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中的沙成山沒有走出房門外!
他的日子過得焦灼、寂寞與憂慮。他已計窮心瘁,幾乎把希望完全寄託於這個月內——關天水答應他的期限!
這是一批從遠地快馬趕來的人物。沙成山在客房中忽然精神一振,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三江幫總護法李魁五,正自房門走出來!
沙成山拉開房門,道:“李兄別來無恙?”
粗壯的大漢猛回頭,不由咧嘴笑起來……
果然正是三江幫的總護法,只見姓李的大步走近沙成山,笑道:“原來是你,大鏢客沙成山,真是久違了!”
沙成山把李魁五讓進屋子裏,立刻又掩上房門,道:“鳳凰嶺分手之後,再未謀過面了!”
原來這三江幫總護法李魁五,去年也曾趕往鳳凰嶺上的龍騰山莊以三江幫名義參加追悼江少強的喪禮,而被江厚生的大總管張長江囚在山洞地牢中。
他與江南醉道人同囚一個地牢。當時沙成山在洞外掩護,由巧扮的扁奇老人一個個的把洞內羣豪救出洞外。
這件事就因為老奸巨猾的秦百年趕到,而化解即將搏命的雙方怨憤。沙成山一氣之下回身便走,這姓李的也離開了鳳凰嶺!
不料此時此地又遇上了,沙成山甚感奇怪!
二人坐在車邊,沙成山道:“原來昨夜來的竟是你們三江幫的人馬!”
一笑,李魁五道:“沙兄怎的住在此客棧?等人?”
苦兮兮的一嘆,沙成山道:“我不説,李兄尚不知道。我已與丘蘭兒有了孩子,可是孩子生下五天未到,她母子二人突然失蹤。這些天我正為此事奔波,卻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雙眉一緊,李魁五道:“丘蘭兒?可是江湖上傳言的‘玫瑰毒刺丘蘭兒’?”
點點頭,沙成山道:“不錯!”
李魁五道:“原來那次你救走丘蘭兒以後,你二人便成親了,可喜可賀!”
搖搖頭,沙成山道:“現在還有何喜可賀?”
李魁五道:“敵人為何要擄去丘姑娘?他們的目的……”
沙成山道:“是衝着我來的!”
李魁五皺起眉頭,道:“既然挾持住丘姑娘,他們為何還不出面?這又是為什麼?”
沙成山道:“李兄,這就是敵人狠的地方!”
李魁五若有所思的道:“是了,他們在折磨你,在給你精神上的壓力,先使你焦急難安,然後找機會下手!”
沙成山道:“何止如此,我幾乎上了敵人的當!”
李魁五道:“這話怎麼説?”
沙成山道:“我在急怒之下,像是沒有頭的蒼蠅,不顧一切的找上各門各派,一言不合便搏殺起來。如此一來,我為自己製造了更多的仇人,敵人卻在暗中拍手笑。一旦我被殺掉,丘蘭兒母子便也完了!”
李魁五咬咬牙,道:“敵人這招確實夠陰毒的,沙兄,你可要步步為營,不能莽撞行事!”
沙成山點點頭,道:“這幾天我靜下心來仔細推敲,便立刻明白了敵人的陰謀,所以我在此等!”
“等?”
“是的,我在等候消息!”
“誰會送來消息?”
沙成山道:“虎躍山莊的關天水!”
猛的全身一緊,李魁五道:“原來你也在等候虎躍山莊的關天水?”
沙成山立刻緊張起來,道:“李兄,聽你的口氣,你們遠從數百里外趕來此地,難道也是在等候關天水?”
李魁五道:“不錯!”
沙成山道:“為何來這麼多人?”
李魁五道:“也是關天水的交待,我們的幫生親率三位分舵舵主,且加上總舵九位高手全來了!”
沙成山道:“還有女的隨行……”
李魁五道:“漢江分舵舵主便是‘黑蠍子’花大娘,她的手下多是女子!”
