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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就在尹正清志得意滿的時候,忽然得到一個消息,康熙大帝病重,這個做了六十年太平皇帝的老頭子並不糊塗,他知道四子胤禎不是可繼統的人選,染痾之後,就密命軍機處召來胤禎,予以格殺,傳位十四子。

    這道密令是口授的,遺詔卻交給了他最忠心的侍臣納蘭明德,只可惜口授密詔時,隆科多也在旁邊。

    他立刻派急足通知了尹正清。

    尹正清沒有接到消息,他聽說康熙病重時,就趕到宮裡去了,隆科多的消息這時遞到年羹堯的手裡,他也慌了。

    立刻帶了劍,匆匆趕著進宮!變亂已生,納蘭明德正帶了一大批宮廷侍衛,包圍住尹正清,宣詔令賜死胤禎。

    年羹堯與隆科多同進宮去的,納蘭明德正與胤禎相持不下,見到他們後,納蘭明德立刻道:“老太師來得正好,聖上口宣詔令時,太師也在場的。”

    隆科多卻故作糊塗地道:“將軍,聖上口宣詔合時,老朽並沒有聽清楚。”

    納蘭明德一怔。

    隆科多又道:“四殿下摧毀了江湖上最大的反叛組織日月同盟,有功於社稷,老朽想聖上不會下這個詔令的。”

    納蘭明德想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因為他不知道隆科參與四王子是死黨,認為四王子對平定亂民,建功頗巨,尤其是平定蒙古以息邊患,的確是有著汗馬功勞的,遽予賜死,似乎太過不近情理。

    隆科多又問道:“聖上此刻龍體如何?”

    納蘭明德道:“比昨天清醒了一點!”

    隆科多道:“那就由老臣再去請示一下,或許聖上昨天是由於病重而神智模糊,此刻神智既然較為清醒,老臣再請聖裁定奪,只憑一道口詔而遽殺皇子,似乎太草率了一點。”

    納蘭明德私下跟胤禎交情頗佳,他為人又忠厚,康熙昨天下口詔時,是叫他一見胤禎立予撲殺,他究竟有所不忍,所以先告訴胤禎一聲,現在聽隆科多有如此一說,倒是同意了,點點頭道:“那也好,末將在此恭候老太師的消息。”

    隆科多朝胤禎眨了眨眼,單身進入內寢去了。

    納蘭明德歉然地道:“四殿下,如果聖諭不改,請恕微臣無禮。”

    胤禎心中已定,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命子死,子不死不孝,只要父王真有殺我之意,我不會勞將軍之手,自己會處置的。”

    納蘭明德仍是充滿了歉疚,卻不便再說甚麼,因為又為了一個年羹堯,他更增加了一份戒意。

    片刻隆科多出來,道:“聖上有旨,昨日口諭立殺四殿下之諭作罷,並諭命將軍將遺詔交給老臣當眾宣讀出來。”

    納蘭明德一怔道:“這是聖駕的親諭嗎?”

    隆科多道:“自然是聖駕的親諭。”

    納蘭明德道:“請老太師恕罪,茲事體大,末將要再請示一下。”

    隆科多笑道:“可以,聖上也正等著將軍,另有口詔交代。”

    納蘭明德轉身進去了。

    隆科多這才低聲道:“殿下請速設法自處,大事不妙。”

    胤禎驚問道:“父王怎麼說?”

    隆科多道:“老頭子歸天了,那是我命龍妃送他登天的。”

    胤禎又是一怔。

    隆科多嘆道:“老臣以視疾為由,請龍妃由側門入室,再由老臣帶進內寢,老頭子還是那句話,龍妃只好給了他一刀。”

    胤禎驚道:“那怎麼行,這一來如何善後呢?”

