宣武皇帝一愣,那人动作丝毫不缓,右手疾伸,在皇帝身上连点数下,左手一抄,已将皇帝的短剑夺在手中。宣武皇帝身子一软,跌坐在金鸾椅上,这才看清站着眼前的是一个灰衣大汉。那大汉转身,大吼道:“都给我住手!”声音响若洪钟。他右拳砸出,逼开了挥剑攻上来的盛瀛州。勤政殿内缠斗的双方俱是一惊,不明所以,一时间都各自退后,停了下来。太子的第一招“天上人间”刚刚使完,正待劈出第二剑,闻声立即后退一步。李慕白的画影剑虚划三下,身形也迅即向后跃开。太子转脸望去,脸露喜色。燕王喊道:“慕容少侠,花公子也来了吗?”慕容铁大笑道:“他正在外面料理那些狗爪子,马上就到。”齐王、李慕白、赏心先生俱是脸色一变。宣武皇帝定睛看着慕容铁,道:“你就是慕容铁?”慕容铁大大咧咧地一拱手,笑道:“陛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皇帝微叹一声,苦笑不语。李慕白走上几步,一拱手,淡淡道:“慕容公子,久仰,你来得可正是时候。”慕容铁冷冷道:“李慕白,别来这一套,柳老前辈算得没错,果然是有人想乘火打劫,图谋作乱。”李慕白一怔,随即笑道:“柳老前辈?他也来了吗?”慕容铁道:“对,对,快了。”赏心先生闻言哈哈一笑,道:“慕容公子,怎么花开现在还没到?”慕容铁道:“哦,他正在料理禁宫门口的那些兔崽子,马上就带着神策营和御林军进来。”齐王、赏心先生同时大笑。太子和燕王相互对视,苦笑不已。齐王笑道:“慕容公子,难道你不知道,没有圣旨,神策营和御林军是不得随便入宫的吗?”慕容铁一怔,忙道:“圣旨,有有。反正花开马上就到了。”齐王脸色一沉,冷冷道:“就算花开来了,本王也不惧,今日索兴就把你们这群盗匪一网打尽。”赏心先生缓缓道:“李公子,太子殿下交给你了。就让在下来会会慕容公子的‘霸王拳’。”说着便迈步向慕容铁走了过去。李慕白一转身,画影剑斜指地上,望着太子道:“殿下,咱们剑底下见个高下。”太子冷哼一声,横剑胸前。忽听殿外一人道:“太子殿下,还是让在下来会一会李公子的画影剑法吧。”殿内众人又是一惊,便见白影一闪,一个青年书生飘落太子的身边。慕容铁大叫道:“老花,你真的来了。哈哈,看来老子刚才并没有胡说八道。”花开微微一笑,轻声道:“太子殿下,陛下交给您了。”说着便向李慕白走前两步。李慕白定睛注视着花开,微笑道:“花开,咱们终于见面了。”花开也微笑道:“迟早总是要见面的。”赏心先生嘿嘿冷笑,道:“花开,难道你就不管展云龙他们的生死了吗?”花开淡淡道:“哦,展侯爷他们已经有人照顾,不会有事的。”齐王冷冷道:“好得很,人都来齐了,也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候了。”李慕白目光盯着花开,身形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花开衣袖轻挥,铮然一声,右手已握着菊花剑,他淡淡道:“李公子,咱们就在剑底下分个胜负。”李慕白点头一笑,右手一甩,斜指地面的画影剑,倏地一翻一荡,横向身前。花开目光微闪,右手菊花剑一带,稍稍向上翘起。二人尚在对峙,却另有二人首先发动。赏心先生和太子。赏心先生乘众人注意力转向李慕白和花开之时,身形微转,向着慕容铁和宣武皇帝的方向悄悄疾飘过去,同时,他暗中向前面的盛瀛州打了一个眼色。他打定主意,只要一旦近前,便向慕容铁猝然出手,全力缠住对方,使盛瀛州乘隙而入,制住宣武皇帝。他心里非常清楚,宣武皇帝虽已奄奄一息,却是一枚足以影响全局的关键棋子。太子却看出了这一危机,他长吟一声,青钢剑在空中一撩,腾身跃起,人随剑走,也向着宣武皇帝飞扑过去。慕容铁双目圆睁,哈哈一笑,叫道:“来得好。”双拳一错,摆出架势。刹那间,赏心先生已到,他右掌一圈一穿,向着慕容铁当面按去,左手却顺势一收,拍向腰间的葫芦,数枚星光一闪,快似电光石火,悄然无声地向慕容铁胸腹飞去。盛瀛州长剑疾挥,刺向慕容铁后腰,身形同时疾窜,向着宣武皇帝掠去。盛瀛州在秦楼排名“三山”之一,与“道剑”戴蓬莱、“仙剑”舒方太齐名,人称“神剑”。今日跟随李慕白入宫的秦楼五大高手中,高衡、凌嵩、岑师参和韩效愈都已遭受重创,如今已仅剩下盛瀛州一人。盛瀛州心知自己责任重大,眼前机会稍纵即逝,因而拚尽全力,孤住一掷,决意在一招间制住已是强驽之末的宣武皇帝。危急之中,太子的剑及时赶到,向着盛瀛州疾钻而去。祁世杰一声大喝,钢鞭抽、抡、扫、拨,谢松年铁拐穿、点、盖、戳,范晓澜双掌亮、挑、砍、劈,向着红衣侏儒包不大、包不小和包不四杀去,包不大、包不小和包不四三人发出呀呀几声怪叫,峨眉钢刺点、扎、挑,与风尘三侠杀成一团。宣武皇帝冷笑一声,短剑胸前一横。瞪眼望着扑过来的盛瀛州。这位驰骋天下、坐镇江山近四十年的当今天子,此时仍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此时此刻,盛瀛州面临二种选择:一是奋不顾身,拚死制服宣武皇帝;二是回剑自救,化解太子的致命杀着。望着宣武皇帝灼灼逼人的一双虎目,听着身后利剑刺空的锐风,盛瀛州忽然气馁,他长剑一背,挥向身后。“铛”的一声,双剑相击,溅出点点火星。这一声大响,无形却成为李慕白和花开出剑的号令。画影剑和菊花剑恰如惊虹厉电,同时攻出。李慕白和花开的身形同时跃起空中,扑向对方。一连串密急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大殿,恰似琵琶疾弹,又如急雨暴豆。李慕白画的是剑影,花开舞得则是剑花。眨眼间,李慕白和花开以快制快,以攻对攻,画影剑与菊花剑已是接连相击九九八十一次。二人均是身穿白衣,此时飞在空中,衣袂狂舞乱飘,仿佛一对白羽雄鹰正在展翅搏杀。募地,李慕白和花开身形同时斜展,掠向大殿右侧,画影剑和菊花剑仍是紧锣密鼓般相互交击,响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大厅内所有的撕杀声都被李慕白和花开的剑击声所掩盖。