沙成山笑笑,道:“敢情你們三江幫的精英盡出了!”
“是的,除了副幫主尚在總舵主事之外,可以説精英盡出!”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李兄,可知關天水要你們如此做,目的何在?”
李魁五道:“目前尚不知,但我們當家的很慎重,便立刻趕來了!”
沙成山道:“沙某能見見貴幫幫主嗎?”
李魁五立刻站起身來,道:“走,我正想請你過去見見我們幫主。上次我回去以後,當家的對你的義舉十分仰慕。走吧!”
沙成山笑笑,跟着李魁五走到正面的一間大客房內。
只見正面桌邊坐着一位五短壯漢,溜圓的一顆腦袋,雙目精芒炯炯,雙手十指短粗,青筋根根可見!
李魁五當先跨前一步,施禮道:“幫主,這位便是上次我説過的大鏢客沙成山沙大俠!”
沙成山抱拳道:“沙成山見過聶幫主!”
短小精悍的聶虎雙目圓睜,道:“喲,你就是江湖上傳言的‘二閻王’沙成山?”
笑笑,沙成山道:“江湖浪子,後生晚輩,沙某隻是混日子而已!”
聶虎一聲哈哈,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沙大俠,我心儀久了,快請坐!”
沙成山點頭坐下來,心中頓然一輕,因為——
因為直到現在,天下各門各派也只有這“三江幫”沒有意思要他的項上人頭!
一邊,三江幫總護法李魁五笑道:“沙兄,上回承你伸出援手,但又見各門派在秦百年的突然調解下,反倒對兄台的援手不當一回事了,那時候我對兄台突然的離去,甚感過意不去!”
李魁五的話如巨杵般令沙成山頓感痛心,然而沙成山只是一個人,就算他已深知龍騰、虎躍山莊有什麼大陰謀,如今江湖之上不少人在謀他的人頭,又有誰會相信他的話?又有何人信得過他?
現在——
現在沙成山終於遇上了三江幫,至少他可以傾吐自己內心的疑慮!
不錯,關天水把三江幫的人支來方家集,但他想不到方寬厚已去了少林寺,而且沙成山又在半途遇到過方寬厚。
於是,沙成山把過去的一切湊在一起,他已明白各方找他要人頭的原因。那麼,是秦百年或者江厚生,在陰謀要自己的人頭了!
聶虎仔細打量沙成山,他實在看不出姓沙的這副病懨懨模樣,會有什麼驚人絕學!
笑笑,聶虎道:“沙大俠可知我們趕來方家集的目的?”
沙成山看了一邊的李魁五一眼,道:“總護法説是虎躍山莊關天水請貴幫來的!”
點點頭,聶虎道:“不錯,聶某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我得了秦老爺子好處,替他出點力也是應該的!”
一笑,沙成山道:“如果沙某猜得不錯,聶當家必是得到了秦百年的半部‘百竅神功秘籍’抄本,是嗎?”
微胖的面上一鬆,聶虎道:“不錯,但不知沙大俠是怎麼知道的?”
淡淡的,沙成山道:“這已不是秘密,當今道上已有不少人得到這半部秘籍了!”
雙眉一挑,聶虎道:“真的?”
沙成山道:“就我所知,‘苗疆百毒門’門主‘毒王’冷泉,‘湘江無憂門’門主‘無憂婆婆’花滿天,甚至那退職的捕頭方寬厚俱都是人手一冊!”他一頓又道:“當然還有不少人得到,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聶虎道:“這確實是一部寶籍,我只練了百日,便覺身心暢快功力倍增!”
沙成山點點頭,道:“秦百年那次在鳳凰嶺羣豪面前,當眾答應要分別抄送半部‘百竅神功秘籍’奉送各人,他應該不敢欺矇大家以招致眾怒!”
聶虎又笑哈哈的道:“最近關天水又送來一種妙藥,服後更是令人飄然忘我,精神氣力特佳。哈……秦百年之被譽為武林老爺,果然名至實歸,當之無愧!”