    隆科多道:“沒辦法,不能讓老頭子說話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把納蘭明德身上的遺詔騙出來加以篡改。”

    胤禎道:“這更加難了,納蘭明德看見了父王的遺體,一定知道是有人下了手的,問起旁邊的內監……”

    隆科多道:“旁邊沒有人了,龍妃把內寢的人全殺光了。”

    胤禎急急道:“這把事情弄得更糟。”

    隆科多嘆道:“事急無奈,好在老臣進宮前,已經先告訴了孟妃叫他召集人馬,儘速前來馳援,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納蘭明德出宮,更不能讓他宣讀遺詔。”

    胤禎大為焦灼地道:“那又有甚麼用呢?遺詔為父王親筆,駕崩的清息傳了之後,最急迫的就是宣讀遺詔……”

    隆科多道:“所以老臣才把納蘭明德誆進內寢去,遺詔在他緊身貼藏著,龍妃能把他收拾下來就最好,否則就要靠殿下與年賢侄的兩支劍了,但是先得把這幾個傢伙收拾下來。”

    胤禎看了一下四周監視的大內劍手道:“二弟,這四人號稱宮廷四傑,是納蘭明德手下的四名最佳選手,我估量著可以對付一個!你呢。”

    年羹堯沉著低聲道:“小弟的能為四哥很清楚,最多也只能對付一個,但小龍恐怕不是納蘭明德的對手,必須從速馳援,少不得只有硬著頭皮幹一下了。”

    隆科多也著急地道:“是啊!殿下,老臣也豁出了性命支持殿下這一著,內寢事發,我們都是死罪,萬萬耽誤不得了。”

    胤禎沉思片刻才道:“好!我先過去,二弟注意一下,如果上天有心助我登基的話,就希望能佑我一擊得手。”

    語畢悄悄伸手入懷,戴上了鹿皮的手套!

    年羹堯見了忙道:“四哥!你打算用暗器,那恐怕並沒有多大用處。”

    胤禎深沉地道:“這是我在飛天夜叉陳大忠身邊取來的奪命金砂,成不成就看這一著了,這毒砂發作很快,但還要你配合行動,如果放走一人,咱們大家都再沒命了。”

    年羹堯點點頭道:“小弟知道,四哥請行動吧!”

    胤禎徒步向內宮走去。

    他們在交頭低聲密談時,已經引起了那四名劍手的注意,見他走了過來,一人橫劍攔住去路道:“殿下要往那兒去?”

    胤禎道:“我要進去看看。”

    那人連忙道:“請殿下恕罪,未得納蘭明德統領准許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進去,這宮裡的規矩殿下應該知道的。”

    胤禎笑笑道:“我當然知道,我有樣東西,就請你代我送進去吧。”

    他的手從懷中探出,突地一揚,一片毒砂竟對著四人罩去,他的動作夠快了,但宮廷四傑輪值大內高手,經驗何等豐富,除了當前的那一人,無法趨避,面部中砂,痛得掩面哀鳴外,其餘三人都滾身躲開了。

    而且他們的反應極速,避開暗器後,三劍齊出,攻向胤禎,同時高聲朝站在門口禁衛軍叫道:“四殿下行兇硬闖內宮,快召人前來圍捕。”

    門口的禁衛軍答應一聲回頭就走,年羹堯大急,連忙拔劍前往追殺,隆科多拉住道:

    “年賢侄,別去管他,快幫殿下去。”

    年羹堯道:“可是那個人一出去張揚就糟了。”

    隆科多低聲道:“那是老夫的人,不會張揚出去的,否則的話,今天的情況何等嚴重,老夫怎能把賢侄帶進來?”

    年羹堯呵了一聲,心中暗暗佩服這個老傢伙神通廣大,因此忙低聲道:“四哥的毒砂只放倒了一個,我們以一敵三,恐怕還差一點,孟師妹帶的人恐怕到了,老太師快把他們帶進來馳援,遲了就來不及。”

    說著一擺腰間的長劍,也衝了出去。

    胤禎在三大高手的圍攻下,確是有點手忙腳亂,幸得年羹堯及時趕上,才堪能支持了平局。

    可是要殺死這三個人,實在不容易。

    捨死忘生地苦戰五十多個回合,隆科多已悄悄地溜了,只剩下他們二個人在苦戰著,幸好隆科多買通了守門的禁衛軍,沒有讓內宮的變亂傳了出去,否則外面的人湧了進來,胤禎與年羹堯早就被格殺了。

