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時,他們已趕到華陰縣城。
柳纖雲是識途老馬,他領著髒叟常飛來到豔光裡,進入一家門第頗為豪華的院子。
“啊呀!柳爺,今天是什麼風吹您來的呀?”
一個老鴇母笑嚷著迎了出來。
髒叟常飛望著柳纖雲笑道:
“好啊,原來柳兄還是此地的常客,剛才在路上竟把老夫哄得死死的!”
柳纖雲笑笑,向那老鴇母道:
“潘媽,有好貨色沒有?”
老鴇母道:
“多著呢,待老身喚她們出來叩見兩位爺——對了,這位爺如何稱呼?”
柳纖雲道:
“娃常,是一位腰纏萬貫的大財神!”
老鴇母“呀!”一聲,回頭喚道:
“丫頭們快出來,有客來啦!”
霎時,門簾飛揚,鶯鶯燕燕的走出了七八個環肥燕瘦的女子來。
她們拜見了柳纖雲和髒叟常飛後,便一起站在門簾邊,開始向柳、常兩人飛媚眼,搔首弄姿,爭豔鬥媚,希望贏得他們兩人的垂顧。
柳纖雲即向髒叟常飛笑道:
“常兄,你是客,你先選一個吧!”
髒叟常飛兩眼賊溜溜的把那些妓女們瞧了一陣,然後舉手一指其中一個體態豐滿的妓女道:
“就是這一個吧——你說你叫什麼?”
那妓女含羞帶笑道:
“稟常爺,奴家小名凝香兒。”
髒叟常飛連聲稱妙,轉對柳纖雲問道:
“柳兄,你找那一個?”
柳纖雲笑道:
“找老相好——文君!”
髒叟常飛笑道:
“文君?我的天!柳兄你可得小心應付,別叫她又成了寡婦啊!”
於是,兩人在大笑聲中,各擁著妓女登堂入室。
髒叟常飛隨著凝香兒進入她房間坐下,接過她遞到的一杯香茗,笑道:
“凝香兒,你好漂亮!”
凝香兒嬌笑道:
“常爺您誇獎了。”
髒叟常飛道:
“我猜你的客人一定不少!”
凝香兒道:
“那裡,簡直少得可憐,所以常常挨媽媽的罵,常爺若是可憐奴家,以後還請多多來照顧。”
髒叟常飛搖頭道:
“不成,老夫年紀大了早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今天是陪公子讀書,否則老夫一人也不會到這裡來。”
凝香兒有些失望,注目問道:
“這麼說,常爺今天……”
髒叟常飛微笑道:
“放心,銀子照付——多少錢?”
凝香兒垂首道:
“常爺隨便給好了。”
髒叟常飛掏出一兩銀子塞到她手心裡,輕聲問道:
“這樣夠不夠?”
凝香兒萬想不到眼前這個又醜又髒的“常飛”爺出手竟是如此闊綽,不禁笑得心花怒放,道:
“太多了,常爺您真好!”
髒叟常飛笑了笑,又輕聲問道:
“文君的房間在那裡?”
凝香兒道:
“在右邊第三間。”
髒叟常飛道:
“那位柳爺,他常來這裡是不是?”
凝香兒道:
“正是,一個月總要來三至四次,每次來總是叫文君……”
髒叟常飛輕笑道:
“這表示文君有獨到之處,那位柳爺被她迷住了。”
凝香兒吃吃笑道:
“聽說那位柳爺很猴急,他們現在大概已經……”
髒叟常飛笑問道;
“已經怎樣?”
凝香兒一扭嬌軀撒嬌道:
“不來了,常爺你裝蒜!”
髒叟常飛哈哈輕笑兩聲,道:
“老夫真替他擔心,總有一天,他會陣亡的!”
一語才畢,忽聽右邊第三間房傳出了文君的驚叫聲:
“啊呀!不好了!你們快來!柳爺他……他……他……”
凝香兒吃了一驚,美目大瞪,惶然道:
“怎麼了?怎麼了?”
髒叟常飛心中暗笑,卻故作驚惶道:
“只怕是脫陽,你去看看,老夫去請大夫來!”
說著,奪門而出,飛也似的奔出妓院。
他當真要去請大夫麼?
不,他出了妓院後,一路來到城中一間城隍廟內,搬開城隍爺的神龕,取出壓在神龕下的一張字箋,展開一看,見上面寫著“鮑員外”三字,於是立刻出廟,向一個路人打聽道:
“請問,本城鮑員外的府第在那一條街?”
那路人一指街尾道:
“由此走去,到十字路口向左拐,右邊第一家便是。”
髒叟常飛來到鮑員外的府第,見大門口站著一名僕人,便上前抱拳問道:
“請問貴府鮑員外在不在?”
那僕人注目打量他一番,開口問道:
“你問我們老爺幹麼?”