沙成山面色一冷,道:“聶當家,那種藥你已服過幾回了?”
聶虎見沙成山神色有變,面無表情的道:“怎麼了?可有什麼不對?”
沙成山道:“快説,聶當家已服多久了?”
李魁五也覺不快的道:“沙兄,這關係着你嗎?看你這副緊張模樣!”
沙成山頓足道:“事關三江幫存亡或貴幫淪為聽命於人!聶當家,我只能説,那藥絕對不能服用!”
聶虎一驚,望了李魁五一眼。李魁五搖着頭,道:“沙兄,休得危言聳聽,會有那麼嚴重?”
沙成山道:“此時用話解釋不清,總護法可否願意跟在下走一趟少林寺?”
聶虎一怔,道:“去找那些老和尚幹什麼?”
沙成山道:“去了便知!”
聶虎稍一思忖,立刻點頭,道:“好吧,總護法,你就同沙大俠去一趟少林寺,看個究竟!”
李魁五道:“這兩天關天水約的人就要趕來此地,我們的人是否再移動……”
聶虎道:“一切按計劃行動,你儘管去一趟少林寺!”
沙成山遂伸手向聶虎道:“聶當家身上可有那種‘靈藥’?”
聶虎雙目溜圓,道:“幹什麼?”
沙成山道:“賜予少許,以為證明!”
聶虎十分小心的取出一個牛角小瓶,伸出指甲在瓶內勾出少許,用紙包給沙成山,道:“十分貴重,小心放好,如果不能證明什麼,還請你歸還我!”
點點頭,沙成山心中真的激盪不已。一種藥物,竟能令一位道上霸主俯首稱臣,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於是,沙成山拉出他的烏錐馬,李魁五也跨上一匹高壯的大紅馬,二人便往西北方的少林寺趕去!
沙成山與李魁五雙騎連夜疾馳嵩山,怒馬一經馳入山道,便已聞得鐘聲噹噹,眾增誦經之聲依稀可聞!
繞過七條坡道,前面正是通往少林名剎的九百九十九級青石台階!
沙成山與李魁五二人把馬拴在道旁,突然遠處傳來哭泣聲,只見一綠衫女子往這裏奔來!
沙成山一驚,仔細看那掩面女子,不由急步上前。他還未開口,迎面奔下來的女子已尖聲道:“沙大俠!救救我爹呀!”
沙成山怔住了,不錯,這女子正是不久前同她爹方寬厚一起來此的方小云!
幾乎撲進沙成山懷抱裏,方小云如見救星似的又道:“我爹,我爹他幾乎不成人樣了!”
沙成山驚異的道:“究竟怎麼回事?”
方小云拭淚看了李魁五一眼,道:“這位大叔……”
沙成山立刻道:“三江幫總護法,自己人,姓李!”
方小云施了一禮,道:“李爺!”
李魁五道:“不敢!方姑娘你爹怎麼了?”
方小云拭去淚痕,道:“那日我陪爹來到少林寺,掌門人看了我爹的模樣,便立刻把我爹關在一間石屋內,説是先關五天,五天一過,方能以‘八籠蒸石大法’祛毒。如今才第四天,我爹已幾次死去活來,好悽慘吶!”
方小云説完又哭起來!
沙成山忙取出帶來的那點毒藥,問方小云:“你爹服的可是這種藥?”
方小云看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因為他從來不許我看那種藥……”
李魁五道:“這很容易,且叫她爹看了便知是不是這種藥了!”
沙成山道:“走,我們去少林寺找你爹!”
三個人往少林寺走去,遠處,只見“一刀穿心”左長庚匆匆走來!
他見沙成山與一個大漢也來到少林寺,不由沉聲叱道:“沙成山,你還敢直闖少林寺,找死不成?”
淡淡的,沙成山道:“為了證明一件事情,沙某必須來此!”
左長庚道:“你想證明什麼?”
