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素,同時向外衝去,我聽到他們兩人,跌進海水中的聲音,我也來得及看到他們跌落水中時,濺起來的水花。
我立時大聲叫道:“上來,你們沒有機會逃走的!”
這兩個人,的確是沒有機會逃走的,船在汪洋大海之中,天氣又黑又冷。離最近的陸地,也要游上近二十小時,我和白素剛嘗過這種滋味,知道任何人無法掙扎到最近的陸地。
可是,海水濺起之後又回覆了平靜,那兩個傢伙,卻沒有再浮上來。
白素和我,一起站在船舷旁,望着閃耀着微弱光芒的黑暗的海水,白素失聲道:“他們兩個人,可能不會游泳!”
我忙道:“我和他們曾在水中追逐過,他們遊得和魚一樣快!”
我轉過身去,奔進駕駛艙,在駕駛艙中,找到了燈掣,我不理會那些燈掣是控制甚麼燈的,我將它們,完全着亮,結果,在船頭和船尾,都有強烈的燈光,照射向海面,那種強光,就是當我在海上飄流時,幾乎絕望的時候,突然照在我身上的。
在整艘船的三十公尺之內,由於燈光的照射,海面上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當我又自駕駛艙走出來之後,白素向我搖了搖頭。
這表示,那兩個人,並沒有浮上水面來。
我又大聲嚷叫着,自然,我知道,這兩個人要是匿伏在水中的話,他們可能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但是我還是要叫他們遊向船來。
因為這段時間,已然有將近三分鐘了,他們不可能在水中匿伏那麼久,他們一定已然遊了開去,游出了燈光照射範圍之外。
我大聲叫道:“你們快回來,只要能夠找回萬良生,我決不向警方舉報你們!”
可是,不論我如何説,海面一樣那麼平靜,一點回音都沒有!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他們在海上,將我們救了起來,可是……”
她的話並沒有説完,可是我聽得出,她話中含着對我的譴責,我立時道:“這兩個人,明明和萬良生的失蹤有關,你要我怎樣做?”
白素道:“你可以不必動手腳,他們顯然不準備和你打架。”
我道:“但是我一定要制住他們,向他們逼問萬良生的下落!”
白素的口唇動了動,低聲道:“不管怎樣,如果這兩個人死了,我感到內疚!”
我冷笑着,道:“你放心,這兩個人決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淹死的,內疚的是他們,所以他們才不敢遊近船來,他們令得萬良生失了蹤!”
由於不停的呼叫,我的聲音,聽來已十分嘶啞,白素嘆了一聲:“或許我們回去,他們又會回來的!”
我心中對那兩個傢伙的頑固,着實很氣憤,悶哼了一聲,轉身進了船艙,氣憤地坐了下來。
白素跟了進來,我們全不説話,海上又靜,我們幾乎可以聽到相互間的呼吸聲。
過了足足有十分鐘之久,那兩個人仍然沒有上船,我腦中十分亂,我在回想着剛才的情形,突然,道:“你是不是感到,我那一腳的力道,似乎不應該大到可以將他們兩個人一起踢下海去?”
白素咬着口唇,過了一會,才緩緩點了點頭。
我道:“他們是跳海逃走的?”
這一次,白素卻搖着頭:“世上不會有那樣的蠢人,任何人都知道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是不能由海上逃走的!”
我用力擊了一掌,擊在椅旁的几上:“世上就是有那樣的蠢人,誰都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我和萬良生截然不同,可是他們還要拿了萬良生的照片,和我慢慢地對照研究!”
白素望定了我:“是的,奇怪,可是我看他們決不是故意做作的,他們是真的分不出你和萬良生之間的不同。”
我道:“當然是真的分不出,你想想,他們見過我兩次,現在,他們雖然知道我不是萬良生,但是決計仍然不知道我和他們,曾在荒島相遇過。”白素吸了一口氣:“是啊,為甚麼,你不覺得那很古怪麼?”
我沒有出聲,當然,這種情形很古怪,我同意,而且,這種古怪的情形,是不可解釋的。
白素又道:“我又覺得,他們和萬良生的失蹤,雖然有關,可是其間,決沒有暴力的成份在內!”
我搖頭道:“你何以如此肯定?”
