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郎正在燈下踱步,一聽見樓梯響就迎了上去。
肖嬙挽着肖錚的手臂,登上小樓。
“樂老。”
花三郎剛那麼一句,肖錚已含笑截口道:“三少爺,您瞞得人好苦。”
花三郎拱手道:“不得已,還請樂老原諒。”
肖錚忙道:“説什麼原諒不原諒,三少這麼説,叫我怎麼敢當呢,我父女二人對三少,只是敬佩。”
花三郎道:“樂老這兩字敬佩,我是更不敢當,枉為七尺鬚眉,要是不做些該做的事,那豈不是人世間白走一趟。”
肖錚哈哈一笑道:“好説,好説,坐,咱們坐下談。”
三個人落了座,肖嬙緊緊依偎在乃父身旁,一雙清澈,深邃,能令人心神震顫的眸子,卻緊盯在花三郎的臉上。
肖錚神色一肅,道:“三少爺,我父女還沒有謝過”
花三郎截口道:“樂老談什麼謝,理虧的是華家人,我這個華家人理應伸手,真要説起來,我倒應該感謝樂老,要不是樂老告訴我實情,使我能及時攔阻我二哥,將來他還不知道會鑄成什麼大錯呢。再説,我這麼做也有些許私心,若是能讓賢父女脱離三廠,豈不是可以削減三廠一大部分實力。”
“三少爺,可是倩倩已經跟我商量過了,我們父女不打算離京回到哀牢去。”
“樂姑娘也跟我談過,而且她的心意很堅決,為朝廷盡些心力,該是每一個人的責任,所以我不便過於阻攔。”
肖錚微笑道:“恐怕三少爺就是阻攔也阻攔不了,我這個女兒自小就讓我慣成了副倔脾氣,她所決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變她,如今她只是表現出來一樣,往後還多着呢,三少可是多擔待啊!”
薑是老的辣,肖錚不着痕跡的,表露了他的話中之話,弦外之音。
花三郎又豈是點不透的傻子?自然是胸中雪亮,當即微整神色道:“那是樂老忒謙,擇善而固執,理應如是,其實一個人無論是男是女,都該有他自己的性情,一味的柔順,並不見得就是好,華家不是世俗人家,上自兩位老人家,下至每一個人,對於這一點,都有相當的瞭解與體認的!”
這話,説的遠比肖錚所説的來得明白。
姑娘肖嬙美目中異采閃動,嬌靨上也浮現起甜美的笑意。
肖錚更哈哈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放心了。既然有人能容,能愛,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咱們説些正經的吧,至少,今後我父女都須幹些什麼,請明示吧。”
花三郎道:“樂老怎麼好這樣説”
姑娘肖嬙突然説道:“哎呀,你就不要再客氣了。”
“我不是客氣,就這件事來説,我沒有一定的做法,完全看情形,隨機應變,樂老在京裏很久了,可以説是熟知三廠,能不能給我一些指點?”
肖錚呆了一呆道:“這”
“樂老,我不是客氣,我説的是實話,到如今沒有一點具體的進展,就是因為這。”
肖嬙道:“爹爹,您看能不能”
“傻孩子,三少具大智慧,我”
花三郎截口道:“樂老這麼説,豈不就顯得見外了。”
肖錚道:“不,我是……”
話鋒忽一頓,接道:“三少的終極目的是”
“當然是剷除劉賊。”
肖錚微一皺眉道:“我無意潑三少冷水,據我所知,刺殺劉瑾大不易,藏身京裏的英雄豪傑不少,以前也曾經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試過,不但都沒有成功,而且十九賠上了性命”
花三郎道:“內行廠高手之多,戒備之嚴密森嚴,我是知道的,但殺劉賊不必在我,若能掌握他的罪證,呈交當今,明正典刑,繩之以國法,也是一樣。”
“這個較容易些。劉瑾在內行廠裏,有一密室,只有劉瑾一個人知道開啓密室的方法,劉瑾他也絕少帶第二個人進出密室,要是有什麼罪證,應該就在那座密室之中。”
花三郎神情微震,急道:“樂老可知道密室在內行廠中什麼地方?”
肖錚搖頭道:“這些怕也只劉瑾一個人知道,當初建造密室的那些人,都被殺滅口了。”
“項剛知道不知道?”
“三少,劉瑾對項剛,也只是利用,並不是事事讓他參與機密的。”
花三郎為之黯然。
“我建議三少,不管要怎麼對付劉瑾,都該先想辦法讓項剛先行離京,此人是位真英雄豪傑”
“我知道,不該讓他受牽連,不先讓他離京,一旦對付劉瑾,他誓必以死相護,我實在不忍傷害他。”
“想讓項剛離京的辦法,只有一個。”
“樂老是説”
“有位南宮姑娘,三少應該認識,只有她的情,能夠讓項霸王脱離三廠,離開劉瑾。”
花三郎的心裏,突然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受,遲疑了一下道:“我也看得出,問題是我以什麼立場去説動那位南宮姑娘。”
肖錚皺眉道:“這倒是”
姑娘肖嬙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位複姓南宮的姑娘,只怕不是一般的女兒家。”
“倩兒這話説得不錯,她若是一般俗脂庸粉,又豈能讓項霸王如此傾心。”
“爹,您沒懂我的意思,以她這麼一個不是一般女兒家的女兒家,寄身京畿,周旋於權貴朱紫之間,難道不讓人動猜疑麼?”
花三郎目光一凝道:“倩倩,你是説”
“我不敢確定,不過若是能費點心思摸清楚她,應該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呃!”
“如果我沒有看錯,再動之以大義,讓她把項剛調離京城,應該不是難事。”
花三郎微微點頭,沒説話,心裏卻琢磨肖嬙的話,他心裏明白,那位南宮姑娘精擅醫術,胸藴不但寬廣,似乎也應該會武,卻深藏不露,早就覺得她不是一般女兒家了。
只聽肖錚道:“三少若是不必非親手誅除劉瑾不可,那麼對付劉瑾,必須先知道那座密室在什麼地方,開啓密室暗門的方法如何?”
花三郎定一定神,皺眉道:“這恐怕不容易……”
姑娘肖嬙道:“那位秋萍公主,是不是能派上用場?”
花三郎心頭猛一跳,脱口道:“這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肖錚道:“三少,必須要不着痕跡,否則那是給那位姑娘招殺身之禍。”
花三郎道:“這個我知道……”
只聽一陣樓梯響,卓大娘快步走上樓來一笑道:“我就知道都在這兒。”
肖錚道:“大娘,有事兒?”
