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慣性的力量居然是那麼強大。
雖然感覺再留此無益,雖然明知他不再是他,雖然知道他並不再需要護衞,雖然明瞭他終於成為一個他一直訴求的無敵的男人,可京娘在接下來的那些年,竟自己也不明目的的在汴梁城呆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
開寶八年,宋師攻破金陵,滅南唐。
南唐後主李煜入降。那個文采風流的後主是帶着他的夫人小周後一起入宋的。宋太祖閉其於待罪之邸,又封其後小周後為鄭國夫人。
每逢吉日,小周後照例隨命婦入宮,每一入,必被留內數日,出宮之後,小周後必大泣,隨哭隨罵後主李煜。他們現在的庭院很小,甚至聲聞於外。
其後,李後主有詞傳出,有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之句。這詞章卻為趙匡胤所忌,終於以牽機之毒毒殺其於待罪之邸。
這一切,京娘都看在眼裏。
那一刻,在李後主因牽機之毒痛得首足蜷縮,倒地呻吟之時,京孃的心裏終於全都灰了。
她就是在那天出京的。
出京前,她再也不愛聽那一段趙匡胤千里送京孃的唱詞了。她聽到了新的詞兒,那是:
五更三點望曉星,
文武百官下朝廷;
東華龍門文官走,
西華龍門武將行;
文官執筆安天下,
武將上馬定乾坤;
聽到這些,京娘唇角只略帶傷諷的一笑:身後是那個外現太平,內顯氤氲的宋主住的宮城,是那個他嶄新的外表堂皇、內逞淫慾的家。
她出京時,都城小兒們正拍手笑唱着:紅豆,大紅豆,芋頭
京娘卻已越來越老得如一棵枯乾的棗樹了。她心裏幾近疲乏地想:枉自己相思成豆,結一生思慮如豆,想象着當初的一燈如豆,他豆綠色的褲子與他額上豆大的汗珠可這太平時節,紅豆原來已等同於芋頭,可以一起來做糕餅甜點了。
而這個世界上,早不再有一場僅屬於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再沒有那些披肝瀝膽、痛徹心肺的相思成豆
也再沒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