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白芷關之後,就是大夏的土地了,雖然此時已是隆冬,但是賢陽地處西南,氣候温和,楚喬出關的時候竟然還在下着雨。
淡青色的遠山籠罩在白茫茫的雨霧之中,遠江如鏈,蜿蜒的流過,原野上的黃昏份外美麗,烏金微沉,大地鋪金,冷月卻已然淡然初升,荒草繁盛,高高搖曳,與馬背平齊,大風吹動之間,隱見那離離之草如赤金微波,自廣袤的天際一波一波的洶湧而至。
站在賢陽城外的官道上,她卻突然踟躕了,不知是否該走進去,她人生的這十一年是一副滂沱的書畫,前八年是水波下冷月沁冰的暗夜倒影,後三年卻是鮮血淋漓猙獰交錯的筆筆刀痕,如今陡然間拋卻了宿命的枷鎖,她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最初的激動漸漸消失,冷卻的神智在腦海中激烈的衝撞着,如若是真的,他現在是何種身份,又如何能與她這樣的人有所交集,她已害的他幾次險死,如今又要親手毀掉眼前的這一切嗎?而如果,她所想的都是錯的,李策所説,不過是燕洵大發慈悲的放了她一馬,那麼,她又該情何以堪?
而現在的她,已經連張嘴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就這樣在賢陽城裏住了下來,租了一間小小的屋舍,獨門獨院,地處偏僻,門前生着兩株垂柳,此時光禿禿的,枯黃一片。
轉眼間過了七八日,年關已到,賢陽城裏張燈結綵,濃濃喜氣,隔壁的房東見她一個單身年輕女子獨自住在這裏,便兩次三番的來邀請她一同過年,都被她婉拒了。
又過了三天,一年一度的上元節至,清晨的時候下了一場清雪,不過雪花還沒落地就融化了,倒是樹掛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遠遠望去,遠處的山巔白茫茫的一片,山下碧水脈脈,滿城梧桐蔽日,一片湖光山色。
房東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胖胖婦人,長的十分和善,膝下有一雙兒女,丈夫是城裏私塾的教書先生,也算是小康之家。那女孩子似乎很喜歡楚喬,每天經過門前的時候都會伸着脖子往裏看,她哥哥見她好奇,有時候就在下面託着她,讓她趴在青牆上瞧一瞧。
傍晚的時候,楚喬害怕房東再來叫她吃飯就自己出了門。
天還沒黑,燈市也還未開,但是街上就已經十分熱鬧了,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羣,各種小吃攤位繞着大街擺了一整排,販賣煮酒煙絲胭脂玩物的小販擠滿了賢陽主街,楚喬嫌這裏太熱鬧,就稍稍避開。
因為是節慶,平日不出門的大户人家夫人小姐們也紛紛出了府,街上隨處可見幾人抬着的轎子軟椅馬車,一輛輛的從楚喬身邊經過,偶爾飄出幾縷歡笑聲,和着遠湖吹來的暖暖薰風,一派祥和靜謐的氣息。
相較於滿眼的紅粉豔綠,楚喬穿的十分素淨。但是畢竟是卞唐皇宮之物,到底比尋常的民服華麗精緻,藕色雲紗薄衣,淺藍藕白長羅裙,以極淡色的絲線繡出一朵朵淡淡的玉蘭,遠遠望去,如清新的冉冉新荷。加之她淡定青温的氣質,獨自一人行走在梧桐深寂的長街上,過往的書生公子無不爭相注目,偶有想要上前來搭訕攀談的,走到她身前卻略略踟躕,只感她的清冷舒淡之氣不似尋常女子的矜持做作,而是實實在在的沒將這重重人影放在眼內,稍一猶疑,她就已經去的遠了。
天色漸黑,暮色合攏,天公作美,賜了今夜一輪圓月,星子寥落,淡淡的月華被或繁或疏的樹葉一篩,被碎成細小的明光,淡淡的落在了她的肩上。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來到賢陽城了,三年前,她帶兵逃出真煌城,途逢遇難的趙嵩趙淳兒兄妹,護送之後遭到趙淳兒的追殺,就是在此地和梁少卿一起被人擒獲充做奴隸,隨後賣入詹府,從而找到了荊紫蘇三個姐妹。
歲月恍惚,如流年白水,趙嵩多年杳無音訊,當年呼風喚雨金玉滿堂的天家皇子,想必早已因為身殘隱疾而淡出了大夏的角逐之地,而趙淳兒更是零落成泥,一步步的邁入了骯髒九幽之所,如今飄零散落,不知身在何方,而荊紫蘇更是魂歸黃泉,成為了亂世中無人垂憐的一抹幽魂。
楚喬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笑,那笑容如此淡薄,尚未滑到臉側就已然消失,看起來像是一籠淡淡的煙霧,悲涼的散落在冷風之中。