白素道:“他們兩次將你誤認為萬良生,都説了一句話,你記得麼?他們説:你改變主意了?”
我皺着眉,他們兩次都這樣説過,如果他們説的“改變主意”,是指他們又見到了萬良生,即萬良生重新出現的話,那麼,在邏輯上而論,萬良生的失蹤,自然也是萬良生自己的主意了。白素之肯定萬良生失蹤一事中,並沒有暴力的成份,自然也是根據這一點推斷而説的。
我呆了片刻才道:“是,如果他們真是將我錯當了萬良生,但是,他們也可能故意認錯人,特意兩次説這樣的話,來為他們自己開脱。”白素搖頭道:“還是那一句話,世上不會有那麼蠢的蠢人!”
這時候,離那兩個傢伙落水,只怕已超過半小時了,我站了起來:“總之,這兩個人古怪得很,我們在船上找找看,可能會有點發現!”
白素道:“好,就從這個艙開始。”
我們上這艘船的時候雖然短,但是已約略知道了一下這艘船上的情形。
這艘遊艇上有四個艙:兩個房艙,一個駕駛艙,和一個作為起居室的大艙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那個。
我和白素開始尋找,這個艙中的陳設,相當簡單和普遍,可是不到半分鐘之後,當我拉開了一個壁櫥的門時,我不禁陡地吸了一口氣。
在那個壁櫥之中,斜放着兩具推進器,推進器上,有着“快樂號”的標誌,而且,它們還是濕的!
那就是我們在海底洞之中,突然失去的那兩具推進器!我知道白素的情緒,因為那兩個傢伙曾救起我們,所以當我將他們踢下海去的時候,她感到內疚。
但現在,甚麼問題都解決了,在這裏發現了那兩具推進器,我們狼狽得要在海上飄流,幾乎送命,這兩個人是罪魁禍首!
我立時大聲叫道:“你來看,這是甚麼!”
白素轉過身來,“啊”地一聲,道:“原來是他們偷走的。”
我道:“哼,簡直是想謀殺我們!”
白素道:“可能他們取走這兩具推進器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我們在洞的深處,如果他們有心要害我們,又何必將我們救起來?”
白素的話很有道理,總之,那兩個人的行事之奇,真有點不可思議!
我們繼續尋找,在這個船艙中,並沒有甚麼發現,我們又來到了另一間房艙,這兩個人,顯然是一起睡在這個艙中的。
那既然是他們的卧室,我們也找得特別留心,可是一樣沒有甚麼發現。
我們的“沒有發現”,可能是一個大發現,只不過一時之間,我們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而已。我説沒有發現,是真正的甚麼也沒有發現,所有的櫥中、抽屜中,全是空的,甚麼也沒有!
這兩個人,竟達一點日常用品也沒有,真不明白他們是怎麼生活的!
我們又找了另一個房艙,那房艙我們曾經逗留過,除了衣櫥中有幾份如今我們穿着的不倫不類的衣服之外,甚麼也都沒有。
然後,我們回到了駕駛艙,經過那麼多時間,東方已現出魚肚白色來了。
我熄了所有強光照射燈,坐在駕駛艙的控制枱之前發怔,我曾遇過許多怪事,但全是石破天驚的,從來也沒有一件,表面上看來如此平淡,但深想起來,卻如此之怪的事!
白素在駕駛艙中,踱來踱去,她忽然停了下來:“這下面有一個暗艙!”
我頭也不回,道:“自然,那是機艙!”
白素俯身,拉起了一塊方形的木板,道:“你來看看,不是機艙,咦,有兩個人!”
我一聽得白素説“有兩個人”,整個人直跳了起來,連忙走向前去,在那個方洞口,俯下身來,果然,艙中有兩個人,臉向上躺着。
光線自上面照下去,暗艙的光線不很強烈,可是我和白素都看出來,那兩個,一動不動,躺在下面的兩個人,就是剛才被我踢下海去的兩個!
我不禁無名火起,立時一聲大喝:“快上來!”那兩個人仍然躺着不動。我站在上面,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兩個傢伙躺着,睜大着眼睛,可是他們卻像是未曾聽到我的呼喝聲一樣!
