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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秘密基地

    “李小軍!”

    當沉睡之城的大本營裏,小枝即將説出全部秘密時,在離此不遠的另一個秘密空間內,童建國也説出了另一個致命的名字。

    這是一間白色的密室,冷酷的燈光照射着牆角里的一對父女――玉靈和最後審判的法官。

    沉默維持了半分鐘。

    兩張老男人的臉都異常僵硬,就像那支面對其中一個的槍口。

    玉靈在兩個人中間猶豫了片刻,才慌亂地躲到了童建國的身後。

    這次重要的站隊選擇,讓另一個男人心痛欲裂,他毫不畏懼地面對槍口,也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童――建――國――”

    “呵呵,感謝你還認得我!”他古怪地笑了起來,雖然左手仍吊着繃帶,但握緊槍口的右手,絲毫都沒有搖晃,“其實我的變化要比你大很多,我看起來也比你老了很多。而你還保持得那麼好那麼帥,就和你年輕的時候那樣。”

    “你是在諷刺我嗎?我還記得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而且從來沒有反目成仇過,甚至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過。”

    “是的,李小軍,我的好兄弟!”童建國再次苦笑一聲,槍口卻靠近了李小軍的額頭,“我們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面了?”

    “應該有――”李小軍低頭想了片刻,“三十一年了吧。”

    “三十一年,那年我們都是二十六歲,現在我們已經老了許多,尤其是我。”

    看到這兩個男人敍舊了,當中卻還隔着一隻隨時可能開火的槍,玉靈茫然地在童建國身後問:“你們,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是的,我們差不多是同時認識你媽媽的。”

    “那是三十一年前的事情了。”李小軍坐在了沙發上

    ,反而輕鬆了不少,“童建國,你大概已經猜到了,玉靈就是我的女兒。”

    “1975年,那時候你知道我愛着蘭那,我也發現了你和蘭那之間不尋常的關係。”

    “對不起,當村寨遭到毒品集團攻擊後,我身受重傷昏迷了過去,醒來後就發現你失蹤了。蘭那在那場災難當中,奇蹟般地倖存了下來。寨子裏幾乎空無一人,毒品集團隨時可能捲土重來,沒有辦法再生存下去了。我和蘭那悄悄離開了山谷,在莽莽的原始森林中走了三天三夜。當我們即將乾渴而死時,卻意外地發現了一羣中國人,他們正在一個秘密的盆地,建設一座全新的城市――這就是最早的南明城。他們友好地收容了我們,我和蘭那已經無處可去,便在南明城中定居了下來。”

    童建國深呼吸了一口,槍口終於晃了晃:“我被毒品集團俘虜了,但我很快就逃了出來,回到村寨卻發現已空無一人――我以為你和蘭那都已經死了!死了!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恥辱:沒能保護好自己心愛的女子。”

    “你沒想到我們活了下來,還私奔到了南明城。但我並沒有拐騙蘭那,我與她情投意合,她深深地愛着我。我們在南明城裏獲得了新的生活,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

    “你不用解釋了,我並沒有恨你,因為那是蘭那的選擇,我怨不得

    任何人。”

    李小軍感激地點了點頭:“你可以理解就好,我和蘭那在南明城裏生活了十年,南明城的執政官馬潛龍非常器重我,因為我是唯一來自大陸的知青,與那些國軍老兵們相比更有價值。馬潛龍對我委以重任,並親自為我和蘭那做了證婚人。但我們很久都沒有孩子,直到十年後她才懷孕,並生下了我們的女兒――玉靈。”

    説完他看着童建國身後的玉靈,而女孩依舊不願走過來。童建國冷靜地説:“是的,你是玉靈的父親,也是蘭那的丈夫,我曾經最好的兄弟。”

    “在南明城裏的十年,我和蘭那度過了幸福的婚姻生活,我們一起看着南明城從無到有,變成一座繁榮美麗的城市,而我也是這座城市的建設者之一。我逐漸成為馬潛龍執政官的親信,掌管全城的交通電信事務。我親手創建了南明電視台,開通了南明廣播電台,使電視走入了千家萬户,每個人都能坐在家裏知道天下大事。我成為馬潛龍的得力干將,他甚至準備要指定我為繼承人,成為南明城未來的執政官。”

