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將半,田宏武極端小心地迫近廢墟,藏起身來。
廢墟邊緣的空地上,端坐著“悟因”和尚,他似乎已候了很久了。
“復仇者”真的會現身與“悟因”和尚相談嗎?
廢墟靜如鬼域,誰也不知道情況將演變成什麼樣子。
身不入江湖,真無法想象江湖有多詭譎。
驀地,一條人影,大模大樣地奔向“悟因”和尚。
身材很纖小,似乎是個女人。
田宏武的心跳驟然加速,由於他藏身的位置,與來人正好是相反方向,所以距離拉長了一倍,一時無法分辨來的是誰。
人影在“悟因”和尚身前停住。
田宏武連呼吸都停止,來的竟然是丁香。
“悟因”和尚宣了一聲佛號,道:“怎會是女施主?”
丁香脆生生地道:“赴大師的約會呀!”
“悟因”和尚目中精芒大熾,遠遠望去像兩顆寒星。
好半晌才開口道:“女施主便是‘復仇者’?”
丁香道:“說是亦無不可!”
“悟因”和尚宏聲道:“是就是,非就非,豈能說亦無不可?”
丁香道:“因為小女子說的話,與‘復仇者’親口說的有同等效力,任何條件事故都可以擔待.大師要說什麼,就請見示。”
田宏武激動欲狂,他恨透了這種鬼蜮行徑。
他真想衝出去抓住丁香,要她說個明白。
“悟因”和尚沉聲道:“老衲約晤的是‘復仇者’本人!”
丁香毫不遲疑地道:“大師就把小女子當‘復仇者’本人好了!”
“悟因”大師站起身來,手拄憚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好,現在老衲請問,為什麼要以血腥手段對付四大堡?”
“為了‘鳳凰莊’的血案!”
“誰能證實是四大堡所為?”
“有當年參與行動的人可以證明,同時四大堡為首的自己也明白。”
“但四大堡否認這樁血案?”
“事實俱在,否認不了的!”說完,冷笑了一聲。
“好,先不論事實,‘復仇者’以什麼身份出頭?”
“苦主!”
“但據說並未有活口留下?”
“不盡然!”
田宏武在暗中,心裡一片狂亂。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複雜得無法思議。
“悟因”和尚輕咳了一聲,聲音沉重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有慈悲之旨,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因果循環是可怕的。四大堡已經有十餘人喪命,其中兩位堡主一死一殘,老衲奉勸終止流血殺人……”
丁香冷哼了一聲道:“滅門血案,人神共憤,如有天理,天必不容,‘復仇者’伸張天理人道,予殺人者以應得的報償,同時也為武林窮兇極惡者戒!”
“阿彌陀佛!”宣了一聲佛號.“悟因”和尚道:“女施主,你錯了,放下屠刀.猶可成佛,天心即是人道,只勸人回頭,並不放任以牙還牙,血劫應有個休止之時!”
丁香無動於衷地道:“當然,等所有手沾血腥的兇徒授首,便是終止之時!”
“悟因”和尚道:“女施主的意思是要趕盡殺絕?”
丁香道:“趕盡殺絕的應是四大堡。”
“悟因”和尚聲音略顯激動地道:“他們付的代價還不夠?”
丁香大聲道:“大師,您是出家人,為什麼,要側身其間?”
“悟因”和尚又宣了一聲佛號,道:“我佛捨身摩頂,為的是救世,老衲豈能不管?”
丁香道:“大師,您不單只是為了慈悲二字吧?”
“悟因”和尚道:“佛門戒妄,老衲承認另有因由,四大堡主的師尊,是老衲的師弟,他在圓寂之前,曾託老衲監察四大堡所行的路,此因必須了,否則無以證果。”
丁香沉吟了片刻,轉口道:“大師準備如何來了此因?”
“悟因”和尚道:“四大堡已經付出相當代價,老衲希望殺人流血的事,至此而止。”
丁香冷冷一笑,道:“小女子卻希望大師置身事外,參禪正果!”
“悟因”和尚道:“女施主仍要一意孤行?”