二人的身形在大殿空中和众人头上飞来掠去,时而快若惊马流星,时而缓如柳絮飘雪。这一场江湖两大青年高手之间的生死之战,不仅激烈万分,而且惊险异常。可惜的是,大殿内几乎无人有时间去观看这场决战,差不多每一个人都在生死线上拚死搏杀。司马空、欧阳照、言世忠、孙仲舒四人将燕王紧紧围在中间,忍着伤痛,挥动钢刀,拚力抵抗着十几名秦楼弟子和齐王府侍卫的围攻。风尘三侠与荆山三童子的格杀斗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祁世杰一鞭扫出,鞭梢在包不小肩膀一擦而过,痛得他怪叫一声,脚步踉跄。范晓澜见状,右掌疾探,包不小匆忙闪避,却不想还是被范晓澜的铁掌斩中左臂。范晓澜正待再出掌,忽觉右腿一阵剧痛,却是被包不四的峨嵋钢刺刺中,若不是谢松年的铁拐及时架开,范晓澜的右脚恐怕就废了。包不大见包不小危急,峨嵋钢刺封、缠、拨、绞,接连挡开祁世杰攻来的凌厉杀着。“神剑”盛瀛州在太子的‘天外来剑’面前处处受制,险象环生,幸好有十几名秦楼弟子和齐王府侍卫在旁相助,并时而袭扰宣武皇帝,使太子不得不分心救援。若非如此,盛瀛州早已败在太子的剑下。太子的剑法与在大殿内纵横来去、挥剑快击的李慕白和花开不同,他的每一剑出手之前,都是凝神聚气,缓缓而动;出手之际,则是迅猛无比,威力惊人;出手之后,剑刃所发出的威力仍然不绝,仿佛一浪盖过一浪。李慕白和花开几乎已斗了五百多剑,而太子才刚刚出了七剑,但他每一剑出手,都有一名秦楼弟子或齐王府侍卫负伤倒地,更使号称“神剑”的盛瀛州心惊胆战。赏心先生表面上看去从容自若,心里却早已是焦急异常。他的葫芦影神针已经发出十六次,却连慕容铁的一根毛发都未沾上。慕容铁仍然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跳着那种古怪可笑的舞蹈,而且时而大叫一声,时而砸出一拳,令赏心先生不是耳膜发震,就是匆忙闪避。赏心先生一向自负博学多才,他自信至少有三样东西多过天下任何人:一是暗器法宝,二是各种武功,三是奇门杂学。所以,他一看就知道,慕容铁跳的那种舞蹈正是江湖中据说已失传的“不死鸟大乱舞”,在这种舞蹈面前,一向神出鬼没,例无虚发的“葫芦神针”似乎已完全失去的准头。赏心先生心中恨恨,他想起了那枚毁于神策四杰手中的“祭天印”,如果有“祭天印”在手,岂容慕容铁如此猖狂。他实在不愤,终于一咬牙,一边用葫芦神针继续缠住慕容铁,一边则把右手探向怀里。慕容铁看在眼里,奇在心里,他一边闪避着葫芦神针,一边暗想:“这老妖又要耍什么花招?”只见赏心先生右手从怀中掏出,向空中一扬,便有两只绿色的事物飞向慕容铁。慕容铁左拳回勾,右拳直贯,不想那两件事物竟然盘旋回翔,躲开了他的拳劲掌风。慕容铁定睛一看,登时气爆肚皮,原来那两只事物竟是他小时玩过的叫虫——蝈蝈。慕容铁大笑一声,舞势不减,拳轻更猛,他一连砸出八拳,怎奈那两只蝈蝈总是飞转闪躲、飘来荡去,丝毫伤它不着。这两只蝈蝈显然绝不是普通的叫虫,它们是赏心先生精心配种、悉心养育、珍逾性命的“铁蝈蝈。”赏心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知道,他的“铁蝈蝈”绝对不会令他失望。他左手疾指腰间葫芦,“葫芦神针”接连射向对方。可惜的是,慕容铁并不知道“铁蝈蝈”的厉害,他已经不耐。他身形疾舞,避开射至的葫芦神针,双拳齐出,径直崩向赏心先生的面门和胸腹。倏地,一只“铁蝈蝈”疾速俯冲,在拳风之间飞落慕容铁的左臂,慕容铁顿感剧痛,他心中大惊。这只蝈蝈正好落在他的巨骨穴,居然一口咬断了他的手阳明大肠径。慕容铁虽惊不乱,右拳忍痛继续劈向赏心先生,右手猛然间变拳为掌,闪电般反勾,一拳将左臂上的“铁蝈蝈”拍得稀烂。看着心爱的“铁蝈蝈”丧生于慕容铁掌底,赏心先生发出一声狞笑,暗道:“臭小子,我看你还支撑得了多久。”慕容铁忽然间变得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筋脉受损,双手很快就要发不出力,他念头急转。赏心先生暗道:“这小子肯定要做最后挣扎,这一回千万不可再轻敌。”他凝神戒备,转攻为守,准备拖延时间。忽然间,慕容铁身子一个摇晃,勉强避开了几枚葫芦神针,却是极其狼狈。赏心先生微微一笑,并不乘势上前,心中暗道:“哈,老子才不上你的当。”猛然间,慕容铁双拳一轮急攻,身形一冲,乘着赏心先生闪身避开,竟然向着大殿门口窜去。赏心先生眉头一皱,念头急转,暗道:“这小子难道真想溜?”就在赏心先生眉头一皱之间,慕容铁已经接近殿门口,由于秦楼弟子和齐王府待卫已全部加入对宣武皇帝和燕王两处的围攻,居然无人上前拦截慕容铁。赏心先生急追几步,忽见慕容铁一个踉跄,他暗中一凛,立即止步,顺手却拍向腰间的葫芦。葫芦神针电闪而出,向慕容铁身后射去。这一次慕容铁居然没有避开,葫芦神针毫不留情的没入他的右后肩。可是,慕容铁的速度丝毫不缓,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门外冲去。赏心先生终于大急,他不甘心看着这个曾经毁了自己爱虫的手下败将就此逃脱,他身影一飘,掠起疾追。骤然间,慕容铁忽地向后一个大仰身,双脚猛踏大殿门框,身形倒转,整个人像一个飞旋的陀螺,向着追赶而至的赏心先生射去。赏心先生急忙止步,但已是来不及,飞旋中的慕容铁左拳猛然崩出。赏心先生闪身急避,却还是来不及,慕容铁早已算准他的变化,铁拳如雷贯耳般向着赏心先生面门砸去。赏心先生实在想不到一向粗犷的慕容铁竟然会有这一手,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上了这个粗人的当。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想。慕容铁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脸上,他的五官眨眼间变得稀烂。