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勾,清涼似水,山林間一片靜謐,人們憑住了呼吸,默默地望着浸在“獅潭”內緊閉着雙眼的陳機師,他端坐在潭水裏,水面上只露出了個腦袋,身旁的何國富正一絲不苟的按照寒生的要求,為其灸着眉心。
小才華睡醒了,站在寒生的腳下看熱鬧,許久,感覺無甚趣味,遂溜出了人羣,跑到樹叢邊撒尿。
“你是誰?”樹叢中突然傳出問話聲,發音極為怪異。
小才華嚇了一跳,趕緊尿完,眼睛朝着黑暗的林間望去。
“你是誰?”那聲音又問。
“你是誰?”沈才華壯着膽子,反問道。
“我是嘟嘟,你是誰?”那怪聲回答説道。
沈才華烏黑的瞳孔不斷的伸縮着,小鼻子嗅阿嗅的,他終於看見了,在樹杈上蹲着一隻巨大的鳥,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寶石藍色,向下彎曲的喙露着半月形的黃色裸皮,兩隻聰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沈才華白光光的身子。
“我叫才華。”沈才華好奇的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牠。
“男的,女的?”那怪鳥又問道。
“男的。”才華一面回答着,突然間小屁股一擰,竟然沒有絲毫徵兆的縱身躍起,朝着那藍色大鳥猛地撲了上去。
那怪鳥躲避不及,被抓了個正着。
“放開我!”大鳥叫道。
沈才華興高采烈的將牠抱了下來,雙雙落在了地上,怪鳥竟然比自己還高出了一頭。
寒生聽到動靜回過身來定睛望去,月光下,發現了嬰兒沈才華白白的小身子正摟着一隻藍顏色的巨大鸚鵡……
寒生吃了一驚,忙來到了樹林前,他也頭一次見到如此巨型的藍色大鸚鵡。
“才華,你從哪兒抓來這麼大的鸚鵡?”寒生驚訝的問道。
“放開我!”那鸚鵡忿怒的説道。
沈才華此刻高興地不得了,小手不停的摩挲着鸚鵡漂亮的羽毛,小嘴湊上去親吻那隻堅硬的大彎喙。
“嬤嬤,救命啊……”大鸚鵡掙扎躲避着,並扯開了嗓子叫喊起來。
獅潭前的人們聽到呼救聲都圍了過來,看到這隻巨型鸚鵡,無不嘖嘖稱奇。
華航董事長仔細的端詳着,十分驚訝的説道:“咦,這是一隻藍紫金剛鸚鵡,產自巴西,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鸚鵡,性格温和友善近人,非常稀有,一隻雛鳥都能賣到兩萬美金呢,華航開通巴西里約熱內盧航線時,我見過的,台灣怎麼會有這種鳥呢?”
“放開牠!”夜空中響起了一句冷冰冰的話語,飄入人們的耳朵。
清涼的月光下,站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身材十分矮小,頭頂包着一塊黑頭巾,長袖對襟短上衣,紅色斜紋圍腰,下穿單式片裙綴有黑色前遮陰布,腳上還打着綁腿,胸前配戴着一串人牙和黃銅小鈴,滿面寒霜的望着他們。
“你是什麼人?”華航董事長厲聲喝問道。
“客家嬤嬤。”老太婆森森説道。
“奶奶……”沈才華突然心裏一熱,脱口而出的叫道。
鬼嬰沈才華乍見客家嬤嬤的那一刻,藴藏於體內的祝由功與老太婆的磁場感應在了一起,瞬間引起了諧振,腦中一陣迷茫,心裏覺得温暖無比,口中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奶奶”兩個字,隨即抱着大鸚鵡,蹣跚着朝客家嬤嬤走去。
老太婆的心頭也是一震,一種從未有過的熱流剎那間湧遍周身,既親切又幸福,她的雙眼緊緊地盯着這個光着腚、白胖的小男孩顫顫巍巍的朝着自己走過來。
“你叫什麼?”客家嬤嬤柔聲問道。
“沈才華。”才華用細細的聲音回答着。
“好孩子……”客家嬤嬤伸出手臂將他攬入懷中。
一摟之下,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孩子的體內充盈着渾厚的祝由功力,其程度竟然遠遠的超過了自己!
客家嬤嬤抬起了眼睛,犀利的眼神兒迎面遇上了寒生清澈的目光。
“這孩子是你的?”客家嬤嬤疑問道,她一瞥之下便已瞧出這個年輕小夥子還是個童子。
寒生臉一紅,微微笑道:“阿婆,您就是客家嬤嬤?”
