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經過了這場大劫,王大人再也不敢多作停留,前道方傳路通,他便下令開行,一行人馬在當地州府嚴謹保護之下,浩浩蕩蕩,直奔“固原”兼程而進。
只當一雙救命恩人已經離去,卻不知孟夭笛、秦老人兩個異人,近在咫尺,就藏身客棧之內,為此卻也兔了一番應酬,正合了孟天笛的心意。
算算時間,秦老人應該休息得差不多了。
晚飯之後,又俟了好一會,孟天笛才起身來到了他所居住的北面客房。房門未鎖。
輕輕敲了兩下,沒有迴音,孟天笛便推門進入。
大冷的天,床上竟然放著帳子。
一盞青燈,聳聳欲動,搖散出一屋的淒涼……
孟天笛只當是自己走錯了屋子,定睛再看,秦老人就坐在帳子裡。
顯然他的到來,老人已經知道了。
“你請坐!”
聲音傳自帳內。緊接著素帳雙分,現出了秦老人瘦削的坐姿。
盤腿跌坐,那樣子像是入定方醒。
“王大人走啦?”
“嗯!”
孟天笛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就著昏暗的燈光細細向對方臉上打量著。
“赫赫……”秦老人連聲笑著:“我的喘病又犯了。”
“我聽出來了。為什麼?”
“前天夜裡……”
輕輕“哼”了一聲就不再說下去。
“前天夜裡,你用功過巨。”孟天笛苦笑道:“我想到了,所以昨天不來打擾。”
他站起來走過去,把燈光剔亮了一些,就手端起,走向帳邊,向老人臉上照著。
一照之下,頓吃一驚。
“你,受傷了?”
秦老人垂下了頭。
孟天笛說:“是姓陶的那個老太婆……”
“憑她也配!”
秦老人臉上現著倔強,眼睛裡流露出的光采,更有懾人之勢——人的“形像”很奇怪,前天子夜以前,他在孟天笛的眼睛裡,充其量不過是個斯文體面的病老人而已,一俟他現出了本來面目,以神功力懲陶嫗師徒之後,便已脫不掉他“不世奇俠”的武者形像,即使在病弱之中,亦有不容侵犯的神聖氣質。
透過他霧樣的眼神兒,孟天笛感覺出一個強者的超然形像,不禁想到了白髮老嫗嘴裡所謂的那條“病龍”。
是了……
“病龍”秦風,便是此人“寫真”。
奇怪的是,孟天笛以前竟沒有聽說過。
也許正因為如此,眼前這一條病龍,才帶給他更多的憧憬與好奇。
他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像銀髮老嫗陶嫗師徒,她們的來龍去脈又是如何?
一切的一切,這些謎團,可都有賴眼前這條“病龍”的自剖與解開了。
像吟經似地,秦老人鼻中呼嚕呼嚕,一個勁兒地響著。
隨即自他小腹開始,像是波浪般地起伏不已。
孟天笛頓有所悟。
秦老人眼前所施展的是一種武林中罕見的氣功——提呼一氣。
他必已十分虛弱,只得藉助於此充實體力,只是卻不能為此止住他越形劇烈的哮喘。
無論如何,他虛弱的精神,卻像是奇蹟般地得到了充實,看來精神多了。
“你說得不錯!”秦老人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我是受傷了,卻不是傷在她手,而是傷在我自己的手裡!”
一霎間,他臉上現出了沮喪。
“錯在我不該施展玄功‘魚遊清波’……”
“魚遊清波?”
“這是一種極上乘的內氣!”秦老人微微閉了一下眼睛:“你也許還不知道,普天之下,會這門功夫的人,很可能只有我一個人,陶老婆子怕的就是這門功夫。二十年前,她敗在了我手下,就是這門功夫,二十年後的今天,她依然不能取勝,迫她認輸、負傷離開的,仍然是這門功夫!”
一絲慘笑,綻現在他臉上。
“現在你應明白了!”他說:“讓我受傷的,就是我自己的這門功夫……話兒又說回來了,若非我施展出這門功夫,陶嫗也不會負傷而逃!”
孟天笛微微點了一下頭,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太糊塗了!”秦老人苦笑著說:“只為了一時興起,急於取勝,竟忘了……你可知道,這‘魚遊清波’應是我如今大忌,施展不得的……那是因為……我的病……我的病……”
“九更秋露?”
“不錯,你說對了!”
秦老人苦笑。
孟天笛神色不免有些黯然。九更秋露、九命亡魂,久走沙漠的人,誰都知道,染上這種病的人被喻為即使有九條命,也完定了。秦老人何其不幸,竟然會染上這種怪病。
只是,秦老人非比常人,容或有所不同……
孟天笛用迫切的眼光,向面前的老人注視著。
“忘了這件事吧。”
秦老人置之一笑地說:“這可要謝謝你的人參,難得一見的千年野參,要不是它,這會子說不定我已經死了!”
說時,他已離床站起。
孟天笛上前一步,意欲攙扶。
秦老人說:“不礙事……”
“這種天,我這個身子,在這個地方……遇見了你這個人……誰能說不是個‘緣’字?”
他的一隻瘦手已然搭在了孟天笛的肩上。
孟天笛心中一驚,肩勢下沉,陡地旋身打轉,待將甩脫對方這隻瘦手,其勢已有所不及。
一陣子奇痛砭骨,眼前金星迸射,不經意,肩胛要穴“分水”穴位,已吃對方兩根手指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