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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柔情似水

    飛鳥雙斧一出手,火箭的攻擊形同虛設,不是半途被強光所焚,便是為利斧所斬,或射在斧面上,無功墜地。

    誰知道火箭無功,換成了火鳥,一隻一隻燃燒的火鳥,俯衝攻擊,迂迴周折,這火鳥不似飛箭直線射擊,而能乘火力拍動火翅,把飛鳥擊得手忙腳亂。

    飛鳥一面揮斧一面怒罵道:“年不饒,快把這些討厭的火鳥兒收回去,咱們一決雌雄!”

    年不饒陰森森地笑道:“飛鳥?這就是‘神火飛鴉’,可要把你烤成火鳥才是。”

    飛鳥咆哮道:“好,你以為我怕了你麼?”雙斧脱手,破空飛旋而出!

    這一雙飛斧,半空迴旋,追截“神火飛鴉”,凡是給飛斧碰着的飛鳥,莫不斬為數片,或震毀落地。

    飛鳥趁此,一躍三丈,搶入火圍,一掌劈去,轟地一聲。火舌反捲過來,飛鳥緊急中就地一滾,險些給火焰灼傷。

    他一滾而起,卻覺身上有些濕漉漉的,也有點黑塗塗、油膩膩的東西,他用手一探,放到鼻端一嗅,不知是什麼,卻見現在他所站的地上,汩汩滲出大量這種黑油,只聽年不饒桀桀笑道:“今日就要嚐嚐油浸飛鳥烤熟來吃的滋味。”

    火舌一捲,燃及飛鳥立足這一帶,火頭一沾着黑油,登時皆變作熊熊大火,烈焰燒空,連珠霹靂之聲震天價響,燭耀雲衝,比先時的威力又增長了百十倍!

    飛鳥發覺足下全是烈焰,已無立腳之地。

    他立即想向外掠去,但四周已被烈火切斷,而他身上所沾的黑油,只要一點着火,就難以撲滅,這一下子尋思,不禁心慌起來。

    飛鳥只覺地上全是火焰,想往外衝又衝不出去,只好往上躍。不料空中竟有一個大螺旋槳似的架子,浮懸半空,架上有數十根形同利刃的長刀,不住旋轉着,發出尖利的呼嘯,卻沒有人操縱,但只要有人一往上躍,即要被斬個身首異處。

    飛鳥此驚非同小可,心忖:難道見鬼不成!殊不知這空中浮刀,只是利用火的熱力,摧動刀的旋轉,發揮極大的殺傷力。跟民間走馬燈的原理完全一致。

    只是此刻飛鳥既上不得,又下不得,處境狼狽而又尷尬。

    突然“呼”地一聲,射來一隻兩邊鑲着蠟翼的黑球,球后閃爍着火花,飛鳥不知是什麼,正要用手接過。

    其實那正是“震天雷”,相當於一個雛形的飛彈,如果飛鳥接在手裏,就算銅皮鐵骨,也得被炸成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奇怪的是飛鳥也是在這一剎那間,念及白青衣、枯木和葉夢色。

    以感情論,他當然最懸念深刻的應是枯木道人,可是因為此刻實在熱如烤焙,使他不由自主想起白青衣,白青衣闖的是“水陣”。水陣至少比這兒清涼爽快得多了。

    水陣是不是真的比火陣涼快得多呢?——

    是的。

    白青衣現在心都涼了。

    連四肢都是冰寒的,那種感覺,就象是水裏悠遊自在的魚兒,突然發覺河水結成了冰,而他則嵌在冰霜裏。

    白青衣向不怕水,在“葉夢色”的故事裏,他曾以輕功把“千里不留情”方化我追殺於江心。所以他對水陣極有信心。

    他一走進水陣,幾乎就被那明媚的風光迷住,這一帶傍近溪澗,兩巖深綠,隱透清寒,澗水尤其急流激湍,在峭壁稜崖邊形成天險,澗水排山倒海似的撞擊着巖壁,聲勢如殷殷雷鳴,動人心魄。

    這兒只有一條路,就是在沿峭壁而下,在澗水上浮出的小截岩石跳過去,只是澗水時急時緩,一旦沒有算準水漲水退時間,以及跳不過這等距離,氣力下繼,甚至滑倒,便難逃墜落急澗滅頂之厄運。

