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娘早巳單獨去“毒蟹潭”,既未在“毒蟹潭”現身,天色大亮,一鳴和癲丐已經回返“薔薇上院”,還未見她回來。
一鳴尋思之下,立刻判斷鐵柱暴響,柱頂黑影閃現,骷髏幫主立即追去的必然就是莉娘。
骷髏幫主武功之高,莉娘決非敵手,一鳴內心中焉能不急,於是拉着癲丐就往外跑,連毛驢都舍而不用,就往“毒蟹潭”奔去。
到了“毒蟹潭”,那兒還有人影,一鳴憂心如焚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心中不免暗暗叫苦。
原來他想起來了,當時莉娘和骷髏幫主所奔去的方向,正好是與“薔薇上院”相反,是去“硯山”的方向。
莉娘為何不逃回“薔薇上院”,而孤零零一人落荒而逃?難道她不懼怕骷髏幫的聚眾截殺?
硯山何其大!一鳴無可奈何,只得與癲丐二人,茫然的向硯山追尋而去。
跑了一個多時辰,碰到山中獵户,探詢之下,知已進入硯山,但打聽不出莉娘和骷髏幫主的蹤跡。
一鳴同癲丐商議之後,決定分頭尋找,不管找不找得到,一定在天黑之前,仍回到“薔薇上院”見面。
癲丐向東,一鳴向北,立即展開找尋,以他們二人的足力,在兩三個時辰之內,還不分別把硯山跑遍。
且説,一鳴幾乎是竭盡全力,一副矯健的身形,如大鵬展翅,長空萬里,一直向北飛去。
跑了半個多時辰,峯巒已盡,一望綠野無涯,晴空無雲,火傘高張,一鳴失望地只好折西繞回,對任何一所可疑之處,仔細搜尋,決不放鬆。
山中氣候多變,忽然烏雲密佈,雷聲隆隆,顯然大雨就將傾盆而至。
一鳴急欲尋一躲雨之處,抬頭環視,見不遠處一株大樹頂上,炊煙縷縷,以為大樹下必有人家,乃急奔而前。
又是一聲驚雷霹靂,豆大的雨滴已經陣陣灑至,一鳴到達大樹一看,空空如也,沒有一户人家。
原來,大樹粗可十圍,樹身上有一可容人出入的大洞,灰煙縷縷,正是從這洞中冒出。
大雨如注,傾盆而至,一鳴已經沒有猶豫的餘地,縱身入樹,抖抖身上雨滴,往洞內一看,不由一驚。
原來這洞真是巧奪天工。不知何人,利用這空心樹為出入口,然後從樹根下,斜入地面開闢了一個地道。
一鳴順着地道低頭往前走,輕煙縷縷正是從這地道中從上升起,幸而這煙並不濃,不礙呼吸,一鳴從煙中聞到陣陣肉香,從昨夜至今未進飲食的一鳴,頓感飢腸轆轆,饞涎欲滴。
在黑暗中,一鳴走了約裏許,已經到達了終點,這終點好像是一間徑不過一丈的石室,石室高有三四丈,越到頂部越狹小,在頂部的壁上,有一尺餘大扁形的洞。
洞外必然別有天地,不但有光線進入,而且隱隱傳來雨聲。
一鳴縱身躍到洞口,兩足蹬着石壁,兩眼往洞外一看,呀!這洞外真是一個好地方!
這是一間可容一兩千人的大洞,洞頂石筍林懸,一根根大可合圍,石筍晶瑩雪白,間有五彩花紋,洞之四周,亦有如這種石筍的山石,如獅如虎,奇峯凸出,加以如大理石似的平地,這洞一睹之下,就令其有魔宮幻境的感覺。
因這些石筍和奇異的山石,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只能聽見雨聲,而看不見洞口。
一鳴所在之處,正是一尊盤坐在高台上的“笑面菩薩”,這菩薩笑口常開,他的巨口,正是一鳴進入地道的洞口。
“笑面菩薩”的足前,全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供桌祭品,桌前有一堆火,火上烤有野雞野兔,香氣噴鼻,但不見有人。
看這情景顯然火前有人,甫告離開,一鳴乃耐心等候,看看這人究竟是誰,再定行止。
一鳴心情突為之緊張,耳聽有足聲從左面傳出,原來是百媚嬌娘沙麗烏從石筍之後走出,手裏拿着幾件濕衣,走到火前,在火旁架起幾根木架,將濕衣放在上面靠火烘着。
沙麗烏的動作和態度,是如此的平和安祥,這女子在一鳴的眼裏,始終是那麼秀雅賢淑,一鳴對她是既驚奇又羨慕。
真想不到,在七殺教中卻有如此出類拔萃一女子!
她把衣服烘上之後,又在轉動火上烤的野味,野肉香味越來越濃,嘶嘶炸響,她把已經烤好的野味,拿着從右面走了進去,一會兒她飄逸的身影,就消失在幻美的石筍後面了!
一鳴感到微微驚訝,她為何把同行的沙利多和哈瓦剌,放在洞的左右兩面?是誰的衣服濕了,為何她自己穿的衣服卻是乾的?
一鳴這時才注視到火旁烘的濕衣,不由大驚。
原來是一套翠綠的衫褲和白色的褻衣褲,那——那不是莉痕經常喜愛着用的服裝?
靈智一閃,一鳴迅捷地穿口而出,一副矯捷的身形,掠空抖斜的就向左面衝去,穿過石筍走進甬道,是一排數間精美的石室。
一鳴看遍石室,不見有人的蹤影。
只有在第二間裏,有一口蓋子平放在旁邊的大理石棺材。
一鳴趨前一看,果不其然,莉娘赤條條地睡在其中。
一鳴用手在莉娘鼻前一試,不禁大驚失色,原來莉娘氣息奄奄,昏迷不醒。
一鳴悲憤填胸,後悔自己把沙麗烏看成好人,原來她對莉娘暗暗下此殺手,反而裝成温文爾雅,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
明明是小人而裝成偽君子,比真正的小人還令人可恨,一鳴氣極之下,翻身就跳出室外。
一鳴剛剛奔出甬道,剛好沙麗烏從對面石筍後面轉了出來,一鳴一言不發,上前就劈出一掌。
沙麗烏剛準備對一鳴笑臉相迎,殊不知一鳴不問青紅皂白,一掌劈下,沙麗烏半吐的笑靨,立刻讓驚愕完全掩沒了。
沙麗烏嬌軀如行雲流水,飄然讓過來勢。
沙麗烏剛開口道:“你——”
一鳴不由分説,斥道:“你,你好妖婦!”
第二掌一式“我佛如來”,雙掌一合一分,勁濤洶湧,如狂飈陡卷,兜頭蓋胸地猛襲攻到。
沙麗烏真是好脾氣,仍不露聲色地閃讓開去。
“轟隆隆”一聲,一鳴這一掌推出實在驚人,沙麗烏雖然讓開,但一鳴收勢不及,立刻幾根一兩圍粗的石筍,炸斷成幾截,滾落地上。
沙麗烏暗暗驚歎:“神龍七絕,真非常人也!”