丁香道:“血債血償,是武林公道,如果不予殺人者以報應,豈非助長了兇焰,泯滅了正義。怎能說是一意孤行,最後一句話.請大師置身事外,言止於此,接不接納,在於大師了,告辭!”
田宏武大失所望,他一心要看看“復仇者”的廬山真面目,卻不料現身的是丁香,同時,“賣命老人”以火雷梭襲擊他這個結,非解開不可。
照“悟因”和尚的口風,似已默認四大堡是血案真兇,這使他更加惶惑……
丁香拱拱手,彈身離開……
就在她剛剛離開原地之際,十幾條人影,從不同方位湧現,把她圍在核心。
“悟因”和尚大聲喝道:“你們膽敢故違老衲告誡,放她走!”
一個聲音道:“大師,她既然能代表‘復仇者’,留下她,‘復仇者’就會出面,她已經拒絕了大師的勸告,小的們不能縱走敵人!”
田宏武反而方寸大亂,他不知道是否該拔劍出手?
“悟因”和尚站在圈外,沒再開口。
似乎他也無話可說了。
“動手!”
不知是誰發的令,只見點點星火,交熾激射,雜著“噼啪!”的爆炸聲,各式火器,集中場心攻擊。
“哇!”一聲慘號,破空而起。
田宏武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現身撲了過來。
驚心動魄的場面只那麼一剎那便靜止了。
場子邊躺了一個人,所有的人全圍了過來。
一個聲音懍呼道:“呂總管被殺了!”
另-個道:“那娘兒們呢?”
有的人回頭一掃現場,其中之一道:“不見人,怕是溜了……”
“噫!這……什麼人?”
“是‘追魂劍’!”
全部高手,又朝田宏武圍來。
“悟因”大師高聲道:“你們先別動!”
田宏武心念電似一轉,立即施展神奇身法倏焉而逝。
全場起了一陣驚呼,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人竟如鬼魅般消失了。
功力高的,還覺得眼花了下,功力差的,根本就一無所覺,只知道人如影子般消失了。
口口口口口口
奔出了數里,田宏武剎住身形。
一條人影,迎了過來,道:“田少俠,老夫知道今晚你必來!”
田宏武舉目一看,登時血脈賁張,殺機陡起。
現身的,竟然是化名“賣命老人”的“千面客”路遙,的確是天假其便。
當下,手中劍一橫,道:“真想不到你還敢見我?”
“賣命老人”驚“咦!”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田宏武厲哼了一聲道:“殺你!”
“賣命老人”打了個哈哈道:“別開玩笑了,老天……”
田宏武鐵青著臉,向前欺了一步道:“少裝佯,沒人和你開玩笑!”
嗆地一聲,神劍出了鞘。
“賣命老人”看出情形不對,連退了兩步。
栗聲道:“你……要殺我?”
“一點不錯!”
“這話從何說起?”
“你心裡十分明白的,真可惜,你的火雷梭落了空,動手殺人,該察看一下結果,別那麼自信地匆匆離開!”
“賣命老人”愣了半晌,才道:“老夫一點也不明白?”
田宏武冷酷地道:“在我沒動手殺你之前,最好表明一下,是否執行‘復仇者’的命令,抑是替四大堡賣命?”
“賣命老人”再退了一個大步,怪叫道:“你瘋了,到底是怎麼搞的?”
田宏武咬了咬牙,道:“你不承認也是空的,反正你死定了,拿命來!”唰地一劍劃了出去。
“賣命老人”閃電般彈了開去,口裡大叫道:“田宏武,你是當真的?”
田宏武欺身上前,寒森森地道:“一點都不會假!”
“賣命老人”不等他出劍,又彈開丈許。
田宏武彈身飛撲,凌空揮劍。
“賣命老人”身形疾旋,繞到樹後。
“喳!嘩啦!”一株水桶般粗細的樹,倒了下來。
只這樹倒的工夫,“賣命老人”已逃得沒了蹤影,夜暗視力受了限制,如在白天,他飛也飛不了。
田宏武氣得目冒火花,頓足道:“老匹夫,你躲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非要你的命不可!”