也許,唯有梁少卿才能真正過幾日開懷的日子吧,這個世道,太清明的人總是不開心的。
遠處亮起了大片璀璨的燈火,紅紅綠綠,金黃暗粉,一派琉璃。炮竹聲聲,孩童歡快的稚笑,小販的叫嚷,姑娘們的嬌嬈,順着湖岸的風一絲絲的傳來,聽在她的耳朵裏,像是温潤的冷火,暖暖的亮着,但卻絲毫沒有暖意,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上元燈會,已是久違了。
她抬着頭望着,目光依稀穿透了時光,定格在最初的那一日,硃紅小馬,白裘孩童,手提着雪白的兔子燈,跟在那個少年的身後,那人回過頭來,眼睛是清涼涼的靜寂,她一直以為那是冷漠無情的殘忍,是毫無温度的寒冷,雙眸中豎起一面鏡子,無論何種目光望過去,都是冷冷的反射回來,以高高在上的仰止,不屑的俯視下面的芸芸眾生。
然而如今再一次回想當初,她卻彷彿清晰的望到了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雋永沉潛在那雙秀長的雙眸裏,卻被死死的壓住,不能奪眶而出。
如果沒有當日的花燈穿梭,沒有孩子的炮竹驚了她的小馬,沒有讓她奔馳城外,和燕洵在雪地裏跋涉了一夜,那麼一切會不會有一絲不一樣的改變?
也許不會,也許該緊握的手仍舊緊握,該舉起的戰刀仍舊舉起,該背叛的誓言仍舊背叛,一切都會按照上蒼定下的進程緩緩而行,無人可以跳出這個命運的輪迴。
但是,最起碼的,如果沒有那場失散,那麼今日回想起有關於他的那個上元燈會,不會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和一盞温暖的燭燈。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一棵大榆樹又粗又高的立在湖邊,估計得有三四十年的樹齡,上面纏滿了紅色的布條還有各色的剪紙,那是鄉下百姓們的迷信,他們相信榆樹裏面住着神仙,越是粗壯年頭久的樹越能通神,久而久之,就經常有遇到難處的百姓來此叩拜,祈求心事順利,故人平安。
楚喬站在樹下,一種莫名的情緒從心底升起,她不知道那樹上有什麼,只是靜靜的仰着頭望去,久久的凝望,半眯起眼睛,無喜無悲,視線穿透了塵封的歲月,恍若一汪清澈的湖水。
她並不知道,就在三年前她在此地被詹府買走的時候,也有一人騎馬經過此處,那日陽光青白,他衣衫蕭蕭,靜靜立於樹下,與她差之毫釐的擦肩而過。
伸手入懷,卻只摸到一方佩玉,楚喬拿着玉佩,驟然間就失了神。
這是當日在塢彭城內田城守府上和諸葛玥夜間對打的時候她搶下來的,事後她冒充家姬被他發現,他還曾向她討要,她當時仍在賭氣,就説隨手扔到府裏的湖中了。惹得田城守府中的下人忙碌了一晚,挖湖引水,卻終究無功而返。
離開燕北的那日,她什麼都沒帶,只鬼使神差的帶了它。
時光電轉,記憶如一枚冷玉貼在心口,仰着頭,已是一汪如水的辛酸。
兜兜轉轉,終究是離人的面容,縱然山河不在,歲月曲折,陰陽不隔,卻仍舊有纏纏家國仇怨阻隔在他們之間,況且她這般身心,又何來靠近的資格和勇氣。
閉上雙眼,揮手就將佩玉拋上去,明明只是一瞬,可是卻有萬千思緒湧入腦海之中,乾坤玩弄,她和他,終究什麼也不是。
轉身就要離去,耳後卻頓時傳來“叮”的一聲脆響,像是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古琴的琴絃,聲音綿長悦耳,瞬時間穿透了脊髓的阡陌。她倉皇回首,兩隻明晃晃的玉光由榆樹上落下,不偏不倚一左一右的落入她的兩隻手中。
瑩白剔透,温潤光潔,無論是樣式還是成色全都如出一轍,竟是一對雙生的玉佩。
楚喬驟然間愣住了,心血如沸,翻湧的念頭從脊樑爬上腔子,一股苦澀哽在喉間,如熔岩滾燙,稍有缺口,便欲噴薄而出,她閉了眼,用盡全部力氣,才將那絲酸楚強嚥下去。
依稀間,思緒回溯,以絲絲回憶編織了那淡若雲墨的山水人影,那人衣衫飄飄,修眉肅目,是以何樣的心思拋起了那枚玉佩,然後策馬回身,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這顆盛滿了平安福願的樹木。
眼睛酸澀,可是卻沒有淚流下,她默默的站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排排燈火燃到了這裏,湖面上飄起數不清的花船,孩子們歡笑着穿梭過她的身邊,她卻恍若未覺。直到一個賣燈的小販經過,她才恍然清醒。
彩燈依舊,眉眼可親,好似就是她曾經的那一隻,她靜靜的看着,幾乎挪不開視線。小販急了,皺着眉問道:“我説姑娘,您到底挑好了沒有啊?”
