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未盡,天色已濃如潑墨,冷月西斜,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
房中仍然是那麼靜寂,孤燈照悽清,人影更孤零。
司馬東城目光仍然在書上,也仍然是那個姿勢,始終都沒有變動。
她並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那書上寫的是什麼?
她目光雖然凝結在書上,雖然像看得很入神,事實一個字也沒有看入腦。
可是她的腦海卻並非一片空白,思潮起伏,動盪不休。
空白的只是她的眼睛,她當然並不是一個瞎子,現在卻與一個瞎子並沒有多大分別。
窗户仍開着,夜風吹來院中丹桂的芬芳,也吹來秋蟲的悲歌。
她好像都沒有在意,一直到那馬蹄聲隨風吹進來,那身子才非常突然的顫抖了一下。
她好像這時候才感覺到秋夜的寒意。
馬蹄聲由遠而的,悲嘶中停下,然後天地間又陷入一片靜寂中。
異常的靜寂,連秋蟲也不再繼續它們的悲歌。
也就在這時候,司馬東城一聲嘆息。
嘆息聲未已,衣袂破空聲就隨風吹進來。
司馬東城的目光終於從書上移開,移向門那邊,衣袂破空聲也就在門外停下來。
三下敲門聲旋即響起。
司馬東城抬手整理雲鬢,道:“誰?”
“蕭七!”
“是你,小蕭?”
“還有雷迅、韓生兩位朋友。”
“他們都來了?”
“大姐怎麼還沒有入睡?”
“也許等你們來。”
“哦?”蕭七的語聲顯得有些詫異。
司馬東城接道:“門沒有關上,你們要進來就推門進來好了。”
“打擾!”蕭七應聲將門推開。
燈光同時落在蕭七的面上,只見他風塵僕僕頭髮已被風吹得散亂,可是一些疲態也沒有,那眼瞳之內,卻彷佛透着一股無可奈何,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看見司馬東城同時,也看見了椅上秋菊的屍體。
他面色沒有變,只是嘆了一口氣,放步走了進去。
雷迅、韓生也看見了秋菊的屍體,不約而同,奔馬一樣奔過去。
秋菊咽喉的傷口已停止流血,雷迅伸手一探秋菊的氣息,面色就變得鐵青。
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得出秋菊已經死亡,可是他仍然伸手探去。
那剎那之間,他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動作是無用而可笑。
韓生亦不由自主伸手拉住了秋菊的右腕。
觸手冰冷,他搖頭嘆息道:“沒有救了。”
雷迅鐵青着臉,一步跨前,卻被蕭七伸手按住。
他居然忍了下來。
司馬東城即時道:“坐!”
蕭七當先坐下,雷迅、韓生看見,亦在左右坐下來。
司馬東城目光一轉,道:“三位夜深到來,婢僕得已休息,連請茶也沒有一杯奉客,抱歉得很。”
蕭七道:“無妨──”司馬東城目光落在蕭七面上,嘆息道:“小蕭──”“大姐”
蕭七亦是欲言又止。
雷迅插口問道:“秋菊是誰殺的?”
司馬東城道:“我。”
雷迅一沉臉,還未説什麼,蕭七已截道:“大姐用劍,秋菊頸上的卻是刀傷。”
司馬東城嘆息道:“小蕭,有時候你實在太粗心,但,有時候你卻又實在太仔細。”
雷迅冷笑道:“幸好他粗心的時候下太多。”
司馬東城道:“在我來説,卻是即不幸也不好。”
雷迅追問道:“殺人的到底是那一個?”
司馬東城尚未回答,雷迅已接問道:“是不是那蝙蝠?”
司馬東城終於頷首。
雷迅再問道:“蝙蝠又到底是什麼人?”
司馬東城道:“蝙蝠也就是蝙蝠。”
雷迅冷笑道:“我是問假的那個無翼蝙蝠?”
司馬東城道:“以我所知,無翼蝙蝠就只有一個。”
雷迅道:“到這個時候,你還要欺騙我們,難道你還未知道,王無邪並未死亡,已告訴我們一切秘密?”