髒叟常飛答道:
“聽說府上欲僱一名園丁整理花園,老夫是應徵來的。”
那僕人面色一動,笑道:
“哦,您老會整理花園?”
髒叟常飛點頭道:
“老夫有四十餘年的經驗!”
那僕人一笑道:
“好,您老請隨我來!”
髒叟常飛隨僕人一直進入到府中的一間內廳,一眼瞥見金鐘老人彭維亭和蓑衣鬼農南宮林正在廳中下棋,旁邊還有一位老人在觀戰,當即一個箭步跳過去,大叫道:
“南宮林,把解藥拿來!”
蓑衣鬼農南宮林一看是髒叟常飛回來了,便把棋盤上的棋子攪散,笑問道:
“成了麼?”
髒叟常飛點頭道:
“成了!成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喜形於色,看了金鐘老人彭維亭一眼,又回望髒叟常飛急問道:
“監園人司馬宏夫婦和神駝子古滄洲被關於何處?”
髒叟常飛伸出右手道:
“你先把解藥拿來,老夫再說!”
蓑衣鬼農南宮林搖頭道:
“不,你先把一切說出來,才有解藥可拿!”
髒叟常飛嘆道:
“老夫替你們出生入死刺探敵情,不想你南宮林還是不肯信任老夫……”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以前老夫也曾試著信任惡訟師謝興浪,結果卻上了他的當,而你常飛並不比謝興浪好,老夫怎敢信任你呢?”
髒叟常飛冷哼一聲,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道;
“好吧,老夫不想羅唆,你問我答。”
這時,有二十幾個人魚貫走入廳來,他們便是由龍華園十八地獄逃出的“虎口餘生”龍華九長老——天彭老人魚巴公、一亭居士白孔希、無情叟董天士、萬花劍高放雲、一陽指鐵百鏈、黃連嘗各甘如泉及十三位一品武士,此外還有銅鑼郎中鈕三甲、張寄塵、司馬玉峰、古蘭、鐵塵子、念瓜和尚六人。
由十八地獄逃出的六位長老和十三位一品武士,他們經過數月來的調養後,現在已是個個容光煥發,恢復了早年的體力!
他們是聽到僕人的通知,才走入廳來的,這時大家便各自拉過椅子坐下,準備聽髒叟常飛敘述進入龍華園刺探消息的經過。
蓑衣鬼農南宮林見眾人已坐定,便向金鐘老人笑道:
“彭老,你是老大,由你發問!”
金鐘老人彭維亭笑道:
“別客氣,常大俠是你的俘虜,應該由你發問!”
蓑衣鬼農南宮林也不再推辭,回望髒叟常飛問道:
“常飛,你即能進入龍華園,那表示你已獲得一品武士!”
髒叟常飛點頭道:
“不錯,這一次來過關,意外的遇見了一位老朋友,他現在已是第一關的關主——”
蓑衣鬼農南宮林插口笑道:
“是黑狐蔡三變?”
髒叟常飛一怔道:
“咦,你怎麼知道?”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就因老夫已知第一關換了黑狐蔡三變,父知他是你的好朋友,所以老夫才兼程把你找來幫忙的!”
髒叟常飛輕“哼”一聲,道:
“那天老夫闖過關後,鬼見愁顧大樹便帶老夫去見王則原,你們知道,在那個時候去過關,難免不使他們生疑,還好得了蔡三變的幫助,所以王則原終於答應收納老夫,不過,他仍派了一個廚師日夜監視老夫的行動。”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後來你是怎樣探出監園人司馬宏等人的消息的?”
贓叟常飛道:
“老夫深知只要稍一行動,便難逃過監視者的耳目,所以老夫動都不敢動一下,天天蹲在廚房裡睡覺吃飯,哈哈……”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一直到監視者不再監視的時候,你才開始行動?”
贓叟常飛搖頭道:
“不,一直到老夫探出監園人司馬宏的消息時,老夫還是呆在廚房裡,動都沒有動一下!”
蓑衣鬼農南宮林催促道:
“別賣關了,快說!”
髒叟常飛笑道:
“告訴你吧,老夫心想如果監園人司馬宏仍被禁於園中,他必然也要吃飯,因此老夫便在廚房暗中觀察,果然頭一天就發現有個黃灰大漢由廚房帶走一盒飯菜,那盒飯菜足夠五六人吃,於是老夫斷定那盒飯菜必是送去給監園人司馬宏等人吃的——南宮林你認為對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點頭道:
“對!但你有沒有問問那些廚師們那盒飯菜是送給誰吃的?”
髒叟常飛道:
“有,他們都回稱不知,他們不知道可能是真的,因為連那個送飯的黃衣大漢也不知道要送給誰吃,據說他只送到某個地點就交給第二名傳遞者,而第二名傳遞者還要交給第三名傳遞者。”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這個簡單,你只須暗中跟蹤就可以知道了!”