卓大娘道:“項霸王來了。”
花三郎連忙站起:“真是説着誰,誰就來了,人呢?”
“在前廳聽候着呢。”
花三郎與肖錚、肖嫡互望一眼:“他這時候來……”
卓大娘道:“説是來看總教習您的。”
“呃!”
肖嬙道:“總得要見的,走吧。”
前廳裏燈火輝煌,項霸王居中高坐,身後站着的,是貼身護衞中的魯俊、蓋明。
花三郎偕同肖錚、肖嬙一進廳,項剛就猛然站了起來,扯着嗓子高叫:“兄弟,你是怎麼回事?”
這句話沒頭沒腦,花三郎為之一怔:“項爺,什麼怎麼回事?”
項剛大步跨到,伸手一把把花三郎拉過去坐下,匆匆向着肖家父女一句:“你們也坐。”扭回頭一雙環目就瞪上了花三郎:“你是跟我裝糊塗,還是真那麼健忘?”
“項爺,難不成您是指玲瓏的事?”
“好嘛,難不成,合着你是剛想起來,剛明白呀,這真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怎麼着,整天住在温柔鄉里,把旁的事兒都擱在腦袋後頭了。”
肖嬙嬌靨一紅,嗔道:“項爺,您兩位的事兒,可別把我也扯進去。”
項剛濃眉雙軒,抬手一指:“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提名道姓指你了嗎?姑娘,你可別不打自招啊!”
肖嬙嬌靨飛紅,更待再説。
花三郎那裏已一笑説道:“遙想英雄遲暮日,温柔不住住何鄉……”
“聽聽。”項霸王立即抓住了把柄:“他都承認了。”
花三郎話鋒忽轉:“不然,項爺,花三郎正值年輕有為,雄姿英發的鼎盛時期啊。”
項霸王一怔:“喲,在這兒讓他等上了。”
花三郎、項霸王,肖錚都大笑。
就連肖嬙也為之梨渦微現的綻露甜笑。
笑聲落後,項霸王略整臉色:“説正經的,兄弟,究竟怎麼回事,你是要不要玲瓏了?”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道:“説真的,項爺,這兩天我考慮過,就因為我一思,再思,甚至三思,所以我才一再猶豫,沒敢去找您。”
“兄弟,又是怎麼回事?”
“項爺,老實説一句,我不能為了玲瓏,讓您跟九千歲鬧僵,更不願為個玲瓏,讓九千歲心裏恨上我。”
項剛一擺手説道:“我這方面你別管,只要我做得對,捲鋪蓋走路我都不在乎,至於你那方面,放心,有我項剛呢!”
“項爺,您真要是捲鋪蓋走了路,您還顧得到我嗎?”
項剛呆了一呆道:“這……”
他臉色一變接道:“難道説就罷了不成?”
“倘若能罷,自然是罷了好。”
項剛濃眉雙軒,目現威稜,震聲説道:“不行,國家有國家的體制,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我不能讓他破壞體制,違犯律法。”
“項爺,九千歲破壞體制,違犯律法的事,恐怕不只這一樁吧?”
項剛神情一凝:“這是實情,可是,兄弟,這話只能在這兒説,換個地方,最好少議論,你不比我。”
“我知道,也就是因為在這兒,我才敢説,項爺,既是這樣,您又何必計較他多添一樁。”
“不,兄弟,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能讓他再增添任何一樁。”
“項爺,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但是要是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您是不是願意試一試。”
“呃?”項剛目光一凝道:“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不讓九千歲破壞體制,違犯律法,讓他答應廢除那兩字公主,乾女兒也好,歌伎也好,隨他的便,這樣也可以避免雙方鬧僵……”
“兄弟,你大可不必為我操這些心。”
“項爺,一半為您,一半也為我自己,要是您一怒離開了三廠,今後要讓我上哪兒再去找護翼。”
“你錯了,兄弟,放眼敵遍天下,再找不着象你這樣的第二個,一旦走了我項剛,他非重用你花三郎不可。”
“也許項爺您説得對,可惜花三郎不是願意走這條路博取飛黃騰達的人。”
“兄弟……”
“項爺,別陷我於不義。”
“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不能讓那位姑娘長久待在他身邊。”
“我懂您的意思,我自不願眼睜睜看着毀了自己至友的女兒,只是,項爺,有您在,您已經退讓了一大步,我不信他會為了您所説的,冒失掉您一大臂助的險。”
項剛沉默了一下,猛點頭:“好吧,我有辦法了,就聽你的,走,你這就跟我上內行廠去一趟。”
項剛站了起來。花三郎、肖錚、肖嬙忙跟着站起。花三郎道:“現在去?”
項剛道:“不能讓他躲我,只有這時候才見得着他,走吧!”
他可是説走就走,拉着花三郎就往外去。
肖錚、肖嬙往外跟。
項剛道:“你們父女倆不必送了,我負責把他送回來,交給你們就是。”
項霸王有了這麼一句,肖錚、肖嬙還真不好送了,只有雙雙在大門口停了步,望着項剛、花三郎帶着魯俊、蓋明,消失在大門方向濃濃的夜色裏。
項剛帶着花三郎,跟他的兩名貼身護衞直闖內行廠。
項霸王説不必通報,誰也不敢多那個嘴。
但是,到了劉瑾住處的外頭,就不能不驚動那位九千歲了。
房裏燈還亮着,站班的兩名大檔頭擋了駕:“總教習,九千歲已經安歇了。”
項剛抬手一指窗户:“要是九千歲還沒安歇,你是不是願意輸給我什麼?”
賭什麼?命!誰敢。
兩名大檔頭囁嚅着,説不出話來。
項剛把魯俊、蓋明留在外頭,帶着花三郎往裏闖。
劉瑾似乎真要安歇了,擁被而坐,兩名侍女正侍候着,項剛傲立不動,花三郎不好不躬躬身子:“九千歲。”
“你們這時候來幹什麼?”
劉瑾顯然是既意外,又有些不高興。
“不這時候來,能見着您麼?”
劉瑾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説吧。”
“九千歲,項剛什麼時候有過,到了面前不讓説話,就被擋回去的。”
劉瑾道:“有什麼急要大事……”
“事不算急要,我挑這時候來,自有我的道理,相信您也明白這道理。”
劉瑾似乎無可奈何:“到底有什麼事,那就説吧。”
屋子裏,浮動着一股淡淡的醉人暗香。
花三郎一進來就聞見了。
項剛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道:“您讓她迴避了,更好……”
劉瑾白胖的大臉上一紅,剛要説話。
項剛已經接着説道:“我來跟您談談前些日子沒結果的事。”
“什麼前些日子沒結果的事?”
