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一刻,黑暗籠罩大地,微波粼粼的湖面反射著細微的光芒,清冷且慘白,兩岸的腳步聲像是催命的冤魂,終於在這時緊追上來。楚喬肩頭染血,嘴唇青白,連番的戰鬥和負傷逃亡,已經讓她的體力達到了最大限度的透支,可是當敵人的氣味散播在鼻息中的時候,她頓時以巨大的意志力站起身來,雙眼眯起好似尖銳敏捷的豹子,隨時等待危機前來的那一刻。
輕微的腳步聲,踏在剛剛破土的青草上,悄無聲息,這一小隊共有二十多人,外加四條惡犬,領隊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叢林野戰追擊者,也許是見到了之前同伴慘死的模樣,讓他們明白自己所要刺殺的人並不是待宰的羔羊,轉而更加的小心謹慎了起來。一行二十人無一人發出聲音,就連獵犬都懂事的屏住呼吸,緩緩前行。
月光悽然,黑夜裡一片肅殺,楚喬面色冷靜,表情沉著,身為國家安全局的超級指揮官,在危機來臨的時刻保持鎮定乃是必要的守則和鐵律。005能在多年的艱鉅任務中保持超優的戰績絕對不是偶然,也許她的單兵作戰能力不及行動9處的超級特工們,但是她冷靜沉著的頭腦、機敏銳力的心智、快速絕倫的應變、以及堅定強大的信心絕對可以在軍部位於翹楚,保證她在戰鬥中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人群緩緩逼近,突然獵犬齊齊向左側奔去,狂嘯聲起。
黑衣刺客們頓時大喜,一人冷然說道:“快!爪子在那邊!”
二十多人迅速從楚喬面前掠過,少女握緊手中的匕首,長吸一口氣,吊著敵人的尾巴,緩緩跟上。眾人正在全神貫注的盯著前方帶路的獵犬,犬吠聲在叢林裡嘈雜的響起,讓人忽略了其他聲音,絲毫不知索命的煞星正在後方緩緩靠近。
手握匕首,追上走在最後面的敵人,一把死死的捂住敵人的嘴巴,匕首順勢而下,狠狠的插入敵人的頸部大動脈,旋轉,橫向拉扯,鮮血頓時無聲的飛濺,那人掙扎兩下,隨即氣絕,在楚喬對人體精準的死穴確認下毫無還擊的餘地。
人群仍在極速的前行,絲毫沒有人留意到後方,迅速換下死者的衣物,將頭臉包裹上之後,楚喬儼然又是一個黑衣刺客,在這樣漆黑一片的燈光下,根本無人會察覺。
楚喬混在人群之中,趁著獵犬狂吠又以同樣的手法送了兩名刺客歸西,這時,獵犬停了下來,圍著一棵大樹狂叫,刺客頭領小心的退後,沉聲說道:“爪子在樹上,點火把!”
明亮的火把登時亮起,眾人抽出弩箭,蓄勢待發,靜靜等待時機,頭領冷喝一聲,高聲說道:“上面的人,你們逃不掉了。”
冷風突然吹來,清脆油綠的樹枝間,大紅的衣衫突然一閃而過,一陣密集的箭雨隨之射去,密密麻麻呼嘯如蝗,然而,片刻後,卻沒有半絲慘叫聲響起,顯然是並沒有得手。
一陣撲朔聲突然在樹枝上響起,紅色衣角閃現,隱約可見一人在林中挪騰。眾人精神一振,又是一輪利箭,可是半晌過後,卻仍是一無所獲。
頭領眉頭緊鎖,沉默半晌,突然沉聲說道:“鋸樹!”
眾人聞言一愣,隨即紛紛拿出戰刀開始伐樹。
楚喬一身黑衣,絲毫沒有被人發覺,也規規矩矩的加入了伐樹大軍的洪流之中。
四周古木參天,粗壯巨大,想要斬斷一棵樹何其艱難,何況他們還沒有趁手的利器。忙活了半天,眼開就要得手,大樹搖搖晃晃就要倒下來,突然只聽噗的一聲,眾人連忙抬起頭來,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紅影閃過上空,在漆黑的天幕下劃過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就此消失在另一株樹上。
眾人頓時傻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紅川高原地勢極高,氣候寒冷,樹木粗壯高大耐寒,卻並不像熱帶雨林那般茂密緊湊。眾人呆呆傻傻的仰著頭,看著這樣巨大的間隙,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自己正在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強者?
“你們幾個,上去看看!”
頭領頓時沉聲吩咐道,被他點到名字的人霎時間面如土色,可是礙於命令,卻不得不小心謹慎的開始爬樹,人人退後,不敢爭前。
這大樹極高,足足有二十多米,上方枝葉才繁茂了起來。八名刺客剛一上去,下面立時顯得空曠,頭領虎目一掃,頓時皺眉,沉聲說道:“怎麼少人?”