    鏖鬥到一百多回合時,胤禎仗著手中無堅不摧的巨闕寶劍,奮起作戰,劈倒了一人,變成以二敵二。

    這一來略略佔到上風,剩下的兩個人,一個與年羹堯技業相等,不分上下。

    另一個則稍較胤禎為弱,但這個傢伙很精明,他不靠近過來,只是拉開距離遊鬥,使得胤禎空自著急,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正在戰得熱鬧時,內宮又出來了三個人,當頭一人正是納蘭明德,另外兩個則是內廷的宮監。

    鏖戰中的一人叫道:“統頭!四殿下要闖進去,已經殺死了兩個人。”

    納蘭明德滿臉怒色地道:“胤禎!你好大的瞻子,居然唆使你的妻子大逆弒上,還不來快束手就擒,聽候國法制裁。”

    胤禎心頭一驚道:“小龍呢?”

    納蘭明德道:“她在內廷行兇弒上,還傷了本座,幸好這兩位公公及時趕到,將她擒住了。”

    胤禎認得這兩名宮監,正是內廷搏擊的好手。

    尤其精於徒手肉搏,由於康熙大帝在登基時年齡尚幼,由大將軍鰵拜輔助攝政。

    鰵拜本人桀傲無狀,挾權跋扈,可是他不僅手握軍權,本人更是技擊高手,因此誰也奈何不了他。

    康熙稍長之後,訓練了一批小太監,練習撲擊摔跤之術,終於在一次機會中,刺殺了鰵拜而重掌軍權。

    自此以後,康熙對宮監習武之事十分重視,撲擊之術操演更精,這兩人是個中翹楚,因而深得寵信,被升為內監的領班。

    小龍兒遇到他們,還有甚麼話好說呢?

    因此胤禎嘆了一口氣道:“希望你們沒殺她,否則亂子就鬧大了。”

    納蘭明德凝重地道:“是的!我們擒住她之後,聖上還有一口氣,當時囑咐不得傷她性命,因為她是蒙古的女主,如果她在這兒被殺,蒙古立將生變……”

    胤禎忽而一笑道:“父王既然不肯殺她,大概也不會殺我吧?”

    納蘭明德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胤禎笑道:“這道理很簡單,父王不追究她的弒上之罪,是怕激起蒙古的邊亂,然而她卻全聽我的,殺了我比殺她更嚴重。”

    納蘭明德聽了臉色變了,才無可奈何地道:“胤禎!你很聰明,居然把聖上的心思全摸清楚了,聖上本悲天憫人之至上仁懷,不願激起兵變,所以臨終諭命,放過你們兩個人,並且格外開恩,要我為你們掩飾弒君之罪,胤禎,你不感到慚愧嗎?”

    胤禎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淡淡地問道:“父王駕崩了嗎?”

    納蘭明德悽然地道:“聖上於辰時三刻,駕崩萬壽宮,無疾而終。”

    這番話是他盡了極大的努力,壓制著無限的憤怒,在萬分委屈的情形下說出口的。

    胤禎漠然地道:“繼禪的是誰?”

    納蘭明德道:“你不必問,至少不是你。”

    胤禎冷冷地道:“我是最有權問的一個,我把野心勃勃的老八放倒,把民間抗清的最大勢力日月同盟弄垮,保全了大清帝國的萬年江山,至少該讓我知道是誰坐享其成。”

    納蘭明德道:“是十四阿哥。”

    胤禎冷冶大笑道:“我想也是他,他最合老頭子的脾胃,懦弱無能,說得好聽一點是仁慈為懷,但光憑仁慈能治國嗎?”