司馬東城淡然一笑,道:“想不到雷老英雄也會有説謊的時候。”
雷迅怔住。
司馬東城笑接道:“可惜雷老英雄到底並不習慣説謊的人,所以説起來樣子雖然認真,但始終不像。”
雷迅悶哼。
司馬東城繼續道:“殺人的原因是一個很審慎的人,王無邪縱然不死,相信也不能夠多作説話,再講,王無邪根本就不知道什麼秘密。”
雷迅只是悶哼,蕭七接口道:“我們發現王無邪的時候,他的確已奄奄一息。”
司馬東城微喟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像王無邪那種內外功兼修的高手,只要還有一息,已經足夠了。”
蕭七道:“他也只是説出了三個字是假的。”
司馬東城道:“只是一個假字都已經太多,你們當然不難明白他意思所謂。”
蕭七道:“嗯”司馬東城搖頭道:“小蕭,我一向都承認你是一個聰明人。”
蕭七道:“與大姐卻是不能相比。”
司馬東城失笑道:“我若是一個聰明人,根本就不會與你這樣接近。”
她笑容一斂,接道:“事情到這個地步,我們也下必再多廢話。”
蕭七無言點頭。
司馬東城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説這不是天意,也無從解釋,但若説是天意,細思之下,終究自取滅亡。”
雷迅插口道:“這又是廢話。”
司馬東城道:“不錯,但也只是這許多的了。”
雷迅厲聲道:“那麼你坦白回答我幾個問題。”
司馬東城道:“蝙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雷鳳?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樣?”
雷迅道:“你就先回答我這三個問題。”
司馬東城道:“你們今夜能夠趕回來這裏;心中當然就已有分寸,至於我需要回答的都已經回答過了。”
雷迅叱道:“廢話廢話。”
蕭七嘆息道:“大姐為什麼要殺秋菊。”
司馬東城道:“她發現蝙蝠飛進來這座小樓內。”
蕭七道:“那她一定是想來助大姐一臂之力,卻不料發覺並不是那回事……”
司馬東城頷首道:“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可惜好人大都不長命。”
蕭七道:“最可惜還是大姐雖然不想她死,到頭來還是阻止不了。”
司馬東城道:“你看我的心腸會有那麼好。”
蕭七道:“大姐若是心夠狠,大可以騙我們進竹林內,以竹林內的機關火藥,已足以要我們死上很多次了。”
雷迅、韓生聽説,齊皆動容,他們不能不承認蕭七説的是事實。
司馬東城沒有作聲。
蕭七道:“大姐原是一個很善臭的人,對於大姐的遭遇……”
司馬束城倏的拂袖道:“別説了。”
蕭七道:“那麼小弟只問大姐一件事,而無論大姐回答與否,我們都會立即就離開。”
雷迅急道:“兄弟──”蕭七截口道:“我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以問那個假的無翼蝙蝠,也應該只去問這個人。”
雷迅濃眉一皺,終於點頭。
蕭七接問司馬東城道:“大姐,那個假的無翼蝙蝠現在到那裏去了?”
司馬東城反問道:“你打算怎樣?”
蕭七道:“鎮遠鏢局的數十條人命,勞紫霞一家四口……”
司馬東城道:“你要代他們向蝙蝠討一個公道?”
蕭七斬釘截鐵的道:“不錯!”
司馬東城又問道:“你以為我會不會告訴你們?”
蕭七嘆了一口氣,還未説什麼,司馬東城已接道:“我説的我都已説完,還要説的只有一句話!”
蕭七道:“小弟在洗耳恭聽。”
司馬東城沉聲道:“我們交情今夜為止!”
蕭七一怔。
司馬東城隨即探手取過了那支長劍。
劍經已出鞘,隨着移動,在燈光下劃閃出一道奪目的寒芒。
雷迅、韓生刀劍出鞘,“嗆啷”聲暴響,震人心魄。
蕭七沒有拔劍,道:“大姐,我們就算不再是朋友,也不會成為敵人,今夜之會亦是到此為止,小弟告辭。”
雷迅急道:“蕭兄弟,這個……”
蕭七揮手截住,道:“前輩放心,在下已有打算。”
雷迅一皺眉,終於道:“好,聽你的。”伸手便要抱起秋菊的屍體。
司馬東城即時以指彈劍,“嗡”一聲劍發龍吟,同樣震人心魄,雷迅的動作亦被這一聲龍吟震斷。
司馬東城接道:“你們進入這座小樓容易,離開可沒有那麼容易!”