她急道:“閣下因何不由分説,連下殺手?”
一鳴厲聲道:“裝腔作勢的臭婆娘,老子不把你撕成幾塊,不能消心頭之恨!”
一鳴尚未説罷,快逾閃電地就撲向沙麗烏,掌影翻飛,就好像千手觀音似的,抓向沙麗烏的全身。
沙麗烏不但內功超過沙利多,就是輕功亦與莉娘相伯仲,她扭腰擺臂,擰身就飛到笑佛前的祭台上。
但是,就在這騰身的一瞬間,卻發生了一個最驚險的情況。
原來沙麗烏晃身擺頭之際,她頭上數十條小辮飛起,一不小心,被一鳴抓住一條小辮子。
就是這一辮之失,換一個人就無法逃掉,只能聽任一鳴宰割。
但是,不知沙麗烏用的是什麼功夫,一條小辮整整齊齊的斷在一鳴手裏。
一鳴愣了,看看站在祭台上的沙麗烏,又看看自己手裏的半截青絲。
一鳴晃身又想上,蓄勢又想盡全力施出“神龍三現”,非把沙麗烏碎屍萬段不可。
這一下一鳴正好看到祭台下,火堆旁烘烤着的莉娘衣衫,冒着陣陣熱氣。
一鳴突然靈智一清,才想到:“沙麗烏殺死莉娘,為何還替她烘乾衣服?”
一鳴躊躇了,拿着半截青絲,慚愧地覺得自己實在太莽撞。
沙麗烏看到一鳴神志已清,她玫瑰般的玉靨,綻開了令人遐想的笑臉,但是沙麗烏並不理一鳴,輕輕跳下祭台,揹着一鳴在翻弄着火堆旁莉孃的衣衫。
一鳴明白了,這顯然是場誤會,沙麗烏既不還手,亦不生氣,一鳴還弄斷她一截青絲,這使得一鳴深感愧作。
究竟莉娘是怎麼回事,一鳴急於明白,但如今的一鳴,站在一個陌生的大姑娘面前,真是醜媳婦見公婆,實在感到難為情死了!
身為七大門派盟主之尊,難道連承認錯誤向一個女孩子道歉的風度都沒有?
於是,一鳴侷促而艱澀地捱到沙麗烏身前,施禮道:“姑娘!恕在下冒失無禮。”
沙麗烏仍然翻弄着莉孃的衣衫,連理也不理。
一鳴赧顏地又深深一禮道:“姑娘!在下這廂有禮了!”
沙麗烏深情地笑了一笑,一鳴一顆提心吊膽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沙麗烏睨了一鳴一眼道:“她受傷了,大概不礙事,你趕快去想法解救她吧!”
沙麗烏所説的她,當然是指莉娘,而她在説話中把莉娘稱着“她”,而不直呼莉娘,這是沙麗烏有一種格外不同的心情所使然。
這種心情是非常之微妙而複雜,所以她在説這個“她”宇時,是比較用力,含有一點細微嫉妒之意的。
一鳴對女孩子只有直覺,他當然不會體會到這麼深透的。
他囁嚅地道:“她為何受傷?”
沙麗烏道:“我是在她昏迷後抱她進來的。”
一鳴急忙施禮道:“謝謝姑娘!”
他説罷,立即轉身奔回石室,把莉娘從棺材中抱了出來,反覆察視。
所幸莉娘受傷不重,只是暫時昏迷而已。
一鳴在她的身上推拿了一會兒,然後將她放置在石室內,讓她休息。
他望着莉娘那姣好的面孔,想了一會心事,這才醒過來。
他走出石室,只見沙麗烏默然坐在祭台前發愣。
沙麗烏一見一鳴,問道:“她怎麼啦?”
一鳴道:“莉娘很好,只是暫時昏迷過去!”
他頓了一頓道:“謝謝你了!”
沙麗烏苦笑了一下道:“沒什麼,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
她掠了掠額際的髮絲道:“我走了,後會有期。”
一鳴道:“沙姑娘……”
沙麗烏轉身行去,一鳴隨在她身後,想要説什麼,卻又説不出來。
他只見沙麗烏走到一間石室,領着沙利多和哈瓦刺兩人離去。
出了洞口,沙麗烏回頭道:“我們去矣!”
一鳴揮手,想要説話,卻覺得喉際似乎梗着什麼似的。
他眼望她們三人身影消失在山壁之後,但覺心中充滿着悵惘之情……
莉娘顯得軟弱無力,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掙扎坐起,她沒有精力注意到一鳴這一瞬間的變化。
她有氣無力地道:“哥哥!這是什麼地方?”
一鳴囁嚅地道:“這,這是硯山的無人石洞。”
莉娘又道:“哥哥!是你救了我?”
一鳴道:“不是,是沙麗烏。”
莉娘微顯驚訝道:“沙麗烏是誰?”
一鳴道:“七殺教沙利多的師妹。”
莉娘道:“就是玉蟹石上的那個姑娘?”
一鳴“嗯”了一聲,莉娘緊接着又道:“她為什麼救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此地?”
從這段對話裏,一鳴知道莉娘對剛才的毒發瘋狂,並不知道,這種因不知道而犯下的錯誤,經過與莉娘這段談話以後,一鳴自然而然地祛除了原來不安的心理,他緩緩蹲下,隻手扶着莉孃的纖腰,將他到此的經過敍述一遍。
當然,他不會説出莉娘毒發後的一段,最後一鳴問道:“莉娘!你究竟為何負傷昏迷不醒?”
於是,莉娘閉目調息回憶一陣,才道出她負傷的驚人經過:
原來當莉娘聽説沙利多有一師妹沙麗烏,趕來中原,秘密潛付“毒蟹潭”,最初她亦以為他們是因瘋婆子而來,但當她趕至玉蟹石,一看三人拼鬥內功的情形,覺得其中有異!
以初次出現的紅衣骷髏幫主的武功而論,要想殺一個被禁的瘋婆子,幾乎是舉手之勞。
他為何不殺而等在玉蟹石上?一定是知道沙麗烏等要來?
百媚嬌娘沙麗烏既然御命趕赴中原,她幾乎是立即就潛赴“毒蟹潭”,她如果是為瘋婆子,她為何不去潭內尋找,而答應骷髏幫主在玉蟹石上拼鬥內功?
莉娘自有她的聰明處,她覺得這場拼鬥,一鳴糊塗,骷髏幫主和七殺教卻另有所圖。
當莉娘趕到玉蟹石時,七殺教主哈瓦刺還未負傷,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為這一場拼鬥,所以沒有人發覺莉孃的到來。
不,也許已經有人發覺,但這些人都是武林頂尖高手,只要來人並無敵意,多一個觀眾,他們亦不會在乎。
當七殺教換上沙麗烏後,莉娘突然想到骷髏幫主為何選擇這根鐵柱為拼鬥內力的媒介之物?