    納蘭明德厲聲道:“胤禎,聖駕雖親口赦免你的叛逆之罪,但你若對新君不禮,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胤禎冷笑道:“新君!要等他坐上龍椅後,才能算為新君呢?明德!你是大清朝最忠心耿耿的臣子,我問你一句話,十四阿哥果真是人君之材嗎?”

    納蘭明德頓了一頓才道:“胤禎!諭旨出於聖裁,為臣的無權批評。”

    胤禎道:“沒關係,我希望聽聽你的老實話。”

    納蘭明德道:“胤禎,我為你盡過力,也替你說過好話,國事雖定,但人心未安,前明遺臣流入江湖,仍在圖匡復之舉,我本人是希望你繼統的,可是聖裁別具深義,我就不便置詞了,尤其是出了今天的事,我更不原諒你了。”

    胤禎微微一笑道:“好!我總算還能得到你的賞識,父王對我如何處置?”

    納蘭明德道:“聖駕著令你即刻離去,並且把小龍妃帶到蒙古去。”

    胤禎冷笑道:“他不怕我在蒙古整軍經武再入中原嗎?當年鐵木真不過才一個部族,卻能有成,一代天驕,我的人材並不遜於成吉思汗,而且我擁有的是整個蒙古。”

    納蘭明德道:“不可能,大清朝不像南宋那樣庸弱,何況你以尹正清的身份,在中原武林間隻手翻天,只要這個消息傳來,江湖上想殺你的大有人在,你敢到中原來嗎?”

    胤禎變色道:“你準備把我的身份告之天下?”

    納蘭明德道:“是的!新君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說明武林盟主尹正清四公子,就是你四王子胤禎,這樣一來,你能在蒙古耽得安穩,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是最厲害的一著,胤禎的臉色一變,仰天長嘆道:“唉!天不我助,奈何!奈何!二弟!咱們走吧。”

    納蘭明德道:“你立刻離京,在保定府等候,我把小龍妃送來,一個時辰後,你如果再在京師,我就要對付你了。”

    胤禎與年羹堯像兩頭鬥敗的公雞,無精打-,垂頭出門而行,甫出養心毆門,就為一批禁衛軍圍住了。

    當頭的一人正是禁軍統領與身兼九門提督的大將軍嶽鍾琪,他仗劍指著胤禎道:“弒君叛逆,怎可輕縱,拿下。”

    亂軍交擁而上,胤禎正待反抗,卻見擒他那名禁軍朝他連遞眼色,胤禎不禁一怔,細加辨認,才看出這名禁軍竟是與他同時稱尊武林的四大公子之首王春明喬裝的。

    而擒住年羹堯的卻是白泰官,再仔細一看,發現孟麗絲與魯氏三英姊妹,也都喬裝在禁軍之中。

    一時心中大定,遂不再反抗,冷笑朝納蘭明德道:“這是怎麼說的?”

    納蘭明德上前一抱拳道:“嶽將軍,四殿下是奉諭放行的。”

    嶽鍾琪哼了一聲道:“胡說,下官剛才接到部眾密報,說四阿哥行兇闖內宮,並執兵弒君,納蘭統領,弒君之罪滔天,你雖跟四阿哥私交不錯,卻也不能循私縱放。”

    納蘭明德急了道:“這是聖駕親諭。”

    嶽鍾琪道:“那就拿旨意來。”

    納蘭明德道:“聖上病痾沉重,領的是口諭,說完就駕崩了。”

    嶽鍾琪冷笑道:“這麼重大的事,就憑你一句話,誰聽見的?”

    納蘭明德一指那兩名內監道:“張姚二位公公都在旁邊,他們可以作證。”

    兩名內監也連聲證實。

    嶽鍾琪卻冷笑道:“胡說,分明是你們串同循私,一併拿下。”

    將手一指,喬裝的禁衛軍亂劍齊發攻了上去,兩名宮監首先被殺,眼看生餘的倆名劍手也在王春明與白泰官的圍攻下,腰斬身死,納蘭明德一面仗劍護身一面叫道:“嶽鍾琪,你想造反了,這是內宮……”

    嶽鍾琪冷笑道:“內宮又怎麼樣?”