她倉皇的付了錢,提着那隻燈籠站在路上,背影單薄,宛若一個茫然的孩子。
人流漸漸湧過來,她跟着人羣茫然的走,一路上都是暖融融的歡聲笑語,鑼鼓喧天,有大户人家正在放焰火,天上五顏六色,繽紛如潮,到處都是香氣,濃烈的酒香,烤肉的濃香,小姐千金經過時身上的胭脂芬芳,還有含苞初綻的寒梅花香,有人鬧花燈,有人猜燈謎,有人飲酒,有人吃飯,有人看雜耍,有人唱曲子,這個晚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鮮活了起來,快樂那般肆意的迴盪在四周,她雙目平視前方,獨自一人默默的走,小心的提着手中的彩燈,以免被人碰壞。
明明爍爍的燈火照在她的臉上,顯得那般單薄,背影就那麼一條,孤零零的,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有人看到了她,有人卻沒注意,她就這樣靜靜的走,穿越了那麼多人的注目和不理睬,獨自一人往前再往前,卻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往何處。
終於,蠟燭漸漸燃盡了,只有幽幽的燈火散發出來,她走到湖邊,小心的將彩燈捧起,碧綠的湖水打濕了她的裙角,她卻毫不在意,岸邊的垂柳將枯黃的枝條垂在她的臉上,絲絲癢癢,疊疊纏纏,像是宿命的鎖,輕柔的掃在她的肩膀上。
諸葛玥,我這一生都要虧欠你了,如果可以,下一世,我們在一個正確的時間早點相遇吧。
蒼白的手指輕輕一推,兔子燈輕飄飄的遠去了,湖水盪漾,燈籠像是一隻小小的船,輕飄飄的,隨着一浪一浪的水波漸漸融入殯葬的夜,在燈火璀璨的湖面上輕柔的遊弋。
楚喬站起身來,一直就那麼望着,夜風吹在她的臉上,戰慄的寒冷如同一隻利箭,輕飄飄的滑過她的心臟,世界五光十色,一片琉璃,可是她的心卻如同那隻漸漸遠離的燈盞,燈火飄忽,就要熄滅了。她下了那個決定,親手捏碎了自己的那絲希望,世界在她的手上無聲的崩潰,雕樑畫棟腐朽成灰,珠玉錦繡乾涸白地,生機早已離棄她了,留下的,只是蒼茫的灰白和無盡的昏暗。
突然,一星細浪襲向小小的燈盞,一艘龍舟的引路花船率先駛來,船槳划起的水花濺在燈盞上,燈火一閃,險些就要熄滅,燈身偏側,眼看着就要沒入水裏。
不知為何,楚喬已然冷卻麻木的心卻猛地一緊,她不自覺的上前一步,微微皺起眉來,似乎在為那隨波逐流的小燈擔憂。
就在這時,一隻更大一些的花燈飄來,頂端的絲線和楚喬的燈絲纏在一處,在原地打了幾個旋,卻意外的挽救了小燈將欲覆沒的頹勢,擋去了花船的大半水花,帶着小燈漸漸的飄向一旁靜謐的水域,同是雪白的玉兔圖案,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竟是別樣的温潤和諧。有了那隻燈的阻擋,小燈的燈火又微微亮起來,漸漸温和,暖融融的照着周圍的一片水域。
楚喬微微鬆了口氣,雖然總是會滅的,但再亮一會總是好的。
她緩緩鬆了緊鎖的眉,輕出一口氣,不經意的抬眸,那碧湖的另一側,一個久在睡夢中徘徊的綽然身影竟然真真切切的浮現在眼前!