我將聲音提得更高,又大喝了一聲,那兩個人仍然一動也不動,當我變得怒不可遏之際,白素忽然道:“你看看,他們……好像……好像……”
白素連説了兩下“好像”,可是究竟好像甚麼,她卻沒有説出來。
而我在那時,也完全可以知道白素為甚麼説不出究竟的原因是甚麼。
因為那是一件很難形容的事,我也開始感到,躺在艙底下的那兩個人,很是怪異。那兩個人,明明就是被我踢下海去的那兩個,可是這時,他們看來,好像……好像不是人。
當然他們是人,我的意思是説,他們看來,不像是有生命的人,然而,又不是死人,這便是為甚麼白素説不出究竟的原因!
我吸了一口氣,抬頭望了望白素道:“怎麼,你覺得這兩個人怎樣?”
白素道:“他們看來……好像不是人!”
我已然縱身,從移開的那塊板上,向下面落下去,當我的身子沉下去之際,白素俯下身,她的神情是極其焦切、關注的,她道:“小心些,我覺得事情太怪。”
我手一鬆,已然落了下去:“放心,我看不出有甚麼危機!”
的確,沒有甚麼危機。我已經腳踏在船底之上,下面那個密艙的空間不大,除了有兩個人躺着之外,還有幾隻方形的箱子。
而當我落了下來之後,那兩個人仍然一動不動地躺着,我俯身去看他們,説他們不是人,他們實在是人,然而要説他們是人,他們卻又絲毫沒有生氣。
他們的臉容,和被我踢下海去的那兩個,是一模一樣的,我用手去觸摸其中一個的臉。當我的手指,碰到那一個人的臉時,我嚇了一大跳。
我在未曾落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不是人,但又不是死人”的感覺。這種感覺,聽來好像很奇妙,但説穿了,實在也很簡單,那便是我料定,那是兩個製造得維妙維肖的假人!
可是這時,當我的手指,碰到了其中一個的臉部之際,我卻嚇了一大跳!
憑觸覺,我完全可以肯定,那人不是假人,我所碰到的,完全是人的肌肉,温暖、有彈性,皮膚粗糙,那是真正的人!
但是,真正的人,何以躺着一動也不動,對我已來到了他們的身邊,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陡地縮回手來,後退了一步,同時,我的神情,一定也古怪得可以。
是以,在上面的白素忙問道:“怎麼了?”
我並沒有抬頭,仍然緊盯着那兩個人:“他們是真人!”
白素顯然也嚇了一跳,我聽到她發出了一下類似呻吟的聲音來。我又走前一步,這一次,我走向前去之後,扶起了其中的一個來。
當我扶起那個人之後,我所有的感官的感覺都告訴我:那是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並不是如我想像那樣的一個假人。
我抱起了那個人,將他的身子向上遞,直到白素在上面,可以拉到那個人的雙臂,將那人從密艙中,拉了上去,我才攀了出去。
上面船艙中的光線強烈得多,我一攀上去,就取出了一柄小刀來,那是一柄很小的小刀,極其鋒利,那是我隨身所帶的小物件之一。
白素一看到我取出了那柄小刀來,就嚇了一跳:“你想怎樣?”
我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用這柄小刀鋒利的刀口,在那人的衣袖上,疾劃了一下。
我劃那一下的力度,雖然不大,但是已將那人上衣的衣袖,自手腕一直劃到了肩頭。
我伸手在那人的手腕上按了按,隱隱可以感到脈搏的跳動。
我的心怦怦跳着,又用小刀,在那人的手臂上,輕輕劃了一下,那一下,在那人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鮮血立時滲了出來。
白素的聲音聽來很尖鋭,她叫道:“住手,你想證明甚麼?”
我站起身子來,仍然望着那人。的確,我想證明甚麼呢?我自己也説不上來。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白素,這……是一個人?”
白素道:“當然是!”
我苦笑了一下,道:“他……他們……就是被我踢下海去的那兩個人?”
對於這一個問題,白素也不禁猶豫了,從容貌來看,毫無疑問,他們就是那兩個人。可是,那兩個人跌進了海中之後,就再也不出現過,他們是甚麼時候,從海上爬上來的?
而且,就算他們在我們未覺察的時間內,上了船,他們又怎會有機會進入密艙?
而且,他們躺在艙底下,一動也不動,究竟是為了甚麼?再加上,何以他們兩人身上,一滴水珠也沒有,根本不像是從海中爬出來?