驀地,一聲尖厲的慘呼,震耳傳來,是女人的聲音。
田宏武心頭大震,毫不猶豫地循聲撲去。
七八丈外道旁樹林中,傳出了嘿嘿陰笑。
田宏武幽靈般欺了過去,只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坐在地上,一個灰衣人正揚著手掌,準備劈向那女子的頭頂。
再欺近些,仔細一辨認,不由驚魂出竅。
那女子,赫然是丁香,胸衣已被鮮血浸透。
而更嚇人的,那灰衣人竟然是“影子人”!
匪夷所思的怪事,真不像是事實。
田宏武全身發了抖。
“賣命老人”要他的命,現在“影子人”要殺丁香。
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
“住手!”田宏武暴喝一聲,撲了過去。
慘哼傳處,丁香仰面栽倒。
“影子人”一閃而沒。
田宏武心膽俱寒,顧不得追“影子人”。
得先察看丁香的生死,忙趨近前去,蹲下身軀。
急聲喚道:“丁香,丁香,你覺得怎麼樣?”
用手一探,還好,沒斷氣。
丁香睜了睜眼,又重新閉上,看來她傷勢極重。
田宏武屈單膝半跪,抓住她的右腕,只覺脈息很微,浮而不實,若斷若續,登時沒了主意,不知道該如何著手施救?
由於丁香這一受傷,使情況變得更為複雜。
他想,以她的傷勢看來,現在絕對不能移動。
手邊沒有傷丹,如果以師傳療傷之法來替她療傷,無人護法,相當危險。
說不定“影子人”就在暗中窺伺,“賣命老人”也不會太遠,後果堪虞,心裡不一急,額頭上便冒了汗。
怎麼辦?
他抓耳搔腮,不斷地自問。
“嗯!”丁香哼出了聲。
“丁香,你還認得出我嗎?”
“認……得!”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叫。
“丁香,我想帶你回客店,你能支持嗎?”
“不……”
“可是,丁香,此地不妥,我無法替你療傷?”
“扶我,起來!”
“做什麼?”
“扶……我起來,我要……自療!”
“啊!太好了,但……你能嗎?”田宏武喜出望外。
“可……以!”
田宏武趕緊把她扶了起來,再幫助她盤上雙腿,然後用手輕輕抓住她的肩膀,怕她坐不穩。
丁香開始收聚殘餘真氣,運功自療。
田宏武轉動著目光,預防有人突襲。
他心裡想:“真是謝天謝地,她沒有死.如果不是‘影子人’倉促遁走,她一百個也活不了。到底‘影子人’是叛徒,還是丁香失去了利用的價值,而與自己遭受同等待遇?照這樣看來,‘仙猿公’之慘死,大有問題。說不定是自己人乾的,因為傳凶訊的正是‘影子人’”!
心念及此,不由熱血陣陣沸騰。
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颯然風聲,傳入耳鼓。
他心中一動,緩緩站起身來,劍橫胸前,低聲喝問道:“什麼人?”
隨問,隨轉過身形,他不能大聲,因為丁香此刻不能受驚。
目光掃處,一條人影站在兩丈外的樹影下,看不真切,他立即欺了過去。
“少施主,是老衲!”來的竟然是“悟因”和尚。田宏武這時也看清了,心頭一鬆,道:“原來是大師,有何指教?”
“悟因”和尚手指丁香道:“她怎麼了?”
田宏武道:“遭人暗算,受了極重的內傷!”
“悟因”和尚“啊!”了一聲道:“以她的身手,竟然被人暗算,是誰下的手?”
田宏武期期地道:“目前……還不知道。”
“悟因”和尚道:“容老衲瞧瞧!”
田宏武下意識地一橫身,道:“這個……”
“悟因”和尚立即明白他的心思,沉聲道:“少施主不放心我和尚?”