    時隱時現的巖塊對開來時上峭壁,書着“陡崖跳浪”幾個活飛如靈蛇般的大字。

    白青衣微微地笑開了。

    他吟道:“萬頃江田一鷗飛”他三幾下飛躍,已到澗中,一足立於滑巖上。又笑吟道:“亦欲舉向風,獨唱無人和。”上一句是自譬,以他的輕功,也着實沒把這“陡崖跳浪”看在眼裏,後面兩句、聽來雅緻,但在此時此地吟來,已隱含挑戰之意。

    這時,一個非常低沉,但低沉中十分柔媚,聽去十分舒服的女音道:“一別一百日.無書直至今,幾回成衣夢,獨自廢秋吟,小雪衣猶絡,荒年米似金。知音人亦有,孰若爾知心?”

    白青衣一聽,宛似腦門受雷霆一震,又似冰水澆頭,驀然一醒,幾失足滑落深潭急流中。

    他的臉色全白了,只喃喃地道:“小雪衣……你是……小殷?小殷!”

    那低柔的聲音道:“你還記得我?”

    白青衣幾乎喜極而泣:“小殷!情怯!怎會是你,怎會是你。”

    只見前面一處三丈餘寬闊的石台上,冉冉升起一個女子,衣白如雪,發黑如夜,白青衣一震再震,脱口道:“情怯,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那女子蛾眉含顰,星目流波,兩腮間有一股淡抹如醉紅,柔肌媚骨,玉態珠輝,柔媚的眼神和豐腴的體態,不是叫人動憐,不是叫人心碎,而是叫人禁不住欲和愛。

    白青衣長嘆道:“我以為……再也不會見着你了。”

    那女子幽幽的説:“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不是不見更好麼?”

    白青衣一口氣躍過三座岩石,説:“情怯,不是的,你,不同的。”

    那女子忽然低低抽泣起來,但抽泣間説話的聲音仍是這般低柔好聽,”我以為公子已忘了……忘了苦命女子殷情怯了……”

    白青衣又踏過數塊岩石,只差三塊石巖,就到殷情怯立足之地,“情怯,再見你時,真的有些情怯………”

    殷情怯噗嗤一笑。用袖端捂唇,嬌柔説道:”公子,我是苦命女子……你結識過的紅顏裏,當以我最笨,不會紡織,不會唱歌,和着拍子跳舞時踩着你的腳,畫眉時常把眉畫得太粗……與你相識的女子中,我的出身最寒微,你怎麼還要記住我?”

    白青衣道:“紅粉知音遍,我對你用情最深。”

    殷情怯垂下了袖,美目含淚.朱唇微啓,卻説不出話來。

    白青衣一閃身,已到了殷情怯身前。

    殷情怯不高,只及白青衣胸際之上,她髻上的髮絲,因風吹而微拂在白青衣頸上,白青衣情懷激盪,雙手用力握在殷情怯雙肩上,由於過於用力,殷情怯臉上有微微的痛楚,卻更顯得朝霞和雪。令白青衣生起神為之奪的心動。

    白青衣雖比她高,但在她成熟而柔美的眼波中,卻像一個婦人在看一個少年,有一種蕩魄融心的風情。

    白青衣的嘴唇微擦着她的額髮,喃喃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殷情怯垂下了眼.但眼睛依然明亮,咬着唇,但嘴唇依然紅彤:“什麼為什麼?”

    “當初……你為什麼離開了我?”

    白青衣詩酒風流,拈花惹草,豔遇極多,已不以為奇,但是,他看到殷情怯的時候,她正在一個風月場所裏,喝得大醉,哭着、鬧着、笑着,潔白的胸襟敞開着,一羣無行的公子哥兒,正在調笑着、猜着拳;在爭誰先佔她的便宜。

    白青衣當時在場,很容易就打發了那一干浪子。

    他把她揪到客棧房中,以冷水來澆醒這女子的醉意。

    白青衣不是君子,也不是柳下惠,不過,他不是趁人醉中佔便宜的人,而且,他已從一個她的婢僕中探知,這女人是給一個不負責任的男子遺棄了。

    他決心要她清醒,要她清醒後反省醉的代價有多可怕。

    可是當她衣襟被水濕透的時候,他的心跳得比水花聲還亂,她醉意未醒。倚身板牆上,頷微仰着,唇微啓着,醉眼裏有一種婦人看少年男子的融骨消魂。

    白青衣立刻知道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種定力,所以他立即要退離房中。

    他退出去的時候,心裏產生了一種極大的抗力,他覺得他自己會終生後悔這個決定的。

    但他還是決定退出去。

    可是他在出房門之前,禁不住還是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這一眼望去,只見殷情怯粉滴酥揉,神倦欲眠,豔麗絕倫,玉骨冰肌,但雙頰焚焚欲燒,春思欲活,發上還滴着水珠,白青衣也是歡場中人,立刻便知,剛才那班登徒子對她下了春藥。