沙成山指着李魁五道:“這位李兄,是三江幫總護法,你問他!”
李魁五一抱拳,道:“在下李魁五,兄台多指教!”
左長庚緊着麪皮,道:“兄台是襄樊三江幫?”
李魁五道:“不錯!”
左長庚點點頭,道:“這麼説來,指教就不敢當了!”
方小云道:“左叔,我爹……”
左長庚道:“我來追你回去,就是要告訴你,掌門師父已答應提前一日為你爹祛除身上劇毒了!”
方小云驚喜的道:“左叔,我實在不忍再看我爹那種悽苦哀號的可憐樣子,能提前一日真是再好不過!”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爹如果因此治好,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左長庚重重的看了沙成山一眼,道:“姓沙的,我們不喜歡你這幸災樂禍的人!”
沙成山道:“我是嗎?”
方小云道:“左叔,沙大俠是來幫我們的!”
左長庚冷冷的道:“是嗎?”
沙成山道:“我不説,你們還矇在鼓裏。方捕頭中的毒事小,其中所包藏的陰謀事大,所以我來了!”
左長庚也是一驚,但他對沙成山有成見,咬咬牙便大步往山上寺中走去!
一行剛剛盤上寺門口,斜刺裏一聲虎吼:“好個王八蛋,你竟敢找來少林寺!”
沙成山不用看就知道是“黑天剛”熊霸天!
方小云已擋住熊霸天,道:“熊叔,我們都誤會沙大俠了,他來是幫助我們的!”
熊霸天咬牙叱道:“兇殘成性,殺人如宰雞的二閻王沙成山,他會來幫我們什麼?”
淡淡的,沙成山道:“為了揭開一樁陰謀,沙成山不得不來!”
熊霸天怒道:“什麼陰謀?誰有陰謀?”
沙成山道:“何必急在一時?你馬上就知道了!”
方小云立刻往寺中走!
熊霸天緩聲道:“小云,你爹要人籠了,他要見你一面,快去!”
方小云前面匆匆走,沙成山與李魁五二人緊緊的跟在後面。左長庚一言不發的拉着熊霸天,道:“師父也在?”
熊霸天道:“掌門師父親自在指揮。大師兄時而尖叫,時而雙手自打,頭髮被他抓下不少!”
少林寺為名剎,執武林牛耳,寺內輝煌氣派,莊嚴無比,然而沙成山與李魁五二人,哪有心情去瞻仰?
一行直到少林寺那個三角形的後院。左面一間大廂房中,只見八個年輕和尚忙進忙出,好大的蒸籠往廂房中抬,每個蒸籠中央有個斗大的圓孔,一口海大的鐵鍋由四個和尚抬進去,隨後又把一捆捆劈好的木柴往裏面抬!
沙成山與李魁五二人剛走近門邊,裏面傳來一聲:“阿彌陀佛,沙施主大駕光臨敝寺來了!”
從廂房中走出來個老僧,敢情正是智上大師!
沙成山忙上前抱拳,道:“大師,沙成山來得魯莽,尚請大師海涵!”
智上伸手一讓,道:“沙施主請進來見過我們的掌門主持!”
沙成山與李魁五走進廂門,只見一把特設的座椅上坐着一位白眉紅面老僧,大紅袈裟,灰色長褲,雙耳垂肩,手上的佛珠粒粒鴿蛋那麼大,寶相莊嚴,威儀凜凜,光景不愧名寺主持!
沙成山走近前去,智上大師緩緩道:“掌門師兄,此人就是江湖大鏢客沙成山!”
沙成山忙一笑,道:“後學末進,江湖浪子,沙成山見過大師!”
重重的看了沙成山一眼,椅子上的智善大師禮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沙施主英氣內斂,武功超絕,老袖早有所聞,今日真是幸會!”
沙成山面色端正的道:“沙成山一介粗人,還望大師多多指教!”
智善大師又看了李魁五一眼,道:“這位施主……”
李魁五忙上前,道:“三江幫總護法李魁五,大師多多指教!”