這一連串神秘莫測的疑問,令得白素對我這個簡單的問題,也無法作肯定的答覆。
白素只是苦笑着,喃喃地道:“你看,他的手臂還在流血,一定有甚麼怪事發生在他們身上,才使得他們變成那樣的。”
我想説,這兩個人不是人,人在昏迷不醒的時候,我也見過,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但是,我只是那樣想,並沒有講出來。
我之所以有那樣想法,完全是基於我的直覺,而找不出任何根據來的。任何人看到了眼前這個人的情形,都會以為這個人是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沒有人會懷疑他不是人,因為他不但皮膚温暖,有脈搏,而且還在流血!
然而,我卻有懷疑,懷疑這是一個假人!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因為我何以會懷疑這是一個假人,我一點也説不上來,而且,我也無法去捕捉我這一點假設是由何而來的。
我聽得白素嘆了一口氣:“我以為,要儘快將這兩個人送到醫院去!”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白素提議是對的,應該將這兩個人,儘快送到醫院去,可是我又立時想到,這兩個人如果根本是假人,將假人送進醫院,這不是很滑稽的事情麼?
我的心緒,由於過度的紊亂,因之在情緒上,已經呈現一種自我控制的失常狀態,當我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白素有點惱怒:“有甚麼好笑!”
我指着那個人:“我們曾以為那是兩個假人?將假人送到醫院去,不是很好笑麼?”
白素大聲道:“他在流血,只有真正的人,才會流血!”
我下了一口唾沫:“可是,你見過一個人,睜着眼,像是甚麼也沒有發生,但是卻流着血的麼?”
白素呆了一呆,説不出話來。
那人手臂在流着血,流出的血,已經相當多,可是他的神情,一直沒有變,還是那樣,睜大了眼睛,一動也不動地躺着。
白素俯下身,扯下了那人的衣袖,將那人手臂上,在流血的傷口,紮了起來:“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快點回去!”
她一面説着,一面指着駕駛台,我對她這個意見,倒是同意的,現在,我和她,好像已墮入了一個迷幻的、不真實的境界之中,在這個境界之中,一切好像全是不真實的,我們的情緒變得不正常和難以控制,我們的思考能力,也變得十分遲滯。
要打破這種情形,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真實的境界中去。
那也就是説,回到有眾多人的社會中去,和眾多人接觸,讓眾多的人,來和我們同時看着這個流血的人,讓他們和我們有同樣的遭遇。
我發動了引擎,船向前駛去,我的腦中仍然極紊亂,但總算還可以保持足夠的鎮定,來駕駛船隻。我估計在一小時之後,我可以到達那個荒島,那時,我可以先登上“快樂號”,和警方聯絡了。
海面上十分黑,那艘船的性能很好,我和白素兩個人,誰也不説話,因為在這樣迷離的境界中,我們都不知説甚麼才好。
直到二十分鐘之後,我才聽得白素叫了一句:“他……還在流血!”
我回頭向那個躺在艙板上的人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傷口,白素已經替他紮了起來,但是,包紮傷口的布,已經被血滲透了,一片鮮紅色。血還在不斷地滲出來,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白素吸了一口氣:“這樣下去,他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我望了那人的臉一會:“我看不必擔心會有這種事發生,你看他的臉色!”
那人的臉色,看來仍然很紅潤,他已經流了不少血,可是單看臉色,絕看不出來,而且,他還是一樣睜大着眼,一動也不動地躺着。
白素苦笑了一下,找了一條帶子,抬起那人的手臂,在那人手臂的臂彎部分,緊緊紮了起來。
同時,她在喃喃地道:“世上不會有能流血的假人!”
我已經轉過頭去,專心駕駛,但是我還是説了一句:“要製造一個身體有血的假人,其實也不是一件難到不可以的事情。”
白素立時道:“或許並不難,但是有甚麼用?”
我沒有再出聲,因為我實在答不上來。
船在海面上向前駛着,又過了近三十分鐘,白素來到了我的身邊,她取起了一個望遠鏡,向前看着。
我估計船離那個荒島,已不會太遠了,我道:“看到那荒島沒有?”
