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英南及宋玉簫至此已肯定秦雪嶺是被另一人所殺的,而絕非是與江三妹衝突,致兩敗俱傷。
這個人就是“及時雨”應陽天。
他也是明月園的竊賊,也可能是殺害虞子清的兇手。
他兩人在書房中不斷推敲,宋玉簫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大哥,照説二哥及三哥絕無與應陽天結怨之理。應陽天會對他倆下殺手?”
“四弟忘記七夕那晚之事了?”楚英南自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道:“那晚我雖不知竊匪是誰,但竊匪卻怕我會由他的左手劍認出他。為了繼續保持他在俠義道中的崇高身份及地位,他第一個要殺的自然是二弟了。”
宋玉簫恍然大悟,截口道:“其實他也想把我四兄弟都殺了,只是我們倆一直都在一起,他在沒有絕對把握時是不敢向我們下手。”聲音漸怒,“如此看來,殺三哥的兇手必也是他!”
楚英南説道:“除了他還有誰會殺三弟?”
説到這裏兩人都是心頭一緊,一個問題迅即浮上來,“這只是推測,別人會相信我們兄弟的話嗎?只怕江湖上的人把我們當作兇手,也不會懷疑應陽天一絲一毫!”
想到此都有點氣餒,另一個問題又襲上楚英南心頭,他打了個冷顫,道:“應老賊在江湖上一呼百諾,憑我們兩人勢單力薄,如何是他敵手?只怕我尚未動他分毫,已經被他……”
他話雖未説完,但話中之意,任何人也聽得出,剎那宋玉簫冷汗自額上簌簌流下,無力地説道:“正是,現在我們不動他,他早晚也會找我們。大哥,那麼我們怎辦?”
這句話問倒了楚英南,他苦笑一聲,步字轉得更慢。
良久,宋玉簫突然從椅子上躍了起來,滿面驚喜之色:“大哥,有辦法了!”
“四弟想到什麼辦法?”楚英南霍地轉過身來。
宋玉簫一字一頓,“李禿鷹!”
“‘神眼禿鷹’李鷹?”楚英南驚喜地道:“但素聞李神捕行蹤無定,我們去哪裏找他?”
“不怕,我爺爺昔日跟江北七省巡撫的張大人曾有同寅之誼,小弟叫爺爺修一封信與他,叫張大人替我查一查李前輩的行蹤,待有了確實的地址後,我們再攜款去找他!”
楚英南聽了大喜,連聲説道:“如此甚好!”
宋玉簫滿懷信心地道:“有李前輩出馬,二哥及三哥之仇何愁不能報?”
宋玉簫於是便把整個過程告訴了他爺爺,而他爺爺亦原原本本將這些事寫與張光宗張大人知道。
張大人倒是性情中人,他決定把這事委託李鷹去辦。
是故,李鷹已經從張大人那封長達七八張的信裏對這件案子知道了個大概。
他放下書信,抽出旱煙杆“滋巴滋巴”吸起來,心中不斷地盤算着。
他的一個心腹大將公孫良道:“頭兒,張大人好像有點那個,照説這種武林中的事他管不着的。”
公孫良十八歲便吃公門飯,今年五十五歲,他武功雖不高,可是辦事之仔細及對罪惡組織之熟悉,連李鷹對他亦暗佩服。
是故,五年前李鷹便從山東提督按察使司那裏把他弄來,加強自己的實力。
由於吃這行飯不容易,既要有天份又要有興趣,更加要出生人死,因此李鷹的手下不斷有損傷,亦不斷需要補充,以保持實力。
所謂人材難得,平日李鷹對他的一干得力手下都異常照顧,使他們能夠專心工作。
當下他聞言之後道:“嫌犯涉嫌二度到明月園偷取金銀,犯及平民,這已不是純粹的武林爭紛,是故張大人要我們去偵辦,亦合情合理。”
公孫良道:“應陽天是出名的‘及時雨’,平日難免會有劫富濟貧之舉,這……這個,如果我們一插手,只怕會得罪不少武林中的所謂俠義道中人士。”
李鷹神色不變地道:“這點我當然知道,可是張大人那裏也不好推搪,另外,江南四公子的推測亦頗為合理,假如應陽天真是個欺世盜名的人,而讓我們揭發出來,到時只怕我們……”
站在一旁的顧思南接口道:“到時只怕我們的名頭要比沈神通更響一籌。”
李鷹含笑點頭,道:“所以,這件事我已決定插手弄個水落石出,就算應陽天是冤枉的,我也要替他們洗脱了罪名,傳了出去,對我們亦只利而沒害。”
顧思南目光露出興奮之色,“老大,我這就派人去查一查應老頭的下落!”