百媚嬌娘沙麗烏既然有所為而來,對骷髏幫主這個提議,為何毫無異義,立即示允?
莉娘暗叫一聲:“有了!問題一定在這根鐵柱之上。”
莉孃的這種想法,完全是一種巧合,一根當年皇帝用來鎮邪壓穴的鐵柱,當然不會那麼簡單,這一下卻叫莉娘猜中了!
最後當一鳴、骷髏幫主和沙麗烏三人,內力相等無分軒輊時,鐵柱內部突然起了響動,所以飛身當場。
莉娘此時忽然靈機一轉,她縮骨飛身,如閃電般掠上鐵柱頂端,想一看究竟。
適於此時,鐵柱頂上突然彈出不足尺長的鐵箱一隻,莉娘正好伸手抓住,掠空就逃。
以莉孃的絕頂輕功,加以她傑出的“縮骨功”,所以當時誰也沒有看出是誰。
莉娘獲得這鐵箱以後,知道她所猜不錯,骷髏幫主和沙麗烏二人,正是為這鐵箱而來,但是,他們誰也不知道這鐵箱如何獲得,卻讓莉娘胡撞亂撞地得去了!
沙麗烏千里迢迢來是為了鐵箱,骷髏幫主不惜拼鬥內力,亦是為了鐵箱,而且大家心照不宣諱莫如深,可見得這鐵箱既重要,還是一個大秘密。
莉娘已經想到這點,她想如果讓人知道是她得到了,那以後她和一鳴、胡姊姊等,將永遠會為了鐵箱防人暗算和竊取,不勝其煩。
所以,她仗着她得天獨厚的輕功,來個滿山亂跑,她知道打不贏骷髏幫主,但是她跑總跑得過,她跑經“戾狼谷”時,把鐵箱扔進谷中。
骷髏幫主離她很遠,當然沒有發現,她想得不錯,“戾狼谷”聞名膽寒,誰敢進谷中覓取鐵箱呢?
誰又會想到鐵箱會放在“戾狼谷”中呢?
但是,還有更巧的事,就是莉娘拋棄鐵箱時,卻被另外的人偷取去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莉娘拋了鐵箱以後,為了要丟掉骷髏幫主,她不能跑回“薔薇上院”,又胡跑亂跑跑到硯山,就在離洞不遠的地方,她躲在叢草中,才算把骷髏幫主甩掉了!
等骷髏幫主追過去以後,她正想爬出叢草,突然私處遭蟲子猛咬一口,痛徹心肺,她痛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原來她被咬的這種蟲子,類似蠍子,名叫“守宮”,這種蟲子非常淫,當年皇宮中的御醫把“守宮”的毒液煉成丹,點在宮女的身上,名叫“守宮砂”,如一旦失身,“守宮砂”即自隱去。
莉娘就是被這種蟲子所咬,毒液浸入體內,這種毒液無藥可解,只要男女交合,毒性自然解除。
莉娘痛叫的時候,正好被因迷途而陪伴沙利多和哈瓦刺在洞中調息的百媚嬌娘沙麗烏聽見,在雷雨中把莉娘找到,衣衫盡濕,沙麗烏乃將莉娘抱進洞內。
沙麗烏不認識莉娘,哈瓦刺雖然告訴了她,但是沙麗烏卻毫無陷害莉娘之意,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鐵箱的下落與莉娘有關。
沙麗烏最後看到莉娘私處傷勢,才猜測到以為是被“守宮”所咬,而莉娘則對被咬之後的經過毫無所知。
她與一鳴的交合,那是毒性發後失去理智的行為,實際莉娘那時並未清醒,所以莉娘敍述這段經過時,就只説到痛叫一聲,昏迷不醒為止。
一鳴聽過莉孃的敍述後,雖然仍然不無愧怍,但是他亦只好不予説穿,他由於感情的激動和思想上的困擾,所以摟住莉孃的腰,頭伏莉娘大腿上,偷偷飲泣起來。
莉娘不知道為什麼,她只以為他聽她的敍述而感動,她掙扎着想下牀,但是她覺得私處有些不便,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她只以為是被毒蟲咬後所產生的現象。
一鳴看出這種情形,心中十分憐惜,但是他又難於啓齒,他只好用手輕輕止住她再動,自己站了起來,與莉娘並肩坐着,輕輕摟住她道:“莉娘——”
一嗚叫了一聲,又不知該説什麼好!
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雨已經快止了,雷聲亦去得遠遠的,隱約可聞。
這一份“靜”,使得一鳴更加感到一陣沉重的壓力,一鳴想,惟有趕快離開這地方。
但是,一鳴突然想起,道:“紅衫骷髏幫主既然為的是鐵箱,不是為的瘋婆子,那在薔薇上院一夜之間點斃數十人的,則是另有其人了?”
莉娘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她懶懶地道:“哥哥!我們回去吧?胡姊姊一定很急了!”
她強自支撐着過度疲乏的身子,就想站起來。
一鳴趕快按着她不要動,自己把腰帶解下來,不由分説,就把莉娘捆背在背上。
莉娘身心都極需要休息,能休息在自己最心愛的人的背上,這是令人神往和渴求的。
莉娘閉上了眼,讓心靈獲得最高的享受!
一鳴之所以要背莉娘,固然是眼見莉孃的疲乏,而最重要的還是一鳴惟恐莉娘下地一走,引起了瘋狂戰績所留下的痛楚,莉娘如果問將起來,一鳴何詞以對?
一鳴背上了莉娘,這樣既心安,亦稍為可免去一鳴內心一些歉疚之情。
一鳴從石棺中,拿起莉娘得自“玉峯”中的“干將”劍,晃身就躍出室門,直往洞外奔去。
雷雨後的山風,顯得格外清涼,空氣亦倍加清新,一鳴挺胸長長地呼了兩口氣,就風馳電掣地奔馳起來。
莉娘經過這清涼的山風一吹,精神為之大振,不時微睜雙眸,看看兩旁倒退的山景,水珠晶瑩,顯得格外的有生機。
跑了一陣,莉娘微微感到驚訝!
原來一鳴不是跑向“薔薇上院”。
莉娘道:“哥哥!到何處去?”
一鳴道:“戾狼谷。”
莉娘道:“你不怕胡姊姊掛念?”
一鳴道:“取了鐵箱再回去亦不遲。”
莉娘感到很奇怪,一鳴是特別重感情的人,他把胡姊姊和她,一向看得高於一切,而今離“薔薇上院”近,他偏舍近而求遠,急急要趕去“戾狼谷”!
其實一鳴並不是為了鐵箱要去“戾狼谷”,而是因為他對莉孃的歉疚,轉變成對胡麗娘無限的羞愧。
他對胡麗娘有公開的婚約,至誠的誓言。
然而他對莉娘卻沒有。
可是,如今他卻先佔有了莉娘,雖説是救人要緊,但是以一鳴純潔善良的心靈,總覺得愧對胡麗娘!
所以他自然而然轉向“戾狼谷”奔去。
是不是他就不想見胡麗娘呢?