智善淡淡的道:“二位且請稍坐,老衲今將施一種本寺祛毒大法,完了才能陪二位暢談……”
沙成山忙一笑道:“不敢,我們是希望方捕頭在未祛毒之前,先見見他,完了我們立刻走人,不敢多打擾大師等清修!”
智善大師看了智上一眼,深深嘆了一口氣!
智上又看了門口的左、熊二人一眼!
就在這時候,只見一個年輕赤膊和尚露出隆起的一身肌肉,雙手抱着一堆劈好的柴薪往一個大灶內塞着,灶內轉眼間出現熊熊大火!
好大一口鐵鍋已裝滿清水,鍋邊還放着滿滿三大缸清水,幾個年輕力壯的大和尚正結隊似的把木柴送進門裏堆向牆邊!
鐵鍋裏開始冒出蒸汽來,八層大籠的第一層已放了上去,只見這第一層上面鋪的是厚厚的棉被。
第二三層是薄被,第四五層上是布單。
第六層卻放着一層藥草。
第七層在籠中央的圓孔處放了一塊厚木板,光景是要人坐上去的。
第八層只是一個圓孔,然後便是籠蓋,一邊有一個竹管,沙成山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
就在這一切都已就緒的時候,智善掌門大師低喧佛號:“阿彌陀佛,帶寬厚來吧!”
沙成山與李魁五立刻站起身走向門口!
智上大師低聲的道:“沙施主,時間不多,這項祛毒大法原是要明日午時立刻施展,就因為小云她爹太過痛苦,掌門師兄方決定提前一日。二位有什麼話,要證明些什麼,等寬厚人一到便儘快的問!”
沙成山點點頭,道:“在下一定遵照大師吩咐!”
李魁五也同意的道:“決不敢多耽誤貴寺救人之舉,大師放心!”
突然,遠處一聲尖嗥:“殺了我吧!我……啊!”
沙成山望過去,只見四個壯健和尚正合力扭住一個灰髮披散的老者往這裏走來,方小云緊緊的跟在後面!
方寬厚——這位在項城風光二十多年的老捕頭,如今衣衫檻樓,披頭散髮,滿面血口子,連雙臂也有血印,雙目已經深陷,比之那天在半道碰上,又見枯瘦不少——幾乎是一架枯骨了!
雖然方寬厚已至骨瘦如柴,但他仍然爆發出一股原始野性,連四個大和尚也幾乎控制不了他!
方小云可憐兮兮的拭淚跟上來!
沙成山緩緩的迎上前去,方寬厚猛的一瞪眼,立刻吼叫道:“沙大俠救救我!沙大俠,我方寬厚不才,無法以你的人頭去換回我需要的藥,但是,沙大俠,你看……看我的可憐模樣,這些能不令人……同……情?”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方老捕頭,我知道是姓秦的要你這麼做。你沒有實現他們的目的,他們便斷了你的藥,對吧?”
方捕頭立刻大聲吼道:“不是,不是,我沒有説是秦百年的交待,我沒有啊!”
沙成山看了李魁五一眼,遂又緩緩自懷中取出一包東西,巧妙的攤開在方寬厚的面前,道:“方老捕頭,秦百年送給你的可是這種東西?”
不料方寬厚一看,精神大振,他雙臂力張,甩開四個和尚的緊抓,出手便往沙成山拍去,同時右足旋踢,斜身而上,宛似拚命般的口中厲聲道:“快拿來,我要吃!”
沙成山託着手上毒藥,右掌一招“分花撒柳”,左足斜閃,力阻方寬厚的搶奪!
方寬厚真的拚上老命了!
是的,那簡直似是變了個人——變得狂野無匹,變得比個正常的人還要厲害!
沙成山旋身如電,鬼扭似的閃掠到方寬厚的右後方,右手食中二指已沾上了方寬厚的肩並穴!