    “你是一個能夠忍辱負重的人,從我們小時候在弄堂裏玩就能看出來。”

    “也許你説的沒錯,還是你最瞭解我。”李小軍嘆息了一聲,“但好景不長,我很快與馬潛龍產生了矛盾,我希望南明城對外開放,不再自我窒息

    於羣山之中。於是,我私自與美國和香港的電視台簽定合同,希望與海外的電視台合作,請他們來向全世界報道南明城。但我低估了馬潛龍的手段,他的耳目早已遍佈於全城,很快發現了我的密謀。我被馬潛龍解除了所有職務,從最接近權力巔峯的地方墜落到谷底。”

    童建國的手槍依然沒有放下:“你恨他?”

    “是的,為了復仇,也為了拯救南明城――我堅持認為馬潛龍是錯的,南明城的自我封閉,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死亡。二十年後的殘酷事實,也證明了我的預言!我聚攏了一批死黨,在1985年的夏天,準備秘密刺殺馬潛龍。”

    “但你失敗了!”

    他靠在沙發上苦笑了一聲:“很遺憾,炸彈僅僅炸傷了馬潛龍,我的計劃全部破產,死黨們也被一網打盡。我被迫逃亡出南明城,這本身已是一個奇蹟了。只是非常對不起妻子和女兒,玉靈剛出生沒幾天,就被我拋在了南明城裏!如此一別就是二十年!”

    “這二十年來,你是怎麼過的?”

    “我先逃亡到了曼谷,又想方設法去了香港。剛開始我吃了不少苦,還被迫為黑社會賣命,後來我白手起家地奮鬥,為自己賺到了第一桶金。九十年代初,我移民去了美國,又經歷好幾年的磨難,也得到了一些特別的機遇,終於實現了在南明沒有實現

    的願望――創辦屬於自己的電視台:宇宙之龍衞星電視台。”

    “你看起來很成功。”

    李小軍摸了摸烏黑的頭髮:“但是,最初的艱辛就不細説了。我的電視台原本主要面對美國華人,此後擴大到港澳台、新加坡等華語地區。2000年,‘龍衞視’進行了重新定位,重金聘請了幾位全美最主流的主持人,大力開拓美國本土人羣市場。短短幾年之內,我們從一個華語為主的電視台,實現了鳳凰涅?般的巨大變化。‘龍衞視’擴張成為全球性的電視台,英語節目變為主流,覆蓋整個美國,並向全球各地迅猛擴展。目前,華語觀眾僅佔不到10%,歐美語種的觀眾則佔到60%,觀眾數超過全中國的人口。節目內容涵蓋新聞、綜藝、體育、電視劇等,尤其是我們的真人秀節目,正在引導着全球的流行時尚。如今,我們已成為世界性的娛樂傳媒巨頭,也是僅次於默多克的新聞集團的全球第二大電視媒體。”

    “很抱歉――”童建國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那麼多年來,我連中國的電視都不看,更別説是美國的衞星電視了,也根本不知道你還活着。”

    “即便在美國,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雖然是‘龍衞視’的老闆,但我在幕後隱藏了很多年,從不接受採訪,也從不在鏡頭前露面。就連我們公司裏的許

    多員工,都不知道我的真實姓名是什麼。”

    “為什麼搞得那麼神秘?”童建國不屑地努了努嘴,“我的大老闆。”

    “因為我還有更大的抱負,‘龍衞視’僅僅是一個手段,絕不是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這句回答讓童建國停頓了片刻:“你沒想過回金三角看看嗎?”