田宏武期期不能出聲,他的確是有這想法。
“悟因”和尚又道:“我和尚是佛門弟子,而且是第三者,少施主儘管放心,老衲不會乘她之危的。同時也沒這個必要,這麼著,有顆丹丸,你拿去讓她服下,雖非仙丹,但可稱妙藥!”
說完,伸手在胸前掏摸了一陣,取出一粒豆大的丸子,遞與田宏武。
田宏武接過手來,卻有些遲疑。
如果這和尚心向四大堡,這粒丸子便大有文章。
因為丁香曾代表“復仇者”赴約,而對方的唯一目的,是迫使“復仇者”現身。
如能扣住丁香,情況便會大大改觀……
“悟因”和尚察微知著,宣了一聲佛號道:“少施主,你用不著疑忌,和尚我不會使手段的,如我和尚老眼不花,這位女施主無力自療,若不借助藥丸,勢將耗竭元氣而亡!”
田宏武大吃一驚,趕緊彈了過去,只見丁香面如白紙,呼吸迫促,顯見氣血不能調勻,當下忙將藥丸塞人她的口中。
“悟因”和尚開口又道:“少施主,你過來,我和尚有幾句話跟你說!”
田宏武走了過去,道:“大師有何指教?”
“悟因”和尚道:“殺孽過甚,有傷天和,希望少施主上體天心,勸說‘復仇者’中止流血行動。”
田宏武想了想,道:“晚輩當盡力而為,不過……大師是親眼看到的,四大堡仍在不擇手段,對付‘復仇者’這方的人,大師佛心仁性,要想息劫烽,恐怕不容易!”
“悟因”和尚嘆了口氣,道:“老衲是在盡人事,總希望能與‘復仇者’當面一談,少俠能促成嗎?”
田宏武苦苦一笑,漫應道:“晚輩也只能盡人事!”
兩條人影,悄然出現,遠遠停在三丈之外,似有什麼顧忌。
田宏武一眼瞥見來人,恨火又燃了起來,一個飛縱,到了兩人身前丈許之外,星目中殺芒閃閃。
來的,赫然是“影子人”與“賣命老人”。
“影子人”沉重地道:“田少俠,丁香怎麼回事?”
田宏武怒哼了一聲,道:“少來這一套!”
神劍出了鞘,目芒與劍芒一樣的陰森迫人。
“影子人”栗聲道:“田老弟,到底怎麼回事?聽說你剛才誤會……”
田宏武大喝一聲:“住口,在下倒要問問仁兄,到底兩位是什麼身份,什麼企圖?”
“賣命老人”嘿了一聲,道:“老夫完全迷糊了,田少俠竟然倒戈相向……”
田宏武怒不可遏地道:“宰了你兩個就不會迷糊了!”
“影子人”激聲道:“殺人也可以,但得先把話說清楚,到底什麼原因使老弟如此?”
田宏武寒森森一笑道:“你老兄為什麼要對丁香下毒手?如在下來遲一步,丁香早死了!”
目光射向“賣命老人”,又道:“閣下以火雷梭對付在下,又為了什麼?”
兩人愕然相顧了一眼,齊聲道:“這話從何說起?”
田宏武手中劍一顫,道:“否認也沒用,是在下親身所經的,準備納命……”
“影子人”大叫道:“慢著,這中間有蹊蹺!”
田宏武寒著臉道:“什麼蹊蹺?”
“影子人”道:“路老夫剛才被你莫明其妙地殺傷,找上了我,我才與他一道來,你老弟卻說我對丁香下毒手,這不是活見鬼的事?”
田宏武望了“悟因”和尚一眼,不答他的話。
又狠盯著兩人道:“不管你們玩的是什麼花樣,身後的人是誰,殺了你倆,就會有人出頭!”
說著,手臂一振,就待出手。
“影子人”發急道:“田老弟,你不想一想這種事全不合情理嘛?”
田宏武窒了一窒,道:“當然不合情理,但是如果把它拆穿,便合情理了,好,在下願聽你解釋!”
“影子人”喘了口氣,道:“我們有志一同,幫助‘復仇者’,怎會窩裡反?”