赏心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听到的是自己脸骨碎裂的声音,然后,他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慕容铁一个翻转,站在地上,他的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再也无法举起。就在这时,他听到嗡地一声,抬头一看,却是另一只铁蝈蝈向自己飞来。慕容铁嘿嘿一笑,身子略晃,卖一个破绽,那蝈蝈居然猛地冲落下来,慕容铁大口一张,猛地一吸,那铁蝈蝈竟被吸入口中,慕容铁钢牙一挫,已将铁蝈蝈嚼得稀烂,他仰天大笑。大殿之内,能够自始至终看到各处战况变化的也许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燕王,人们都知道他不识武功,当然把他变成保护或是争夺的对象。他站在神策四杰的身后,不断跺脚叫道:“你们别来管我,快去保护陛下。”神策四杰当然不会听他的,燕王无奈之际,只得纵目四看。另一个,当然就是齐王,他虽然一向野心勃勃,好勇斗狠,可惜武功却始终平平,入不得流。所以,他只有站在那里,看着别人通过搏杀来决定他的命运。他极不情愿地看到了赏心先生的丧命,情急之中只得抬眼上观,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李慕白的身上。他看呆了。李慕白与花开在大殿之内东骋西驰,飞来跃去,二人交手已逾千招,连绵不断的双剑相击声震得人耳鸣头胀,心烦意乱。二人不仅斗剑,也斗内力,斗轻功。李慕白的剑法是画影剑法,虚实莫测,神出鬼没。花开的剑法是落英剑法,灵活巧妙,变幻靡常。李慕白的内力绵绵不息。花开的内力深沉浑厚。李慕白的“落九天”身法,恣意飞掠,盘施如意。花开的“天马行空”身法,翻飞翱翔,飘然悠扬。画影剑抹、翦、削、宕,画出剑影重重。菊花剑挂、提、截、抽,舞起落花纷纷。剑影和剑花交织错落,看得人眼花潦乱,目不暇接。终于,二人的决战到了最后关头。只见双方的身形忽地急坠地面。画影剑和菊花剑同时戛然而止,停在半空。剑刃顶着剑刃,剑锋映着剑锋。紧接着是一阵短暂而扣人心弦的沉默和逼视,猛然间,两柄利剑如毒蛇吐信般再次电闪而出,攻向对方要害。这是速度与力量的最后较量。这是智慧与毅力的最终比拼。也许只差了那么一刹那的功夫,花开的菊花剑抢先插入了李慕白的小腹,画影剑骤然而止,离花开的胸膛仅差分毫,却再也送不出去。李慕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垂下了眼睛。“当郎”一声,画影剑跌落在地。花开左手伸指疾探,在李慕白胸腹连点数下,这才倏地拔剑,铮然一声,菊花剑没入袖中。在齐王绝望的目光注视下,李慕白终于倒了下去。花开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身子晃了几晃,却终于站不住,坐倒在地。他的双腿和双臂由于剧烈而持久的过度用力,终于不堪重负,再也支持不住。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已不再属于自己。花开抬头,发现慕容铁正双手低垂,站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大殿内的撕杀仍未结束,可是不管花开,还是慕容铁,都已无力上前相助。慕容铁迈步走至花开身边,叹口气道:“老花,我来保护你。”他的双手虽然无力,双腿却摆开架势,凝神戒备,严防齐王府待卫上前拣便宜。花开苦笑,默然无语。围攻太子和宣武皇帝的秦楼弟子、齐王府待卫已有十几人伤在太子的剑下,此时仅剩下“神剑”盛瀛州为首的六人。他们再也不敢过分逼近,只是遥遥的围成一圈,与太子互相对峙。太子顾着身边的皇帝,却也不敢主动出击。“神剑”盛瀛州眼见赏心先生丧命,李慕白重伤,心情变得极度黯淡,他眼神茫然,觉得手上的剑越来越沉重,沉重得几乎再也举不起来。围攻燕王和神策四杰的秦楼弟子、齐王府待卫却是略占上风,欧阳照和孙仲舒身上又挂了彩,幸好只是轻伤。司马空心里愤愤,暗道:“若在平时,眼前这十几个家伙单凭自己就足以对付。真是虎落平阳,龙陷浅滩。”眼见花开和慕容铁相继获胜,神策四杰精神大振,紧咬牙关,奋力搏杀。那十几名秦楼弟子和齐王府待卫却因已方两员主将落败而斗志渐失,杀气渐消。风尘三侠与荆山三童子的撕杀却极其惨然,转眼间已到生死关头。包不小左侧肩膀受伤,行动不灵,多亏包不大在一旁救应,数次度过险关。谢松年大喝一声,铁拐横扫,将包不大的峨嵋钢刺荡向一边。祁世杰乘隙直进,钢鞭一引一砸,敲在包不小的天灵盖上,包不小闷哼一声,当即毙命。包不四见状,大叫一声,挥起峨嵋钢冲向祁世杰。范晓澜铁掌疾戳,直逼包不四身后,忽觉身后一阵凉风,却见包不大挺着峨眉钢刺从边上攻到。他正待闪身,忽觉右腿伤口一阵剧痛,身形略有迟滞。他急扭身形,堪堪避过包不大的钢刺,不想前面的包不四突然变招,峨眉钢刺闪电般回转,插入不及闪避的范晓澜腰际。范晓澜大喝一声,右掌猛然下切,变掌为爪,一把抓住包不四握着峨眉钢刺的右手,紧紧不放。祁世杰钢鞭疾抡,砸在包不四的颈项,眼见得不活了。剩下包不大哇哇怪叫,举着峨眉钢刺扎向祁世杰后背,祁世杰钢鞭回架,“当”地把包不大的钢刺崩了出去。谢松年铁拐一托一挑,扎在包不大的命门穴上。包不大哀嚎一声倒了下去。祁世杰俯身抱住软倒在地的范晓澜,口中却喊道:“松年,快去助太子!”谢松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范晓澜,双目含泪,飞身冲向太子身边,铁拐撩倒一名秦楼弟子,闪身拦在宣武皇帝身前。太子见父皇有人救应,长啸一声,飞身跃起,长剑横空削出。剑光如炬,耀眼夺目,照亮了盛瀛州黯淡的脸色,也照亮每个秦楼弟子、齐王府待卫的苍白脸庞。