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基因母體……是誰?”駱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這個尷尬的問題。
如果殷南昭的基因母體是籍籍無名的普通人,事情會簡單很多,至少説明創造他的人沒有特殊目的,不管母體是死是活,他都不會捲入奇怪的事件中。可如果殷南昭的基因母體是赫赫有名的重要人物,事情就會超出想象的複雜,創造他的人肯定懷有特殊目的,不管母體是死是活,他都會被捲進漩渦中。
殷南昭摟着駱尋,猛地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沙發上。
駱尋心跳加速,緊張地看着殷南昭。本來以為要進行深刻的心靈交流,沒想到又變回了膚淺的身體交流。
殷南昭似猜到她在想什麼,眉峯微揚,唇角挑起,聲音很低沉,“想不想……”刻意頓了頓,“聽聽我小時候的事?”
“……想。”模式切換太快,駱尋的心情很複雜。
殷南昭忍俊不禁,眼裏星星點點,都是笑意。
駱尋又羞又惱,捶了他一拳,“真的想!”
殷南昭從駱尋身上翻下,躺到她身旁,擺明了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駱尋頭挨着他肩膀,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微風吹過。
花園裏的迷思花隨風輕輕搖曳,發出若有若無的沙沙聲,一陣陣花香縈繞在室內。
殷南昭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最早的記憶是在羅薩星上,一所由政府資助的孤兒院。雖然孤兒院裏的孩子都沒有父母,可我知道自己和他們不同。分玩具時,我的玩具總是最舊、最破的;吃水果時,我的果盒總是最小、最不新鮮的;做遊戲時,我總是一個人一組。我曾經為這種不公平哭過、鬧過、抗議過,但只會引來老師的懲罰,説我果然是異種,像個野獸一樣野蠻。”
“後來,我知道了別的孩子是因為父母死亡才來到孤兒院,我卻是因為是異種,一出生就被拋棄在孤兒院外。我漸漸學會了不哭鬧、不抗爭,默默接受。畢竟,我是個連孕育了我生命的父母都不想要的異種,別人對我不好應該很合理。”
“七歲那年,孤兒院來了一個新老師,他對我很好,説話和顏悦色,時不時會給我糖果吃,還送了我一個太空飛船的模型。我很開心,因為每年新年分玩具時,我都會在心願卡上寫下想要太空飛船,可別的老師從來不理會。”
“一切美好得不像是真的,我甚至不敢接受一直渴望的玩具,老師卻鼓勵我,身為異種不是一個錯誤,有什麼樣的基因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我能決定的是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只要我是一個好孩子,就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樣擁有最好的玩具。”
“突然之間,我的生活好像就改變了,每天都充滿了希望。”
“有一天,老師對我説要和我玩一個軍事遊戲,要我保密,我興奮地答應了。按照老師的教導,我摘掉了自己的身份環,等其他孩子都睡熟後,偷偷溜出了孤兒院。我明明很害怕,卻因為更害怕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失望生氣,硬是大着膽子,在漆黑的深夜,獨自一人穿過孤兒院外的樹林,走到了約定的地點。老師誇獎我真聰明,把我交給了另外一個男人,説是要繼續執行下一個軍事任務。”
“我抱着老師送我的飛船模型,坐上了另一個男人的飛車,直到我被塞進一艘真的飛船,離開了羅薩星,我才知道我被老師賣掉了。雖然異種不受人類待見,可也有很多人着迷於異種,在奴隸市場上非常受歡迎,像我這樣的小男孩賣的錢是一個孤兒院老師半年的工資。”
“兩年多時間,我隨着奴隸販子在星際間輾轉流浪。我不想做奴隸,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去毒打。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已經在我身上花了錢,不能做虧本買賣,肯定早已經被打死了。”
“後來,幾經轉手,我被賣到了泰藍星,一顆由僱傭兵團控制的旅遊星。泰藍星上有兩樣東西最著名。一是他們的海灘,因為獨特的海洋環境,整個星球都是大大小小、星羅密佈的海島,形成了顏色各異的海灘,被稱為彩虹沙灘,吸引着大量遊客來度假;二是他們的異種奴隸,可以為顧客提供各種服務,號稱只有顧客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有像保鏢一樣體能出眾,卻比保鏢忠心的死侍;有像寵物一樣聽話,卻比寵物聰明的人寵;還有形體各異、精心調/教過的性/奴。”