    “1995年,我派遣了一批人秘密潛入南明城,前去刺殺我最仇恨的那個人――馬潛龍,沒想到他的防範仍然那麼仔細,刺殺行動又一次失敗,幾名刺客都死於非命,從此我就斷絕了這個念頭。”

    然後,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玉靈也躲在童建國身後瑟瑟發抖。

    “我現在只有一個疑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還是李小軍打破了沉寂,童建國仍然舉着槍説:“是不是感到很意外?你的天衣無縫的計劃,終於被我撕開了一個口子。傍晚,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的臉,你對我們發表了瘋狂的講話,但我立刻就把你認了出來――李小軍。”

    “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我發現這座城市到處都充滿電磁場,卻一點都沒有手機與普通電波的信號。我根據電磁場追蹤到了體育場,又發現了這個地下的密閉空間。你居然搞了一個如此巨大的轉播中心,想必早已經煞費苦

    心,要編織那麼大一個陷阱,將我們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剛才我發現了一條通道,盡頭有個鐵皮的保險門,悄悄推開居然發現了玉靈――還有我當年的好兄弟。”

    “好了,你現在到底要做什麼?”李小軍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無論做什麼都可以,但玉靈必須留在我的身邊。”

    “不,你已經不是當年的李小軍了,也不是那個蘭那喜歡的李小軍了,你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或者已經不是人類了。”

    童建國説完直接就把槍口頂在李小軍的額頭,一直把他頂到牆邊上。

    而玉靈在後面渾身顫抖,輕輕喊了一聲:“不!”

    再次沉默了一分鐘。

    李小軍也曾打過仗,一點都不懼怕槍口,即便已緊緊頂住自己的腦袋:“你為什麼不開槍?”

    還沒有等童建國回答,他感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響起一個沉悶的聲音:“不許動!”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也知道還有一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玉靈嚇得躲到了角落裏,她看到一個渾身黑色打扮的男人,正舉着手槍對準童建國,而童建國的手槍則對準了李小軍。

    黑衣人――×

    三個男人,兩把槍。

    只要童建國扣下扳機,李小軍的腦袋就會爆炸;但只要童建國一扣下扳機,黑衣人×也會立即扣

    下扳機,那麼童建國的腦袋也會爆炸。

    李小軍看到黑衣人×冷酷無情的臉,就微微笑了起來,對着童建國的槍口説:“如果你想讓玉靈成為孤兒,那就請開槍吧。”

    大雨之夜,體育場地下的深處,死神正在與死神對峙……

    鏡頭移回大本營。

    窗外,大雨沒有剛才那麼嚇人了,打在玻璃上的雨點已漸漸稀疏下來,就像絞在死囚脖子上的鎖鏈總算鬆了。

    但屋裏的人們依舊緊張,所有的目光都朝向小枝。就連躺在牀上的孫子楚,精神也比之前要好了許多,他在林君如的攙扶下直起身來,靠在牀架上睜大了眼睛。

    “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小枝撫摸着懷裏的白貓,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這裏本來就是她的家,“整整一年之前,南明城的‘大空城之夜’,那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災難,我的父母家人都死去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地逃出空城。經過秘密的安排,我途經仰光飛到了新西蘭,並得到了新西蘭的永久居留權。我提取了父母留下來的存款,靠這筆錢可以保證我三年的生活。我考入了奧克蘭的一所大學,一切的生活都很正常,只是經常會懷念死去的父母,還有留在南明城裏的‘天神’與‘小白’。”

    頂頂搖了搖頭説:“這是我聽到的第三個版本了。”

    “讓她説下去吧。”

    葉蕭干預了一下,託着下巴在心裏分析她的話。

    “一個月前,有個神秘的黑衣人來到新西蘭,找到我住的房子,他説一位大人物想要見我。開始我感到很奇怪,但他給我提供了前往美國的往返機票,併為我預

    訂了紐約最好的酒店。於是,我跟着他踏上了美國的土地。剛到紐約的機場,就有一架直升飛機來接我們。我被送到了一個大西洋上的孤島,在一個宮殿般豪華的別墅裏,見到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國人――也就是傍晚在電視機裏講話的那個男人。”

    “你説的神秘的黑衣人,就是下午開槍打死了司機,落到了我的手上以後,又被你下命令放掉的人吧?”