田宏武憤聲道:“有志一同,你們心裡明白,在下到今天還不知道‘復仇者’是誰?哼!在下想起來了,‘仙猿公’被殺,你倆脫不了關係!”
驀在此刻,“悟因”和尚冷沉地道:“有人來了!”
田宏武心中一動,側耳傾聽,果然聽到一陣沙沙地穿枝拂葉聲。
心念才轉,人影已經出現,踉踉蹌蹌,奔入場子。
“影子人”與“賣命老人”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欺向來人。
田宏武大喝一聲:“不許動!”
來的,是童梓楠,滿口鮮血,看來傷勢不輕。
田宏武頭皮發了炸,接二連三的怪事,使他透不過氣來。
彈身上前,道:“怎麼回事?”
童梓楠喘息著,手指“影子人”。
田宏武霍地迴轉身,厲聲道:“好哇!原來又是你老兄的傑作!”
童梓楠喑啞著聲音道:“先……別動手!”
田宏武激動得全身簌簌直抖,腦海裡亂得一團糟。
童梓楠轉向“悟因”和尚,深深呼吸了幾下,道:“可否請大師迴避一下?”
田宏武愕然,不知道童梓楠是什麼用意?
“悟因”和尚皺眉道:“施主要老衲迴避?”
“是的!”
“為什麼?”
“區區等……有私事要解決!”
“悟因”和尚點了點頭,片言不發,飄然而去,轉眼沒人沉沉夜色之中。
現場的氣氛,詭譎萬端。
“嗯——”丁香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喘息。
田宏武急忙奔過去,道:“丁香,沒事了吧?”
丁香緩緩站起身來,道:“大概死不了!”
說完,目光掃了過去,驚聲道:“這……怎麼……”
田宏武寒聲道:“很精彩的戲,你等著看我表演!”
神劍橫胸,一步一步迫向“影子人”與“賣命老人”。
“影子人”大聲道:“丁香,你且說說是怎麼回事?”
“賣命老人”接著叫道:“阻止他!”
丁香怔了怔,道:“田少俠,別動手!”
田宏武停了腳步,驚詫地望著丁香。
他完全不明白,剛剛丁香幾乎毀在“影子人”的手下,而她現在卻阻止自己動手?
丁香挪步上前,注意童梓楠道:“誰下的手?”
童梓楠手指“影子人”道:“就是他!”
“影子人”怪叫道:“你說什麼?”
丁香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完,目光移向“賣命老人”道:“路叔,請您在外圍監視如何?”
“賣命老人”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田宏武栗聲道:“丁香,你放他走?”
丁香道:“他不會走,放心,我是防隔牆有耳!”
只這說話之間,“賣命老人”的身影已消失了,田宏武如墜五里霧中,情況離奇得無法思議,瞪大著兩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丁香幽幽地道:“童前輩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童梓楠點頭道:“我受傷之後便明白了,有人化裝成路師兄與郝景師弟的形相行兇。”
田宏武驚叫道:“是冒充的?”
丁香道:“不錯,是冒充的,對方易容術之精妙,令人咋舌,面面相對,根本不辨真偽,等我從聲音中發覺對方是假的時,已經受傷了,若非田少俠適時而至,我絕活不了!”
話鋒一頓,又道:“對了,我現在算欠那邋遢和尚一筆人情,若非他贈藥,我恐怕還是活不了!”
童梓楠皺緊眉頭道:“路師兄的易容術,獨步天下,想不到這冒充的還強過他,對方化裝成郝師弟,我一點也認不出來,白捱了他一掌。若不是仗著身法,的確難逃毒手,我實在想不出當今武林中還有誰具備這等奪造化的奇術……”
田宏武現在才算知道“影子人”的名字是郝景。
丁香咬了咬牙,道:“我師叔‘仙猿公’定也是毀在對方手中!”
童梓楠“唔!”了一聲道:“我也是這麼想,對方化裝成自己人,‘仙猿公’當然毫無防範,情形與我們是一樣,不用說,定是四大堡禮聘的高手,專門來對付我們的,各個擊破,這計謀夠歹毒!”