蕭七道:“大姐的意思……”
司馬東城道:“那得先闖過我這支劍!”
“除此之外……”
“別無他途!”司馬東城説得很認真。
雷迅悶哼道:“司馬家追命劍,雷某人早就有意思見識一下了。”
司馬東城道:“所以這好機會,莫要錯過了才好-,”雷迅道:“你放心!”
司馬東城目光回到蕭七的面上,道:“拔你的斷腸劍!”
蕭七搖頭,道:“大姐,我們之間應該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司馬東城道:“本來有的,只是你們這樣闖進來,卻就沒有了這個道理相信你明白。”
蕭七無言。
韓生一直都沒有作聲,這時候忽然插口,道:“姑娘也是一個很明白事理的人,既然與這件事沒有關係……”
司馬東城截道:“誰説我與這件事並沒有關係?”
韓生道:“鎮遠標局鏢隊的死亡,肯定與姑娘並沒有任何關係。”
司馬東城道:“這是事實。”
韓生道:“鳳兒的分屍與秋菊的斷頸,也不是姑娘下的毒手。”
司馬東城道:“這也是事實。”
她冷冷接道:“事情即使與我一些關係也沒有,我還是要管。這個道理雖然不易懂,你們相信都應該明白?”
韓生無言。
司馬東城劍橫胸前,又説道:“現在我應該已不在此地,所以仍然在此地,就是等你們到來。”
蕭七嘆息道:“大姐原是一個聰明人。”
“你也是。”司馬東城沉聲道:“你能夠在天亮之前趕到來,我總算沒有走眼。”
蕭七道:“王無邪臨終遺言實在幫了我很大忙。”
司馬東城道:“事情的本身原就是很多破綻,即使沒有王無邪這條線索,你們遲早也一定會找到來。”
“也許。”蕭七欲言又止。
司馬東城目光落在劍鋒上,冷冷的接道:“劍原是無情之物,閣下小心了。”
她連稱呼都已改變。
蕭七嘆息道:“劍雖然無情,人卻是有情,若不是,大姐也無須叮囑我小心。”
司馬東城道:“也只是小心二字而已。”
語聲一落,她站起了身子,空氣中即時多了一股濃重的殺氣。
蕭七的神態亦同時凝重起來。
雷迅目光一閃,道:“蕭兄弟,你説我們應該怎樣?”
蕭七尚未回答,司馬東城已説道:“應該怎樣並不在他。”
雷迅仍然問道:“在誰?”
司馬東城道:“在我!在我手中三尺劍!”
語聲陡高,道:“看劍!”人劍突然凌空飛來!
劍未到,激烈的劍氣已充斥着整個房間,燈光立時就一暗!
一劍三式,分刺蕭七、雷迅、韓生三人。
每一劍都是迅速而狠辣,亦都是刺向三人的要害!
劍刺向蕭七的心臟,刺向雷迅的咽喉,刺向韓生的是眉中!
蕭七劍原在鞘內,那剎那突然出鞘,間發之差,擋開了刺向心髒的一劍!
“叮”的一蓬火星在雙劍之上激射開來,蕭七若不避,又不擋,那一劍絕無疑問一定能夠將他的心臟穿透!
雷迅、韓生亦同時將刺向自己的一劍封開。
韓生身形欺前,接道:“以三對一,就是將你擊倒,亦不見得本領,江湖上的朋友亦説我們只憧得欺負女孩子……”
司馬東城冷笑道:“今晚的一戰,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那來這許多廢話!”
韓生輕喝道:“我就第一個先來會你!”劍勢同時展開,銀光飛閃,一連十劍,刺向司馬東城!
司馬東城身形遊走,一面閃避一面道:“你若是敗了又如何?”
韓生道:“就是還有命,也不會再出手!”
司馬東城一聲:“好!”人劍急展,“叮叮叮”再接韓生三劍,回攻一劍,攻的竟就是韓生劍勢的破綻所在,必救之處!
韓生大吃一驚,身形急退!