這倒不是,他只希望拖延一刻算一刻,讓時間來沖淡他的羞愧,讓時間來平衡他心靈的不安!
殊不知,這樣又令他碰上了另一場驚天動地的戲!
而莉娘呢?反正與一鳴在一起,其他一切均屬次要,你愛到哪裏就到哪裏,她是毫無異義!
何況,這種背在一鳴背上的享受,還是初次,這種樂趣,是令她感到充實和滿足。這是一個多麼絢爛的現實!
而一鳴則感到陣陣茫然,他不是真的為去“戾狼谷”而去“戾狼谷”,他是在逃避現實!
所以,當他轉向“戾狼谷”時,足步就不由地慢了下來。
從慢行中看山景,更有一番雅靜和雄勁之美!
同樣的山景,莉娘和一鳴則有兩樣的心情。
莉孃的心情和這山景,起了美的共鳴,而一鳴則似乎視而不見,茫茫然步行在荒郊曠野。
莉娘輕輕叫了一聲:“哥哥!”
一鳴沒有置理,似乎連聽亦沒有聽見。
莉娘又叫了一聲:“哥哥!”
一鳴僅“嗯”了一聲,但毫無關心之意。
莉娘生氣地大叫了一聲,一鳴才如夢初醒地停了下來,扭回頭問道:“莉娘!什麼?”
莉娘赧然地猶疑了一下,忸怩地輕聲道:“我要小解。”
莉娘説完,很快地扭過頭去。
一鳴仍然心神不屬地跑進了一個小林中,解開了布帶,放下了莉娘,自己則走出林外,茫然地望着遠山。
他在想,在腦際縈迴地只想着一個問題。
他對不起麗娘,亦對不起莉娘,他如何向麗娘説?一旦莉娘發覺時,又如何向莉娘解釋?這愧疚埋藏在心裏,他如何能做一個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萬人敬仰的武林盟主?
原來此時一鳴已經離“戾狼谷”不遠,忽然從谷中隱約傳來狼羣呼嘯的聲音。
這聲音不大,但是足可喚起他的注意。
一鳴心神不屬,一股衝動的本能,使得他忘乎一切地就往“戾狼谷”疾奔而去。
一個人心事重重時,往往是最健忘的,一鳴一時之間把林中的莉娘給忘了!
當一鳴迎面看到石壁上令人悚目驚心的“戾狼谷”三字時,才想起為何自己一人跑來此地,忘了自己心愛的莉娘呢!
一鳴想回去,但已經不可能了!
原來谷中傳出一陣陣血腥和死亡的呼叫,有狼嗥,亦有人號,是何人闖進了“戾狼谷”?一鳴不能見死不救!
一鳴從谷的右側,循着石壁,騰身縱躍,幾個巧縱翻雲,眨眼間登上谷頂。
喲!谷頂上全站滿了人,清一色是虎神幫的彪形大漢。
虎神幫的眾人,看到一鳴的來到,只愕然而驚視着以外,並未有進一步的敵對行動。
原來谷中卻正在演出一幕驚險萬分死亡累累的奪寶之戰。
老巫婆薩菩陀左腋下挾着莉娘所説的鐵箱,虎豹天威嚴嘯虎,執着鬼頭大砍連環刀勢欲奪取老巫婆的鐵箱。
一個要追,一個想逃,但是都被千萬只惡狼圍困谷中,用了全副精力,顯然都無法出困。
一個追得,一個逃不出,谷中狼屍累累,但老巫婆已經危在旦夕。
原來老巫婆不但要一個人應付羣狼的圍噬,還要躲讓谷頂上來自宋西天等人的暗器突襲。
老巫婆已變成一個叫化婆了,不但衣服咬得七零八落,全身早已血跡斑斑,負傷累累。
幸而羣狼替她阻住了嚴嘯虎,不然情勢更不堪設想。
但是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她就是逃得出狼羣,亦逃不過虎神幫眾人的圍攻。
她不死於狼羣,就必死於虎神幫眾。
一鳴本不是為這鐵箱而來,但在這窮爭惡鬥中,他體察到了這鐵箱的重要。
老巫婆心地奸險,但她總是服膺“神龍七絕令牌”之徒,忠厚的一鳴,焉能不救!
可是,狼羣圍噬在下,虎神幫眾人虎視眈眈在上,一鳴要下手救老巫婆,卻還大費躊躇。
倏然,老巫婆一聲驚呼慘叫,一頭壯大如牛的“戾狼谷”之王的壯狼,衝過狼羣,騰空就撲向老巫婆。
同時,三叉追魂宋西天一揚手,使出他生平絕技,三柄閃亮亮的銀叉,帶着刺耳鋭嘶,罩向老巫婆。
老巫婆難逃魂歸離恨天!
一鳴心急之下,奮不顧身,頭下足上,就往谷中衝去,首先追上嘶叫的三叉,雙掌迅即拍出,三叉加速地向壯狼射去,然後一鳴直向老巫婆頭上落下。
一聲震谷的慘號,壯狼正好臨空迎着三叉,狼王慘死,羣狼震驚,懾然後退。
一鳴剛一落地,老巫婆見了,只是周身發抖,險些癱瘓在地。
邪不勝正,老巫婆見到一鳴的到來,她比遭遇虎神幫和狼羣雙重的圍攻,尤其恐懼。
一鳴毫不猶豫,在老巫婆只知恐懼毫未設防之際,迅捷伸手擰着她的後衣領,只一點足,騰空就向谷中掠去。
嚴嘯虎隨後就追,谷頂的虎神幫眾,一窩蜂地就向谷口堵去。
巨石暗器,成羣的從谷頂向一鳴襲至。
幸而一鳴的“大空神功”,和身懷玉峯內得來的“玉膽”,巨石暗器一接近一鳴,就自動轉向分散墜落谷中。
但是,無巧不巧,老巫婆被羣狼咬破的衣衫,承受不起她的身子,
“嗤啦”一聲,衣領撕破,一鳴抓手不及,老巫婆光着脊裸,又向狼羣中落去。
老巫婆離開了一鳴,還未落地,已經危急萬分,又要閃拒來自谷頂的巨石暗器,又要注視着張口等她落地的狼羣。
老巫婆自覺一生為惡,老天爺報應果然絲毫不爽,偏偏臨危衣破,非要叫她葬身狼腹不可。
一鳴此時,只好臨空為老巫婆掩護,替她擋住巨石暗器,一面立即祭起“魚腸金劍”,金光閃閃,劍芒萬丈,光芒到處,狼號連連,血肉橫飛。
老巫婆見此情形,喜不自勝,身了剛一落地,雙足一點,疾往谷口飛掠而去。
一鳴依然臨空掩護,轉過堵住谷的山壁,一鳴與老巫婆雙雙落地,停身反望。
原來,虎豹天威嚴嘯虎率領着全體幫眾,一步不離,緊緊追隨在後。
一鳴逼於情勢,只好緩緩後退。
嚴嘯虎掄刀揮手,他身後的幫眾即向兩側迂迴前進,漸漸形成一個包圍形勢。
一鳴為了免於包圍,乃加速後退。
但是,他身為七大門派盟主之尊,決不能一逃了之,貽笑江湖。
正在他準備一決勝負之際,倏然虎神幫諸人,突作鳥獸散,繞過一鳴,呼嘯狂奔而去!
