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那麼無聲無息地流逝着。一晃兒,就是十四五年。洛陽城的城中依然是橙紅色的味道。這與安西都護府歷時十餘年猶時斷時續的與強悍的吐谷渾人的戰事無關,與長安城中腐臭靡亂的朝中爭鬥無關,似乎與這世上的一切都無關。
杜家後宅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很白晰的貴族少女倚在妝鏡前痴痴地發呆。她在想着母親的話,母親方檸昨日細看着她的臉兒,説:“你真的還很象你的父親。”
——可她覺得,她跟她的父親韋得輝一點也不象呀。父親是個終日軟倒在牀的男人,她連見都沒見過幾面。她還奇怪為什麼自己一直住在屬於外公杜家的這個城外的單獨大宅,而不是跟爹孃一起住在城南韋府。她想了會兒頭都疼了,也不想再想,卻拿起桌面一張油泥箋來看。那是她練字用的,上面有她無聊時抄的一首詩。詩中的意思她也從沒細嚼過,那詩中説的,是一個象她這樣的女孩兒吧?但,又象與她全不相干。她生於富貴,長於富貴,身邊從沒有缺過什麼,但什麼似乎都與她全不相關。
那張箋上用簪花小楷一個字一個字工整的書着:
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餘。
良人玉勒乖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
畫閣朱樓遙相望,紅桃綠柳垂檐向。
羅幃送上七香車,寶扇迎歸九華帳。
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
自憐碧玉親教舞,不惜珊瑚賜與人。
春窗曙滅九微火,九微片片飛花瑣。
戲罷曾無理曲時,妝成只是薰香坐。
城中相識盡繁華,日夜經過趙李家。
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邊自浣紗。
那女孩倦倦看罷,卻在想:自己也就是這樣嗎?這樣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嗎?她忽然走到窗前,又是黃昏時分了,她記得,只要是這個時間,只要這時在這個樓頭遠遠地望去,就可以見到園外那個陌上,會走過那個騎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