眾人互相對望,相顧愕然,頭領反應最為迅速,一把抽出腰刀,沉聲低喝:“有敵人!”
然而,還沒待他找到敵人的方向,一陣令人心驚的弩箭聲頓時響起,眾人魂飛魄散,這樣近距離的發箭怎能抵擋,只是倉促的一輪就有五人命喪黃泉!
火把墜地,剛剛下了雨,叢林又陰又溼,頓時熄滅,四下裡登時陷入一片黑暗。
眾人穿著打扮全都一樣,如何分辨?頭領大驚,這時,一個黑影陡然閃到自己身旁,來人身材矮小,一身黑衣,低聲說道:“爪子在那邊!”
頭領一愣,抬頭望去,然而,就在他抬起頭來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自己上當了。殺手的刺殺機會永遠就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儘管他洞悉一切,也已經來不及了。冰冷的匕首霎時間插入了他的咽喉,讓他連慘叫都無法發出一聲。
“頭?”
對面的黑暗中,有人在愚蠢的試探著,而回應他的,卻只是一隻嗜血的利箭,瞬間封喉,血脈噴濺。
楚喬身形猶如鬼魅,在對方慘叫出聲之前,登時閃身而上,以同樣迅捷的手法將利刃刺入剩下兩名刺客的胸膛,只是喝一口茶的時間,九名身手老辣的刺客,就在她高效率的行動下全部了賬,一個不留!
就在這時,上方的八名刺客已經攀到樹頂,似乎察覺到下面的情形,刺客們經驗豐富的沒有發出聲音,而是默不作聲的迅速向下攀爬。
楚喬來到剛剛被鋸了大半的大樹旁邊,找好角度,突然揮起地上的戰刀猛烈的劈砍下去。
只聽咔咔聲不斷響起,上面的人頓時意識到她要幹什麼,一個個魂飛魄散,紛紛加快速度。然而就在這時,大樹猛然斷裂,向著有人的巨樹的方向迅猛而去,夾帶雷霆之勢,轟隆一聲,大樹猛烈搖晃,上面的人頓時從二十多米的高空呼嘯而下,砰砰聲響,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時之間,竟無人能夠完好無損的站起身來。
楚喬哪裡會給他們緩過氣來的時間,一輪箭雨密集而去,剎那之後,地上就已再無活口。
大樹仍在搖晃著,四下裡一片死一樣的安靜。一個紅色的影子從上方飄飄蕩蕩的飄了下來,少女拉下黑色的面巾,抬手接過紅影。
只聽一陣嘰嘰喳喳之聲響起,捆綁在紅色衣袍之下的,竟是一隻年幼的黃色小鳥。小鳥被沉重的衣服綁住,飛不高,只能在大樹之間滑翔撲騰,連叫聲都被衣服遮住。
少女蔥白的手指拂過小鳥嫩黃色的羽毛,一身黑衣仍舊掩飾不住那濃烈的血腥之氣,伸出手來輕輕放開,小鳥歡呼一聲,振翅而飛。
黑夜中,少女身形猶如鬼魅,轉瞬就消失在一片濃郁的夜色之中。
“李策!”
少女的聲音清脆,迴盪在水潭邊。
“喬喬,我還在這呢。”
男子站起身來,開心的搖著手臂,看著楚喬迅速躍到身邊,朝她的身後張望了兩眼,說道:“都被你幹掉了?”
楚喬默不作聲,來到水池邊,用手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喬喬,太厲害了!”
李策開心的蹲在楚喬身旁,楚喬皺眉看著他一身破爛的衣裳,隨手將他的外袍又扔還給他,說道:“穿上。”
“哦。”男人聽話的穿上衣服,表情興奮,絲毫沒有身為獵物的半點自覺。
“喬喬,咱們現在還去找他們嗎?”
楚喬皺起眉來,李策一愣,頓時有些尷尬,解釋道:“我是覺得,我們可以把他們都幹掉,這樣我們逃跑也方便些。”
少女豎起一根手指,緩緩的搖了搖,沉聲說道:“第一,是我,不是我們。第二,敵人有上千人,你覺得我能殺掉幾個?若是你還是像剛才一般看到只老鼠都大呼小叫,我早晚被你害死。別怪我沒事先通知你,在沒有退路的時候,我很願意將你交出去為自己換一條生路。”
李策皺起眉來,一副難過的樣子,拽著楚喬的衣角:“喬喬,別這麼絕情嘛。”
少女突然悶哼一聲,嚇得李策急忙縮回了手,只見剛剛被他拉扯的地方又有大股的鮮血滲出,顯然是又添新傷。
楚喬皺眉查看一番,只見左肋下竟有一處箭傷,傷口不是很大,但是卻在迅速的滲血,疼痛難忍,這樣的傷口她剛才竟然沒有發現。
“喬喬,你又受傷了。”李策眉頭一皺,擔憂的說道:“怎麼樣?要不要緊?你要堅持住。”
楚喬手按在傷口上,閉上眼睛靠在樹上,沉聲說道:“幫我包紮。”
“啊?”