    葉蕭説到這裏咬緊了牙關,因為這是自己的恥辱。

    “是的,就是他――但我也僅僅知道這些,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

    “但你們無疑是陰謀的同夥,你也因此要我放走他。”他仰頭嘆了口氣,“你繼續説下去吧。”

    小枝停頓了一下,把頭低下來説:“在大西洋上的小島上,那座宮殿般的豪華別墅裏,黑衣人稱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為老闆。那個男人對我非常好,和我聊了很長時間,尤其是我在南明城的過去――他説以前他也在南明城裏,但是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離開南明瞭。”

    “他為什麼要找到你?”

    “因為,我的姓名――歐陽小枝,他説他很喜歡閲讀懸疑小説,有好幾本書的女主人公也叫歐陽小枝,當然這與我的姓名純屬巧合,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但是,在偌大的南明城裏,只有我一個歐陽

    小枝。而且,當他見到我並與我交談以後,感覺我整個人形象與氣質,同書裏寫的小枝實在太像了。我簡直就是小枝在現實中的翻版――南明城裏的小枝。”

    這回輪到孫子楚講話了:“沒錯,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到了。”

    “你少説兩句,算你起死回生了是吧?”葉蕭教訓了他一頓,又盯着小枝的眼睛,“説下去。”

    “那個人給我安排了任務――重返南明城,參加史上最偉大的電視真人秀‘天機’,事成之後他會給我一百萬美元,並送我到哈佛大學讀書。我在小島上考慮了三天,最終答應了他的任務。其實,我並不是貪戀那一百萬美元,而是想回到南明城裏――新西蘭不是我的家鄉,遙遠羣山中的南明城才是,就是這裏!不,你們不會明白的,永遠離開家鄉是什麼感覺。”

    “但是,對於創建南明城的國軍老兵們而言,故鄉永遠都是中國。”林君如冷冷地頂了她一句,她已理解了來自金三角的父親當年的憂傷,“你是隻把他鄉作故鄉!”

    這句話似乎説到了小枝的痛處,但她毫不示弱地回道:“這是我的權利,我不想再留在新西蘭,那裏的一切我都不適應,我想要回到寧靜的南明城,再看一看這棟房子,我還期望‘天神’與‘小白’都還在!”

    她説着低頭摸了摸白貓的後背

    ,情緒竟有些激動了。

    “你就成了陰謀的一部分?”

    “不,我根本不清楚他們的計劃,只是答應不泄露自己的身份,贏得你們尤其是葉蕭的信任,最終將你們引導到我的家裏。我在美國接受了十幾天的培訓,主要是訓練如何面對鏡頭,如何應對各種突發事件,甚至如何逼真表演而不被戳穿。還有一項重要培訓,就是閲讀一切與小枝有關的書――我就是在這些書裏認識了你:葉蕭。”

    “請別再提我了。”

    “十天以前,我坐直升飛機來到南明城,找到了闊別一年多的這棟房子。我還驚奇地發現了‘天神’與‘小白’,它們居然好好地活在這裏,重新成為了我的寵物。據説這裏已被裝滿了攝像機,但我倒是一個都沒發現。我在秘密基地裏住了三天,周圍是‘龍衞視’的工作人員,直到他們通知我――你已經接近了基地,於是我獨自走到那條小巷,等待你們的發現……”

    “接下來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把我們引到了體育場裏,然後那條狼狗就出現了。”

    小枝羞愧地抬起頭:“對,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當天晚上他們又通知我,你靠近了那個開滿荼花的小院,我悄悄地潛入那個小房間,點上蠟燭期待你們的發現。果然你循着光線過來了,並把我給抓住了,從此我就在你們的旅行

    團裏。”

    “當時你裝得真像啊,好像真的要逃跑似的,其實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後來,那座居民樓的着火也是他們乾的,當然前提是確保屋子裏的人們安全。這樣就有機會把你們趕到我的家裏,因為這裏是‘龍衞視’的預設戰場,我的‘小白’由此出場。”她説着又親了親懷裏的白貓,眼神漸漸哀傷,“但是,從一開始就超出了我的預料,沒人告訴過我會有人死亡――當我看到屠男死去時,我的心臟嚇得要破碎了,只是拼命保持鎮定而已。”

    這時,伊蓮娜也加入了審訊:“你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不,一點都不知道!‘龍衞視’原本對我説,這只是一次電視真人秀節目,不會有任何危險,更不會有人死去!我以為那只是發生了意外,或者有些人死掉本是活該。但後來成立和黃宛然的死,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我看到失去父母的秋秋的悲傷,聯想到我十九歲也失去了雙親,這讓我更加寢食難安,卻還要被迫在你們面前表演!”