劉瑾裝了糊塗。
奈何項剛不容他躲。
項剛道:“就是您那位於女兒的事。”
劉瑾皺了眉:“項剛,你怎麼非管我的事不可。”
“我為的是國家體制,朝廷律法。”
“我就是國家體制,我就是朝廷律法。”
“九千歲,您能跟別人説這種話,不能跟項剛説這種話。”
“為什麼不能跟你説?”
“因為你一直把那重大的任務,放置在項剛肩上。”
“我願意現在減輕……”
“我奉先人遺命報恩,不是您單方面答應,就能算了的!”
“項剛。”劉瑾一拍牀道:“項剛,你可別逼急了我。”
項剛濃眉一軒,就待説話。
花三郎忙道:“九千歲,恐怕您還沒弄清楚,項總教習今兒晚上的來意。”
“他是來幹什麼的,不是來找我要人的嗎?”
“不能説是,因為項總教習知道您捨不得,自願退讓一步。”
“呃?”
“只要您能取消那兩字‘公主’,乾女兒也好,歌伎也好,隨您。”
劉瑾一怔,驚喜急道:“真的,項剛?”
“他説的,就等於我説的。”
“項剛,你説的可要算數。”
“我説的算數,您點了頭,也要算數。”
“其實,我是九千歲,我收的乾女兒,當然就該是個公主。”
“話是不錯,可是別人徵選來的歌伎,獻進了內行廠,那就又當別論。”
“好,我答應,秋萍是我的乾女兒,從今後,不叫什麼公主。”
項剛道:“咱們一言為定,您把您那位乾女兒請出來吧!”
劉瑾目光一凝:“你要幹什麼?”
“您放心,項剛既已讓了步,絕不會強把她拉出‘內行廠’去。”
劉瑾遲疑了一下,抬手拍了三響。
輕盈步履響動,香風先自襲人,秋萍姑娘帶着兩名侍女行了道來,盈盈一禮:“乾爹。”
劉瑾道:“乖女兒,為了讓你留在‘內行廠’,我答應項剛,你仍是我的乾女兒,可是從今後不再是公主了。”
秋萍微愣,先看項剛,再望花三郎,最後轉望劉瑾:“女兒願意。”
劉瑾哈哈一笑:“行了,過來坐乾爹身邊。”
秋萍走過去,坐在了牀邊。
項剛道:“九千歲,您我是主屬關係,您一向拿項剛當什麼?”
“我一向拿你當股肱,當心腹,當手足兄弟啊!”
項剛道:“那就行了,我到現在還沒成家,閒下來的時候,怪寂寞的,也想收秋萍姑娘作為乾女兒,您看怎麼樣?”
何只劉瑾一怔,秋萍、花三郎都一怔。
劉瑾忙道:“這怎麼行,她是我的乾女兒。”
“我知道,可是您拿項剛當手足兄弟,您收的乾女兒,項剛又有什麼不能收的。”
“這……”
秋萍可卻三不管,起身拜下:“乾爹在上,秋萍給您磕頭了。”
項剛哈哈大笑,伸手扶起。
花三郎沒來得及攔。
劉瑾更沒來得及。
不知道劉瑾是怎麼想的,花三郎可卻暗暗着急,倘若秋萍日後有什麼,豈不是把這位項霸王也連累上了。
其實花三郎少想了一層,秋萍先是劉瑾自己的乾女兒,就這一點,已足堵劉瑾的嘴了。
事既辦完,項剛不多留一刻,一句見面禮補送,拉着花三郎走了。
項剛一走,劉瑾馬上埋怨秋萍,不該在他沒答應之前,擅自拜在項剛膝下。
可是秋萍一句話,説得劉瑾心花怒放,哈哈笑起。
秋萍説,她是有用心的,這麼一來,憑這層關係,更能為劉瑾拉住項剛,劉瑾焉得不樂?
花三郎心裏輕鬆,項剛心裏也有如釋重負之感。
沒能要出秋萍來,那是因為花三郎並不堅持,但是對朋友,也算得是仁至義盡了。
出內行廠,兩個人就分手了,項剛回項剛的霸王府,花三郎則直奔肖家。
夜已深了,肖家的大門關上了。
花三郎舉手叫門,只一拍,門就開了,敢情兩扇大門是虛掩着的。
花三郎沒注意,邁步走了進去。
從大門往裏走,竟然空蕩蕩,靜悄悄,一個人也沒看見。
花三郎覺出有點不對了。
天色是晚了,但還沒晚到看不見一個人的時候。
何況,肖家原來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會有人當值,有人巡弋的。
花三郎加快腳步往裏走。
前院、中院、後院,居然一般的寂靜,空蕩,一個人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花三郎更覺得不對了,提氣揚聲叫了幾聲。
叫聲過後,仍然寂靜,空蕩,沒有一點反應。
花三郎心裏一急,猛提一口氣,施出高絕身法,疾撲小樓。
小樓上燈仍亮着,一切如舊,只是沒人。
難道説,肖家人有事出去了?
即便是,不可能不留一個人。
難道説,肖家父女走了,離開京城,回到“哀牢”去了?
不可能,如果有這個意圖,肖嬙絕不可能不讓他知道。
何況,肖家的任何一樣東西,都維持舊觀,什麼都沒帶走?
花三郎詫異欲絕,心急如焚,身似閃光,到處尋找。
最後,他在水榭裏發現一樣東西,那是一隻掌痕,印在牆上的掌痕,人牆三分,整整齊齊,一如刀割,顏色微泛烏黑。
花三郎見多識廣,閲歷極豐,只一眼,他便心神震動,脱口叫道:“勾漏雙煞。”
肖家養着許多白道名人,黑道大凶,但是,“勾漏雙煞”不在其內。
那麼,“勾漏雙煞”是從哪裏來的呢。
腦中閃電思忖之際,花三郎突然想起了文中奇,長身而起,疾撲文中奇住處。
詩,酒,花都在,文中奇也不見了。
這些人都哪兒去了?
是不是跟“勾漏雙煞”的出現有關?
是因為“勾漏雙煞”的出現,把肖家的人都嚇跑了?
肖家父女,也就是“哀牢神君”樂無忌、樂倩倩父女,不是那種怕事的人,“勾漏雙煞”也沒有那麼嚇人的威名。
那麼是“勾漏雙煞”把人都劫擄走了?
