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一時寂滅得諸感皆空了。
吳勾呆坐在桌子那頭,整個心都封閉住了。他的心裏只在叫: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讓一切都沒發生吧!
但他卻自然地感覺到:這一切,都的的確確的是真的了。
蘇蕊的面上忽浮起一抹淺笑,她緩緩地端起面前的一杯綠酒,向喉裏傾下。
然後,她的眼忽迷朦了,一滴淚緩緩地從她臉上流下:這不得不盡力,卻最終遭來誤會,相愛也成隔閡的人生啊!
她就要睡去,她要睡去了。
生的那一頭,她的鏗鏘該在那頭等着她。
她的頸下忽然感到了一隻温暖的手,一個聲音温和地對她説:“你真的喝了它?”
她緩緩點頭,看着眼前模糊的越良宵的臉。
“那我也許可以讓你見到他。”
蘇蕊費力地笑道:“別騙我,我不信投生轉世,地獄相逢那一套。”
“但雖死猶生呢?或者,死後還魂?”
蘇蕊的眼中露出不信之意:“不可能,我喝的是孔雀膽加鶴頂紅。
“你不要騙我了。死就是死,生就是生。死是冷冰冰的刀刃,生是刃上的鋒。鋒沒了,刃終歸要鏽同腐泥的。”
“但……我是越良宵。”
蘇蕊的眼睛吃力地睜了下:越良宵?那個傳説中救人就救一生的越良宵?
可她擋不住倦意,身子收縮,胃裏似乎已在疼。她就要迷迷朦朦地睡去。
在睡夢中,她似乎到了一個地方。在那裏,有海水,有沙灘,有簡樸的木屋與最簡單的一切。她,真的看到了鏗鏘……她是死了還是沒死呢?為什麼,她的手摸向鏗鏘的面頰,卻有種再世為人,只求簡單、只求相伴的那一份真實感呢?
她輕輕摸向鏗鏘的臉:“這竟是真的嗎?他説的都是真的嗎?這又是哪兒呢?”
“誰説的是不是真的?”
“他,天下三把刀,冷露月良宵,那個號稱救人賺錢,救人就救一生的越良宵。”
鏗鏘忽然笑了。
蘇蕊好多年後還是記得他這樣的笑。可她心裏還有才醒來似的迷糊:“他號稱有三把刀,可是,他的刀呢?我沒有看到鋒,也沒有看到刀啊……”
“我也沒看到,但那天,修羅塔下,最後一刻,他其實還是出刀了。可那慈悲之刀我也沒看透。我只知道,他救了我。讓吳勾以為我死了,你以為我死了,我都以為自己死了。他受了傷,但受傷後還在笑。他説:‘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一定要死才能解決,那你們就都死一次吧。死過之後,再想想應該怎麼生。’”
難道這都是真的?
蘇蕊終於從幻覺中甦醒過來,察覺到口中的味,那像是致人迷幻的“開謝花”,而非真的孔雀膽了。孔雀膽是什麼她沒嘗過,但總該,是苦的嗎?
她望向桌子下面鏗鏘的牙,雪白的牙。覺得幾日不見,他似乎整個人都變了。
那自己是不是也將改變。
她費力抬頭望去,卻見越良宵的身影已向門口飄去。他背後、自己桌子的對面,吳勾似已定在那裏了,他的面前桌上顫了一把刀,似乎他曾想用來自戮的刀。
卻聽越良宵最後説了一句:“你們的疙瘩就自己解決吧。要不要再拼殺一場也由自己來定。唉,我還要去看看那個雖説已經活過來,但不知腦子是不是真的清醒了的笑煞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