    “你隱瞞事實的真相,就等於殺人的幫兇!”

    “對不起!”小枝懺悔地垂下頭來,肩膀不停地顫抖,“是的,這是我的錯誤,我是有罪的人。我知道從一開始,就已經踏入了一個陷阱。我不應該騙你們,更不應該讓你們誤入歧途。其

    實,我在你們中間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尤其是在童建國懷疑我並要審訊我以後。我幾次想要逃離你們,但又實在沒有勇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裏去。”

    “哼!”林君如冷笑了一聲,“葉蕭已經幫你逃出去了。”

    “好了,別再説這些了。”葉蕭也感到很是尷尬,他一轉念説,“你為什麼要編造那兩個故事――古老荒村的歐陽小枝,與清東陵的同治皇后阿魯特小枝。”

    “那都是從關於你的小説裏看來的,我想這一定會引起你的共鳴甚至恐懼。他們選擇我來到這裏,也是因為我的名字――小枝。”

    他仰天苦笑了一聲,忽然直視着她的雙眼:“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你沒有告訴我們――‘大空城之夜’你是如何逃出南明城的?”

    “這件事――是個秘密。”

    南明大球場。

    就在球場看台的內部,地下深處的巨大空間深處,一條秘密通道的盡頭,狹窄封閉的密室裏,四個人正在絕望地對峙。

    李小軍的額頭上頂着童建國的槍,童建國的太陽穴上頂着黑衣人×的槍,而玉靈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原來你還活着。”

    童建國的左手吊着繃帶,右手對準李小軍的槍口絲毫沒有晃動,同時用眼角瞥了瞥×,微笑着問候他。

    “謝謝,承

    蒙你的指教!”

    一個小時前,×從看台上摔了下來,不過地面正好有一堆充氣墊子,大概是跳高比賽使用的,他摔在墊子上大難不死,只是胳膊有些挫傷。他立刻重新找回了槍,在球場裏四處尋找童建國,卻發現他像雨水一樣蒸發了。×返回了地下的秘密基地,仔細搜索了每一個角落,盤查了每一個工作人員,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結果。

    最終,他決定向老闆報告此事,因為老闆説過不要傷害到童建國。當他走進這間密室――因為老闆不希望受到打擾,所以他每次進來都悄無聲息,這樣也正好沒讓童建國察覺。於是,便造成了現在的對峙局面。

    黑衣人×同樣用眼角餘光瞟着玉靈。下午,他接受到老闆發來的指令,讓他去大本營綁架玉靈。他開着童建國用過的那輛現代跑車,以一塊噴有麻醉氣體的手絹,在鐵門口悄悄矇住了玉靈的嘴巴,把昏迷的她抬到車裏,帶回大球場深處的秘密基地。

    “你就和年輕的時候一樣固執。”

    李小軍終於説話了,他直視着童建國的槍口,擺出一副老朋友的笑容。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把我騙到這裏來?”

    “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那麼多年來我一直忘不了你。幾個月前,當我決心要啓動‘天機’真人秀時,便花了很多錢查找你的下落。沒想到你居然回到了上海,而旅行團里正需要你這樣一個人物,我們在上海的工作組,就想方設法把你請到了旅行團裏,而你還完全被蒙在了鼓裏。”

    童建國全然不顧頂在太陽穴上的槍口,又用槍推了推李小軍的額頭,咬牙切齒地問:“這麼説來,旅行團裏的每個人,都是被精心挑選出來的?”

    “當然,你們事先都被秘密調查過底細,經過層層篩選之後才能被選中,這一過程你們全然不知。選擇葉蕭是因為他原本已在小説裏出現過,他的性格與職業實在太適合做男主角了。選擇孫子楚是因為他是葉蕭的朋友,只有他可以促使葉蕭去參加旅行團,而且他多嘴又幽默,可以調節氣氛,精通許多古代知識,正好適合羅剎之國的探險。還有成立一家三口和錢莫爭,這些人都耗費了我們大量的前期工作,又絲毫都不能讓他們察覺。”

    “夠了!”童建國憤怒地打斷了他,“你真卑鄙!”