“勾漏雙煞”辦不到,一定還有別的人。
即便有別的人,也絕不可能一點打鬥痕跡都不留下,把肖家上下一個不剩的都劫擄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儘管花三郎聰明智慧超人一等,他也想不出其所以然,他也糊塗了。
只他上內行廠去的這麼一會兒工夫,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定定神,他剛打算通知項剛去。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極其疾速的衣袂飄風聲傳入耳中。
花三郎立即摒息不動。
衣袂飄風聲直落院中。
花三郎把握衣袂飄風聲靜止那一剎那,疾如電光石火,騰身撲了出來。
院中,站着一名黑衣蒙面人。
花三郎眼到手到,右掌疾探,直抓過去。
黑衣蒙面人身軀震動,要躲,奈何他沒有花三郎快,被花三郎一把扣住了“肩井”重穴。
花三郎影斂人方現,只聽黑衣蒙面人叫道:“三少,是我,羅英。”
花三郎一怔,急忙鬆手。
黑衣蒙面的人也忙抬手取下了黑布罩,可不是“鐵血鋤奸會”的那位九旗主,鞋店的老掌櫃羅英。
花三郎忙道:“羅老,恕我魯莽……”
羅英道:“不敢,我知道,三少是發現了肖家的情形才會急怒出手,羅英所以蒙面來此,也是為怕碰見三少以外的人。”
花三郎聽出話中有因,忙道:“怎麼,難不成羅老此來是……”
“是我那位文四哥,讓我來等三少的,他知道,肖家出事的時候,三少不在。”
花三郎急道:“九老,四老現在什麼地方,肖家出了什麼事了?”
“三少放心,我文四哥現在我齊三哥那兒,原中了毒,現在已沒事了,至於肖家發生的事,聽我文四哥説,肖家上下,是在不知不覺中為人所制,都被人擄走了。”
花三郎心神震動,道:“‘勾漏雙煞’?”
“我文四哥不知道下手的都是些什麼人,只知道來人一個個黑衣蒙面,行動一如鬼魅,神秘而快速。”
花三郎驚訝欲絕:“有這種事,竟有這種事……”
“三少,我已經見着您了,此地不便久留,我要告辭了。”
羅英那裏剛一抱拳。
花三郎伸手抓住了羅英,道:“走,九老,我跟你去看看文四老去。”
到了齊振北處,文中奇人還虛弱地躺在牀上,陪在牀旁的,是齊振北跟金如海。
賓主見了一禮,花三郎一步跨到牀前,道:“文老現在……”
文中奇勉強微笑:“謝謝三少,我經過會主的親手診治,已經不礙事,唯一的遺憾,是前些日子跟三少求的那幾首詩,一筆字,沒來得及帶出來。”
花三郎道:“那不要緊,如果文老真喜歡,過些日子我給文老好好作幾首,寫幾張,現在請文老告訴我,肖家的變故,究竟是怎麼回事?”
文中奇吸了一口氣道:“要説得從頭説起,今晚上,三少不是跟項霸王出去了麼,就在你們兩位剛走不久,我就覺得有點不對,那時候我正在燈下看書,就覺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練武的人,尤其內外雙修,不該如此,更何況突如其來,先我還以為肖家父女暗中下手對付我,及至我強自支撐跑出去一看,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幾十個行動如鬼魅的黑衣蒙面人,正在往外運人,這我才知道肖家上下全着了人的道兒,我沒敢露頭,支撐着跑到了三哥這兒來,就是這麼回事。”
花三郎靜靜聽畢,忙道:“文老沒看見,他們把人運哪兒去了?”
文中奇苦笑道:“三少,那時候保命要緊,我那還顧得着他們把人運往哪兒去啊!”
這倒也是,文中奇並不知肖家父女已知道花三郎的真正身份,當然更不會想到花三郎跟姑娘肖嬙之間,是真情實意,哪犯得着啊。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道:“文老可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手段?”
“我是不知道,不過據我們會主説,九成九他們用的是‘無影之毒’。”
花三郎一怔,“‘無影之毒’?‘無影之毒’已絕跡武林近百年……”
劉振北道:“但是如今,它畢竟又出現了。”
花三郎道:“諸位可知道,我在花園水榭牆上,發現了‘勾漏雙煞’的獨門掌痕。”
齊振北等一怔,金如海道:“‘勾漏雙煞’?‘勾漏雙煞’也銷聲匿跡多年,風聞已經死了啊。”
羅英道:“事實上,‘無影之毒’出現了,‘勾漏雙煞’也出現了。”
花三郎搖頭道:“‘勾漏雙煞’跟‘無影之毒’扯不上關係。”
齊振北道:“但是現在也扯上關係了。”
金如海道:“擅施‘無影之毒’的,只有百年前那渾身是毒的‘千毒人魔’公羊高,難道那老怪仍活在人世,‘勾漏雙煞’只是供驅策的角色?”
花三郎點點頭道:“這倒不無可能。”
文中奇突然道:“三少,我突然想到了這一層,您看,這會不會是三廠剷除異己的手法?”
花三郎為之一怔。
齊振北道:“如果是這樣,項霸王應該知道。”
花三郎道:“對,我跑項霸王那兒一趟試試去。”
他是心急如焚,説走就走,一抱拳,人已掠了出去。
剛才匆忙間沒想到,是在半路上才想起,項剛知道肖家父女跟他之間的情形,如果項剛知道三廠要剷除這個異己,項剛焉有不竭力阻攔之理,至少事先會告訴他。
看來不是那麼回事。
也許項剛事先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正急着通知他。
不知道是哪一樣,但是既然來了,試試也好,反正見着項剛之後,也就知道了。
到了項剛府,應門的是蓋明,一問蓋明,蓋明説項霸王剛睡下。
這表示項剛什麼都不知道。
花三郎的心,當即就往下一沉,但是既然來了,總不能不見項剛,再説,也應該讓項剛知道一下。
花三郎不比別人,蓋明一通報,項剛睡下了,又起來了,把花三郎拉進了卧房,劈頭就道:“這時候來找我,一定有什麼要事,説吧。”
花三郎道:“項爺,肖家出事了。”
項剛一怔:“肖家出事了,什麼事?”
花三郎獨不提文中奇,把他所見所知的説了一遍。
聽畢,項剛臉上變了色:“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花三郎只有默然。
“就是咱們上內行廠那一會兒工夫。”
“不錯。”
項剛猛撞一拳:“兄弟,不是你告訴我,我簡直不能相信……”
“項爺,我要從您這兒求證一下,這是不是三廠剷除異己的手法?”