司馬東城乘機欺進,勢如破竹,一連三劍,刺的都是同一個部位!
韓生一退再退!
司馬東城一步也不放鬆,十三劍急刺,就將韓生的身形封死,再一劍,刺向韓生的眉心,其快如閃電。
韓生眼快手急,銀劍斜挑,迎向來劍,那知道司馬東城如此凌厲的一劍竟然是虛招,韓生銀劍一挑起,他劍勢就變,在韓生銀劍不及的位置刺進去,刺向韓生的左脅!
“叮”一聲,劍竟是刺在刀鋒之上!
雷迅旁觀者清,及時一刀,替韓生擋住了那一劍!
韓生那剎那面色大變,一頓足,倒退了下去!
雷迅立即補上,金刀滾起了一團刀花,貼地斬向司馬東城!
刀未到,司馬東城身形已凌空,倒躍上一張椅子之上!
那張椅子立即在刀光中粉碎,卻就在刀光滾到了那剎那,司馬東城的身形又已凌空,風車般一轉,翻上雷迅身後,另一張椅子的椅背上!
雷迅的金刀原武不變,身形卻不停接向那邊滾過去!
他雖然背向司馬東城,但耳聽風聲,已知道司馬東城身形何去。
可是他人刀才滾轉,就突然停下。
秋菊的屍體就在那張椅子上,他刀勢若是不停,勢必刀斬在屍體上。
也就在他一停的剎那,司馬東城人劍已倒飛回來!
兩者之間的距離,雷迅的反應將會怎樣,顯然她都已計算在內,那一劍刺正是恰到好處!
劍光迅急而輝煌,一閃即至,雷迅抽刀急封,腳下同倒退半丈!
那一刀並沒有將劍封開,他倒退得卻及時,裂帛一聲即時響起,胸襟仍然被劍劃破!
司馬東城並沒有追擊,劍橫胸前,冷冷的盯着蕭七。
雷迅那邊一退即回,金刀一翻,便待撲上,司馬東城幾乎同時轉回,閃電般落在電迅的面上,道:“你已經敗了,還想怎樣?”
雷迅悶哼道:“詭計取巧,算不得本領。”
司馬東城冷笑道:“武功機智,原就是做一個高手俱不可以缺少的條件。”
雷迅冷笑道:“你的劍只是劃破了我的胸襟,並未能置我死地!”
司馬東城盯着雷迅,右腕一翻,“哧哧哧”突然虛空刺出了三劍,道:“再加上這三劍又如何?”
雷迅看在眼內,面色一變。
司馬東城接道:“我這三劍若刺出,蕭七一定會插手,等如沒有刺一樣,所以才不刺!”
蕭七一步跨前,道:“總該輪到我了。”
雷迅振刀道:“我們可不能……”
司馬東城目光轉落在韓生面上,道:“姓韓的説話是否不算!”
韓生尚未答話,蕭七已應道:“我們江湖中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韓生硬着頭皮道:“蕭兄説得是。”
轉對司馬東城,道:“姑娘武功機智,勝人一籌,韓某敗得無話可説。”
司馬東城道:“你練的原是拚命之劍,方才都沒有拚命之心,劍上破綻自然就畢露無遺,這一點相信你也心中有數。”
韓生由衷道:“好眼光,見微知者,只怕我拚了命,也不是姑娘的對手!”
司馬東城冷笑道:“那我少不免花上一番氣力,再戰金刀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容易取勝了。”
一頓又説道:“所以我還是應該多謝你的。”
韓生嘆了一口氣,他雖然敗在一時心軟,對司馬東城,事實就生不出了拚命之心。
司馬東城轉對雷迅道:“閣下的心腸也是不夠狠辣。不知道你們過去如何,但好像你們在這樣,還是待在家中好,走在江湖上,就是我也替你們擔心。”
雷迅哼一聲,並沒有回答。
司馬東城笑接道:“好像你這樣粗心大意的莽人,若不是一直有銀劍來替你打點,也很難活到現在。”
雷迅怒道:“你少幾句廢話成不成。”
司馬東城道:“這番然都是廢話,因為你非獨經已成名江湖,而且還活到現在。”
她轉向蕭七,接道:“你的劍固然夠狠,心腸也是一向夠硬,應該用不着我來廢話。”
蕭七道:“大姐──”司馬東城冷截道:“改一個稱呼!”