不料方寬厚硬是不讓,反方向的側身便搶,宛似要搶回他即將失去的老命,口中大喝一聲:“沙成山,你……既不把人頭相……贈……難道……還捨不得這點東西?……你……行……行好啊!”
方小云尖聲叫道:“爹……”
沙成山忽然一個反力道勁旋,右臂猛的回收,右肘斜出帶風,“吭叱”一聲,方寬厚一個踉蹌,已倒入兩個大和尚的懷裏!
兩個和尚拚力抓住方寬厚雙肩不放,另外兩個已把方寬厚的雙足抓起來!
廂門口,智上大師道:“抬進來!”
方寬厚已回不擇言的大聲咒罵道:“沙成山,你這兇殘的野種,毫無人性的畜牲,難道一點同情心也沒有了?你雖幾次放過我,方寬厚還是要恨你……恨你……”
沙成山望望李魁五,他的臉色都變了!
是的,如果三江幫幫主也變得像方寬厚一樣,整個三江幫便將落入姓秦的手中,太可怕了!
李魁五咬咬牙,道:“沙大俠,我們走,我幫幫主決不能服用這種毒藥!”
沙成山道:“不急,且進去看看少林這種祛毒大法的妙處!”
李魁五點點頭,道:“不錯,江湖上只怕已有不少人被姓秦的加以控制了!”
點點頭,沙成山道:“我至少知道‘西陲二十四鐵騎’的孔二寡婦已上當了!”
二人並肩走進廂房,只見熊霸天與左長庚二人痛苦的扭曲着面上肌肉,那熊霸天目中見淚的道:“師兄,你要忍耐着,師父為你施法祛毒,等到一身乾淨,你就又是一個清清白白,不受人制的好人了!”
望着三丈高下的八層蒸籠,方寬厚全身哆嗦,牙齒打顫叮叮響的道:“我……我……這是作了……什麼孽……”
一邊椅子上坐的掌門大師智善立刻吩咐:“啓籠!”
兩個和尚站在高凳子上把籠蓋掀開來!
智善對一邊的師弟智上道:“把雪蓮給他服一粒,立刻脱去他的上衣鞋襪放入籠內!”
就在一應該做的剛做好時,突見智上出手如風的一指點上方寬厚的眉衝與鳩尾二穴,且自衣袖中取出一個軟木管子塞向方寬厚的口中!
這時,方寬厚已變得只有一口氣在。四個大和尚立刻把方寬厚抬上頂層!
方寬厚坐在第七層上,頭在第八層,一根軟木管接在那一層的缺口處,顯然是通空氣的!
蒸籠的蓋子又合上去。從樑上垂下一塊千斤石,那麼巧合的把蒸籠壓上!
兩個年輕和尚已開始猛往鍋下塞柴薪!
智善大師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對沙成山道:“沙施主,情非得已,真是慢怠了!”
沙成山抱拳,道:“大師説哪裏話!沙成山預見武林將有一場浩劫,此番除了趕來證明這件事以外,便是提醒大師,謹加防範,以免遭惡人所乘!”
智善大師一笑,道:“老袖這位俗家弟子中毒的消息傳來,老袖便已覺出事態嚴重了!”
一邊,方小云目瞪口呆的道:“我爹……我爹會不會被……被蒸死……”
智善已走至門口,回頭對幾個和尚吩咐:“後山本寺甘泉泉水煮上十大壺,每半個時辰從那軟木管內灌進去半壺叫他喝下去,十壺水灌完,便馬上來稟告!”
十壺水算算要灌十個時辰,換言之,方寬厚要在蒸籠內蒸上大半天!
李魁五已驚出一身冷汗的道:“沙兄,我們不能再多停留,必須立刻上路!”
點點頭,沙成山道:“我知李兄心情,擔心貴幫當家的上當!”
智善也不留二人多坐,他早已聞得智上的話——沙成山曾經兩次與之搏殺,熊霸天一手也是沙成山斬的!
出家人心胸雖然開闊,這時也難免心生疙瘩!