“不可能,肖家父女不是‘異己’,三廠的人也沒有這種乾淨利落的手法,要是三廠的人乾的,我一定先知道。”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您有沒有想到,三廠的人都知道,您跟肖家父女交情不惡,何況現在還有我在其中。”
項剛沉默一下,臉色又變,濃眉一軒,道:“走,如果真是這樣,現在還來得及,救出他們之後,我非鬧翻天不可,蓋明,備馬。”
馬是霸王府的蒙古種健騎,腳程快,帶着一陣風,兩人兩騎直闖內行廠。
帶頭的是項霸王,沒有人敢攔。
劉瑾房外的當值大檔頭,一見項霸王的氣勢,連句話也沒敢説。
項霸王跟花三郎雙雙到了榻前,劉瑾才驚醒,一驚之後,老大不高興:“你們……”
項剛沒答劉瑾問話,一口氣把肖家的情形都説了。
劉瑾聽怔了。
項剛接着道:“我要知道,是不是內行廠乾的?”
“胡説。”劉瑾定過了神:“我連知道都不知道。”
“真的?”
劉瑾道:“你這是怎麼問的?”
項剛道:“您不用在意,我不能不這麼問,不能不弄清楚。”
劉瑾道:“話是我説的,信不信在你,我連知道都不知道,這種事我還會瞞你,你要弄清楚,三廠都在我節制之下,我要處置誰,用不着偷偷摸摸,誰還能把我怎麼樣,肖錚父女出了事,我跟你們一樣着急。”
“那您下個令問問東西兩廠,他們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劉瑾一搖頭道:“用不着問,這種事情事先沒請示我,他們還沒這麼大的膽,一定是外人乾的。”
的確,熊英也好,陰海空也好,這種事事先不請示劉瑾,誰敢擅自行動,不要命了。
項剛默然了,旋即轉望花三郎道:“兄弟,這麼看,不可能是自己人,麻煩了。”
花三郎道:“既然不是自己人,那請九千歲安歇吧,咱們外頭談去。”
劉瑾道:“慢着,你們別走。”
花三郎道:“九千歲還有什麼吩咐?”
劉瑾道:“你們一定要把這件事給我辦好,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丟不起這個人,也絕不容有那個大膽的犯我三廠,這件事要是辦不圓滿,以後三廠的人就任人宰割了,給我找出是誰幹的,給我殺,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有多少就給我殺多少。”
花三郎恭聲答應。
“項剛也在這兒,本來用不着我再作交代,可是我還是要交代一聲,三廠的人,不論是誰,任你們調派,只給我查明這件事,別的我不惜一切。”
花三郎再次恭聲答應,然後道:“九千歲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你們去吧。”
項剛、花三郎雙雙辭出,往外走的路上略一商量,項剛就在內行廠傳令,召集熊英、陰海空立即到他霸王府議事。
項霸王的令諭,不容打絲毫折扣,項剛、花三郎進了霸王府,熊英、陰海空也已各帶貼身護衞,在大廳裏恭候了。
項剛沒有多説廢話,也沒有那個心情,立即把肖家出事的事告訴了熊英、陰海空。
熊英倒沒怎麼樣,陰海空卻瞪大了眼猛可裏站起:“總教習,這,怎麼會有這種事,是誰幹的,誰這麼大膽?”
項剛道:“你先冷靜坐下來,事已至今,説別的都沒有用。”
“總教習……”
“我叫你坐下。”
項剛瞪了眼,陰海空一句沒再敢多説,乖乖的坐了下去。
熊英突然冒出了一句:“肖家出了這麼大的事,西廠居然會一點也不知道,真是啊……”
陰海空臉色為之一驚。
項剛沉聲説道:“熊英,現在不是説這種風涼話的時候,當着我,你們之間也最好少來這一套,九千歲的交代,讓我跟花總教習主持偵辦這件案子,內行廠、東、西兩廠的人,我都要派上用場,以前的我不管,以後的我也懶得問,可是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此案偵破,你東、西兩廠最好給我同心協力,摒除成見,要不然別怪我以廠規從事。”
熊英嚇白了臉,只有連聲唯唯,別的沒敢再多説一個字。
項剛接着道:“事不宜遲,我要即刻着手偵辦,你們回去以後,馬上各派健騎,東廠往東、南兩個方向追查,西廠往西、北兩個方向追查,各追出百里,倘無發現,立即折回頭,包圍住京城搜捕,倘若再無發現,就在城外駐紮,封鎖各通路,嚴密監查出入……”
“是。”
熊英、陰海空雙雙站起,同聲答應。
“還有,你們兩個人各自挑選幹練高手五十名,儘快到我這兒來,聽候派用,去吧,快。”
項霸王一聲“快”,熊英、陰海空二人沒敢多停留一下,立即各帶貼身護衞辭去。
望着他們出了大廳,項剛轉臉望花三郎:“兄弟,你來自江湖,經驗、歷練都夠,你有個頭緒沒有,咱們應該從哪兒着手?”
“只有一條線索,找‘勾漏雙煞’。”
“可是三廠的人,誰認識‘勾漏雙煞’?”
“項爺,三廠高手多半來自江湖,都有江湖上的經驗跟歷練,也都是明眼人,就算有的沒見過‘勾漏雙煞’,只怕有一點痕跡也難以瞞過他們。”
“那也得‘勾漏雙煞’那幫人還沒有離京才行,要是他們已經離京了,那可就難查了。”
“除非他們把肖家上下秘密殺死了,然後再化整為零離京,但是他們要是有急着殺肖家上下之心。大可不必費這麼大事,把肖家上下擄走。既是這樣,即使他們離了京,也難免招人耳目,難免行動遲緩,應該不難查出來,不難追捕到。”
“那要是他們還沒有出京呢?”
“那他們就算是錯過機會了,外有東西兩廠的高手包圍京城,嚴查出入,內有咱們的偵查搜索,他們應該難以遁形。”
項剛吁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了。”
花三郎站起來道:“我出去一下。”
“你要上哪兒去?”