盛瀛州手中宝剑疾速挥舞,一连消去由太子剑上发出的十几道剑气,可是他再也避不开、消不去那最后一道剑气。太子的长剑紧随那道剑气乘虚长驱直入,直捣盛瀛州面门。盛瀛州不及闪避,闭目待死,不想太子长剑突然向下一偏,点了他胸前的三处要穴,随即一转,攻向其它秦楼弟子。盛瀛州的双眼再次睁开,望着太子腾飞的身影,他苦思不解:为什么太子的一招剑出,竟能发出一轮十数道剑气?时至今日,他终于似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法,自己确实是枉称了“神剑”二字。大殿内,原先分两处围攻皇帝、太子和燕王、神策四杰的秦楼弟子与齐王府侍卫在太子的剑下不堪一击。太子每一剑挥出,身形同时纵高窜低,接连做出四、五个变化,从而不断改变自己在空中的位置和角度,所以,伴随着他的每一招、每一剑总有四、五个秦楼弟子或齐王府待卫倒了下去。两名齐王府待卫窜至呆若木鸡,站立不动的齐王身边,大声喊道:“殿下,快走!”齐王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走?往哪里走?”那两名齐王府侍卫抓住齐王双臂正待向大殿外冲去,却突然分别倒下。齐王眼睑微抬,冷冷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太子,哼了一声,缓缓道:“你又赢了。”太子淡淡道:“多行不义毕自毙。”齐王似乎没听见,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茫然,仍在喃喃道:“今生今世,你的运气好像总是比我好。”太子大声喝道:“瑞洪,难道你还不悔悟?还不赶快向父皇请罪,请求宽恕?”齐王一惊,半晌才恨恨道:“他会宽恕我吗?这一辈子,他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宣武皇帝连咳数声,颤声道:“你这个逆子!难道你真的想寻死吗?”齐王眼中忽然闪出惊惧之色,双膝“登”地跪倒,大喊道:“父皇,饶命!”燕王连连摇头,道:“作孽啊,作孽!”他望见祁世杰抱着倒在血泊中的范晓澜,便走了过去,叹声道:“范老英雄,你受苦了。”范晓澜喘息着道:“为燕王殿下这样的贤王效力,在下万死不辞!”燕王忙道:“范老英雄,陛下在此,不要乱说话。”站在一帝的谢松年大声道:“殿下何必自谦,普天之下,谁人不知,那个不晓,燕王体恤爱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王爷。”燕王大喝一声:“胡说!”他突然从袖中掣出一柄暗藏的短剑,猛然插入毫无防备的谢松年胸膛。谢松年瞪眼看着燕王,捂住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祁世杰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嘶声道:“燕王殿下,你?”燕王嘿嘿一笑,短剑拔出,反手一挥,迅速刺向祁世杰。祁世杰大叫一声,鲜血飞溅,仰身倒了下去。重伤的范晓澜惊骇之中登时也晕了过去。大殿内众人大惊。燕王仍然举剑在手,向宣武皇帝拱手道:“陛下,这两个人出言不敬,罪该万死。”皇帝惊疑道:“你又何必如此?”太子以一种冷峻而警惕的目光望着燕王,问道:“你会武功?”燕王眼睛一眨,微笑道:“不错,我会武功,而且剑法绝对高明。”太子道:“你……”燕王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响彻大殿。笑声之中,勤政殿的大门、侧门、窗口募地闪现出三十多名手持利剑,面色冷漠的黑衣人。花开眉头一皱,沉思不语。慕容铁大声道:“好啊,又来一拨抢夺江山的,真够热闹的!”神策四杰早已是油尽灯枯,刚刚坐下正待盘膝运功疗伤,见此情景,急忙挣扎着站起。司马空喝道:“来者何人?”没有人回答,所有的黑衣人均是毫无表情,默然站立。燕王也是微笑不语,悠然四顾。忽听有人冷冷道:“他们都是我的人。”话音未落,大殿门外走进四个人来。当先一人身穿一袭黑衣,头戴宽大斗笠,遮着脸庞,腰系紫色红带,挂着一柄狭窄而奇长的宝剑。剑柄黝黑无光,剑鞘乌黑发亮,闪着奇异的光彩。大风堂堂主上官天。跟在他身后的当然是“断发”“红颜”“横眉”三大长老。大殿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有一股阴寒的凉气袭来,有的人甚至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慕容铁瞪着巨眼,大声问:“你是上官天?”上官天冷冷道:“不错。”慕容铁道:“可惜,可惜。”上官天道:“可惜什么?”慕容铁道:“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上官天道:“哦?”慕容铁道:“如果你早点来,我一定会砸扁你的脑袋。”上官天冷冷道:“可惜。”慕容铁眼睛瞪得更大,道:“可惜什么?”上官天道:“可惜你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慕容铁道:“未必。”太子冷冷注视着燕王,道:“皇叔,你究竟意欲何为?”燕王笑道:“难道你猜不出吗?”原先跪在地上的齐王爬起来,恨恨道:“他只不过是想坐收渔人之利,谋夺皇位而已。”太子正色道:“皇叔,难道你真的也想犯上作乱吗?”燕王淡淡道:“这不叫作乱,本王只不过是要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齐王冷笑道:“哼,强词夺理。”燕王悠悠道:“你又知道什么,这皇帝的宝座本来就是属于我的。”齐王冷嘲道:“是吗?刚才我还以为是我的呢。”慕容铁忽然奇道:“咦,大风堂的人是何时入宫的,怎么我和老花进来时都没发现?”“断发”笑道:“我们才进来没多久,你们当然不会发现。”