“在孤兒院時,我雖然不至於餓肚子,可也沒得到良好的照顧,後來在奴隸販子手中輾轉時,飢一頓飽一頓,常常被毒打和懲罰,身體營養不良,看上去羸弱矮小,不適合做死侍。偏偏又性格暴烈,攻擊性很強,也不適合做人寵。最後,我因為臉長得還不錯,被分到了性/奴組。”
“我再次試圖逃跑,刺傷了□□老師。主管大怒,毒打了我一頓,把我關進海島下的水牢裏。我不願意向命運屈服,可也沒有能力掙脱自己的命運。身體在水裏浸泡了幾天後,開始慢慢腐爛,我的意志也隨之崩潰了,想着一死了之。”
“被我刺傷的調/教老師來看我,他叫隋御。一個學識豐富、舉止優雅的異種男人,背上長了一對白色的翅膀,不過,這對翅膀不僅沒有給他飛翔的能力,還讓他受盡歧視。他在漆黑的水牢裏給我講述了異種丘比特的故事。”
“我譏諷地質問他,既然長着翅膀的丘比特被人類接受了,你為什麼還會在這裏?我把孤兒院老師的事講給他聽,告訴他,人類即使嘴裏説着我的基因不是錯誤,心裏也依舊把我看作一個錯誤,想讓我消失。”
“隋御説,那個老師沒有説錯,就像是好人會做錯事,壞人也會説出對的話。我們的基因不是錯誤,星際廣袤,外面還有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有一顆叫阿麗卡塔的星球,異種建立了一個叫奧丁聯邦的星國。在奧丁聯邦,沒有歧視、沒有凌/辱,所有異種平等自由地生活着。雖然我和你現在都沒有辦法去那個世界,可只要活着,總會找到機會。如果死在了這裏,就真的永遠看不到另一個世界了。”
“我被隋御的話打動,想要去看看另一個世界。我對主管下跪道歉,保證再不逃跑,主管饒恕了我,我開始跟着隋御學習。為了能去另一個世界,我學習一切我能學習的東西,甚至從死侍組的奴隸那裏偷偷學習了一些基礎的體術。我非常聽話,又肯花心思討好人,是性/奴組表現最優異的孩子,不但隋御喜歡我,主管們也都喜歡我。當時,我天真地以為,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機會在哪裏,但只要拼命努力,當那個機會出現時,我就一定能抓住。”
“十六歲那年,我被一位女富豪看中,買了我三天時間。我早有思想準備,並沒有多抗拒,就像隋御以前告訴我的,重要的不是我們的身體在哪裏,而是我們的靈魂在哪裏,無論如何必須先活下來。那個深夜,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酩酊大醉,但他們不知道,自從七歲起我就習慣了作假,連酒量都會作假。我聽到了隋御和客人的對話。客人説沒想到我竟然這麼温馴聽話。隋御炫耀地説起調/教過程,他用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騙得我乖乖聽話,什麼都肯做。以為只要忍耐着活下去,就遲早可以飛出去,可其實等忍耐成了習慣,習慣了做奴隸,放他出去,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飛。”
“他們在裏面談笑,我呆呆站在外面聽。我不知道那一瞬自己究竟在想什麼,腦子裏一片漆黑,好像只是覺得冷,冷得就像是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的荒原,周圍荒無人煙,無論我多麼努力,都被這個世界拋棄了。等我清醒過來時,我已經殺死了客人和隋御。他倒在血泊裏,肩膀上的兩隻翅膀一直在痛苦地扇動,像是要振翅高飛,可直到白羽被鮮血全部浸紅,他也沒能飛起來。”
“老闆大怒,把我關了起來,放到角鬥場。他們覺得直接殺了我太虧本,把我的死亡做成演出,正好可以彌補我造成的經濟損失。我知道自己註定會死,温馴一點會少受一點苦,但我不願意再偽裝了,寧願正中他們下懷,痛苦地死於反抗,也不想認命地接受擺佈。我苦苦堅持了三天,就在我精疲力竭、要被野獸撕成碎塊時,老闆突然下令終止角鬥,讓人把我帶回去。”
“原來一個神秘人突然出現,説是看中了我,不惜高價買下了我。我被關在籠子裏帶上了飛船,神秘人雖然不苟言笑,但對我不錯,把我放出籠子,讓我睡在舒適的房間裏,還讓醫生治療我的傷。他問我要不要修改容貌,忘記過去、一切重新開始。我拒絕了,雖然那張臉為了更好地服侍客人做過調整,但不是換一張臉就可以忘記一切。幾個月後,下飛船時,我看到了安教授,他對我説‘歡迎來到奧丁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