“好。”李鷹磕掉煙灰,“不過,要小心,在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之前,不能動他。”轉首對公孫良説道:“公孫老弟,麻煩你去把江北四秀的楚英南及宋玉簫找來!”
公孫良不敢再言,應了聲離去。
那顧思南亦跟着出去。
李鷹抓一抓禿頭,再次拿起張大人的信沉思起來,他想起了中秋節的情景。
秦雪嶺與江三妹在江面上賞月,並慢慢離去,應陽天便跟着離開,這裏面不是有蹊蹺嗎?
應陽天之離去若是為公,為解救同道中人的苦難,他大可以説出來,若是事情緊急的大可以不來參加中秋夜宴,以梅任放之為人,相信也不會怪他。若事情不急,則何必來去匆匆?
這情景是自己親眼所見,絕不會看錯——應陽天的離去亦必有內情,是為了殺秦雪嶺及江三妹?
不,殺秦雪嶺才是目的,殺江三妹只是不能不殺之以滅口而已。
想到這裏,李鷹又裝了一鍋煙,長長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從鼻孔噴出來,他的思路倒尚未因此而斷。
凡殺人者,必有其殺人的動機,應陽天殺秦雪嶺的動機是什麼,真是如張大人信中所轉述的那樣?
這一點既有其可能性,亦有點勉強,應陽天值得如此做嗎?他劫明月園的錢即使揭穿了出去,武林中人十居其九不會怪他——劫富濟貧本是俠義道中所為。
但如果殺死聲譽甚佳的秦雪嶺及虞子清,萬一傳了出去,對他多年來所建立起來的聲譽及地位不是大有影響嗎?況且殺死江三妹尚要得罪梅任放。
李鷹到此便再也想不下去了,因為沒有再進一步的理由,這一點不能成立。
就在此時,公孫良去而復返,李鷹不禁抬眼望着他。
公孫良後面跟着兩個神貌非凡的青年,正是楚英南及宋玉簫。
“頭兒,這是江北四秀的楚少俠及宋少俠。”
楚英南及宋玉簫同行了一禮道:“晚輩拜見李前輩。”
“不必多禮。”李鷹目光一亮,故意詐作不知而問:“不知兩位有何指教?”
楚英南走前一步,恭敬地道:“前輩言重,晚輩是有事要求大人的。”
李鷹站了起來,跟着走離書桌,“我亦屬武林中人,不是在公堂上,我不喜歡人家以大人稱我,何況你倆也沒有功名在身。”一頓,“兩人有何事但説無妨。”他穿一身青衣粗布,腰纏布帶,上插一根煙杆,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膚,除了頭頂見禿之外,倒像一個鄉下老頭,可是他隨便這麼一站,自然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自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令人心中一懍。
楚英南只得把明月園的二度被竊,以及秦雪嶺和虞子清被殺之事細細地説了一遍。
李鷹聽得很留神,一待楚英南説罷,問道:“那麼兩位是來求我把應陽天捉拿歸案?”
楚英南説道:“正是。望前輩大力鼎助。”
李鷹揹負雙手,慢慢在小廳內踱步,忽玲冷地道:“武林中之事,官府素不理會,若依公事辦,我只能以竊賊之罪捕拿應陽天而已。”
宋玉簫早知道沈神通的規矩,忙道:“晚輩這次前來是想請前輩私下查辦此案。至於酬勞,但請前輩開口。”
“我照規定本應收取五萬兩代價,不過看在張大人的臉上,就收七折吧。”
宋玉簫大喜,忙取了三萬五千兩的銀票,雙手呈上。
“這錢嗎,待破了案才收。”李鷹不温不冷地道:“你們又憑什麼認為應陽天是兇手?”