蕭七嘆息不語。
司馬東城接道:“我們賭一賭如何?”
雷迅替蕭七問道:“賭什麼?”
司馬東城道:“蕭七若勝了無話可説,若敗了,你們就此作罷!”
雷迅道:“這個不公平。”
司馬東城道:“我既已成為一個死人,又如何有話可説?”
雷迅怔住。
司馬東城冷笑道:“我看閣下也不是那愚蠢的人,竟然不明白我的意思。”
雷迅沒有作聲。
司馬東城轉問蕭七道:“你賭下賭?”
蕭七道:“我能夠不賭?”
司馬東城一笑道:“不能夠!”
她的笑容比冰雪還冷,語聲亦一樣,最後一個“夠”字出口,劍亦出手!
劍在燈光下閃動,有如閃電一樣,只一閃,已到了蕭七咽喉!
蕭七一劍封開,他的劍絕不比司馬東城的慢,一劍劃出,連隨變招,“叮叮”聲響中,又接下司馬東城的十九劍!
司馬東城劍勢不絕,一劍急一劍,她體力的充沛,非獨雷迅、韓生驚奇,就是蕭七也顯得有些兒詫異!
他一些也不敢大意,卻是隻守不攻!
“叮叮1聲不絕,司馬東城的劍勢已施展至極限身不移,肩不動,眨眼之間,竟刺出百七十二劍!
每一劍都絕對可以將蕭七刺殺!
蕭七快破快,仍然不攻,接到百七十一劍卻是連守也都已守不住!
司馬東城再一劍當胸刺入,直刺蕭七的心房!
她的劍絕無疑問較之蕭七要快,雖然快不了多少,但已經足夠。
蕭七也知道守不住,劍一封不成,身形已同時倒飛!
司馬東城長身還擊,劍勢不變!
她的輕功亦顯然猶在蕭七之上,蕭七一運變了十多個姿勢,仍然無法擺脱得了那一劍追刺!
可是他並沒有灰心,身形再三變,終於劍下脱出來!
他的劍終於反擊,連劃十七劍,道:“大姐的劍法身形俱都已遠勝當年,小弟佩服!”
司馬東城冷笑道:“你若不還擊,不須三百劍,必傷在我的劍下!”
蕭七道:“不錯!”
説話間,兩人已對拆百劍!
司馬東城接道:“司馬家追命三劍你若是接得下,我亦無話可説!”
這句話一出,她混身閃起一片劍芒,人同時拔起,一劍竟化作百劍,凌空急刺向蕭七!
蕭七目光一閃,劍勢急變,一連七變!
他以斷腸七式中的第一式破了司馬東城的追命第一式。
司馬東城人劍凌空落下,身形三變,劍勢亦三變。
一道嚴密的劍網旋即從她的身上撤出來,網向蕭七!
蕭七劍勢亦同時變換,既攻且守,斷腸七式連環施出三式,才將劍網擊散!
司馬東城輕叱一聲,劍影一斂,一劍閃電般刺出?
這一次他只是刺出一劍,然而這一劍變化的複雜,卻已非常!
雷迅、韓生看不出那一劍到底要刺向那一個部位!
蕭七也一樣看不出,他的劍勢同時展開,斷腸七式連變四式!
那四式一共二十八個變化,但竟然封不住司馬東城的那一劍!
那一劍有如水銀瀉地,迅速從蕭七劍勢不及之處穿入來!
蕭七那剎那又是兩式施展,一式七變,兩式十四變,到第十四個變化,他才聽到“叮”一聲,幾乎同時他看清楚司馬東城那一劍正向他咽喉穿來!
那一劍被他那第六式最後一個變化所阻,雖然截不下,劍路已因此分明!
蕭七的劍很自然的震動起來,斷腸七式的最後一式已迅速已極的展開!
第一式仍然是七個變化!
第一變,劍已封住了來劍,再一變,貼住了來劍的劍鋒,第三變一絞,司馬東城的劍立即被封出外門,第四變急落,第五變一轉,劍就削進了司馬東城的小腹!