“趁他們還沒到之前,我去託託在天橋的那個朋友,天橋進出品流雜,讓他隨時留意一下。説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也好,那你就去吧,快去快回,”
花三郎走了,一出霸王府,他直奔韓奎的住處。
韓奎早睡了,花三郎來到,他當然是急忙披衣而起,就在他住的那間小屋裏,跟花三郎兩個人一陣密談。
花三郎、項剛這邊在忙。
南宮玉那邊早忙上了。
南宮玉仍在她的住處的小樓上,燈下看書,徹夜不寐,但是她的手下,早已展開行動了。
南宮玉看似悠閒,而她手下的十位旗主,帶着各旗的幹練精兒,正在透過各種關係,運用各種方法,如火如荼的進行偵查工作。
南宮玉坐在燈下,不斷地接獲報告,卻是毫無收穫,其中一個報告是有所報告的,那就是三廠已經展開了行動,主其事的是霸王項剛跟花三郎。
花三郎匆匆趕回了霸王府,東、西兩廠的百名高手,已經把前院擠滿了。
院子裏,一排燈籠,一撐火把,光同白晝。
東廠由大檔頭巴天鶴帶領。
酉廠由大檔頭洪鈞帶領。
項剛一見花三郎趕回,立即道:“這種事我不如你,還是你來調派分配任務吧。”
花三郎道:“項爺,您這麼説,我就不敢……”
“兄弟,這不是客氣的事,也不是客氣的時候。”
項霸王既有這麼一説,花三郎自是義不容辭,當即就調派分配了任務,簡單、扼要而明快,而且恰當無比。
項霸王的心情不大好,但是在百名兩廠高手去了之後,仍然高挑大拇指向花三郎道:“這東西兩廠的一個總教習,是委屈了你,以你的才智所學,應該列身廟堂,封侯拜相。”
花三郎淡然一笑:“項爺,説句該殺頭的話,那只有等您登上九五,做了皇帝了。”
“兄弟,你是想害我家滅九族。”
“那我也就永遠沒有封侯拜相的命了。”
項剛也笑了。
緊張之中的片刻輕鬆。
輕鬆過後,兩個人的心情,又恢復了沉重。
尤其是花三郎,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姑娘肖嬙的安危。
但是,放心不下又如何。
肖家事,除了知道一點,有“勾漏雙煞”牽扯其中之外,其他毫無頭緒。
“勾漏雙煞”他們這樣做,是因為私仇?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管是什麼,“勾漏雙煞”那幫人此舉,不啻是向“三廠”的挑戰,膽子的確不小。
換句話説,那幫人不會想不到,既然想到了這一點,還敢這麼做,足見是有恃無恐。
有恃無恐,到底是什麼“仗恃”呢?
京城雖大,畢竟在天子腳下,什麼地方能安全藏這麼多人,而不被人發現呢?
或許,那幫人已經帶着肖家人離京了,果真如此,絕難掩飾得一絲不落人耳目,應該不難追查。
倘若,那幫人跟肖家上下還躲在京裏,以三廠的人力、實力,勢力,也應該不難追查。
那麼,花三郎擔心的是什麼呢?
他擔心的是時間,這種事很明顯,越晚找出頭緒,對肖家上下就越不利。
那幫人,又為什麼不殺肖家上下呢,以他們能在不知不覺中擄走肖府一大家子的手法看,他們把肖家上下就殺死在肖府之內,應該不是難事。
那麼,他們只擄走了肖家人,而沒有當場下毒手,是為了什麼?是何居心呢?
是私仇?
花三郎在沉思中,腦際靈光電閃,突然想到了私仇。
私仇,牽涉到他二哥的那段仇怨。
雖然,他二哥這邊是擱下了,擺平了,但是,象那種女人交往必廣,她有魔力能讓人為她賣命。
怎見得“勾漏雙煞”不是在為她報仇,找上了肖家父女呢?
一念及至,花三郎猛然站起:“項爺,我出去一趟。”
“兄弟,你……”項剛為之一怔。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來再説。”
沒等項剛再説話,他已經象脱弓之矢似的竄了出去。
項剛為之怔住了。
花三郎是要去找他那位二哥。
那個女人的交往情形,他二哥多少應該知道一點,“勾漏雙煞”不是無名小卒,他二哥不會不知道,也許從他那位二哥嘴裏,能問出什麼來。
當然,他是白跑一趟。
到客棧撲了空,問小二,小二直説不知道,不但不知那位少爺往哪兒去了,甚至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不過,店錢人家是留下了。
走了也不要緊,花三郎又想到“鐵血鋤奸會”的幫忙,出客棧直奔齊振北處。
沒見到齊振北,也沒見到羅英、金如海。
只見到了還躺在牀上的文中奇。
文中奇一見花三郎,一聲:“三少。”仰身要坐起。
花三郎連忙攔住:“我來見齊老……”
文中奇道:“他們都不在,三少忙,我們也沒閒着,十個旗主,除了我,都在搜尋肖家人的下落。”
花三郎由衷地道:“我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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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説,三少,京城裏出了這種事,總要查明是誰幹的,何況這裏頭又有‘勾漏雙煞’的魔跡。”
“不管怎麼説,貴會總幫了我的忙。”
“隨三少怎麼説吧,怎麼?您找他們有事?”
“還想麻煩貴會,幫我跟家裏聯絡一下,請我二哥再來一趟。”
“我還當什麼別的事呢,這種事何必找他們,告訴我一樣,我是暫時不能動,可是跑腿送信的又不是我。”
這話,聽得花三郎都笑了。
回到了項剛的霸王府,項剛猶在燈火輝煌的大廳裏踱步,四護衞在旁侍立着。
一見花三郎回來,項剛立即前迎:“怎麼樣,兄弟?”
花三郎道:“我到肖家去了,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別的線索,結果白跑一趟,除了水榭裏那雙掌印之外,可以説是乾淨利落,沒留下一點痕跡。”
項剛沉吟了一下道:“既是乾淨利落,又為什麼留下掌痕,這不是一條重要的線索麼!”
花三郎目光一凝道:“似乎是有點明人不做暗事的味道。”
項剛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這似乎又象有意向三廠挑戰。”
“説不定還得再附加一點。”
“什麼?”
“也是對老弟你的挑戰。”
“對我?”
“眾所周知,你跟肖家的關係不平常,是不是?”
花三郎皺了眉:“可是,項爺,我沒有仇人啊!”
花三郎以為是因為他二哥那個女人而起的,不相信自己牽扯在內。
其實,他要是相信了項剛的話,再琢磨琢磨,玩味玩味,那就差不多遠了。
項剛道,“既然身在江湖,又是象你這麼一個人,會沒結下過樑子,不太可能。”
“我不敢説沒跟人結過樑子,但是,絕跟眼前這件事扯不上關連。”
“這麼有把握?”