    納蘭明德道:“內宮的禁衛是我的職責範圍。”

    嶽鍾琪道:“擒治叛逆不分內外的,聖上雖然春秋已高,但精神尚健,前些日子偶染微恙,可是今日御醫還說大有好轉,遽爾駕崩,你這個內廷侍衛統領該如何交代呢?”

    納蘭明德道:“本座自有交代,當我召集大臣,宣讀遺詔時,自然會對駕崩的事作一個明確的交代。”

    嶽鍾琪道:“可是下官只聽見四阿哥弒了聖駕,有這回事嗎?”

    納蘭明德道:“不對!四毆下並未弒君,隆科多知道得很清楚。”

    嶽鍾琪冷笑道:“內情究竟如何,下官不想知道,反正會有人問你的,但下官接獲了密報說四阿哥弒君才趕來的,看見這兒的情形似乎確有其事,因此必須盡我的職守。”

    納蘭明德道:“你要怎麼樣呢?”

    嶽鍾琪道:“把你們都拘禁起來,交給刑部與宗人府看管,有理由就到那兒去申訴吧,下官可管不了那麼多。”

    納蘭明德見胤禎與年羹堯都已被綁了起來,他倒是個深明道理的人,知道皇上最後不加追究小龍兒行刺的遺詔,對嶽鍾琪這種少年得志的一勇之夫說不通的,只有在那些閣老大學士之前,才能解釋出聖上的息事掩醜的苦心。

    因此他首先拋去佩劍,放棄了抵抗,喬裝的王春明立刻上前準備捆綁,納蘭明德卻擺手道:“等一下,本座身懷先帝遺詔。”

    嶽鍾琪道:“遺詔在那裡?”

    納蘭明德道:“此詔為新主繼統之御旨,必須當著各部閣學士尚書以及宗室親王共同聆宣。”

    嶽鍾琪道:“納蘭明德,你現在是待罪之身,已經失去了頒詔的資格,還是交出來吧。”

    納蘭明德道:“這可不行,聖駕一再頒諭,此詔不能落第二人之手,必須由本座當眾宣讀。”

    嶽鍾琪冷冷地道:“納蘭明德,你受聖上寵信,佩劍出入宮寢不須通報,可見受恩之深,現在聖駕暴斃,你居然私縱兇嫌,因此你自己也有幫同弒君之嫌,對你身懷的遺詔,也難令人相信。”

    納蘭明德厲聲道:“此詔乃先帝親筆,可以讓大家公開過目的。”

    嶽鍾琪道:“遺詔的內容你知道嗎?”

    納蘭明德道:“知道。”

    嶽鍾琪冷笑道:“不用問,一定是四阿哥了,否則你怎會包庇他呢?”

    納蘭明德道:“絕對不是。”

    嶽鍾琪道:“事關重大,下官必須先過目一下,如果不是四阿哥,下官立即召集各部閣大臣公開宣讀,否則就得先壓一壓,把先帝暴斃的事弄清楚再說。”

    他說得在情在理,納蘭明德也沒辦法,而先帝已崩,繼統的事必須立刻詔定,否則日久事多,四阿哥胤禎的勢力遍及京師,盡多高來高去的能人,如果自己被押進了刑部大牢,很可能有被暗殺的危險,這封遺詔也就無法宣示了。

    在萬般無奈下,他只好解開衣襟,取出一個密封的錦囊道:“嶽將軍!遺詔在此,希望你看過之後立即當眾宣示。”

    嶽鍾琪接過後,打開看了一下,點頭道:“不錯,果然是先帝親筆,把他們都帶走了。”

    白泰官手起一劍,從納蘭明德的背後刺進去,透胸而過,納蘭明德瞠目大叫道:“你們想要幹甚麼?”