那剎那之間的燮化,有如電光火石,蕭七的斷腸劍第七式若是不施展,必死在司馬東城穿喉一劍之下,可是一施展,卻變成有去無回!
連他都已控制不住劍勢的變化!
“叮”一聲,司馬東城手中劍墮地,雙手掩住了小腹。
劍勢已收,斯腸劍已從司馬東城的小腹拔出來,一縷鮮血順着劍鋒滴落!
第一滴血尚未滴在地上,蕭七的劍已插入地面,他剩出雙手,扶住了司馬東城,脱口呼道:“大姐──”司馬東城道:“改一個稱呼!”
“改不了!”蕭七迅速封住了司馬東城的幾處穴道。
司馬東城悽然一笑,道:“你知道這是沒用的,好像你這種聰明人,為什麼還做出這種沒用的畢動來?”
蕭七再也説不出話來。
司馬東城嘆息道:“我知道你的斷腸七式一定破得了司馬家的追命三劍,卻是想不到你劍上的變化仍然有餘未盡。”
她的語聲已變得有些嘶啞。
蕭七亦自嘆息,道:“大姐──”司馬東城道:“我先後已幾次看過你的斷腸劍出手,原以為可以掌握得住劍勢的所有變化,無情子一代天驕,果然不是我能及!”
蕭七道:“大姐也下差。”
司馬東城搖頭道:“若不是已看過你用劍,司馬家的追命劍只怕連你的五式也接不下。”
她一笑接道:“斷腸劍名不虛傳,小蕭你的身手也實在不凡。”
她的笑容是那麼淒涼,蕭七看得心都快碎了,道:“大姐,我實在不想殺你。”
司馬東城道:“可惜你根本控制不住劍勢變化,也幸好控制不住,否則死的就不是我,是你了!”
她嬌笑接道:“我原就想死在你劍下,現在既能夠如願以償,更就無話可説了。”
她的笑容變得好像很嬌俏,但看在蕭七眼內,只有更覺得悲哀。
司馬東城笑接道:“小蕭,你珍重──”語聲未已,她的頭一側,就含笑死在蕭七的懷中。
她的眼闔上,那剎那,淚水突然流下來。
蕭七沒有動,也沒有作聲,呆住在那裏。
韓生、雷迅看在眼內,心頭一陣愴然,亦怔住在當場。
風穿窗吹入,窗外的天色更混如潑墨,長夜雖未盡,距離黎明只怕已下遠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七吁了一口氣,伸手拭去司馬東城的眼淚。
淚未乾,卻已被吹冷。
司馬東城的肌膚亦變得冰凍,蕭七無言抱起了司馬東城的屍體,移步到牀前,將屍體放下。
他拉過牀上的錦被,替司馬東城蓋好,將錦帳放下,才退下來。
他那一身的白衣亦已被血染紅,那原是司馬東城親自替他裁縫,親自替他披上,現在卻染上司馬東城的血。
這若是命運,未免就太可哀了。
蕭七走到劍旁,將插在地上的那支斷腸劍拔起來,劍上已一滴血也沒有。
他撫劍嘆了一口氣,道:“我們走!”
雷迅如夢初覺,道:“走去那裏?”
“天龍古剎!”
雷迅又一怔,道:“還去天龍古剎幹什麼?”
蕭七道:“我蝙蝠。”
韓生道:“假的那一個?”
蕭七道:“真的也許亦會在。”
韓生奇怪道:“他們怎會還會去天龍古剎?”
蕭七道:“為了蝙蝠的寶藏。”
他説得很肯定,韓生、雷迅聽着無不奇怪,方待問,蕭七接道:“秋菊絕不是司馬東城殺的。”
韓生道:“司馬東城亦已經承認。”
蕭七道:“殺人的絕無疑問就是蝙蝠──那假的無翼蝙蝠。”
韓生道:“應該就是了。”
蕭七道:“他殺死勞紫霞,奪得蝙蝠刀之後,應該就搶在我們前頭,去找黑牡丹、白芙蓉,可是他卻那麼急趕回來這裏,那只是説明了一件事。”
韓生心念一動,道:“多了勞紫霞那柄蝙蝠刀,他已經發現其中秘密?”