一鳴回首轉望,原來他們去追正在逃跑中的老巫婆。
這顯然,虎神幫是以奪獲鐵箱為重,才舍一鳴而追老巫婆。
一鳴沒有想到,他救了老巫婆,老巫婆仍想獨得鐵箱,不惜冒眾寡懸殊的危險,想趁隙開溜。
一鳴雖然志不在鐵箱,但既然鐵箱如此重要,大家都不惜以性命來爭取,如果這鐵箱落在老巫婆、嚴嘯虎這等人手裏,豈不令武林遭劫,俠義遭殃!
意念之間,一鳴決定有奪回鐵箱的必要,晃身而起,疾若驚風,閃電般地追向前去。
剛兩個起落,長劍如虹,劍影如山,兜首就向一鳴罩至。
變起瞬間,一鳴想不到有何人敢於孤劍偷襲,而且劍法巧妙,兇狠毒辣,一鳴急不暇擇,雙掌一翻,就想痛下殺手。
雙掌一翻一推,勁濤如山,隨掌剛剛湧出,一鳴立感不對,這劍法太熟習了!
一瞥之下,一鳴不禁大驚叫出:“莉娘!”
一鳴趕快變掌一圈一合,把掌勢收住,落地停身,他以為莉娘看錯了人,這一叫,莉娘一定會收劍停止攻擊。
殊不知,一鳴這一疏忽,險些又是血濺玉峯的重演,莉娘根本置之不理,“干將”一揚,又是一招詭絕武林的“一氣三清”,似千萬柄劍同時攻至。
一鳴不知莉娘為何如此瘋狂攻擊?
但是,看情形,眼看莉娘已經失去理智,難道又中什麼毒物不成?
説時遲,那時快,一鳴既不能還手傷她,只好仰面一倒,擦地倒飛掠出,運足內力,大吼一聲:“莉娘!我是一鳴!”
這一聲,足可以振聾發聵,但是滿臉淚痕的莉娘,僅在一停之間,咬牙切齒地哭叫道:“雷一鳴,你好呀!”
“嗤”的一劍,又是一招又毒又狠的“太上無極”,隨聲攻到。
一鳴當然很輕易地讓過這一劍,但不禁愣在一旁。
莉娘看來並未中毒,為何卻失去理性要殺一鳴而後快呢?
莉娘亦呆呆地站在一旁,流淚滿面。
一鳴親切地道:“莉娘!你為何要殺我?”
莉娘遲疑了很久,哭得更加像淚人兒似地道:“你叫我説些什麼呢?”
這句話,簡直把一鳴問得莫名其妙。
一鳴道:“妹妹!有什麼話,慢慢地説。”
莉娘狠聲道:“我不再是你的妹妹,從此我們一刀兩斷,各奔東西,視為路人。”
莉娘説罷,哭泣出聲,回身狂奔而去。
“莉娘,莉娘……”
一鳴一路喊着,緊緊在後追隨。
莉娘輕功出眾,轉眼間,已經跑得無蹤無影。
一鳴慢了下來,一步一步地踱着,寂寞襲向心頭,他感到茫然的悲哀。
追莉娘,回到“薔薇上院”去呢,還是去奪回鐵箱呢?
人海茫茫,莉娘去了何處呢?
一鳴,他還有何顏去見胡麗娘呢?
失去了莉娘和麗娘二人,他只有空虛和寂寞,生命已同時失去絢爛和燦麗,他要鐵箱又有何用?
一鳴茫然不知所從,他悲憤之下,如急兔狂奔,邁向無邊無際的遠方。
他奔出“詔山”跑了一天一夜,一看遠遠又是“彌勒城”在望。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又跑來“彌勒”?
一個人心不在焉的時候,總會往熟習的地方跑,他下意識地又闖到“彌勒”。
他緩下身形,邁步前進,他環顧四周,為何日上三竿,這“彌勒”城郊,卻不見一個人影?
一鳴加緊足步,過了護城河,閃身入城,彌勒城依舊,仍然是死寂般的空城,但情勢較之往日殊異。
一鳴發覺,屋檐下,空屋中,明樁暗卡密佈。
一鳴謹慎前行,但卻無人出而干擾,他乃昂然向廣場邁進。
轉過長街,一眼望去,廣揚中只有七八個人,鴉雀無聲,情勢卻顯得劍拔弩張,緊張之至。
一鳴看清楚了,原來廣場中站定的是:老巫婆、嚴嘯虎、沙利多、沙麗烏、獨臂的哈瓦刺、莉娘和紅衣骷髏幫主,七人一動不動地圍着中間地上放着的鐵箱。
怪不得,雖然廣場中只有七人,而如此七人在一起,足可以抵得千軍萬馬的爭城奪地,其激烈甚至尤有過之。
如今又增加一個享譽江湖的神龍七絕雷一鳴,這場即將爆發的奪寶大戰更不知要增加多少倍!
沙麗烏首先發現一鳴,嘴角上泛起淡淡笑意。
莉娘恍若未見,連正眼亦不瞧一瞧一鳴。
老巫婆接觸到一鳴的眼鋒,不禁赧顏地低下了頭。
紅衣骷髏幫主,冷哼一聲,沉聲道:“我知道,神龍七絕不會放棄這奪寶的機會!”
一鳴不作一語。
他雖不是專為這鐵箱而來,但是這鐵箱如果真是寶物,讓這些魔頭獲得,危害江湖,則非一鳴所願。
於是一鳴站在莉娘右側,亦加入俟機奪寶的行列。
一鳴站的位子,正好與沙麗烏對面,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沙麗烏示以笑意,一鳴不得不回報一笑。
這個時候一鳴亦不敢理莉娘,不然準得碰釘子,他只關切地斜了莉娘幾眼。
羣雄轉立,誰也不敢動。
在這種情況之下,誰要獲得鐵箱,都難以出得彌勒城,而七殺教哈瓦刺負傷未愈,亦無法應付獲得鐵箱後的混亂之局。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採取一種公平的決鬥,使勝者能平安地獲取鐵箱,而不慮遭遇羣雄的圍攻。
但是,周圍諸人,有的知道戰者必敗,有的知道難有全勝的把握,就是紅衣骷髏幫主和一鳴亦如此是想。
久久仍是相持不語,緊張戒備之局。
老巫婆一向心計多端,趁此機會,她施展她的特種嗓音叫道:“老身有一個最公平的決鬥方法,不知大家贊成不贊成?”