“幫我包紮!”
少女的聲音頓時銳利了起來,李策點頭如蒜倒,笨手笨腳的撕下一條衣衫,掀起少女的衣服,露出她被鮮血染紅了的嬌嫩肌膚。
一隻箭頭,深深的插在了左肋下,兩側腫脹發紅,李策抓住折斷的箭矢,皺著眉說道:“喬喬,疼的話就叫出來,要麼你咬著我吧。”
楚喬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靜默不語。
李策的臉孔少見的露出一分鄭重,握住箭矢,突然眉頭一皺,一把拔了出來!
鮮血頓時飛濺,李策一把用布條緊緊的捂住傷口,楚喬痛苦的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前倒去。李策張開另一隻手臂,一把將少女緊緊的抱在懷裡。
“喬喬?喬喬?”李策的聲音頓時有些驚慌,看不到少女的臉,只能感覺到手上粘糊糊的鮮血,讓他的心緊緊的抽搐,他面色緊張的急促輕呼:“喬喬?你怎麼樣?”
“還死不了。”
低沉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少女沉吸一口氣,下巴靠在李策的肩膀上,重重的呼吸。
李策鬆了一口氣,迅速為她包紮止血。夜幕昏暗,一片冰冷,少女的身體寒冷如冰,李策突然知道,她已經無法在經受一次打鬥了。
然而,就在這個要命的時刻,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遠方響起,兩人頓時猶如緊張的兔子一般,坐直了身子,雙眉緊鎖,眼神銳利。
“該怎麼辦?”楚喬眉心皺在一起,自己已經沒有了戰鬥力,這裡的血腥味這樣厚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下李策,以自己這身打扮來換取一個混亂的局面,讓自己可以安然逃脫。
她的眼神緩緩的瞟向坐在一旁的男子,只見男人緊鎖眉頭,表情是少見的鄭重和嚴肅。
她不是救世主,救人也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當見義勇為威脅到自己生命的時候,聰明的人立時就會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況且,李策的死會給燕洵帶來巨大的利益,她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必須知道該怎麼做,也理應如此做。她還有更重的重擔在肩,還有人在等著她,她的生命還很寶貴,不允許輕易的放棄。
手指沉重的摸向小腿上綁著的匕首,蓄勢待發。
“喬喬!”李策突然轉過頭來,面色鄭重,沉聲說道:“我去將人引開,你趁機逃走,千萬要小心!”
楚喬一愣,瞪大了眼睛。
李策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楚喬的身上,又從腰間拿出一隻金屬長筒,交到她的手裡,說道:“我不會武藝,這是我父皇專門為我做的防身利器,你只要一拉動引線,就會有五十根飛針射出來,上面有劇烈的毒藥,沾身必死,可以連發三次,你小心保管,關鍵時刻可以救你一命。”
楚喬愣愣的拿著那隻金屬圓筒,眉頭緊鎖,不解的望向李策,似乎想要看透這男人一般。
“呵呵,是不是突然間發現自己愛上我了啊?”
李策突然展顏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齒,笑著拍著楚喬的肩膀:“沒關係,等回到真煌,你還是有機會的。”
“李策!”楚喬突然拉住將要離去的男人,沉聲說道:“這東西給你,我用不著。”
“我也用不著,其實我不太會用,我聽他們說的那麼嚇人,害怕一不小心那針發到自己身上,那豈不是完蛋大吉?你先給我試試,要是好用我以後回去多做一批。”
楚喬皺眉,輕咬下唇,終於放開手掌,沉聲說道:“小心點。”
李策一笑:“喬喬也是,等回去之後我還要找你學功夫呢。”
楚喬點了點頭,男人就站起身來,踉蹌的扒開地上的荊棘,向著有嘈雜腳步聲的方向而去。
“哎!你帶上刀啊!”
李策也沒回頭,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清冷的月光映照之下,只見男人手裡竟拿著一塊嶙峋凹凸的石頭,上面血跡斑斑,他衣衫破爛,腳步踉蹌,哪裡還有一絲一毫卞唐太子的風範,像是一個落魄的乞丐一般。
楚喬看著他的背影,握著匕首的手漸漸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