慕容铁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又哪有我和老花这般飞檐走壁的本领?”断发道:“错了。”慕容铁道:“怎么?”断发道:“你只说对一半。堂主和我们三个人,出入禁宫,自然是如履平地,倒是这几十位兄弟的确是有些麻烦。”慕容铁连声道:“对对,我说的就是这帮小免崽子。”花开心中好笑,暗想自己这位义兄,每逢危难关头总喜欢插科打浑,胡说一通。他看去好像大大咧咧,实际上是粗中有细,拖延时间,等待机会。却不知这一次是否还能等到机会。宣武皇帝叹口气道:“他们当然是从秘道进来的。”慕容铁奇道:“秘道?什么秘道?”燕王微笑道:“那是一条从宫内通向宫外的秘密地道,向来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慕容铁更觉奇怪,道:“你又不是皇帝,怎么知道这条秘道。”燕王道:“我虽然还不是皇帝,但我的祖父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帝。”慕容铁又开始瞪眼,道:“哦,这可把我弄胡涂了。”燕王淡淡地看着宣武皇帝道:“皇兄,我说得没错吧?”宣武皇帝叹口气道:“不错。”慕容铁瞪眼看着燕王道:“你的祖父,他是谁?”燕王道:“他就是高祖皇帝。”慕容铁道:“高祖皇帝?你说的可是周霸先。”燕王道:“周霸先正是高祖皇帝的名讳。”慕容铁道:“哦,他可是条响当当的好汉。”燕王缓缓道:“高祖皇帝闯南荡北,东往西战,辛辛苦苦打下了江山。可是他老人家临终之际,却因为母亲圣慈皇太后偏爱幼子,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庄宗皇帝”慕容铁道:“哦,我知道,就是那个周霸成。听老一辈人说,他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兄长,脑子却非常聪明,人也长得英俊,怪不得老皇太后特别喜欢他。”燕王冷哼一声,道:“庄宗皇帝,也就是我的叔祖父,曾经当面答应高祖皇帝,百年之后,将皇位重新传给高祖皇帝的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慕容铁道:“你说的就是老燕王?”燕王道:“不错。可是,庄宗皇帝后来却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子。”宣武皇帝轻咳一声,缓缓道:“庄宗皇帝把皇位传给了明宗皇帝,明宗皇帝又将皇位传给了亲生儿子,也就是我。”慕容铁摇摇头道:“太复杂了。”燕王立即道:“一点都不复杂,倒是再简单不过了,慕容少侠。你来说说,这皇位是不是本来应该属于我的?”慕容铁眉头紧皱,犹豫道:“这……,其实,什么你的我的,只要百姓都安居乐业,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再说,这两代皇帝对上下两代燕王也算不错。赐的银两、权力远远高出其他宗亲。”燕王愤声道:“哼,那是他们心中有愧!什么叫斤斤计较?反正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就一定要夺回来。”花开忽然道:“所以你就布下圈套,屡次陷害并追杀太子?”燕王嘿嘿道:“追杀太子的高手,除了我的人,好像还另有人在。比如说,康秀之。”慕容铁道:“就是那个大内总管?”燕王用嘲讽的目光看着齐王,道:“难道你不想说些什么吗?”齐王恨恨道:“不错,康秀之是我指使的。”燕王道:“为了收买他,你好像花了不少本钱吧?”花开道:“有康秀之做内应,制服宫内的御前待卫自然是轻而易举了。”慕容铁大声道:“怪不得那些御前待卫好像都不见了似的。咦,康秀之现在何处?”齐王苦笑道:“他还在率人把守禁宫大门。”“横眉”忽然冷冷道:“康秀之已以死了。”慕容铁道:“死了?你杀了他?”“横眉”道:“正是。他跑回来想看看这里的局势,却发现了我们,我只能送他去见阎王了。”燕王微笑道:“他死得未免也胡涂了一些。”齐王愤声道:“哼,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一直都被你利用了。”燕王冷笑道:“那是我棋高一着罢了。”花开道:“的确是棋高一着。假如太子真的被康秀之所害,你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揭穿齐王。陛下年事已高,膝下仅此二子,一但齐王服法,皇位的继承就非你莫属了。”燕王笑道:“花少侠不愧是聪明人。”花开又道:“你早就知道,齐王今日准备图谋不轨,所以就布下埋伏,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燕王笑道:“正是。”花开沉吟道:“神亭关官军惨败,是否也是你搞的鬼?”燕王笑道:“你猜呢?”太子叹声道:“当然是他做的手脚。”燕王道:“哦?何以见得?”花开道:“关键是谁把太子的‘玲珑转机局’的布署出卖给了西辽?”太子冷冷看着燕王道:“当然是他。”燕王笑道:“我又不在你军中,怎么会知道你的布署?”太子道:“那是因为另外有人告诉了你。”燕王道:“哦,谁?”太子一字字道:“狄云。”花开奇道:“征西将军狄云?他不是战死沙场了吗?”太子长叹道:“不错。现在我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以那种眼光看着我。我们明明已经杀出了西辽军的重围,他偏偏还要单枪匹马的杀回去。”花开道:“听说狄将军连斩西辽军七员战将,就连西辽军副帅萧宝义也死在他的刀下。最后狄将军死于乱箭之中。”燕王叹道:“他不该这么做的。”太子冷冷道:“那是他心中有愧。”慕容铁道:“你怎么能肯定就是狄将军泄露了机密?”