她整個人如遭電擊,靜靜的愣在那裏,她似乎又看見了他,恰如當年的潤雅風儀,一身蕭蕭白衫,輕綢披風,墨髮半掩,唇似點朱,眼若寒湖,只是靜靜的一瞥,已奪去了她世界中的萬千燈火至美光華。
龍舟吹吹打打的穿湖而過,影影綽綽的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大紅的綢緞和歡樂的人羣點綴着這個夜晚,透過稀疏的縫隙,四目終於穿越了千山萬水的阻隔,剎那間,時光輪轉,覆水回溯,記憶裏寒潭清寂的雙眸和眼前孤清默立的男子重疊在一處,如影如幻,如花似霧。
他也靜靜的望着她,手裏也如她一樣拿着一根提燈的橫木,悠遠的目光穿透了脈脈光陰、悲歡離合,同樣由震驚而起,轉向複雜的難解,終於靜靜的停駐,凝固在這一個燈火絢爛的時刻。
剎那間,兩人的身後燃起萬千絢麗煙火,明碩的火光映照着他們交纏的目光。
楚喬望着他,那目光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甚至不知該用何詞語去形容。就像是沙漠上的旅人仰望海市蜃樓,就像是被離棄的孩子與睡夢中遙望家鄉,恍若不可相信的幻象,卻又捨不得移開目光,渴望着,卻又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那是六百多個夜晚的期許,卻又在天光降臨的那一刻將希望全盤打碎。
她半啓了唇,似乎想説什麼,卻終究開不了口,朱唇邊含着顫抖,一點點的擴大,勾起,蜿蜒,幾欲破碎,卻終究凝成一彎笑來,笑紋還沒升到眼底,兩行清淚就已落下,順着顫抖的笑意,一行行的滾落尖尖的臉孔,眉宇間隆起欣慰和滄桑的悲歡。
龍舟散去,她突然發足狂奔,她一生都在躲避着,退縮着,遠離着,推卻着,九死一生之後,她卻恍然間心慌的崩潰了,會不會只是一瞬間的幻覺和光影,只要觸碰,就會如碎夢般潰散紛飛?
少女奔跑的那樣急,沿途的行人都向她投來奇怪的一瞥,她卻顧不得那麼多了。衣衫如同淡遠的素蓮,隨着她的奔跑而飄飛,她雙膝軟弱,耳中轟然作響,越過了湖堤,越過的梅林,越過了石橋,越過的柳枝,終於氣喘吁吁的站在那裏,卻只感覺一切如同一場浮雲落幕,不真切的令人心慌。
諸葛玥仍舊望着她,雙眼清寂,目光交織中,隱現一絲隱匿的疼惜。
熙攘的人羣突然而至,熱鬧的向他們湧來。
楚喬突然間是那樣的害怕,不同於死亡,不同於流落,她一生堅強,心智堅定,十幾年來,唯有兩次如此害怕。第一次,是在他落入深湖的那一刻,第二次,就是現在。
她不顧一切的伸出手去,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衣襟,任憑周圍的人羣如何擁擠,卻是死不放手。
手背上驀然被覆上一層温暖,一隻手將她緊緊的牽住。
燈火彌散,她向他靠過去,他用他的雙臂為她撐開一方安靜的空間,身側人影浮動,水波橫橫,她離他那樣近,近的可以嗅到他的呼吸,烏黑的雙眼望着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挖出兩個洞。
淚波流溢,她強自鎮靜,卻還是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似乎要去輕觸他的身形。
這是眉,修長的,微微上挑,卻從不曾真正的眼高於頂不食煙火,這是眼,寒冷清寂,卻從不曾放任她於水火而不去回顧,這是嘴,少言刻薄,卻從不曾如他所表現的那般孤傲冷漠。
她一直追尋的答案就在眼前,她卻覺得膝蓋痠軟周身無力,喉間溢出一絲壓抑的聲響,身軀一軟,就向一側倒去。
他手疾眼快的抄住她的腰,身體觸碰的那一刻,恍若有大片滄桑的歲月從他們只見穿梭而過,她久久壓抑的哭聲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吐唇而出,他環住她,她的眼淚落在他的胸口,潤濕了他的衣衫,一層層的沁入心肺。
“為何騙我?為何不來見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她哽咽的哭訴,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抖,一遍一遍的説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諸葛玥緊抿着唇不説話,他千里而來,並非為了見她,只是希望能在不打擾她的能力範圍之內,離她更近一些。
而賢陽古城,卻是大夏境內靠近卞唐的最後一方城池了。
他幾次啓唇,終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她,手足幾乎有些無措了,終究,將萬千翻湧複雜的思緒壓下去,輕撫她的背,以清晰的聲音維持他一貫的模樣,故作不耐的説:“別哭了,我還沒死呢。”
“沒死不知道來找我!”
楚喬一把推開他,淚眼婆娑的哭道:“不知道送封信嗎?”
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般哭泣,似乎已經站不穩身子了,突然間,他那些九死一生顛沛流離的過往就變得淡若雲煙了,那些被人追殺又誤入死地的絕望和艱辛,兩年來的幾番死裏逃生,都顯得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他伸出手來霸道的招呼她:“過來。”
她抹去淚水,生平第一次不再想和他作對,縱身投入他的懷裏,哭着罵道:“你這個瘋子!”
萬水千山隔阻,家國仇怨相攔,跨越生死,驀然回首,那人卻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