白素放下了望遠鏡來,當她放下望遠鏡的時候,她的臉上,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神色來。
一看到她那種神情,我立時可以知道,她一定在望遠鏡中,看到甚麼古怪的東西了!
我連忙自她的手中,取餅望遠鏡來,也向前看去,那望遠鏡看來雖然不大,可是效率卻十分驚人。
我不但看到了那座荒島,而且,還看到了“快樂號”。而我這時,也更知道,何以白素臉上的神情,如此古怪!
如果不是我親眼看見,我實在難以相信那竟會是事實,但是,那又的的確確,是我所看到的!
我看到,“快樂號”上,燈火通明。
我看到,“快樂號”的甲板上,有三個人,正在説笑着,自然我聽不到他們在講些甚麼,但是從他們的神情看來,可知他們十分愉快。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三個人,一個是神秘失蹤的萬良生,還有兩個,是被我踢下海去的那兩個人!
我陡地放下了望遠鏡,白素也立時問道:“你看到他們三個人?”
我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的手臂還在流着血,他的面貌,和在“快樂號”上,和萬良生笑談的兩個人的其中一個,一模一樣。
我們究竟遇到了甚麼事?這一切,究竟要如何解釋?我再拿起望遠鏡來,萬良生和那兩個人,仍然在甲板上,他們坐在一張桌子邊,我看到萬良生的手指做作手勢,在桌上移動着,又仰天大笑。
我竭力想從他們口唇的動作中,來獲知他們究竟在説甚麼,可是我卻一無所得。
當我一面用望遠鏡向前觀察着,而事實上,我們離“快樂號”也越來越近。
這時,不必用望遠鏡,也可以看到燈火通明的“快樂號”了。
自然,距離近了,在望遠鏡中看來,“快樂號”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
我看到他們三人,一起轉過頭來,望向我們的船,他們雖然看到我們船駛近了。
那兩個人作着手勢,不知對萬良生在説些甚麼,而萬良生聳着肩,作出一個十分輕鬆的神情來,轉身就向艙內走去。
當萬良生在甲板上消失之後,那兩個人一齊自“快樂號”的甲板上,跳了下來,跳進了水中,我看得很清楚,他們在水中游着,潛下水去,由於他們迅速地游出了“快樂號”上燈光所能照射的範圍之外,是以我無法再在漆黑的海面上找到他們。
我立時又望向“快樂號”,我看到“快樂號”上,那個作為大客廳的船艙中有人影在閃動,那當然是萬良生,我還可以看到他坐在酒吧前的高凳子上,在轉來轉去,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我也可以猜測得到,如果這時,我離得足夠近的話,我一定可以聽到他的唱歌聲。
萬良生的確是在船上,可是,他是躲在“快樂號”的甚麼地方呢?
那真是不可思議的事。“快樂號”雖然夠大了,但是,也還未曾大到可以在船上躲着一個人而不被人發現的地步。而且,萬良生為甚麼要躲起來呢?
萬良生的神情,十分愉快,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不論是他和那兩個人在一起,還是他自己一個人,他都顯得極其愉快。
那麼,萬良生的“失蹤”,是他自願的了?
在我的而且確地看到了萬良生之後,我的思緒更亂了,自從這件事,和我發生關係以來,其間經歷了許多變化,也發生了許多新的事,但是到現在為止,這究竟是甚麼性質的事,我還説不上來,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看到萬良生在高凳上轉了一回之後,又來回踱着,這時,是白素在駕着船,我一面注意着萬良生的行動,一面道:“將速度提高些,我們可以看到萬良生了!”
我才説了那一句話,就看到“快樂號”上的燈光,突然完全熄滅了。
我無法再看到萬良生的行動,但當我放下望遠鏡的時候,已可以看到,我們離那個荒島只不過幾百公尺了。
不到兩分鐘,已經離“快樂號”更近,由於我們的船,向前駛去的速度十分快,所以當兩艘船接近之際,發生了一下猛烈的撞擊。
我和白素都被震得跌在艙板上,但我們立時站了起來,奔到甲板上,躍上了“快樂號”的船舷上。
不論在這一節時間內,發生過甚麼事,有一點我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萬良生一定還在船上,他不會有機會離開“快樂號”的。
所以,我一躍上“快樂號”的船舷,就大聲叫道:“萬良生!”