“有把握。”
“那就不必從你這方面去琢磨,撇開你這一點,就是三廠,那他們明擺的對三廠挑戰了。”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疾風似的由遠而近。
項剛一凝神道:“有稟報到了。”
話聲方落,一陣衣袂飄風聲傳到:“稟總教習,屬下告進。”
項剛道:“進來。”
一名大檔頭奔入,躬身一禮:“稟總教習,往外百里已經搜過,沒有任何跡象,現在往回包圍中。”
“知道了,去吧。”
“是。”
那名大檔頭一躬身,轉身如飛而去。
項剛道:“兄弟,看起來是沒出京。”
“但願如此。”
“如果他們出了京,那麼多人,絕不可能不落一點痕跡,派出去的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要是有任何痕跡,瞞不了他們的。”
“只要還在城裏,範圍就小多了。”
“那就等城裏的回報吧,要不要歇息會兒去,有蓋明他們輪值,有事他們會叫咱們。”
“您去歇息吧,我不累。”
“不累是假的,沒辦法安枕是真的,這樣吧,蓋明。”
“爺。”蓋明應聲上前。
“給我們弄些酒萊去。”
“是。”
蓋明去了。
花三郎道:“您這是幹什麼?”
“我最受不了這個,酒能安神,要真讓我這麼枯等下去,我會瘋。”
花三郎忍不住笑了,笑得可不怎麼爽朗。
蓋明辦事快,沒一會兒工夫,酒菜來了,花三郎跟項剛,一邊淺飲小酌,一邊坐等消息。
天亮前後,回報來了,一名大檔頭飛奔而入:“稟總教習,昨天夜裏沒有什麼大動靜,只有幾輛運棺木的大車經過。”
花三郎、項剛霍地站起,花三郎道:“幾輛?”
“是的,據説運了約莫幾十口棺木。”
花三郎道:“幾十口棺木,裝肖家人足夠了。”
項剛道:“那幾輛大車,從哪兒到哪幾?”
那名大檔頭道:“從哪兒不知道,不過知道是往東城根兒去了,已經有人趕去追查了。”
花三郎道:“項爺……”
項剛道:“走,兄弟,咱們趕去瞧瞧去。”
説走就走,兩個人帶着那名大檔頭走了。
三匹健騎直奔東城根兒,這時候天方破曉,曙色微透,遠近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只有東城根兒一帶,是一大片荒蕪遼闊的亂墳崗,樹林林立,野草叢生,地面上籠罩着一層薄霧,遠近事物難以盡收眼底。
不過,儘管如此,遠遠仍可望見十幾名身穿三廠大檔頭服飾的人,在那裏觀察走動。
蹄聲驚動人,十幾名大檔頭老遠就看見是誰來了,立即聚在一起躬身恭候。
一馬馳到,花三郎、項剛三人飄身離鞍。
十幾名大檔頭齊聲叫道:“項爺、總教習。”
項剛劈頭就問:“是誰帶班?”
一名大檔頭上前應聲道:“屬下卜少武。”
“聽説幾輛運棺木的大車,是往這兒來了。”
“是的,屬下等在附近打聽過,幾輛大車到了這兒以後,就沒了蹤影。”
“有這種事,除非趕車的是鬼,查看過地上沒有?”-“回項爺,查看過了,但是車輪痕印到了這兒就斷了。”
“呃!”
項剛、花三郎俯身察看,只見車輪痕跡既多又亂,把地上的草都碾倒了不少,的確,到了這兒就斷了。
往前看,一眼望去,一大片沒邊的亂墳崗,夾雜着不遠就是幾棵白楊樹,顯得蕭條而淒涼。
但,就是看不見有車輪痕印。
“項爺。”花三郎道:“往前去,亂墳崗高低不平,也沒處去,沒路走了。”
項剛道:“我不信有這麼大玄奧,他們能連車開進墳裏去,”
事實上,的確不可能。
因為,眼前沒有一座象樣的大冢,只有一座座連進個人都難的小墳小墓,遑論開進大車去。
項剛皺了眉。
花三郎仍在察看地下,突然,他仰起道:“項爺,怎見得那幾輛大車,不是折回去了。”
項剛一怔道:“兄弟,你怎麼説?”
花三郎指着地上道:“您看,車多,輪痕雜亂,若是到了這兒以後又折回去,是不容易看出來的,對不?”
“對,可是有沒有人看見,車又折了回去呢?”
卜少武道:“這倒沒聽説。”
花三郎道:“但是那幾輛大車,絕不可能就這麼沒了,就這麼消失了。”
卜少武道:“可是總教習,要是他們折了回去,該有人看見啊!”
“也許沒人看見他們又折了回去,但是兩者比起來,是不是後者較為可能?”
卜少武道:“這倒是。”
“那麼,咱們只有循可能的去追查了,是不是?”
卜少武剛要點頭。
項剛已道:“走,咱們往回找。”
一行人一路查看,一路往回找,還一路打聽着。
沒有找到什麼,但卻打聽出來了一些。
有人説,昨夜運棺的幾輛大車過去後,不多久,又聽見了車聲,但是沒有人開門再看一眼,誰願意半夜看運棺車?倒黴,至於是不是那些大車回了頭,也就沒人知道了。
可是,有一點,上了大街,就是石板路,是一點車輪痕印再也找不到了。
麻煩了,好不容易得來的一條線索,就此斷了。
花三郎、項剛不死心,騎着馬滿城走,沿途都有人報告。
但卻毫無收穫。
看看天色,已近正午,項剛、花三郎正要回去,一名大檔頭飛奔而至,氣急敗壞的道:“稟項爺,東廠的兩名大檔頭,在城西被害了。”
這還得了,項剛、花三郎神情猛震,縱馬疾馳。
來到城西,不在別處,卻在一家小酒館裏。
酒館已由三廠的人封鎖,行人都避得遠遠的。
進門一看,花三郎、項剛都為之一怔,
酒館的掌櫃、夥計,已被拿下了,縮在牆角,面無人色。
兩名東廠大檔頭,據一桌對面而坐,坐得好好的,面前桌上也還有剩酒殘菜,但是兩個人已氣絕多時了。
“怎麼回事?”