送至前面大雄寶殿前,智善大師低喧佛號,道:“阿彌陀佛,沙施主李施主好走!此去若確知奸人陰謀,少林寺必戮力相助!”
沙成山重重的道:“大師,但願方捕頭能化險為夷,早復健康。至於揭穿奸人陰謀,沙成山必全力而為!”
李魁五已急急的催道:“沙兄,快走!”
二人匆匆奔下那九百九十九級青石台階,立刻從道旁拉出馬!
李魁五咬牙道:“如果我們當家的也已中了毒,三江幫上千弟兄必不與姓秦的甘休!”
不料沙成山冷冷的道:“李兄,如果你們幫主被人控制,難道你們能把貴幫主罷黜?”
猛一怔,李魁五道:“這個……”
沙成山冷笑一聲,道:“所以我以為,儘早阻止貴當家服用這種毒物方是正途!”
兩匹馬疾往回程奔,宛似天邊飛掠的兩團雲!
兩天的路程,一天半他們便趕到了方家集!
怒馬在平安客棧外停下來,沙成山與李魁五二人便匆匆的走入店內,正迎着丁掌櫃走出來!
沙成山見店內冷清,立刻問道:“人呢?”
李魁五忙着奔進客棧院子,急躁的道:“咦,我們那夥人呢?”
有個夥計轉出來,道:“都走了!”
李魁五抓住夥計問:“走多久了?往哪兒走的?”
那夥計雙腳不沾地,期期艾艾的道:“昨日一大早走的,他們走的十分匆忙!”
“往哪裏去了?”
夥計搖搖頭,道:“不知道!”
憤怒的鬆開夥計,李魁五對沙成山道:“沙兄,依你看我們的入會去哪裏?”
沙成山半晌未開口,他雙目直視夥計,問道:“除了襄樊來的十多人之外,夥計,你還看到什麼人?”
夥計仍然搖搖頭,道:“沒有別人……”
突然,一間客房的門拉開,關天水哈哈笑着走出來,他相當輕鬆的道:“咳,那不是三江幫總護法嗎?你怎會同沙兄一起?”
關天水突然出現,沙成山猛一瞪眼!
李魁五立刻走上前去指着關天水道:“好個惡毒的東西,我饒不了你!”一把往關天水抓去!
關天水雙肩閃晃,錯步伸手撫向李魁五腕門,喝道:“李兄,你幹什麼?”
李魁五閃退半步化開敵人右掌,左掌立刻緊隨左足前躍,快不可言的以一招“老樵指路”點向關天水曲池!
關天水暴閃一步,又喝道:“住手!”
二人各自對摺三招,只是剎那間的事!
沙成山橫身一欄,道:“李兄稍等!”
沙成山心中想,關天水找來必定與自己有關,也許就是丘蘭兒的消息!
李魁五閃開三步,憤怒的逼視着關天水,吼道:“好可惡的東西,用那種歹毒的東西坑人!”
關天水指着李魁五問沙成山,道:“沙兄,李護法怎麼了?見面就動手!”
淡淡的,沙成山道:“那要問你關兄了!”
指着自己鼻子,關天水道:“我?我怎麼了?”
李魁五是個莽漢,立刻開門見山的道:“姓關的,你給我們當家吃的是什麼藥?”
仰天一聲哈哈,關天水道:“壯陽提神妙藥,助功補髓靈丹,這還用問?”
李魁五大怒,罵道:“放你孃的屁!完全是害人的毒物,你以為我不知?”
一邊,沙成山冷冷的觀察着關天水的舉止,他實在佩服姓關的真沉得住氣,此時此地,他尚神色自若,面不改色,一副泰然樣子!
一笑,關天水道:“害人毒物?誰説的?”
李魁五怒道:“我問你,姓關的,你們給方寬厚吃的是什麼藥?”
