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妹慢慢蕩槳,小舟徐徐前進。
這女人脾氣發作起來時固然可怕,溫柔時也叫人吃不消。
她凝眸斜睨,秋波暗送,秦雪嶺一身白衣如雪,在此情此景更如潘安再世,但她欣賞的是他的性格。
江三妹由於是梅任放的外甥女,出道以來一般人都讓她一點兒,只有秦雪嶺才如此待她。奇怪她反倒留意起他,心中隱隱生了股莫名其妙的感情。
秦雪嶺似沒覺,只把她當作普通的朋友。
三更已過,他才叫江三妹把小艇速度加快。
過了一陣,秦雪嶺自信能於明早趕及到宜城,這才吩咐江三妹把船泊岸,“多謝姑娘相送,在下感激不盡。”
江三妹幽幽地說道:“你還生我的氣嗎?”
秦雪嶺一愕,“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好生難解。”
“那麼你怎口口聲聲叫姑娘?”她人泛紅潮,月色照射下更覺嬌豔,“叫三妹不是更自然些嗎?”
秦雪嶺見了她臉色無端端一紅也是一愕,心道:“這女人真乃奇怪,愛憎無常。”嘴上卻說著:“在下不敢孟浪……”“如今……”虧得她敢愛敢恨也羞得低下螓首。
“這……這……”秦雪嶺心頭一蕩,暗中一咬牙,“三妹,後會有期!”一提衣袂飛掠上岸。
“雪……有空來找小妹……”未敢再說下去,一運槳,小舟直竄開去,不敢再看他了。
小舟一竄丈餘,一會兒已至江心,江三妹才抬起頭。
岸邊一人白衫飄飄,似若乘風歸去。
江三妹臉上再一熱,忙再運槳。
秦雪嶺發了一陣呆才返身提步。
心中有所繫,步子未免較緩。他年少貌美,少年得志,加上家境富裕囊裡多金,在江湖上認識了不少美貌的女孩子,不過她們之中從沒有一個能像江三妹那般坦率。
這對他無疑是具有頗大的震撼力,也使他若有所思。
舉頭一望,明月依然如輪,啞然一笑,“江姑娘或者並無別意,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步子倏地一緊,正想展開輕身功夫,施展陸地飛騰之術,猛然聽到一聲異響,秦雪嶺大為詫異,立即止步。
剎那在路旁樹後閃出一個面蒙黑布,身穿一套黑色緊身衣的人,攔在路中,他腰際左懸長劍右懸刀。
秦雪嶺一懍,沉聲道:“閣下何人?因何攔住在下的去路?”
蒙面漢緩緩拔出長劍,冷森森地道:“圓月殺神,月圓之夜必要殺人。”
“圓月殺神?”秦雪嶺脫口高呼道:“閣下之名江湖上從未有所聞的。”他心中不斷思索。
“聽過我的名者都已祭了月神,你當然不知!時辰已到,看劍!”劍尖一抖,泛起點點劍花。
秦雪嶺也不懼怕,抽劍擋架。
那人未待雙劍相碰,便自變招,劍尖向意料不到的部位刺去。
秦雪嶺心頭一懍,知道遇到勁敵,疾退三步,避去來勢。他退圓月殺神立進,寸步不讓,手臂一掄,劍光更盛。
秦雪嶺不敢託大,先自求保,出手大多是防守的招式。
圓月殺神經驗異常豐富,五十招過後,已逐漸摸熟秦雪嶺劍法的變化,他便把劍攻得更急一點。
江三妹心神恍惚,小舟逆流去勢甚緩,驀地一個念頭泛起,“他……我叫他有空來找我,但他又怎知我家的住址?”
雙手一停,小舟立即橫在江中。“要不要追去告訴他?”她自笑了一聲,“他若有心找我自會問舅父。”玉手甫一劃動木槳,又自停下來。
“如果他臉皮薄,那……哼,算了,天下間男人多的是,也不見得只他一個才好。”她一向做事幹脆,此刻也不禁猶豫起來。
“不過,別人也未必能比他好……但,此時才去,追得上他嗎?”春心蕩漾,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不,他可能還站在岸邊等我!”想到這裡,立即把船頭轉後。“我去找他不給他把我看成是個賤女人?”
“不會不會,他不是這種人,再說我可以說只是上岸看看,不說是去找他,他怎敢笑我!哼,他若敢笑我,我就把他踢落水裡喂大魚!”
想到這裡她心中才坦然,運槳如飛,小舟順著水箭一般射去。
圓月殺神步步進逼,絕不放鬆。
他用眼角看一看天色,驀地長劍直射中宮,勢如流矢,這一劍他仿似志在必得,招式用得頗老,甚至露出肋下的空門。
秦雪嶺目光一亮,年輕人想到便做,絕不反顧,他左腳踏前半步,同時側身讓過來劍。手中的長劍如毒蛇出洞疾刺圓月殺神肋下。
圓月殺神一轉身,未及退步,秦雪嶺招式一變,改刺為削。
劍才至半途,他目光神采暴現,“哼,你劍式太老,回招擋架不及,看你如何避得少爺這一劍呢!”