太子道:“狄云临死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句话,当时令我疑惑不解。”慕容铁道:“他说什么?”太子道:“他说‘所有的事,就让我一人来承担吧’。”花开道:“狄将军又为什么会把机密泄露给燕王呢?”太子道:“因为狄云本来就是他的内侄,也正是他推荐狄云到我账下为将的。”花开道:“狄将军原来是狄妃的内亲。”燕王道:“不错,狄云是我的侄子,也是他把机密告诉了我的亲信。”花开道:“这么说,幽、宁二州论落西辽之手,六万官军战死缰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燕王道:“历来帝王争夺江山,东征西杀,攻城掠池,伤亡的将上千千万万,比起他们来,这六万官兵又何足道哉?”花开道:“你剑伤风尘三侠,看来也是为了杀人灭口?”燕王道:“他们自命使义,顽固不化,本王不杀他们,一旦真相揭穿,他们却容不得我,到时岂不多费手脚?”花开叹口气,缓缓道:“事到如今,你好像已经赢定了?”燕王道:“不错。”花开道:“今日之事,过后你当然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在齐王身上,到时候在百姓眼中,陛下和太子自然是死于齐王之手,幸亏你率师平叛,诛杀齐王,为陛下和太子报了仇,于是你就会从一个好王爷摇身一变为好皇帝。”燕王叹道:“可惜,可惜。”花开道:“可惜什么?”燕王道:“可惜本王不得不杀了你。”花开道:“哦?”燕王道:“本王劝你和慕容铁去翠山观战,就是不想让你看见眼前之事。到时候你当然还会拥戴我,替本王效力。没想到你还是赶了回来。”花开道:“看来你好像很看得起我?”燕王道:“在本王心目中,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只要你现在马上答应为本王效力,本王仍然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慕容铁笑道:“老花,你的机会来了。”燕王道:“慕容少侠不妨也考虑考虑?”慕容铁奇道:“哈,我也有份。”燕王道:“如今你们二人伤得这么重,对本王毫无威胁,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本王对你们的一片诚心。”一直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上官天忽然冷冷道:“他们竟敢冒大风堂之名,攻袭秦楼,本堂主还没有找他们算帐呢。”燕王笑道:“这个好说,过去的误会自然是可以一笔勾销。”花开笑道:“你不怕我反悔?”燕王道:“花公子向来一言九鼎,这一点本王绝对信得过。”慕容铁笑道:“嘿,有意思。”燕王笑道:“两位再想一想,跟本王在一起,你们照样可以行侠仗义,可以看到本王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看到本王收复幽、宁二州,扫灭西辽。”花开长叹一声,道:“你错了。”燕王眉头一皱,道:“哦?”花开道:“你错就错在,不该愚弄天下人,愚弄百姓,更不应该为了一己之利而草菅人命,陷自己于不义。”燕王冷冷道:“这么说,你还是不肯答应我?”花开淡淡道:“大丈夫有所必为,也有所不为。”慕容铁大声道:“你当不上皇帝,老子还有点同情你,但你残害人命,却实在是难逃公道。”燕王冷笑一声,道:“目光短浅,自寻死路,别怪本王手下无情。”慕容铁嘿嘿笑道:“悉听遵便。”燕王将目光转向上官天,淡淡道:“动手吧。”花开忽然道:“晚了。”燕王一愣,道:“什么晚了?”花开微笑道:“晚了的意思就是,你现在已以杀不了我们,而我们好像又有了机会。”燕王冷冷道:“你开什么玩笑。”花开双眉一耸道:“我没有开玩笑。”他将目光移向上官天,悠悠道:“难道以上官堂主这等绝顶的武功,也没有发觉已经有人来了吗?”上官天头上戴的斗笠微微一动,他静立片刻,身子忽地一震,倏的转身面对大门。慕容铁大声道:“老花,你搞什么鬼?”花开眉头一皱道:“连你都以为我在搞鬼?”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师兄,你究竟准备何时现身?”门外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人迈着大走了进来。此人身披白色战袍,腰系玉带,手执一柄亮闪闪的银枪,看去英气勃勃,威风凛凛,正是官拜河东安抚使、人称“飞将军”的叶飞。慕容铁大喜道:“哈,果然是救兵来了。”叶飞向着宣武皇帝行礼道:“臣叶飞叩见陛下,大敌当前,请恕微臣持械入宫。”宣武皇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右手颤抖着一摆,点了点头。太子忙道:“叶将军不必多礼,陛下安危有劳叶将军了。”叶飞道:“臣万死不辞。”慕容铁叹口气道:“当官的就是这么罗罗嗦嗦。”燕王阴沉着脸道:“叶将军不是奉旨返回檀州了吗?私离防地,可是死罪哟?”叶飞淡淡道:“本将军只是奉陛下的旨意行事。”燕王看了一眼皇帝,恨恨道:“看来你还是留了一手。”慕容铁笑道:“嘿嘿,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无。”叶飞昂然伫立,静静地看着上官天。上官天也是默默站着,面对着叶飞。他的脸庞隐藏在宽边斗笠下面,不知是何表情。花开仍是盘膝坐在地上,悠悠道:“上官堂主一定觉得奇怪,自己功力如此深厚,竟然不能发现敝师兄已来到殿外。”上官天仍然站立,半晌,忽道:“愿闻其详。”花开微笑道:“此乃在下的两位家师悉心创出了一种功夫,名为‘忍气吞声’,能够将自己的杀气和呼息完全内敛,不被人所发觉。在下师兄的这门功夫已入上乘境界。”上官天泠笑道:“空空老道和玄机老儿的古怪花样倒是不少。”叶飞淡淡道:“上官堂主最后还是发觉了在下,虽是在下师弟提醒在先,但也足见阁下的功力非凡。”