田宏武沉聲道:“要找出真兇,得從對方精於易容這一點著手!”
童梓楠道:“對,這得請教一下老偷兒,以他廣博的見聞,也許能提供一點線索。”
“影子人”嗨了一聲道:“說曹操曹操便到,他來了。”
話聲才落,“天不偷”已現了身。
丁香迎上前兩步,道:“前輩來得正好,有件事要請教。”
“天不偷”道:“賣命的已經告訴我了,若說易容之術,在當今江湖上,還沒有超過你們老大‘千面客’的。四十年前,倒是有一個叫做‘虛幻老人’的怪物,易容術獨步天下,據說他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形貌。他不但能冒別人的形貌,還能模仿別人的聲音,不過此老已數十年未現江湖,如果沒死,已是百歲開外的人,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田宏武道:“也許是他的傳人也說不定?”
“天不偷”遲疑地道:“沒聽說過他有傳人,如果有,也該在江湖上活動,但從沒聽說過…”
田宏武笑了笑道:“話是不錯,但不知道他的底細,便找不到人,當了面也認不出來!”-
丁香道:“對方食髓知味,一定會重施故技,不能不防,我有個計劃……”
“天不偷”道:“嗯!你一向鬼主意多,說說看,什麼計劃?”
丁香以極低的聲音道:“各位從現在起,一律易容改裝,我與田少俠仍以本來面目活動,誘使對方露面下手,這樣便不致真偽莫辨了。”
“影子人”道:“有道理,現在就請我們路師兄一施絕技,丁姑娘與田老弟去把風,把路師兄換回來,怎麼樣?”
丁香點了點頭,道:“田少俠,我們走!”
兩人雙雙離開現場,把“賣命老人”換了回來。
盞茶工夫之後,一條人影悄然出現兩人身前。
田宏武本能地橫起劍來,丁香忙拉了他一把。
他這才從衣著上認出來的是“影子人”,不但形貌全變,額角上的肉瘤也沒有了。
“影子人”沒開口,揚了揚手,一閃而逝。
田宏武吐了口氣,對“賣命老人”的易容術歎為觀止。
緊接著,又有兩條人影馳過,陌生的面容,只衣著可以分辨出是“賣命老人”與童梓楠,彼此都不打招呼,以防暗中有人識破。
丁香道:“我們也可走了!”
田宏武道:“現在去哪裡?”
丁香道:“當然是回客店,總不成在這裡熬夜?”
田宏武無話可說,但與丁香一道住店,心裡多少有些彆扭。
兩人上了路,緩緩回奔,田宏武穿的是白色儒衫,夜暗中十分顯目,老遠便可看到。
行進間,丁香悄聲道:“如果那人兒現身,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你可別急著動手,我有辦法對付,你只注意著別讓對方脫走。”
田宏武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口口口口口口
奔行了約莫五七里,市鎮的繁燈在望。
忽地,一個寬袍大袖的人影,一路歪斜地迎面而採。
田宏武眼尖,一眼便已看出來的是誰。
腳下一緩,道:“是邋遢和尚‘悟因’,他真的不死心,不知又要說些什麼?”
丁香冷冷地道:“管他,各有各的立場!”
“悟因”和尚“咦!”了一聲停住身形,雙方在路中央面對面地站著。
田宏武抱拳道:“原來是大師,意欲何往?”
“悟因”和尚低沉地道:“老衲有樣東西,給少施主過目!”
說著,上前一個大步,雙方距離伸手可及,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什麼東西?”
“悟因”和尚緩緩抬起手來,口裡道:“少施主一看就知道,這東西能改變少施主的想法……”
田宏武驀地覺察這和尚的眼神有些異樣,但僅僅是意念這麼一動。
“悟因”和尚抬起手突地一翻,快,快得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而且距離只有數尺。
田宏武反應再神速也不成。
悽哼聲中,口血飛進,倒栽丈外。
丁香尖叫一聲,振臂揚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
悶哼聲中“悟因”和尚倒彈兩丈遠,口裡驚叫了一聲:“飛劍!”