此時誰都最希冀有一個最公平的決鬥,老巫婆提出這個問題,當然人人贊允。
如果大家都贊允她的奸計,人人都中了她的“迷魂功”,都受她的精神控制,她就可以仍然獲得鐵箱,安然離去。
但是,周圍諸人都非常人,而且如一鳴、嚴嘯虎都有過上當的經驗,大家一聽她的嗓音,就知道她不懷好意,所以沒有一個人上當。
於是,又默默地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正在此時,大家不由一驚,就在一鳴進入廣場的入口處,發現了一個黃色人影,眨眼就到了廣場中。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原來是着黃衣的骷髏幫人物。
骷髏幫穿黃衣的,又是第一次看見。
來人對紅衣骷髏幫主,既未打招呼,亦未有尊敬的表示,僅不過相互地斜視了幾眼。
這就令大家心中暗暗震驚,究竟誰是骷髏幫主呢?
是紅衣?還是黃衣?還是白衣?……
令人有骷髏幫主最神秘之感!
正在大家驚愕之際,突然來人一抬手,立即場中響起一聲慘叫。
不知何故,莉娘瘋狂地仗劍就向來人攻上。
這原因大家只明瞭一半,只有一鳴全然瞭解於胸。
原來在大家注視黃衣骷髏幫主到臨之際,老巫婆早知自己勢孤力弱,打硬仗絕然不行,乃趁機想偷取鐵箱而逃。
孰知,當她剛要取得鐵箱,黃衣骷髏幫主一抬手,“虛空點穴”,老巫婆立被點中,在地上哭叫亂滾。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巫婆一向使用陰謀詭計,不走正道,獲得了她應有的懲罰。
眾人所知道的是這一半,但是莉娘攻黃衣骷髏幫主,卻不是為了救老巫婆。
為何呢?惟一鳴知道。
原來,黃衣骷髏幫主這緊要中所使的“虛空點穴”,卻正是在“薔薇上院”一夜之間,點死數十人的同一手法。
踏破鐵鞋無尋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莉娘滿腹悲憤,卻遇到這麼一個發泄的對象,那還有什麼説的,“干將”劍幻變萬千,劍勢凌厲地驟然就攻上。
他們這一打上,眾人都樂得隔岸觀火,反而減少了場中的緊張氣氛。
眾人看看打着的一對,看看地上滾着的老巫婆,最後大家都奇異地看着緩緩向老巫婆走去的一鳴。
如果一鳴要去殺老巫婆,大家都不會反對!
如果一鳴真的殺死老巫婆,大家在高興之餘,會笑一鳴,落井下石,不是大英雄大丈夫的作風。
人往往就是如此,滿嘴仁義道德,一肚皮的男盜女娼!
莉娘仗着一柄與眾不同的磁力劍,使得黃衣骷髏幫主驚訝不已,只得善為應付,多守少攻。
本來莉娘不見得是他的對手,但這樣一來,就打成一個棋逢敵手,險招迭出的絕妙好仗。
沙麗烏微點螓首,亦替一鳴感到歡心,有如此女郎相愛,亦可不辱沒神龍七絕了!
此時,一鳴已經遲疑地走到老巫婆跟前。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一鳴身上。
大家心裏都在叫:“殺吧!快下殺手。”
老巫婆看見一鳴走近,她滾得更厲害了,她想以慘況來獲得一鳴的哀憐,她哭叫道:“令主!救命,救命呀!”
一鳴停了一停,看了一眼。
“砰!”舉掌又準又狠地拍擊而下……
眾人險些驚叫出聲。
眾人為何險些驚叫?
而是一鳴剛剛與他們所想象的相反,一鳴虛空一掌,拍開了老巫婆被制的穴道,以殺伐作為征服手段的人,當然感到驚奇,但在一鳴想來,就跟父母之於兒女一樣,兒女再壞總是自己的兒女,老巫婆雖不好,她總是宣誓效忠神龍七絕令主的,一鳴救之,自屬當然。
可是如此一來,眾人都轉而全神注視場中,惟恐一鳴趁機搶走鐵箱,則功虧一簣,要想從一鳴手中再搶回來倒是一件難事。
紅衣骷髏幫主已經躍躍欲試。
黃衣骷髏幫主早已改守為攻,如果使得莉娘不敵或者無法脱身,一鳴都不能搶得鐵箱舍莉娘而去。
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精,惟獨沙麗烏比較輕鬆,她知道一鳴絕非小人。
老巫婆穴道被解,挺身躍起,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晃身就想搶取鐵箱,她看錯了一鳴,她想,她如果搶得鐵箱,一鳴必定掩護她逃去。
幸而一鳴眼快,攔身阻止,一掌拍出,老巫婆閃得快,倒退數步,飄然讓過。
老巫婆臉皮再老,至此亦羞愧難當,回身就逃,剛跑出數步,倏然剎住身形,轉身跪拜於地道:“謝謝令主救命之恩!”
説罷即一溜煙而去。
一鳴站在鐵箱旁邊,看看正在激戰中的黃衣骷髏幫主和莉娘,他知道在今天這種羣敵環視之下,是無法了斷“薔薇上院”一夜之間數十人無辜傷命的公案。
一鳴為難極了!
如果幫莉娘,眾人必定趁機搶奪鐵箱,必然就成混亂之局!
想叫雙方停戰吧?首先莉娘必然不聽,豈不損失顏面!
一鳴一想,最好只有求沙麗烏出面阻止。
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鳴亦難於向一個陌生的姑娘啓齒,而且如一旦沙麗烏拒絕,豈不羞愧難忍。
於是,一鳴一臉祈求之色,望着沙麗烏,並暗暗以目示意。
沙麗烏早巳注視一鳴,四日相交之下,沙麗烏總算立即會意,嬌軀婷婷,飄然疾至黃衣骷骷幫主和莉娘跟前。
沙麗烏玉掌一合一分,身形如天女飄舞,一下就閃入兩人中間,完全是以柔克剛的身法,將二人拒於數步之外,然後就像大姊姊似的,一把牽住莉娘左手,向着黃衣骷髏幫主道:“二位如果另有過節,此地亦非了斷之所,二位如果為了鐵箱,勝負俱不能解決問題,請暫停戰息爭,我們來共謀鐵箱的解決。”
沙麗烏牽過了莉娘,黃衣骨髏幫主亦站回原位。
一鳴仍然站在中間,他環視眾人後,不禁嘆口氣道:“鐵箱屬誰,俱無不可,誰要能獲得鐵箱後,宣誓決不危害江湖,造福武林,敝人即拱手相讓,退出爭端,不知諸君以為然否?”
這是一個大公無私,仁至義盡的辦法,但是這辦法卻無法行得通。
像這些人物之間,誰能相信宣誓的人又有多少誠意?
而且崇拜武功的人,如果像一鳴所説這樣獲得鐵箱,他們是不屑如此做的。
所以,很久沒有一個作答。
一鳴對這隻鐵箱,已經缺乏興趣,他現在只是急欲知道,莉娘為何要殺他?
他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使得莉娘不離他而去,乖乖地告訴要殺他的原因。
他想了很久,終無善策。
他才發覺已經很久沒有一人發言,他感到很尷尬,他默然地看看大家,最後把視線落在沙麗烏身上。
沙麗烏感到一鳴純潔得近乎天真,不禁莞爾一笑,當她看到一鳴又在注意她時,她微啓朱唇地道:“我想還是按照武林慣例,以武會友,我們以抽箋決定比武的順序,志在印證武功,不在傷敵,誰獲得最後勝利,誰就是鐵箱得主,諸位以為如何?”