上官天冷冷道:“过奖。”他沉默片刻,又道:“某家尚有一事不明。”叶飞道:“但问无妨。”上官天道:“花公子用力过度,已是真气涣散,却怎知叶将军已在殿外。”叶飞笑道:“哦,在下亦是不甚明白。”花开笑道:“我当然是猜出来的。”上官天道:“哦?”花开道:“在下在护送展云龙等四位候爷求医途中,巧遇师兄。当时师兄不仅告诉在下宫中可能有变,而且还曾说起京城之中发现大风堂弟子的行踪。师兄麾下的金枪营将士,不仅在缰场上所向披靡,而且不乏各行各业的行家里手,更有数人是奇能异士,有的堪称神医,有的则是江湖上的追踪高手。所以在下猜想,上官堂主的行踪,定然逃脱不了师兄手下的耳目。在下还可以断定,师兄必是暗中跟踪,从秘道中进来的。”叶飞道:“不错。在下受陛下秘旨,率少数金枪营好手潜回京城,暗中观察动静,果然发现了一些秘密。”燕王冷冷道:“好,好得很。”他舒口气道:“那么说,叶将军既然是从秘道进来的,宫外的神策营和御林军自然是还不知道宫中的详情。看来,本王还有机会。”叶飞道:“哦?”燕王道:“却不知叶将军带来多少人手?”叶飞道:“不多不少,七个。”他转而望向花开,道:“师弟,这次你能不能猜到是谁?”花开脸上忽然出现奇异的变化。叶飞笑着挥了一下手,道:“为了不让上官堂主发现,在下只好让她们站在远一些的地方等候。”慕容铁瞪大眼睛,望向殿外,嘴里嘟哝道:“来得好快,啊!”他叫了一声后,突然呆住。花开的脸色几乎也同时呆住,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走进来一人。慕容铁忽然转过头来,看了看花开,咧嘴笑道:“嘿嘿,老花的桃花运又回来了。”大殿门口此时正站着七个美丽女子,她们都是身穿白衣,腰悬长剑,头上锦帕的颜色却各不相同。正是赵莺娘为首的衡山七燕。此时,花开的眼中却只有一人,林月儿。林月儿也是目不转眼地看着花开。二人忽然间都忘记了世上还有其他人存在,刹那间双方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盼望已久的真情。什么都不用解释,误会自然冰释,一切尽在不言中。慕容铁高兴地在花开与林月儿之间看来看去,嘿嘿直笑,可是突然他眉头又皱了起来,因为他听见有人在喊他“慕容大哥。”她当然就是柳青青。慕容铁伸手想去摸鼻子,这才醒起自己的手早已不能动弹。燕王冷笑数声,蓦地大喝一声,“杀!”大殿内近四十名大风堂高手似是早有准备,他们迅速分成两拨,一拨杀向太子和皇帝,另一拨则杀向花开、慕容铁和神策四杰。“断发”、“红颜”、“横眉”三大长老身形窜起,疾速向衡山七燕扑去。上官天却站着没动,他似乎在等。叶飞却忽然向后急退一步,暂避上官天的寒气攻逼,口中沉声叫道:“请方女侠保护陛下,柳、林二位女侠帮助慕容公子。”太子大喝一声,长剑卷起,守在皇帝身边,将扑来的十几名大风堂高手逼退几步,他转眼一看,方小慧已及时杀到。太子道:“你来了?”方小慧脸上微红,道:“我来了。”二人迅即相视一笑,双剑齐出,并肩撕杀。那十几名大风堂高手似是知道太子剑法的厉害,围成一团,不敢过分逼近,而且多是攻向方小慧和宣武皇帝,待到太子挥剑杀来却急忙避开。林月儿几乎是本能地拔出剑来,向着花开冲过去的。她身边的柳青青轻叱一声,长剑疾速刺向围攻慕容铁和花开的大风堂高手。花开仍是端坐地上,动弹不得,他轻叹一声,苦笑不语。神策四杰中的欧阳照和孙仲舒也是伤重站不起来,司马空和言世忠仍自咬牙挥刀,苦苦支撑。慕容铁吼声震天,他的双手虽不能动,两脚却早已连环踢起,一脚将一名大风堂高手的长剑震飞了出去。他忽见横空削来一柄宝剑,将另外一支剌向自己的长剑架了开去,回头看去,正是柳青青。林月儿却是双目含泪,长剑连连狠刺猛劈。她见花开坐着不动,知道花开定是伤得不轻,心中不禁伤心焦急。忽听花开轻声道:“我只是气力不足,无甚大碍。”林月儿心中一宽,剑底章法渐渐紧密起来,赵莺娘、苏敏、霍香芸、罗蓉蓉迎上前截住了“断发”、“红颜”、“横眉”三大长老。“红颜”一甩手便打出一把红豆,向赵莺娘等四人盖去。此人脸色奇红,使用出的喑器亦是红色,名之“相思豆”,实是喂以剧毒,见血封喉。“断发”却是从怀中掏出一柄手掌般大的小刀,闪电般递了出去。这把小刀正是他的成名兵器“乾坤刀”,刀虽小,却是专门割筋断脉,跺手削足,厉害非常。“横眉”则是不用任何兵器。他用的是自己的手,更准确地说是手指。他曾以两手“铁琵琵指”功夫闻名江湖,后专练左右两根食指,发出的指劲锐风已能穿碑洞石,搜魂夺命。赵莺娘、苏敏、霍香芸、罗蓉蓉四人面对劲敌,虽惊不乱。她们四柄长剑此起彼落,卷起重重剑网。大慈悲剑法配合着捕风捉影身法,四条倩影在满天的红豆、刀影和指劲中穿来绕去,却也是守中有攻。燕王手持短剑,环顾左右,他一咬牙一狠心,便走向太子和宣武皇帝,暗道:“我先结果你们父子再说。”忽听上官天淡淡对叶飞道:“你又何必退后,难道我会乘人之危吗?”叶飞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兵家常用之法,我又岂可不防?”燕王听见,眉头一皱,心中暗骂上官天:“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摆什么前辈架子。”他心中一动,驻足回头看去。叶飞又上前一步,站定,沉声道:“请!”上官天道:“请。”骤然间,上官天的剑,叶飞的枪同时出手。剑似流星,枪如闪电。大殿内卷起一阵狂风,好像暴风骤雨;响起一声闷雷,仿佛晴天霹雳。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一阵窒息,心头猛地收紧。两条人影电光石火般一合即分。叶飞的枪已插入上官天的胸膛。上官天的剑则停在半空。叶飞的手突然松开枪杆,整个人向后腾腾连退四步,猛烈地一阵摇晃,终于站住。上官天左手握着插在身上的银枪,右手的狭窄长剑在空中猛地连挥两下,“扑”的一声坐倒在地。他那戴着宽大斗笠的头颅歪向一边,却看不见半遮半掩的脸是何表情。