晃身投人道旁林中,消失了。
丁香心切田宏武的安危,不便追敵,跺跺腳,撲向田宏武。
只見他雙目緊閉,面如白紙,用手一探,鼻息微微,看樣子傷得相當不輕。
丁香恨恨地道:“早該料到對方有這一手的,太大意了!”
說著,從身邊取出兩粒藥丸,塞放田宏武的口中,然後連點他幾處穴道。
焦灼地等候了盞茶時間,不見有任何反應。
用手一按腕脈,不由全身發了麻,脈息微弱得幾乎觸摸不到,若斷若續。
大眼睛裡湧出了淚光,悲切地道:“你……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她翻轉田宏武的身軀,以掌心貼上他的“命門”,把本身真元,緩緩迫人。
但真元竟遭排斥,她束手了,坐在地上,用手輕輕撫著他的面頰,淚水一滴滴地掉了下來。
到底,他是被什麼怪異的掌力所傷?
人,在情緒突然起了重大的變化時,便會失去了應有的警覺性。
一條人影,出現在路邊樹下的暗影裡,距丁香與田宏武三丈不到,但丁香仍然未覺。
那人影悄然舉起了手臂……
“阿彌陀佛!”一聲蒼勁的佛號,震耳傳來。
丁香芳心一震,機警地扭轉頭,發現了路邊的人影,她連想都不想,一道白光,電射而出。
半聲悶哼,白光回到手中,人影倒地,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
芳心顫搖中,她彈了過去,爆炸現場,是一些破碎的肢體與炸碎的布片,她的呼吸窒住了。
死者是誰,是否那精於易容的人?
死者持有火器,當然是四大堡的高手,很明顯,死者在被飛劍刺中之後,身軀倒地,火器碰觸到地面而爆炸,結果落得粉身碎骨。
剛剛那聲佛號,是死者所發的嗎?
那死者該是……
“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聲音起自身側,丁香芳心劇震,極快地變換了一個位置。
只見現身的是“悟因”和尚,登時血脈賁張,手一揚,一道白光,閃電般射向對方的心窩。
“悟因”和尚佛袖一揮,口裡驚呼了一聲:“飛劍!”
白光被拂開,“鏗!”然有聲。
丁香心頭大震,這是揮袖成鋼的至上內功,目光細察之下,忙欠身為禮道:“大師,請恕小女子無禮,您是真的?”
“悟因”和尚目芒連閃,詫異地道:“什麼真的假的?”
丁香道:“不久前有人冒充大師的形相傷人,對方已被飛劍所傷,現在見大師身無傷痕血跡,且能揮袖拂劍,所以才分辨出來……”
“悟因”和尚大聲道:“有這等事?”
說著,目光掃了過去,“啊!”了一聲,又道:“受傷的是田少俠?”
丁香蹙額道:“是的,傷勢相當嚴重,小女子察不出是被什麼掌功所傷。”
“悟因”和尚道:“待我老衲去瞧瞧!”
腳步一移,又道:“對了,武林中能使飛劍的並不多,寥寥可數,女施主是何人門下?”
丁香沉吟著道:“這點……礙難奉告,請大師原諒!”
“悟因”和尚沒再迫問,甩開大步,走到田宏武身前,蹲下身去,用手探索了一陣,驚聲道:“好險,再耽延片刻便沒救了!”
丁香急聲道:“大師,是什麼功力所傷?”
“悟因”和尚沉聲道:“老衲十分納罕,對方冒充老衲,必是出家人,但出家人不該練這邪門功力……”
丁香道:“大師,對方並非出家人,只是精擅易容化裝之術!”
“悟因”和尚“哦!”了一聲,點頭道:“這就是了,他是被‘孤陰魂魄功’所傷,以老衲所知,練這門陰功的,只有關外‘化身教’少數幾人!”
丁香道:“這麼說,對方是‘化身教’的人?”
“悟因”和尚道:“很難說,也許另有人練成此功也未可知。”
丁香心念一轉,道:“四大堡之中,有人擅此功嗎?”