這種慣例雖然不是絕對盡善盡美的辦法,但人類要想改良一樁習慣的傳統,往往是困難重重。
除一鳴外,眾皆頷首示允。
沙麗烏沉吟一陣,她在想:如何決定比賽的人數。
在她想來,骷髏幫有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二人,按説只能參加一人,一鳴同莉娘當然亦是一樣。
但是,她不便驟加決定,乃道:“參與比賽者,請舉手!”
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首先舉手,莉娘與嚴嘯虎其次,最後是一鳴和沙麗烏。
當莉娘舉手的時候,沙麗烏感到一怔,只有她知道,一鳴與莉娘有肌膚之親,但如今看起來,他二人似乎路人,連剛才拉架一鳴都不敢去,莉娘為何賭氣參加,這更令沙麗烏如墜五里霧中,糊塗透頂。
這不要説沙麗烏猜不透,就是雷一亦莫名其妙。
沙麗烏一邊驚疑一邊已經在地上拾起幾根細草,將箋做好,她纖手握着六管細草,上前兩步道:“抽到同樣長的,即捉對初賽,勝者再抽箋。”
這一次大家都沒有搶先,因為大家都有顧慮。
幾乎是同時,五根細草都抽走,每一個捏着一根細草,全愣了!
越是顧慮,越出毛病,越是擔心的事情,越要出現。
這箋抽的最壞,亦可以説最好。
原來,正是紅衣幫主對黃衣幫主,一鳴對莉娘,剩下的當然是嚴嘯虎對沙麗烏了!
大家都在觀望,究竟想看看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如何打法?他們究竟誰才是真正的骷髏幫主?
在一鳴想來,紅衣幫主早巳見過,並非胡奎,而黃衣幫主的身材和“虛空點穴”的手法,亦決不是胡奎模樣,他們究竟是誰?是否與胡奎有關?
他不由地又想起,從“毒蟹潭”救出的瘋婦,她又是誰?她為何能使黃衣幫主到“薔薇上院”亂殺無辜?
喲!出手了!
黃衣幫主首先發招,這一招絕,好狠!掌勁如山,指影似戟,一下攻向紅衣幫主前胸腰肋致命之處。
紅衣幫主打得亦夠穩,夠武斷,連讓都不讓,展袖揮掌,似圈似拍,封得恰到好處。
眾人差點喝彩出聲,紅衣幫主迅絕地攻出一招。
這一招好像是“崆峒派”的“詭譎輪環”,又好像是“崑崙派”的“鬼斧神工”,更好像“長白派”的“天南地北”。
然而都不是,其兇狠毒辣,變化詭譎尤有過之,掌勢如千軍萬馬,排山倒海湧向黃衣幫主。
如此眨眼就是十來招,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辣,招招都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之勢。
誰也看得出來,這絕非裝腔作勢可比,完全是一副真刀真槍的打法,早已超越了沙麗烏所説的“志在印證武功”的説法。
一鳴等看得驚疑不定,都呆立不動,忘了比賽的事。
一鳴又多了一層懷疑,他們胸前雖有骷髏圖式,但卻無骷髏幫骷髏鞭的特徵,出手全是掌法,而且是單來獨往,這難免令人懷疑,他們是否與骷髏幫有關?
一鳴正在痴想,“呼”的一聲,迎面一劍攻到。
莉娘已經發招了,而且跟在“戾狼谷”一樣,潑辣俱備,又好像已經失去理性,磁力劍妙用盡出。
一鳴氣亦不是,笑亦不是!
氣的是莉娘不吭不哈,就要殺一鳴,如果一鳴真要被殺,豈不做一個糊塗鬼!
高興的是,莉娘這一氣,卻找到了磁力劍的巧門,不但招式配合得天衣無縫,而磁力的發揮亦到了登峯之境,連一鳴亦感到身形不穩,處處掣肘!
連莉娘、一鳴這一對都打起來了,沙麗烏同嚴嘯虎當然不能不打。
嚴嘯虎一向是虎虎風生,威猛凌人,可是今天在這種場合,他真變成一隻“山貓”,偃旗息鼓,連一點威風都沒有了!
他一向是孤假虎威,打羣架為能事,如今叫他單槍匹馬作戰,剛才舉手時,就是硬撐面子,如今一交上手就全不是那回事。
他如果抽到莉娘,也許還能戰個平手,他剛與沙麗烏交手,他想,如此嬌美楚楚的姑娘,總可不失虎神幫往日的威風。
殊不知三招兩式剛過,嚴嘯虎頓感大不妙,沙麗烏內功含蓄,自己遠非敵手。
幸而沙麗烏一方面在驚疑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的拼命激戰,又感於莉孃的瘋狂相逼,薄情如此,不禁替一鳴大為不平,所以急於取勝。
因此,嚴嘯虎還能免為其難,幸成平局。
這隻有兩個觀眾的六人大戰,雖不能説殺得天昏地暗,但的確亦是驚險百出。
首先是沙麗烏和嚴嘯虎這一對起了變化,十來招一過,嚴嘯虎知難幸勝,鬼頭大砍連環刀一掄,趁沙麗烏未急於取勝之際,來個棄權而逃。
於是,沙麗烏變成了觀眾。
剩下還有兩對。
一鳴和莉娘這一對,莉娘究竟打不過一鳴,但是一鳴怕莉娘再生氣,不敢勝莉娘,這將是永遠平手的戰局。
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可真打得激烈,打到後來,兩人根本相隔數丈,只不過飄然挪移,雙方都是虛空的你一掌我一指地一來一往,而每一掌每一指都是要命之着,這兩位當今列為一流而無疑的高手,都不禁氣喘吁吁,額上見汗。
但是,仍然只是平手,難分軒輊。
一直打到下午,看看又快接近黃昏!
首先感到不耐的是莉娘,莉娘究竟是女兒身,加以她中毒後,因忍受毒性的煎熬亦消耗體力不少,所以一鳴雖然未盡全力,她早已香汗淋漓,不勝其累了。
但是,她的任性和驕矜,使她決不服輸,咬緊銀牙,繼續再戰。
一鳴不禁憐香惜玉地,輕輕叫道:“莉娘,歇一歇。”
莉娘嬌羞之餘免不了女人本色,打不贏就哭道:“雷一鳴,你一輩子別見我。”
説罷轉身就如飛而去。
一鳴怔住了,追耶?鐵箱問題尚未解決,這一遲疑,莉娘早跑得無蹤無影了。
一鳴算勝了,沙麗烏也算勝者,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仍打得難解難分,按説一鳴應該與沙麗烏一戰。
哈瓦刺和沙利多看看兩人,自然地退後幾步,他們看到一鳴今天心神不屬,大有鼓勵沙麗烏趁機一戰取勝的模樣。
但是,一鳴連對激戰中的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亦不正眼一瞧,沙麗烏看着低頭憂愁的一鳴,有點惺惺相惜之慨,兩人間,俱無戰意。
哈瓦刺急了,但屬晚輩,不敢多言,沙利多亦只喊了一聲“師妹”,以目示意,責怪她為何不搶佔機先,趁機取勝。
沙麗烏不能裝不懂,只好姍姍走至一鳴面前,深深一禮,道:“雷大俠,請!”