燕王见状,身子一阵剧颤,脸上闪过一丝悲哀的神色,随即默默地走向上官天。大风堂三大长老,数十名高手惊睹堂主竟然在一招之内败亡,顿时一阵慌乱,攻势立刻缓了下来。花开却暗叫一声“不好!”忙道:“月儿,快过来!”林月儿长剑一撤,闪身到花开身边,俯身蹲下。慕容铁、柳青青、司马空和言世忠顿时吃紧,若非对方斗志渐乱,恐怕早已吃亏。慕容铁两腿飞旋,已是气喘吁吁,嘴里嘟哝道:“这老花,又玩花样。”花开在林月儿耳边迅速低声说下几句。林月儿脸上一红,忽然伸出双手一把将花开的双手握住。慕容铁见状,惊奇不已,连声怪笑,“嘿嘿,哈哈。”燕王俯身抱着上官天,将上官天的身子缓缓放平地上,却不拔出那杆银枪。他轻声说道:“你等着,我替你报仇。”说着慢慢捡起上官天的那把狭窄长剑,站起身来,面向叶飞。叶飞仍然站着,注视着燕王。燕王冷冷道:“好枪法。”叶飞淡淡道:“侥幸。”燕王缓缓道:“他错就错在,没有想到你会孤注一掷,竟然将全部的精、气、神都集于一枪。”叶飞道:“我没有把握应付他的剑法,所以只有这样做。燕王道:“所以你胜了。”叶飞道:“是的。”燕王道:“当然,如果他能避开你的这一枪,那么现在倒下的就应该是你。”叶飞道:“不错,只要一剑。”燕王冷笑道:“那么,就由我来替他出这一剑吧。”他举着剑,向叶飞走去。叶飞站着不动,他的所有精、气、神都已在一枪之内耗尽,现在已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只有等死。猛然间,一团人影飞在空中,向着燕王扑去。燕王抬头一看,正是花开。花开的身形仍然是盘膝坐姿,仿佛是被人突然凭空抛起的样子。燕王沉喝一声,道:“找死!”手中长剑募地刺出。这一剑仿佛惊虹厉电,风驰电掣。大殿内激战双方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这一剑众人大惊,林月儿更是一声惊呼。想不到燕王的剑法竟然如此屡利、狠辣,丝毫不亚于上官天。叶飞、太子和慕容铁看得更清楚,燕王用的这一剑本来就是上官天的“一字慧剑”剑法中的绝招“一意孤行”。骤然间,花开坐在空中的身形突然疾速展开,铮然一声,右手的菊花剑已猛地剌出。这一剑同样如惊虹厉电,似风驰电掣,居然又是一招“一意孤行”。双剑如电光石火般交错而过。大殿之内所有的人几乎都屏住了呼息。“嗤”的一声,仿佛绸缎撕裂的声音。响声中,花开的身形倒飞了出去。燕王仍然站着,举剑在手。花开跌坐在地,他轻哼一声,缓缓抬起头来。燕王的身子一阵摇晃,胸口已多了一个血洞。“断发”见状,轻叹一声,手中小刀一斩,飞身跃起,道:“还是走吧。”“红颜”急急撒出三把“相思豆”,叫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身形急退。“横眉”怒目扫视“断发”、“红颜”二人,双手食指丝毫不缓,点、按、捺、弹,接连四道指风射了出去,他猛一跺脚,连道:“罢了罢了。”转身向大殿窗外掠去。霍香芸、苏敏二人正待追去,却听赵莺娘道:“穷冠莫追,还是救人要紧。”眨眼间,“断发”、“红颜”、“横眉”三大长老已掠出大殿,踪迹杳然。大风堂的弟子纷纷疾退,虽然有十数人倒在太子、方小慧、柳青青的剑下,但大半却逃之夭夭。叶飞沉声道:“赵女侠,请带二人护送司马侯爷,速去接神策营和御林军入宫。”赵莺娘当即带领苏敏、罗蓉蓉护卫着司马空冲出殿去。燕王伸手在伤口疾点数下,止住流血,这才抬起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花开道:“你居然还有气力?!”花开苦笑道:“我是向别人借的。”燕王似是醒悟,转眼望去,只见林月儿正瘫坐在地上,面色极度苍白。燕王连咳数声,道:“好,好得很。”他屏息半晌,又问:“你怎么也会这招‘一意孤行’?”花开喘了一口气,缓缓道:“上官天的人和他的剑法都实在太有名了,更何况‘一意孤行’又是他向来最喜欢用的一招。”燕王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本王还是轻视了你。”花开道:“你轻敌在先,所以那一剑出得太早,使我终于能够避开并及时反击。”燕王叹气道:“本王还是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也许,这本来就是天意。”忽听“啊”的一声,众人一惊,同时望去,却见柳青青已经用剑将上官天头上的斗笠挑起,正瞪眼看着上官天的脸发呆。已经死去的上官天竟然长着一副与燕王一模一样的容貌。只见他两眼微睁,脸上带是一种惊异的神色。显然,他临死都不能相信自己的失败。燕王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断断续续道:“他,他是我的孪、孪生弟弟。”众人突然明白,为什么上官天的一生总是不以真实面目见人。燕王脸上转而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变得非常安详。他喃喃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眼睑慢慢的垂了下来。突然,他的眼睛再次睁大,转脸望向宣武皇帝和太子,问道:“你,你们能放过我的家人吗?”宣武皇帝长叹一声,语音颤抖,道:“我会送他们银两,然后贬他们去江南,永为庶民。”燕王微笑道:“谢,谢谢。”他的头一歪,眼睛终于盍了上去。一个月之后,宣武皇帝传位于太子,自居太上皇。太子即位,称孝文皇帝,颁旨贬燕王家人为庶民,谪迁江南。贬齐王及家人为庶民,谪迁岭南。在太子即位大典的前一天晚上,花开和林月儿分别给众人留了几封信柬,悄然离去,气得慕容铁逢人便笑骂花开“重色轻友”。又过数日,花开和林月儿已经荡舟南京莫愁湖上,二人早已将世间烦恼尽然抛却,心中只剩下无限柔情和万般密意。(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