關天水仰天一聲大笑,道:“我道是什麼事,原來你們説的是方寬厚!不錯,初時姓方的服的也是助功靈丹,後來我們發現姓方的有不利我虎躍山莊的行為,在最後一次送給他的藥中動了小小一點手腳,如此而已!”
沙成山怔住了!
李魁五也怔住了!
關天水得意的一笑,道:“今日關某便在二位面前把事情説個明白!”
李魁五道:“你最好把事情説清楚!”
沙成山指着自己住的房間,道:“二位,且到我住的房間細説,如何?”
三個人相繼走進屋子裏,夥計立刻去弄吃的。沙成山道:“關兄,希望你能説得我二人點頭!”
關天水道:“放心,我完全是大實話!”
他一頓又道:“各位應該知道我師父抄送的‘百竅神功秘籍’,雖然只是半部,但足以助長各人的功力,分送的藥也是極為貴重的上好配藥!”
他重重的看了沙、李二人一眼又道:“當然,我們不能白白相贈,多少也得有所回報!”
李魁五沉聲道:“回報什麼?”
關天水道:“我輩江湖中入,應知受人點滴當報以泉湧的道理,譬如貴幫趕往遼北替我師父出氣,去懲罰黑龍堡,就是一項最佳的回報!”
李魁五跳起來,吼道:“姓關的,你説什麼?”
關天水淡淡的道:“我説貴幫主為了答謝我師,親率屬下去給哈克剛父子教訓去了!”
李魁五沉聲道:“昨日一早走的?”
點點頭,關天水道:“不錯!”
李魁五真的迷惘了!
他知道幫主對那種藥物初嘗之後的喜悦感受,如果真像姓關的所言,只是又在藥中放了另一種毒藥,自己便魯莽了!
迷惑的望着沙成山,李魁五道:“沙兄,可願隨在下走一趟遼北?”
沙成山尚未開口,關天水已撫掌笑道:“最好不過,因為沙兄曾經去過黑龍堡,老馬識途!”
沙成山暗中挫挫牙,思忖——這姓關的真狡猾,泥鰍抓住又被他溜走了!
冷冷的,沙成山道:“還以為關兄趕來傳遞我妻丘蘭兒的消息,倒令沙某失望了!”
關天水道:“不必失望,確切的消息就要到了!”
沙成山一緊雙目,道:“幾時可到?”
關天水十分慎重的搬動指頭,道:“不出七日,必有正確消息!”
沙成山道:“好,我就在此等上七日!”
關天水搖搖頭,道:“不,你不能在此地等!”
一愣,沙成山道:“為什麼?”
關天水道:“我們為你打探消息,可沒有索你任何代價,不像你,一次買賣就是上萬兩銀子!”
沙成山道:“你的意思……”
關天水道:“沙兄閒着也是閒着,何不一同去遼北黑龍堡一趟?”
沙成山面色一寒,道:“關兄別忘了,你們應該告訴我丘蘭兒母子二人的消息!”
一笑,關天水道:“當然,這是沙兄的附帶條件。但沙兄不要忘了,所謂附帶條件不一定必須實踐,何況我們仍在費盡心機的打探!難道沙兄就不該稍做回報?”
沙成山怔怔的看了李魁五一眼!
李魁五咬咬牙,道:“沙兄,你就再去一趟遼北,回來之後,李某作為見證,一定要姓關的説出丘姑娘下落!”
沙成山重重的道:“好,我就再去一趟遼北。不過,姓關的,我如果發現你在耍我,你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又是一聲哈哈,關天水道:“沙兄放心,關某就在這家客棧等消息,決不離開!切盼你們高唱凱歌了,哈……”
就在沙成山的房間內,關天水與李魁五沙成山三人聊算把酒言歡的吃了一頓。李魁五心繫三江幫,便立刻與沙成山騎馬往北奔去!
關天水站在平安客棧門口,他捋着鬍子嘿嘿笑——無聲的笑,也是冷冷的笑。如果有人仔細看,一定會打哆嗦,因為關天水的雙目中含着一縷殘酷的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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