蕭七點頭道:“附近蝙蝠的巢穴只有天龍古剎這一個地方。”
韓生道:“這似乎沒有理由。”
蕭七道:“表面上看來的確沒有,因為那假的蝙蝠,一定絕不會錯過那天龍古剎的任何地方。”
韓生道:“可不是。”
蕭七道:“但好像蝙蝠那麼聰明的人,他要是要保存一個秘密,一定會有一個令人很意外,很難我得到的方法。”
韓生道:“那到底是什麼秘密?”
蕭七道:“也許是蝙蝠敵國的財寶,也許是他驚人的武功的秘訣,但亦不無可能就是那些女人的雕像。”
韓生一怔,道:“那些雕像……”
“是蝙蝠的一生心血所在,在別人看來,也許並無多大價值,但在他蝙蝠本人,卻是沒有什麼東西能相提並論。”
“果真如此,那假的蝙蝠發現秘密的真相,只怕要活活給氣死。”
蕭七嘆息道:“這個可能性卻並不大,蝙蝠將秘密留在刀上,隆而重之,而天龍古剎密室卻似乎不難發現。”
韓生沉吟道:“蝙蝠這秘密也是留給常人的,在常人眼中,只怕沒有什麼比一筆龐大的財寶更吸引的了。”
雷迅道:“蝙蝠傳説富可敵國,在他失蹤後,以我所知江湖上也有不少人在找尋他遺下來的財寶所在,是以那秘密應該就是財寶的秘密。”
韓生忽問道:“你們以為那假的蝙蝠是什麼人?”
雷迅道:“司馬中原,也只有司馬中原才能夠令司馬東城這樣。”
蕭七嘆息道:“大姐方才雖然沒有説出來,但言下之意,已差不多是承認了。”
雷迅道:“可不是。”
韓生道:“但問題來了,司馬中原也是富甲一力,還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雷迅忽然大笑了起來。
韓生怔怔的看着他,大惑不解。
雷迅大笑道:“兄弟你所以始終做不了一個成功生意人,連這個道理也想不通。”
韓生道:“大哥你請説。”
雷迅道:“你什麼時候聽説過有人是嫌錢多的。”
韓生沉吟道:“這也是。”
雷迅道:“越是有錢的人就越喜歡錢,他若是不喜歡錢,根本就不會成為一個有錢人,既然喜歡錢,當然就會越多越好。”
韓生嘆息道:“只怕就是這個道理了。”
雷迅回顧司馬東城,道:“司馬姑娘也實在太傻了。”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她老是鬱鬱寡歡,什麼男人都下看在眼內,現在終於知道答案所在。”
雷迅咒詛道:“該死的蝙蝠,也不知害死了多少女孩子。”
韓生道:“司馬中原也是該死的,他看見自己的女兒這樣子,為什麼還要冒充蝙蝠,去害其他女孩子?”
雷迅道:“只怕他快要瘋了。”
蕭七道:“錢財的確會使人變成瘋子,為了得到蝙蝠的秘密,他大概已什麼手段都用出來,只因為都沒有效,最後才想到這個辦法,假裝無翼蝙蝠。”
雷迅道:“我還是不大明白。”
蕭七道:“蝙蝠已經是一個白痴,要他説出秘密相信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令他回覆正常!”
雷迅道:“哦?”
蕭七接道:“要達到那個目的,除非又讓蝙蝠再大受刺激,這其中道理,我一也説不清,總之,一個喪失記憶的人在看到一個與自己完全一樣的人,在重複做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相信多少也會有一些記憶。”
韓生擊掌道:“應該就是了,怎麼我們一直都沒有想到?”
蕭七道:“那是因為我們一直都不知道有兩個無翼蝙蝠。”
雷迅苦笑道:“有誰想得到?”
蕭七道:“至於那個假的無冀蝙蝠到底是不是司馬中原,目前雖然已肯定,但到底是否事實,還有待證明。”
雷迅道:“若是兄弟你推測不錯,應該很快就清楚了。”
蕭七點頭舉步,走出房門。
外面夜色仍然是那麼沉沉,黎明雖未遠,但仍然還有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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