    “但唯一的例外是玉靈――”李小軍倔強地轉頭看着女兒,“雖然,你也經過了我們泰國節目組的秘密篩選,可直到你加入‘天機’的旅行團中,我們都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世。”

    玉靈大膽地走到他身邊,也不懼怕童建國的槍口了:“那麼説這只是巧合?”

    “是的,天大的巧合!”

    “你住

    嘴吧!”

    雖然童建國打斷了他的話,但李小軍還是狂笑着説:“儘管我自以為是神,以為我能捉弄你們的命運,沒想到我自己的命運也被捉弄了!但我要感謝這被捉弄的命運,讓我重新得到了我的女兒。”

    “讓你的人把槍放下,否則我現在就開槍――我一槍打死你,你的人一槍打死我,你算一算是否划算?我已經一無所有,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牽掛,而你呢?”

    李小軍沉默了許久,轉頭看了看×。黑衣人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但只要老闆使個眼色,他會迅即扣動扳機。然而沒人能夠保證,在子彈射入童建國的太陽穴的同時,另一顆子彈會不會也射入李小軍的大腦?

    “×,請把槍放下。”

    終於,在權衡考慮了一分鐘後,李小軍在他曾經最好的朋友面前放軟了。

    黑衣人一絲不苟地執行了老闆的命令,當童建國瞟到×把槍放到地上以後,他也緩緩後退離開了李小軍。

    但童建國的槍仍然指着李小軍,他退到房門口對玉靈説:“你要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還沒等玉靈反應過來,李小軍已大喊道:“女兒!你要留下來!”

    “讓她自己做選擇!”

    童建國冷冷地反駁,同時還警惕着黑衣人×,防範他會不會悄悄把槍撿起來,或者身上還藏着第二把

    槍。

    李小軍白淨的額頭有一塊明顯的紅痕――這是被槍口頂出來的,他並不理會童建國的警告,站起來盯着玉靈,用泰國話嚷了起來:“你是我的女兒,不要跟着外人走。爸爸要帶你去美國,你會擁有整個世界!主宰一個偉大的帝國。”

    在金三角生活了幾十年的童建國,當然也能聽懂他的泰國話,他平靜地對玉靈説:“你如果留下來,我也絲毫不會怨你,你當然可以選擇你自己的未來。但我一定會想辦法逃出去的。”

    生存還是毀滅?

    這個嚴峻的問題擺在玉靈的面前,這是她年輕的生命裏最重要的選擇,但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實在太短暫了。

    左右為難。

    她注視着李小軍的眼睛,她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她也知道這個男人深愛着自己。但冥冥中有股特別的感覺,漸漸自心底湧起遍佈全身,讓她的每根神經都像被電流過。

    突然,她彷彿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一雙年輕而英俊的泰國僧人的眼睛。

    她愛過這雙眼睛。

    年輕的雲遊僧疲憊地眨了眨眼皮,又走向莽莽無邊的森林深處。

    玉靈已做出了選擇。

    這時,李小軍再次深情地喊道:“女兒!過來!”

    但她卻緩緩地退向了門口,目光仍然與李小軍糾纏着,身體卻退

    到了童建國的旁邊。

    “好,我們走!”