    白青衣重罵了一句:“該死!但他這多望幾眼,心拄微蕩,只見殷情怯透濕的衣襟裏,隱透着玉峯上兩雙暗紅,接下去的事,白青衣已在狂亂裏、迷亂中疏狂着,縱騰着,渾忘了一切。

    他只記得殷情怯推他、抓他、罵他,嬌喘微微,呻吟細細,推着他的肩膀一直哀吟般的説:”你怎能對我這樣,你怎能對我這樣……”這樣一直説着,白青衣沒有理她,也沒有停下來。

    等他能停下來的時候,殷情怯已梳好了妝,只見她容色麗都,雪膚花貌、儼然莫可侵犯,她梳了妝,望也沒望他一眼,就端然走出去,白青衣叫住了她。,神色冷然的回顧。

    白青衣千言萬語,哽在喉頭,説不出話來。

    他昨天發生這種狂亂的事來,心中懊惱至極,只想待她醒後,百般解釋,自己色令智昏,萬般不是,又怕對方苦苦相纏,自己擺脱不了。

    卻沒料到殷情怯寒着臉,冷然而去。

    跟他發生關係的女子,莫有不情願的,也莫有不顧戀的,只有生怕他不來,也有生怕他不負責任。

    殷情怯卻似什麼也沒發生過,昨夜只是春夢一場。

    白青衣叫住了殷情怯,期期艾艾説完了昨天事情的始末,還未道歉,殷情怯就問他:“你説完了沒?”便要離去。

    白青衣見她容光照人,儀態不可方物,跟昨天一席恩情,千嬌百媚,玉豔香温,微致風情,截然不同,心中頓生愛慕之情,便與她説:“我是真的,你留下來。”

    殷情怯神色平然,只是道:“我留下來作什麼?”

    白青衣道:”你難道忘了一夜之情麼?”

    殷情怯淡淡地道:“那是醉後,醉時同交歡,醒後各分散,人生本就醉醒不分,你不必當真。”

    白青衣跳起來,大聲道:“不行,不行!決不行的!”

    殷情怯神色木然地道:“有什麼不行?你愛過的女子,都照顧她一輩子麼?”

    白青衣憤怒地踱步,氣道:“你……不同的!”

    殷情怯冷笑道:“什麼不同?也不過是一晌留情,醉裏貪歡,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而已。”

    白青衣怒不可遏,“啪”地一掌,竟摑了殷情怯一個巴掌,在她上頰上留下紅印,白青衣瞧在眼裏,一陣心疼,戟指叱道:“你這賤女子……枉費我真心一片!”

    殷情怯舉目望着他,眼眶裏有一層濛濛的水意:“我是被人遺棄的女人……”

    白青衣截斷道:“我又是好男子麼!”

    殷情怯垂了頭,幽幽地道:“我出身貧寒……”

    白青衣怒道:“把我白青衣當什麼人了!”

    殷情怯抬頭,眼眶裏的水影已掛到青腮邊,説:“你説的是真?”

    白青衣氣得不得了,指着殷情怯罵道:“你你你,你當我説了一天假話麼!”

    殷情怯忽然搭住了他的手,水汪汪的明眸瞟着他,把他的手放近唇邊,親了一親,又放到嘴裏,輕輕道:“你要是真的,我也是真的。”説着咬了他小指一口,用水一般的眼色望着他,問:“很痛吧!”

    “很痛吧?”她幽幽的問,“不會忘記我吧?”白青衣反手握住她玉指春葱,人握欲融的手,只見她媚目流波,瓤犀微露,白青衣一時什麼話也説不出來。

    往後的日子裏,白青衣有着三天的融骨消魂,筆莫能宣的快活。他替殷情怯畫眉、賦詩、温存,殷情怯更對他温柔備至,情深款款,百般依順,令白青衣與她衣鬢廝磨,過着比神仙還快活的日子。

    可是這般濃情蜜意後的第四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就失去她,再也見不到她了。

    卻沒想到,在陡崖跳浪上,竟會遇見了她,殷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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