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審訊是在當天夜裏進行的。龐鳳華死不開口,直到將近凌晨3點,龐鳳華總算哭累了,開口了。一切都供認不諱。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攬過去了。就好像所有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她一個人乾的。然後就是哭,死也不開口了。比較下來,班主任的態度要好得多,喝了七八杯開水之後,你問什麼他説什麼。但是班主任的交待還是出了一些波折,突然吐血了。原來是開水燙的。這個彭老師,真是太莽撞了。那麼燙的開水,他怎麼就一點知覺都沒有的呢?怎麼喝得下去的呢?還咕咚咕咚的。看起來還是嚇呆了。好在班主任的態度還是好的,很配合。班主任什麼都交待了。第一次是怎麼吻的,誰先抱的誰,誰的舌頭首先伸到誰的嘴巴里去了,有沒有摸,怎麼摸的,誰先摸的誰,摸了哪兒,班主任都説了。有些問題説了還不只一遍。因為魏向東不停地重複,他重複地問,班主任只能重複着説。班主任説一遍魏向東的眼睛就亮一回,臉上的肉還一跳一跳的,彷彿很痛苦,又彷彿很痛快,十分過癮的樣子。
不過,在“上牀”這個問題上班主任顯得不那麼老實,老是吞吞吐吐,其實是避實就虛了。但是魏向東怎麼能讓他的陰謀得逞呢。魏向東的追問嚴絲合縫,一點都沒有給班主任機會。魏向東説:“什麼時候上牀的?”班主任説:“沒有上牀。”魏向東説:“你們兩個都在牀上,這麼多人都看見了。被子是亂的,牀單是亂的,連枕頭都是亂的,你怎麼説沒上牀?”班主任説:“是上牀了,但不是那個上牀。”魏向東説:“那你説説哪個上牀?”班主任説:“我們是在牀上,沒有那個。真的沒有那個。不是上牀。”魏向東説:“是啊,到底是哪個上牀呢?”班主任説:“我是説睡覺。沒有睡覺。我們沒有睡覺。”魏向東説:“誰説你睡覺了?睡着了你還能起來開門?”班主任説:“不是那個睡覺,我是説沒有發生關係。”魏向東説:“什麼關係?”班主任説:“男女關係。”魏向東説:“男女關係是什麼關係?”班主任説:“性關係。你們可以帶她到醫院去查。”
為了證明他自己的話,班主任猶豫了半天,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隻小盒子。班主任自己把小盒子打開了,裏頭是避孕套。班主任當着錢主任和黃老師的面數了一遍,十個。一個都沒有少。魏向東突然生氣了,拍了桌子。錢主任立即用眼睛阻止了魏向東,讓他“注意態度”。魏向東厲聲説:“這能説明什麼?嗯?你説説看能説明什麼?不用這個你就不能發生性關係了?”班主任仰起了臉。是啊,不用這個怎麼能證明他沒有發生過性關係呢。班主任不停地眨巴眼睛,突然跪下去了。他對準魏向東的腳,迅速地磕。一邊磕頭一邊説:“真的,絕對真的。想是想的,還沒來得及,被你們抓住了。”魏向東説:“説起這個問題沒有?”班主任説:“説,説起過。”魏向東説:“誰對誰説的?”班主任想了想,想了半天,説:“不是我。”魏向東説:“那是誰?”班主任説:“是她。”魏向東説:“她是誰?”班主任説:“龐鳳華。”
凌晨5點,星期天的上午凌晨5點,也就是天快亮的時候,令人失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班主任逃跑了。本來是兩個校衞隊的同學負責看管他的,學生到底是學生,年輕瞌睡多,又沒有經驗,居然讓八二(3)班的班主任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校衞隊的隊員在校園裏搜索了好幾遍,連廁所裏都搜查過了,沒有找到班主任的影子。魏向東在6點10分向錢主任做了自我檢討。錢主任沉默一片刻,並沒有批評魏向東,反而安慰魏向東説:“他沒有逃掉。他怎麼能逃得掉呢?他掉進了人民的汪洋大海。”
班主任“掉進了人民的汪洋大海”,上午10點45分,玉秧從同學的嘴裏聽到了錢主任的這句話。玉秧從來沒有見過大海,拼了命地想像。直到午飯時刻,玉秧也沒有能夠把大海的模樣想像出來。不過玉秧堅信,總的來説,汪洋大海比想像力還要大,無邊無際。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