可是“快樂號”上很靜,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站穩了身子,又扶穩了白素:“快去將船上向燈全着亮,我們要好好和萬良生談談!”
我和白素一起向前奔去,白素去着亮全船的燈,而我則奔進了那個作為客廳的船艙,也着亮了燈。
在三分鐘之前,萬良生還是在那個船艙中的,可是現在,艙中卻沒有人。
萬良生一定曾在這個船艙中的,別説我剛才看到過他,在酒吧上,有着半杯未喝完的酒,也可以證明剛才有人在這裏坐過。
我又大聲叫道:“萬良生,出來,你的把戲玩夠了,出來!”
我一面叫着,一面四面走着,在每一個可能藏下一個人的地方找着。
這實在不必化費太多時間,只要一兩分鐘就行了,這個船艙中沒有人。
白素也進來了,我道:“他不在這裏,要是他一定不肯自己出來的話,我們就將他找出來!”
白素點了點頭,我們開始在“快樂號”上尋找。要找一個人,並不是甚麼難事,我們找得極詳細,連機艙都找到了。
可是,萬良生不在船上。
我應該説:我們找不到萬良生,但是事實上,這兩個説法是一樣的,我們找不到萬良生,那就等於説,萬良生不在船上。不過,萬良生一定是在船上的,他沒有離開船的機會,而且看他的樣子,他也不必離船而去。
我還在尋找着,忽然聽到白素的叫聲,我抬起頭來,並沒有看到白素,但是我卻已知道白素為甚麼要高叫了,因為我看到,那艘船那兩個人的船,已經離開了“快樂號”,在向前駛去。
同時,我看到那兩個人中的一個,自駕駛艙的門口,探出頭來,向外張望了一下。
我立時叫道:“追他們!”
我奔進駕駛艙,白素已先到我一步,發動了引擎,我奔到控制枱前,一開始就以全速追上去。
我知道“快樂號”的性能十分佳,要是有一場I獻分鸕幕埃沒有甚麼船是“快樂號”的敵手,所以我極有信心追上他們。
由於“快樂號”一開始就全速進行,是以船身震動得相當厲害。
那艘船的速度也極快,海水自船兩邊,飛濺起來,好像是一艘噴水船一樣。兩艘船之間的距離,始終不變。
荒島早已看不見了,可是前面那艘船,仍然未曾被我們追到,白素吸了一口氣道:“想不到那艘船,也有那麼高的速度。”
我緊抿着嘴,速度表的指針,已指示接近紅色的危險區了,但是我還在增加速度。那怕是“快樂號”因此毀了,我也要追上那艘船。
果然,在我又增加了速度之後,和前面那艘船之間的距離拉近了。
這時候,天色漸亮。由於兩艘船的速度十分快,而且距離又在漸漸拉近,是以兩艘船之間的海水,鼓盪得極其厲害,水柱像是噴泉一樣。
兩艘船之間的距離,還在逐漸拉近,我看到那兩個人中的一個,自船艙中走了出來,來到船尾,搖着手,大聲叫着。
我聽不到他在叫些甚麼,我對白素道:“你控制着船,我去和他談談。”
白素接過了駕駛的任務,我出了駕駛艙,來到了船頭,兩艘船的距離,只有三四碼,我一到船頭,濺起的海水,立時將我淋得全身濕透。
我聽到那人在叫道:“喂,你幹甚麼?”
我大聲道:“停船,我要和你們談。”
那人搖着手:“你太不友好了,我們沒有甚麼可以談的。”
我叫道:“我們要談的實在太多了,譬如,你們是甚麼人?”
那人也提高了聲音:“你的船超過了設計的速度,機器會損壞的!”
那時,“快樂號”幾乎已可以碰到前面那艘船了!
同時,“快樂號”的船身,激烈地震湯了一下,又傳出了兩下輕微的爆炸聲。
我知道,那是“快樂號”的機器,已經超過了負荷!
我連考慮也沒有考慮,陡地躍起身子,向前撲了過去,躍到了那艘船上,撞中了那個人,和那個人一起倒在船尾的甲板上。
同時,“快樂號”的速度,也陡地慢了下來,而那艘船還在迅速前進,轉眼之間,“快樂號”已只剩下一個小詰懍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