    隆科多由門口現身出來冷笑道:“納蘭明德,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納蘭明德見有人已經解開了胤禎的綁捆,同時也認出了那個人正是孟麗絲的喬裝,一剎間是明白了。

    但白泰官已不容他作思慮,長劍一抖一絞,在他身上開了個大洞,跟著一腳,把他的屍體踢倒在地。

    嶽鍾琪卻屈膝跪下道:“殿下,請恕臣無狀,為了騙取遺詔到手,微臣不得不冒犯殿下。”

    隆科多卻笑道:“嶽將軍,恭喜你替四皇子殿下建下了不世殊勳。”接著又改口稱道:

    “陛下!老臣的策劃不錯吧。”

    胤禎此時心神大定,將嶽鍾琪扶了起來道:“不錯!不錯!等我登基之後,一定要好好的酬謝你們!”

    隆科多得意地笑道:“孟妃子與這一批英雄來得正是時候,可是要他們長驅入宮,恐怕會啟人疑竇,而且也怕納蘭明德聞風先溜了。那封遺詔在他身上是最大的關鍵,所以老夫請嶽將軍合作,叫他們扮成禁軍入宮,這下子大事就定了……”

    王春明突然一伸手,從嶽鍾琪手中搶去遺詔道:“等一下,我們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呢?”

    胤禎一怔道:“王兄!我們還有甚麼問題?”

    王春明冷冷地道:“尹四公子,現在該叫你胤禎四阿哥了,將來我們或許也會稱你一聲陛下,一切全得看你的表現如何?”

    胤禎神色微變,但還是很鎮定地道:“王兄!對諸位相助之情,兄弟十分感激……”

    王春明道:“我們不要你的感激,只要你貫徹以前的允諾。”

    孟麗絲忙道:“四郎!就是你以前答應我的。”

    胤禎怫然道:“麗絲!你難道還不信任我?”

    孟麗絲低下頭道:“四郎!並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對日月同盟手腕太狠了,使我不敢再相信你了,所以……”

    胤禎冷笑道:“所以你才找他來挾制我。”

    孟麗絲勇敢地抬起頭來道:“是的!四郎!王大俠與白師兄都在早幾天到了京師,他們已經探出你真正的身份,集合了江湖道上的精英,是為了想謀刺你的,我知道了後,連忙去見他們,向他們保證你答應的一切,才息止了他們行刺之念。”

    王春明一嘆道:“日月同盟的一切是自求其敗,所以我不追究你破壞他們的種種了,現在只希望你能實踐你對孟女俠所許下的一切。”

    胤禎笑道:“這是要挾嗎?”

    王春明道:“不是要挾,是交換條件,現在遺詔在我手裡,那是你父親的親筆,不毀了這封遺詔你是無法登基的。”

    胤禎一笑道:“如果你以這件事作為要挾,我定然不會接受,我行事一向有個原則,行我之認為當行,我答應麗絲的一切是我將來施政的準則,根本不須要人來督促我實施,我打算做一個好皇帝,一個好皇帝是不受人威脅的。”

    白泰官厲聲道:“可是我們能叫你當不成皇帝。”

    胤禎道:“當然可以,可是你們無法改變大清朝的統制,我不當皇帝,統治者仍然是我們姓愛新覺羅的,可是你們想一想,另一個人登基,是否會比我更好。”

    白泰官道:“十四阿哥仁心遍傳京師……”

    胤禎大笑道:“他仁慈個鬼,只是懦弱而已,大權盡在一些宗室重臣的手中,這些人是排漢的,容他們得勢後,天下還有你們漢人過的日子嗎?”

    白泰官叫道:“讓他們殺好了,殺得越多,仇清之心越烈,漢家子民是殺不完的,到那個時候,天下的漢人群起而抗……”

    胤禎道:“這是可能的,但這是你們一批弄權者的想法,我當了皇帝卻只想的如何避免殺戮,使老百姓安定而求榮,王兄,你是真心為民的俠士,我把取決之權交給你,由你看著辦好了,但我絕不妥協。”

    王春明怔住了。

    白泰官道:“王兄!這是我們匡復明室的一個良機。”