項剛震聲而問。
在場的一名大檔頭道:“稟項爺,今天一早發現,他們坐這兒不動了,掌櫃跟夥計發現他們死了,一嚷嚷,咱們在附近偵查的人跑了過來……”
項剛攔住了那名大檔頭的話,跟花三郎近前查看。
兩名已死的大檔頭,身上一無傷痕,二沒血跡,一時難看出死因。
那名大檔頭道:“或許是中了毒……”
花三郎一搖頭道:“不是,中毒不是這個樣子。”
項剛道:“那是……”
“沒有外傷,要就是內傷,內傷必在近距離,似乎不可能。”
“那究竟是……”
花三郎剛要説話,突然看見了什麼,凝目望兩名大檔頭的太陽穴。
項剛也看見了,兩名大檔頭的太陽穴上,各有一個小紅點,針頭大似的小紅點。
“兄弟,難道……”
花三郎兩手已貼在兩名大檔頭的“太陽穴”上,手挪離時,兩隻手掌心裏已各多一根細如牛毛的小針。
“在這兒了。”
項剛道:“兄弟,這是……”
針尖上藍汪汪的。
花三郎道:“淬過毒,見血封喉。”
“該死。”項剛一掌劈塌了桌子,酒菜碗盤灑了一地。
兩名大檔頭要倒。
旁邊的人連忙扶住。
項剛:“兄弟,看得出來是……”
花三郎道:“目下難看出什麼,江湖上使用這東西的人很多。”
項剛沉默了一下:“不關他們,放了。”
他是指掌櫃跟夥計。
誰敢不聽,幾名大檔頭馬上放人。
“回去再説。”
剛出酒館,又有人來報,又有一名大檔頭被害,這個是在大街上。
趕去一看,死因一樣。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這還得了,一連死了三名大檔頭。
是誰這麼大膽?
是劫擄肖家人的那一幫嗎?
當然,現在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們。
真的向三廠挑戰了。
對花三郎來説,究竟是敵是友呢?
站在屍首前面,項剛臉都白了。
難怪,三廠自成立至今,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倒不是説,三廠的人是鐵打金鋼,銅澆羅漢,從不死,三廠的人死過,那是在京外,但是在這天子腳下這麼一連的死三個,尤其是剛在爆發大事件之後,還從來沒有過,尤其,這項主持其事的,是項霸王。
這個人,霸王項剛他丟不起。
花三郎全看在了眼裏,道:“項爺……”
項剛道:“不要勸我,兄弟,你看見了。”
“我是看見了,但是又能怎麼辦,急、氣都於事無補,反而會自亂分寸。”
“我知道,可是這種情形,誰又能忍得住。”
“項爺,忍不住也要忍。”
項剛還待在説,花三郎已轉臉望一名東廠大檔頭:“傳項總教習令,從現在起,負責偵查、巡弋的弟兄,不管什麼時候,至少要兩個人以上在一起,嚴禁單獨行動。”
“是。”
那名大檔頭領命傳令去了。
花三郎又轉望項剛:“項爺,從現在起,咱倆也分頭行動,這樣可以雙線並進,我建議您換坐騎步行,要是還騎馬,人家老遠就知道了。”
“行,兄弟,咱倆怎麼分法?”
“您負責西城、北城,我負責東城、南城,有任何重大發現,馬上派人聯絡,互相支援。”
“好,就這麼辦。”
“對方所用暗器太過細小,無論在任何情形,任何方位都能出手,不容易防,項爺千萬小心。”
“別惦記我,你自己也留心。”
“多謝項爺,不是我花三郎誇口,他們要是能要了我的命去,三廠就不必偵查了,他們要什麼,三廠就給什麼吧。”
花三郎沒多耽誤,説完這句話,就跟項剛分了手。
他負責東城、南城,自然就往東城、南城走。
一路走,他一路想。
劫擄肖家上下的那幫人,僅只是劫擄,並沒有傷人。
如今為何突然向三廠的人下毒手。
是為嚇阻?
不會,這種方法,是欲蓋彌彰。
而且,誰都應該知道,三廠,是不受嚇阻,也是嚇阻不了的。
在這種情形下,不能否認一種可能,下毒手的,是另一幫人,是趁火打劫。
如果是這樣,花三郎他很快的想到了一夥人,“鐵血除奸會”。
還真是想到誰誰就來。
前頭不遠,有個人橫過衚衕口。
匆匆一瞥。
花三郎看出了,是個挑擔賣水果的小販,而且就是“鐵血除奸會”,以賣水果作為掩護的那個小夥子。
有此發現,尤其是剛想到了這個組織,花三郎自不肯放過,加快步履趕出了衚衕口。
出衚衕口往那小夥子所去方向一看,花三郎不由一怔,街上行人不少,可就是不見剛才那小夥子。
哪兒去了?
就這麼一轉眼工夫,他能走到哪兒去?
花三郎有此自信,小夥子絕快不過他。
往邊上一看,不遠處又一個衚衕口。
花正郎明白了,小夥子進那一條衚衕去了,要不是有急事,就是看見花三郎了,有意躲花三郎。
不管是誰,都會加快步履追過去。
花三郎畢竟是花三郎,他不進反退,退回了剛才那條衚衕裏,找了條通兩條衚衕,橫着的小衚衕趕了過去。
花三郎算是料對了,剛拐過彎兒就看見了那挑着擔兒的的小夥子,正揹着他往這邊退了過來。
沒錯,是看見花三郎了,有意躲。
花三郎站着沒動,任他退,原想等他轉身要走時,給他來個震驚。
哪知道小夥子還在不停的退,花三郎不能不説話:“撞着人了。”
小夥子嚇一跳,停步轉身,看清楚是誰後,又猛一驚,似乎是跑不是,不跑也不是,很窘。
花三郎倏然一笑道:“朋友,咱們見過吧!”
小夥子強笑:“您別見怪,主顧太多,記不起來了。”
花三郎道:“何必呢,我拿您當朋友,齊老、金老、羅老,還有文老,也都拿我當朋友。”
“呃。”小夥子為之一怔:“齊老、金老、羅老,還有文老?”
“怎麼!”這一次該花三郎詫異了:“怎麼,他們幾個沒告訴你什麼。”
“沒有。”
這是為什麼,難道是為他花三郎保密?
花三郎轉念一想,旋即道:“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我能跟你提他們幾位,至少能證明我不是仇敵,如果我是仇敵,也不會容你站到現在了,是不?”
小夥子疑惑地看了看花三郎:“那……你要幹什麼?”
花三郎道,“沒別的,打聽件事,東、西兩廠,三名高手被害,都是‘太陽穴’上中了一種淬過毒的針狀暗器,是不是貴會的傑作?”
“貴會?”
“何必呢?‘鐵血除奸會’?”
“不。”小夥子搖了頭:“不是,我不知道這種事。”
“是沒有,還是你不知道?”
“我想是沒有,應該沒有。”
“你想沒有不行,齊老、金老、羅老,我想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位碰一下面,告訴我,上哪兒找他們幾位?”
“這……”
“事關重大,不要耽誤了,我沒拿你怎麼樣,難道還不夠?”
小夥子想了想道,“你上天橋逛逛去吧,也許能碰上一位。”
花三郎道:“謝了。”
他轉身走了。
小夥子還在這兒發怔。
也許他在想,那幾位,怎麼會交上這麼個三個新貴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