    童建國依舊平舉着手槍,帶着玉靈轉身衝出房門,又立刻把鐵門反鎖起來,衝往無邊無際的秘密空間。

    深夜。

    沉睡之城的街道,仍然寂靜無聲。雨勢已變小了許多,化作柔和的毛毛細雨,只是地面還有不少積水。

    葉蕭開着醫院的救護車,在小枝的指引下,往大球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身後是沉睡中的大本營,頂頂、伊蓮娜、林君如,還有躺在牀上的孫子楚,他們四個人依舊留守在原地,“天神”與“小白”則在客廳裏保護着他們。

    救護車呼嘯着穿破細雨中的黑夜,葉蕭開着遠光燈直視前方。他不再擔心小枝會不會逃跑了,索性讓她帶着自己去“龍衞視”的秘密基地,他也相信自己能夠保護好她。但他還是冷冰冰地説了一句:“這是我最後一次相信你。”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幫助你。”

    十分鐘後,車子已開到了大球場腳下。高達數十米的看台頂棚,放射出無數白色燈光,在夜雨中更加清晰耀眼。

    葉蕭停下救護車,和小枝一起走到細雨之中,仰望黑夜裏碩大的看台――下午差點要了他的命。

    “跟我來。”

    她冷靜地説了一句短促的話,帶着葉蕭摸入黑暗的通道,很快轉到了燈光球

    場裏。到處都是積水,他們踏上濕濕的台階,走入紅色的看台之上。

    小枝對這裏很是熟門熟路,兩個人走到看台的上層,便在隱蔽處看到了一扇小門。

    他們彼此都不言語,悄悄地鑽進這道門裏。葉蕭從腰間拔出手槍,身上留下的那些傷痕,都不會再影響他了,只有頭上還纏着紗布。

    門裏是深深往下的樓梯,他們幾乎是踮着腳走路,足足兩分鐘才走到底部,應該已經深入地下了――想必是大球場建造時的地基空間。

    再推開一道大門,便是“龍衞視”設在南明城的秘密基地了。

    他們沿着牆角往前摸去,前面全是一個個小隔間,不停地傳出電視的聲音。還有一個數米高的大屏幕,是“龍衞視”現在播出的畫面。遠處有幾個工作人員走來,他們都是已經疲憊不堪的樣子,顯然是要回宿舍休息去了。整個秘密基地異常巨大,相當於一個地下的足球場。黑色的水泥頂如同夜空,點綴着星星般的燈光,匆匆掃一眼就能震撼人心。

    小枝拖着他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確信不會被旁人發現後,壓低了聲音説:“看到這些一個個小隔間了嗎?每個隔間裏都有幾百個監控屏幕,負責監視一塊街區。徹夜都有人看守在隔間裏,如果發現有旅行團成員進入畫面,便即刻切換到控制中心,再由衞星同

    步傳遞到洛杉磯。”

    “告訴我――哪裏能看到以前的畫面?”

    她搖了搖頭,用氣聲回答:“我也只在這裏待了兩三天,要好好找一找了。”

    葉蕭固執地走向眼前的隔間,卻發現裏面並沒有人。所有的監視屏幕都一片漆黑,只有一些紅色的光點,大概是沒有燈光的地方,只能依靠攝像機本身的夜視系統。他們又轉到下一個小隔間裏,發現裏面坐着一個工作人員,只能輕輕地退了出來。

    他們悄悄摸到最後一排隔間,還好都沒有人發現他們。其中有個隔間的門關着,這讓葉蕭產生了疑惑,為何其他隔間甚至連門都沒有,唯獨這裏要房門緊閉?

    輕輕推了推,果然是被鎖上了,葉蕭隨手抄起一樣傢伙,不動神色地把門給撬開了,他的動作異常輕巧,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往四周掃視了一圈,他們悄然鑽進了門裏。這是個全封閉的小屋,白色燈光下是一排監控設備,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機器。

    屏幕上是一個暫停的夜視畫面,顯然是從角落裏隱蔽拍攝的,一個人站在樓道里背對鏡頭,左手端着手電筒,右手拿着一把鐵扳手。

    葉蕭按下播放鍵,畫面也隨之動了起來――鏡頭裏的人轉過臉來,在攝像機的夜視效果下,整張臉呈現駭人的紅色,但眼睛和鼻子都很清晰,一

    眼就能被分辨出來。

    “小方!”

    鏡頭裏的臉居然是旅行團的導遊小方!

    突然,鏡頭裏出現一個黑影,從小方的頭上飛了過去,看起來像一隻奇怪的大鳥。

    可是半夜裏怎麼會有大鳥飛過呢?

    導遊小方恐懼地仰起頭來,舉着手電向那隻“大鳥”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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