    王春明長嘆一口氣道:“不!白兄!我希望天下能重歸漢室,卻不一定是歸於前明,朱家的子弟如果成器,天下不會失,那個願望不能達到,我退而求其次,就希望有一個重視民生疾苦的皇帝,四王子看來還像是這樣的一個人。”

    說著舉起遺詔,正待撕毀,胤禎忙道:“王兄!使不得,這封遺詔要昭告群臣的。”

    隆科多怔了一怔,道:“陛下,遺詔上繼統的是十四阿哥。”

    年羹堯笑道:“那有甚麼關係,四哥已經有老太師與嶽將軍的協助,京畿軍權在握,還有我們這些人,誰敢跟他奪權,明白詔告之陵,再叫十四阿哥宣佈遜位讓賢好了。”

    胤禎笑道:“不能這樣做,那太損我的尊嚴,我不想在後世留下這樣一個逼宮的臭名,我要名正言順地登上王座。”

    隆科多道:“那也沒問題,改草遺詔就行了。”

    胤禎笑道:“不必,父王御筆親禪,才能堵住廷臣之口。”

    大家都被他弄糊塗了。

    胤禎接過遺詔笑道:“這封遺詔是父王病中所書,沒有幾個字,只有傳位十四子五個大字,現在只須稍添兩筆,把那個十字上添一橫,底下加一鉤,就成了一個於字。”

    隆科多念道:“傳位於四子,高明!高明!還是陛下聖明。”

    胤禎笑著說道:“天將賦重任,必有安排,王兄!相助之情,在下一定銘感在心,王兄如有意仕途……”

    王春明立刻道:“不敢當,我不是廟堂之器,亦非將帥之材。”

    胤禎道:“兄弟很遺憾,至於我答應麗絲的事,本出我自願,用不著你來費心促使,宮中事宜亟待善後,各位留此不便,還是請早早退出吧,三天後我在四王子舊邸設宴,請各位務必賞光,那時我會將今後施政的方針重點,對各位作一個詳細的解釋,各位有意見,也可以在那一天提出來,以後我們恐怕就很少有見面的時候了。”

    王春明沉思片刻才道:“好吧!三天後王某一定到就是!”

    說完他領先走了,白泰官也不敢多事逗留,趕緊跟著離去,孟麗絲卻留了下來,不安地道:“四郎!請你原諒我。”

    胤禎一笑,道:“沒甚麼,你做得有對有錯,錯在不該把白泰官邀來,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混球,只會藉機生事,但你把王春明也邀了來,尚能穩定大局,庶幾功過相抵。”

    隆科多道:“陛下!三天後真要請他們嗎?”

    胤禎笑道:“那是必須的,這批江湖人是禍亂之源,不把他們安伏下來,我這皇帝還是當不穩,何況我的天下還是靠著他們撐起來的,今天要不是王春明在場,那兩個內監,兩名劍手再加上一個納蘭明德,辦起來很扎手呢。”

    隆科多笑道:“那倒不見得,老臣與嶽將軍早就是孤注一擲了,必要時起用全部的禁軍也不會放他們離開的。”

    胤禎只是笑了一下,不準備作更多的辯論,因為他了解這批禁軍多半是旗人軍功子弟人補,靠著這批花拳繡腿的花花公子,連一個劍手都對付不了,而納蘭明德手下的宮門四傑,技業與自己不相上下,在江湖上可列入一流高手,所以康熙才用他們捍衛內廷,可見對禁軍並不重視,他不能說出太令岳鍾琪難堪的話。

    因此他只淡淡地道:“舅舅說得對,但我也要跟他們作個交代,何況他們對我繼統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傳出去究竟不太好。”

    隆科多眨眨眼道:“陛下現在是九五之尊,最好少跟這些亂民來往,以老臣愚見,陛下,最好利用那個機會來個一勞永逸。”

    胤禎立刻沉下臉道:“舅舅!這種話您最好別亂說,江湖人殺不盡的,您的話如果傳到他們耳朵裡,連我這個外甥也照顧不了您。”

    隆科多這才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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