“晚輩剛才説的難道沒有道理?”楚英南愕然道:“除了他,晚輩實在想不出武林中有誰與晚輩的結義弟有如此深的仇恨。”
李鷹便把他剛才所設想的一切説了一遍。
宋玉簫聽了為之一愕。
楚英南卻道:“世上多的是欺世盜名之輩,應陽天貌似俠義,許是奸詐陰謀也未定。”
李鷹反擊道:“應陽天的名氣可是經過三十多年的努力掙來的,其義舉及所做的善事,絕不能假得了!你豈能如此輕率下結論?不錯,你把這件事想得這樣深入,我亦很欣賞,不過,這是另外一回事。”
楚英南只得把在落馬村打探來的消息説了出來。
李鷹沉吟了一會兒,道:“不錯,近年來能使左手劍的人已不多見,應陽天是第一個,難怪你能如此肯定。”
頓了一頓,“暫請兩位在這裏住幾天。調查及捉拿兇手的事,我自有安排。公孫老弟,你先去安頓他們住宿!”
公孫良帶楚英南及宋玉簫到後院去。
李鷹卻不停地踱步。
直到黃昏,一步也未曾離開過。
掌燈了,手下送上酒菜正準備吃飯,蕭穆恰好進來,風塵僕僕,但臉上卻有喜色。
公孫良見了忙説道:“小蕭回來啦?”語氣頗熱情,“來得正好,坐下來喝兩杯。”
蕭穆微微一笑。
李鷹道:“事情解決了?”
“是。”蕭穆立即收起笑意,正容地道:“嶗山四妖已三個伏誅,我把未死的嶗山大妖交給府台。”
“好。”李鷹舉起了酒杯道:“喝一杯。”
眾人一飲而盡。
李鷹默默地吃菜。
“公孫老弟,飛煙還未回來?”公孫良答道:“尚未。頭兒有急事找她?”
李鷹不言。
蕭穆目光一亮,“又有案件?”
公孫良接口道:“而且是一件前所未有的。”
蕭穆迫不及待地詢問着。
公孫良便把江北四秀的事轉述了給他知。
蕭穆及雲飛煙也是李鷹的手下大將。蕭穆三十多歲,面目嚴肅,平日不苟言笑,即使説話也很簡短。
他在李鷹的手下武功最高,辦案一絲不苟,只講王法不講人情,故此有個外號叫做“鐵面金劍”,因為他使一口金劍,行事頗有李鷹之風。
李鷹視他如子侄。
雲飛煙現年只二十,投在李鷹門下只三年,她是“變幻大師”雲千首的女兒。
雲千首臨死前,不但把武功全部傳授與她,而且把他獨步宇內的易容術傾囊相授。
雲飛煙擅長輕功,李鷹的手下都稱她是“雲上飛”。
她素以鬚眉面孔裝扮出現,即使是李鷹的手下亦鮮有人知她是女兒身。
其實雲飛煙不但能雲上飛,而且能水上游,有這許多特別本領,因此李鷹很多時亦少不了她,是故只三年她便晉升為四大悍將。
當下蕭穆見李鷹不作聲便也不問。
李鷹吃飽後,裝了袋煙,長長吸了一口,神態極是愉快,如躺在雲端上的神仙。
“小蕭先休息一下,待思南迴來後再決定行動。”言罷走向廂房找楚英南。
李鷹剛離開,席上眾人立即活躍起來。
一個手下叫陶松的道:“應陽天‘及時雨’之名絕非幸致,照我看他未必是殺人兇手,且聞説此公頗好提攜後進,豈會殺秦雪嶺這種人?”
另一個名叫郎四的接口道:“這又未必,去年我們不是查出‘中州三雄’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嗎?”
陶松道:“中州三雄豈能夠與及時雨比?”
蕭穆道:“不必爭,現時還未證實,何必胡猜!”他平素在這幹人中頗有威信,眾人立即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