“悟因”和尚道:“女施主怎麼聯想到四大堡?”
丁香道:“對方在今晚曾數度易容傷人,小女子不久前受傷,蒙大師贈藥,也是傷在對方之手,而對方曾使用過‘雷堡’的獨門火器!”
想了想,不由栗聲道:“剛才被自身火器所毀的,會不會就是那人?”
“悟因”道:“現在先救人要緊,別的以後再談,女施主無妨到現場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物留下,能數度易容改裝,少不了要帶應用之物的。”
丁香一聽,果然說得亦有道理,立即彈身去了。
“悟因”和尚先給田宏武服下了獨門靈丹,然後動手施救。
丁香在現場附近,仔細地搜索了一遍,毫無所獲。
除了殘肢碎體,便是些衣衫布片,還有柄佩劍,其他什麼也沒有,只好廢然踅回。
田宏武呼吸開始粗重,臉色也紅潤過來。
“悟因”和尚卻是滿頭大汗。
看來他的真元耗損不少。
足足耗去了半個時辰,田宏武終告甦醒。
“悟因”和尚收手趺坐調息。
田宏武睜眼坐起,一見旁邊坐的“悟因”和尚,不由俊面大變。
丁香忙低聲道:“別緊張,這和尚不是那和尚,是來救你的!”
田宏武再次掃了“悟因”大師幾眼,緩緩站起身來,走近丁香,道:“怎麼回事?”
丁香把剛才經過的事說了一遍。
田宏武深深一想,道:“我想,那易容弄鬼的,多份是‘化身教’的高手,該教與四大堡,曾經合作過。‘仙猿公’被該教視為叛逆,當然不會放過,定是派了好手來暗中取代‘芙蓉女’她們的行動,四大堡必乘這機會與該教再次聯手!”
丁香點頭道:“也許是這樣,遲早會查明的,現在記住一樣,無論任何人接近,都得防範,避免再發生這種嚴重的後果。”
田宏武一跺腳道:“丁香,‘賣命老人’既然也精於易容之術,我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完,定定地望著丁香,等待她的反應。
丁香想了想,道:“也好,我們不必待澄精此事,立即開始復仇行動,先從‘雲堡’下手!”
田宏武雙睛一亮,道:“丁香,你曾答應告訴我‘復仇者’的身份?”
丁香用嘴朝“悟因”和尚一呶,道:“此時此地,不適於談這問題。”
田宏武無可奈何地喘了口大氣,冷冷地道:“希望這不是你推托之詞!”
丁香笑笑道:“絕非推託,我猜想我們尚處在敵人的環伺之中。”
只這片刻工夫,“悟因”和尚功畢起身,走近兩人。
丁香忙搶著開口道:“大師,您對我倆的幾次救命,我們會深銘五內,但不能與復仇的事混為一談,大師是局外人,小女子認為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
“悟因”和尚打了個哈哈道:“你很聰明,先用話封住老衲的嘴,正如你所說的,老衲是局外人,不偏向任何一方,只知道為所當為。對四大堡,是因為師弟‘悟果’的關係,對你倆,絕無意市恩而惠。老衲仍然要說.因果循環.十分可怕,應該適可而止,以免上幹天和,女施主曾說可以代表當事人說話,可否這是天地不容的大惡。”
“佛門講的善惡報應,武林中如果失去了正義,豈不天下大亂?”
“悟因”和尚點頭道:“不錯,報應,但是指天報,而不是人報!”
丁香道:“天報也得假手於人!”
“悟因”和尚宣了聲佛號,道:“女施主,罪過,人,豈可自命替天行道!”
丁香沉著臉道:“大師,難道你沒注意到對方,毫無回頭之意,繼續不擇手段地殺人流血。若非幸運,眼前又是幾條人命,有位前輩‘公猿公’新遭慘死,血上加血,難道要小女子們束手待宰不成?”
“悟因”和尚驚聲道:“你說‘仙猿公’,他不是‘化身教’的護法嗎?”
丁香道:“不錯,但他老人家已棄邪歸正,因為他與‘復仇者’有相當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