老太婆點了點頭。
“鄱陽湖谷的‘客家聖母’王婆婆和羞山桃花江禿頭阿婆是您的師姐吧?”寒生説道。
客家嬤嬤身子猛然一凜,失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王婆婆和禿頭阿婆的朋友,江西婺源南山人,叫朱寒生。”寒生回答道。
“她倆都還好吧?”客家嬤嬤嘆息了一聲,輕輕問道。
“她們都已去世了。”寒生回答説道。
“死了?是啊,歲月不饒人啊……”客家嬤嬤悵然道。
“王婆婆是傳功給徒弟,油盡燈枯而死,禿頭阿婆則是被惡人吸去內精而身亡。”寒生惋惜不已的説道。
“什麼惡人竟能吸去二師姐的內精?”客家嬤嬤狐疑道。
“黃建國,此人心毒手狠,如今加入了日本截屍教,成了一名陰人。”寒生答道。
“陰人?當今世上竟還有陰人存在?陰人的吸屍大法……難怪能吸去祝由神功呢,二師姐也太不小心了。”客家嬤嬤自語道。
“禿頭阿婆是在石化期內,沒有反抗能力的情況下着了道的。”寒生解釋説道。
“太可惡了,這個陰人現在何處?”客家嬤嬤怒道。
“還在東京,目前正遭到日本警方的緝捕。”寒生告訴她。
“這個孩子是誰的,他體內怎麼會有祝由神功呢?”客家嬤嬤摟緊了沈才華,緩緩問道。
“説來話長,沈才華本是一蔭屍過胎而生,我也是剛剛知道他會祝由神功不久,但卻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寒生回答説道。
“天意啊,看來我客家嬤嬤身後終於有了傳人了。”老太婆的眼睛濕潤了。
“請問嬤嬤,您不是還有個徒弟叫做何五行的麼?”寒生問道。
“愚魯之人,難以成才,不如或無。”客家嬤嬤嘆息着説道。
“他死了。”寒生道。
“誰死了?”客家嬤嬤一下子沒緩過神兒來。
“何五行,您的徒弟。”寒生説道。
寒生準備將王婆婆、禿頭老婦以及何五行的情況詳細的講給客家嬤嬤聽,但是剛一開口,就被老太婆制止了。
“你跟我回家説吧。”客家嬤嬤壓低聲音道。
“還要等一會兒,我正在救治一個病人。”寒生説道。
“就是浸在獅潭裏面的那個人麼?他怎麼了?”客家嬤嬤指了指水潭問道。
“他是一名飛機駕駛員,由於高空缺氧導致了腦損傷。”寒生解釋道。
“你是醫生?”客家嬤嬤驚奇的望着寒生。
“是赤腳醫生。”寒生臉一紅,回答道。
客家嬤嬤大惑不解道:“赤腳醫生?那是個什麼名號?”
寒生搖搖頭,微笑着告訴她:“就是中原鄉下的土郎中。”
就在這時,獅潭裏突然傳來陳機師的喊叫聲:“你們是想要淹死我啊……”
眾人聞言一驚,急忙圍攏到了水潭邊,但見陳機師一把推開了何國富,渾身顫抖着爬上岸來,口中不住的説道:“好冷啦,快給我找件乾的衣服來……”他一抬頭,瞥見站在月光下的華航董事長,頓時驚訝不已,“啊,董事長,怎麼是您?”
陳機師的妻子“嗷”的一聲痛哭起來:“老公啊,你終於醒過來了……”遂上前,緊緊地摟住了水淋淋的丈夫。
“哈哈哈,華航終於有救啦!”董事長仰天長笑,斑白的髮絲不住的顫抖着,淚水沿着臉頰緩緩淌下。
何國富領着陳機師來到寒生面前,激動地説道:“小陳,是香港的朱醫生救了你。”
“撲通”一聲,陳機師衝着寒生跪下了,口中不住的道謝。
寒生趕緊將其扶起,救人的滋味兒很是令人舒坦,因此老爹常説這是世間上最高尚的職業了,自己已經不止一次的體會到了。
“朱醫生,請您開個價,要多少錢都不是個問題。”老董事長激動萬分的拉着寒生的手説道。
寒生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我不要錢,想問一下,飛香港的機票不會作廢吧?”
董事長爽朗的笑起來:“我派一架專機,親自送你回香港。”
“董事長,其他的乘客都可以這樣抓緊治療,免得他們的家屬憂心如焚。”寒生叮囑道。
“朱醫生請放心,我即刻返回台北,大量蒐集眉毛,不夠就買,一定要讓那些痴呆的台灣和香港的乘客儘快的恢復健康,你跟我一起返回台北嗎?”老董事長誠懇的説道。
“不,我和孩子在這裏有事,你們先走吧。”寒生説道。
“那好,”董事長看了一眼客家嬤嬤,沒有再勉強,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寒生,“什麼時候撥打名片上的電話,我都會派車來接你。”
“朱先生,客家嬤嬤也見到了,我要回去配合CI611航班事故調查組的工作,不能陪你了,我們回到台北時再見吧。”何國富戀戀不捨的説道。
車隊離去了,山林間恢復了靜寂。
月光下,只剩下了客家嬤嬤、寒生和沈才華,嬰兒同大藍紫金剛鸚鵡已經混熟,那鳥再也不胡亂喊叫了,而是與才華在一旁悄悄的竊竊私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