他快,圓月殺神也不慢,千鈞一髮問,沉腰御肩,左手自腰際揚起,帶起一抹銀光,右手劍雖已來不及抵擋,左手鋼刀卻恰到好處。
刀光一閃,反削秦雪嶺右手持劍手腕。
秦雪嶺目光即時一黯,暗呼不妙,長劍硬生生殺住,跟著暴縮。
饒是如此,手腕依然中了一刀,幸而入肉不太深。
說時遲,那時快,圓月殺神的長劍已經迴旋,擊在秦雪嶺的劍背上,“當”的發出一聲清越的聲音。
此聲音在靜夜中迴盪。
秦雪嶺手腕一痺一麻,長劍脫手飛了出去。
剎那間一聲嬌呼傳來:“雪嶺,秦雪嶺!”
秦雪嶺一呆,圓月殺神未待他定過神,飛起一腳把他踢翻。
秦雪嶺虎吼一聲,翻身雙手成爪,向追上來的圓月殺神飛撲過去。
圓月殺神冷哼一聲,及時偏身閃避。
秦雪嶺去勢太猛不及變換身形,直向地上撲下。
“卟卟”雙爪插入地上深入二寸。
圓月殺神幾在同時凌空飛起撲下。
秦雪嶺直起身,他已又一腳把他踢倒,這一腳踢得甚重,秦雪嶺一時之間竟不能再爬起來了。
“雪嶺,雪嶺你在哪裡?”聲音來自岸上,跟著是船身撞石之聲傳來了,看來來人已是上岸。
圓月殺神略一猶豫,把舉起之劍放下,改用左手刀劈下,一聲慘呼即時響起。刀自秦雪嶺後背刺入,前胸透出。
“雪嶺,你怎麼啦……”聲音透著焦急。
圓月殺神刀回鞘,迎著聲疾馳上去。
江三妹泊船之處有個小沙灘,江沙較粗,雙腳起落間發出沙沙之聲來。
她聽見秦雪嶺的慘呼聲,心中大為焦慮,連忙抽出佩刀,二尺七寸的柳葉刀在手,她勇氣陡增。
前頭立著一人,中等身材,黑布蒙臉,一身油綢衣服,在月光下閃耀生輝。
江三妹心頭一驚,一個不祥之念頭迅速襲上心頭,腳步自然一緩。
雖然明月千里,夜空無雲,突見著一個幽靈似的人不禁打了個寒噤。
江三妹道:“你是何人?”
“圓月殺神,月圓之夜必殺人!”聲音陰森寒冷,令人不寒而慄。
江三妹到底是個大膽的姑娘,開了腔後心神反而較定,“秦雪嶺如何了……你,你把他殺了?”
圓月殺神緩緩點頭,長劍徐徐提起。
江三妹尖聲道:“為什麼要殺他?”身子無風而動。
圓月殺神不答,臉上黑布的兩個小圓洞中,目光閃動,殺機隱現!
再一聲尖呼:“姑娘把你砍作十八塊!”江三妹疾撲而上,刀光迎頭罩下,月光下乍看好像撒下一個銀色的魚網。
圓月殺神屹立如山,不為所動,鼻中冷哼一聲,劍光暴漲,直向江三妹刀網的漏洞方向捲入了。
江三妹也非浪得虛名,嬌呼一聲,凌空一個倒翻,飄身後退。
圓月殺神緩緩踏上三步,自他身上發出的殺氣立即充滿空間。
江三妹目光露出恐懼之色,“你……你……”
圓月殺神劍一掄,跟著筆直刺向她胸間的“璇璣穴”,劍氣嘶嘶作響。
“下流!”江三妹怒罵一聲,手腕提起沉下,在胸前佈下一道刀網。
圓月殺神劍尖即時一縮,跟著提高三寸一張,劍光又在她空門刺入,飛刺她咽喉。
江三妹心中大悸,疾使鐵板橋,長劍在鼻端上刺過,森冷嚇人,刀一掄反削那圓月殺神手腕上。
一聲冷笑,圓月殺神手腕一沉一縮,目光炯炯注視著她。江三妹剛直起腰,他長劍一送,劍尖已刺入她胸膛。
江三妹一愕,剎那萬般念頭都反映到臉上,複雜無比。她喃喃道:“秦郎,你等等我……”臉上漸漸換成欣慰之色。
不願同日生,但願同日死,不是自古以來千百萬少年情侶的願望嗎?
圓月殺神拔出長劍,一股鮮血立即噴出,江三妹身子緩緩倒下,臉上突現奇怪之色,“你對我的刀法怎會如此熟悉?”
“本神見過你跟人打架,已經不止三次!”
江三妹眼角沁出一滴淚珠,心中突然生了一絲反悔。
她脾氣火爆,動不動抽刀跟人打鬥,這難道是上天對她此種行徑的懲罰?
如果是,這懲罰也未免太大了。
圓月殺神對自己那一劍甚具信心,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自離去。
隔了一陣,只見他抱著秦雪嶺的屍身大步而來。
把他擺在江三妹身邊。他看了一看,又把秦雪嶺的劍及江三妹的刀各自蘸了些鮮血,然後分放在他們身邊。
再看看沒有什麼破綻,這才發出一陣陰森的笑聲離去。
他不回頭走,反而直向岸邊走去,眨眼、已淹沒在江水中,一個倒栽,潛人水底,江面上水花絲毫不見。
玉兔西墜,遠際天邊已現出了一道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