一鳴微微一驚,抬頭施禮,才看出沙麗烏是來請求比武的意思,一鳴沉吟一陣道:“鐵箱如能屬沙姑娘,乃武林之福,一鳴願告退相讓。”
一鳴雖有相讓的意思,但明知還有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沙麗烏雖然非常感激一鳴這番好意,但亦有同樣的想法,不由的微抬星目,看看尤在捨死忘生拼鬥中的二人。
一鳴自然很容易明瞭她的意思,繼道:“一鳴願助一臂之力。”
這意思是説,只要你沙麗烏希望得這鐵箱,雷一鳴不但退出競爭,而且願助她獲勝,取得鐵箱。
哈瓦刺和沙利多這兩個以殺立教的魔頭,一聽之下,愣了,他們從來想不到人會有這種好意,那有自己有能力卻幫助別人取勝而放棄寶物的?
他們只以為一鳴在不懷好意,想聯手對付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後,再來制服沙麗烏,二人連連向沙麗烏,以目示意,暗暗着急,深恐沙麗烏上當!
激戰中的紅衣幫主和黃衣幫主,忽然停手不戰,看樣子最後還是一個混戰之局。
自然,二人已經聽到一鳴和沙麗烏的對話。
二人準是心意相同的,要聯合對付一鳴和沙麗烏。
當二人走至鐵箱面前時,一個面南,一個面北地坐在鐵箱面前,似在調息,一言不發。
這樣,大家總算鬆了一口氣,都在注意他二人,看他意欲為何?
稍停,紅衣幫主擺手指東,黃衣幫主擺手向西,兇光閃閃地看着一鳴和沙麗烏二人。
這一下大家都看懂了,沙麗烏斜眸輕笑,二人施施然地走近鐵箱,一個面東,一個面西地盤膝坐定。
四人各霸一方,相距都有二三丈遠,除非絕頂高手,是無法在這種形式和距離之下,較量武功的。
坐在南方的黃衣幫主首先發難,雙掌一攤一合,五道勁風,分襲東西的一鳴和沙麗烏,十道勁風合襲坐在對面的紅衣幫主。
這第一招,黃衣幫主已將“虛空點穴”登峯造極的絕藝,首先使出,且其攻擊對象,仍然是以紅衣幫主為主,這樣一鳴和沙麗烏倒心安了,至少可以明瞭他們沒有聯合對付自己之意。
這種盤坐不動的對招,別人攻來,完全不能閃讓,這第一招,三人的應付方法,各有巧妙不同。
紅衣幫主是擋,一鳴是解,而沙麗烏則是穴道移位,硬挺了一下。
這一擋一解一挺,各人路數不同,武功高低,則難分軒輊。
紅衣幫主不甘後人,立即還以顏色,雙袖陡轉,迴旋如風,然後一個急圈,勁風立即同時湧向三人。
紅衣幫主這發出的掌勁,與眾不同,既沒有千軍萬馬的聲勢,亦沒有排山倒海的壓力,就好像一條粗大的繩索,纏向三人,使人如置身真空,活活窒息而死。
這種武功真是空前絕後,天下罕有,如果不是坐着,一鳴等三人跳出旋風外,脱出這種纏力的束縛,倒也是一件難事。
可是,如今都被旋風罩着,不能移動分毫,如果箱離原位,就等於是自甘認輸,敗下陣來。
這一次,三人都用同樣的方法脱困,完全以內力抵抗,時間雖然不分上下,但明眼人一看,在旋風中每人的形態不一,已經可以分出一點高下。
在同樣的時間中,黃衣幫主顯得有點急躁,沙麗烏似乎有點焦慮,而一鳴一片安祥,恍若無事。
依照順序,這第三次發招,不是沙麗烏就應該是一鳴。
一鳴看着沙麗烏,沙麗烏微帶羞愧地不肯佔先發招。
就在這遲疑的一瞬間,黃衣幫主已經不耐,顯得有點氣急敗壞地往地上兜頭就是一拳。
這一拳着地,地上憑添一個小坑,所有的人全都感到一震。
這一拳可提醒了黃衣幫主,這種強烈的震動,正是取勝良法,他立即像擂鼓似的,雙拳不斷猛擊地面。
地面被擂成一個大坑,震動越來越強烈,連站着的哈瓦刺和沙利多,都連連後退,大有不耐之勢。
但是,坐着的三人,不但不能移動,就是連一點跳動都不可以,如果誰要被震得跳起來,誰就等於輸了。
所以三人都用千斤墜坐向地面,一個個的身子都慢慢地向地面陷落,看起來如山嶽峙立,巍然不動。
可是,如此一來,臀部承愛的震力更大,黃衣幫主的拳頭,就好像直接打在三人屁股上一樣。
最感到吃力的當然是沙麗烏,嬌嫩的肥臀,那裏受得了這無情的打擊,立即痛苦形之於色,額上香汗涔然而下。
哈瓦刺和沙利多,一看完了,沙麗烏如果不敵,七殺教只好退出中原,另起爐灶了!
一鳴此時,再不出手相救,更待何時?
黃衣幫主越擂越快,越擂越有勁,一鳴越看越有氣,急於想法阻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橫而掃出。
此時黃昏已過,夜色降臨,一鳴一不小心,把鐵箱平地掃起,便成了嘶嘯飛舞的武器,疾向黃衣幫主襲去。
黃衣幫主大喜過望,這送來的寶物焉得不要,伸手就想接住。
眼看他手指就要觸及鐵箱,沙麗烏玉掌輕抬,鐵箱凌空又被她招了過去。
一鳴正在為沙麗烏慶幸,眼看她就要抱住鐵箱,紅衣幫主揮手疾抓,鐵箱一個迴旋,又向紅衣幫主飛去。
一鳴心中惱怒,以氣御物更是他的拿手絕技,只見他擺手反招,鐵箱在紅衣幫主面門前飛舞半圈,紅衣幫主連抓兩次也未能抓住,然後一飛沖天,向一鳴手中落下。
一鳴剛剛要接個正着,紅衣幫主一掌掃至,鐵箱撲飛掌外,黃衣幫主赴勢一招,鐵箱藉這一推一招之力,又向黃衣幫主飛去。
鐵箱就在這四人中間,盤旋飛舞,十幾個起落,誰也休想接住。
倏然,隨着鐵箱的飛舞,夜色正濃的廣場中,響起了滿地滾動的笑聲,黑影一閃,只聽來人哈哈大笑道:“鐵箱內究為何物?你們難道不怕白勞心血,冤枉拼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