髒叟常飛嗤之以鼻道:
“哼,老夫若是跟蹤上去,立刻就會惹來殺身之禍,老夫才不傻呢!”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那麼,你是怎麼刺探出來的?”
髒叟常飛得意洋洋地道:
“今天中午,飯菜剛弄好,忽然有兩支老鷹在天上打架,大家都跑出廚房去看,老夫便乘機抓了一把鹽巴丟入那盒飯菜的一碗菜湯裡,果然不到一會,有個人怒衝衝的跑來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不禁稱讚道:
“妙!你髒叟常飛果然不愧是惡訟師第二!”
髒叟常飛道:
“那人是假龍華九長老的‘天彭老人魯巴公’!”
蓑衣鬼農吃驚道:
“啊,監園人司馬宏等被關禁在假魯巴公的精舍中?”
贓叟常飛道:
“大概沒有錯,否則他一人怎吃得下那麼多飯菜?”
蓑衣鬼農南宮林點點頭,轉望徒弟司馬玉峰問道:
“玉峰,你說那天曾進入假魯巴公的精舍裡搜查?”
司馬玉峰點頭答道:
“是的,現在想來,監園人等必是被關禁在精舍後的山腹中,因為那天弟子曾打開一個衣櫃察看,看見衣櫥裡吊著一方繡花汗巾,後來鈕老前輩又在那精舍遇見龍華無人,由此可知秘密必是在那衣櫥裡面,可惜弟子當時都沒有想到!”
蓑衣鬼農南宮林又點了點頭,再回對髒叟常飛道:
“另外一個人,你見過沒有?”
髒叟常飛道:
“少園主王子軒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正是,他在不在園中?”
髒叟常飛道:
“不在,老夫曾問過幾個人,他們對王子軒的行蹤絕口不提!”
蓑衣鬼農南宮林皺眉沉吟道:
“唔,這真奇怪,王子軒到底那裡去了呢?”
古蘭向髒叟常飛問道:
“常老前輩,您見過我姐姐沒有?”
髒叟常飛搖搖頭道:
“沒有,她和王子軒一樣不知所終了。”
說到此,又向蓑衣鬼農南宮林伸手道:
“拿來,解藥拿來!”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你吃下的毒藥還有半個月才會發作,急什麼呀?”
髒叟常飛嘿然道:
“不管何時會發作,既然肚子裡有毒藥,就該趕忙解掉!”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幫助我們攻打龍華園後再給如何?”
髒叟常飛搖頭道:
“老夫無此興趣!”
蓑衣鬼農南宮林微微一笑道:
“好吧,老夫不留你你請便!”
髒叟常飛沉聲道:
“解藥呢?”
蓑衣鬼農南宮林搖頭笑道:
“沒有解藥!”
髒叟常飛面色一變,霍然站起,冷笑道:
“南宮林,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怎麼說話像放屁一樣?”
蓑衣鬼農南宮林端坐不動,哈哈笑道:
“像放屁又怎樣啊?”
髒叟常飛勃然大怒,驀地右腳往後一踢,踢開了椅子,振臂戟指南宮林大喝道:
“來,老夫跟你拼個死活!”
金鐘老人彭維亭連忙搖手笑道:
“常飛,你別急,聽老夫一言如何?”
髒叟常飛氣呼呼道:
“沒什麼可說的,除非他把解藥拿出來!”
金鐘老人彭維亭笑道:
“那天他給你吃的那粒藥丸並非毒藥,現在你要解藥幹麼?”
髒叟常飛一怔,張目大聲道:
“金鐘老人彭維亭你說什麼?”
金鐘老人彭維亭道:
“他騙你的,那是一粒止瀉丸,並非毒藥!”
髒叟常飛不勝驚異地道:
“真的麼?”
金鐘老人彭維亭正色道:
“老朽從不說假話,你放心去吧!”
髒叟常飛近乎呻吟的透了一口大氣,指著南宮林道:
“南宮林,你才是惡訟師第二!”
語畢,身軀一轉,往廳外大步而去。
金鐘老人彭維亭見髒叟常飛已去,便起身向眾人說道:
“諸位,事不宜遲,我們今夜就動手,現在老朽先把人手分配一下……”
初更之時,眾人悄悄溜出了華陰縣城。
三更剛過,眾人便已趕到太華山的朝天峰下!
夜,沉靜而幽美,但一場決定性的戰鬥,就要在這美麗的月夜下揭開了。
廿七條黑影飛縱到朝天峰下時,其中的廿四條黑影立時往朝天峰上衝去,只有三條黑影仍沿著樹林一路奔向蓮花峰。
這三條黑影,一老二少,老的是蓑衣鬼農南宮林,少的是司馬玉峰和古蘭!
他們繞峰越嶺掩到蓮花峰下,蓑衣鬼農南宮林仰頭望了望,低聲道:
“大概是這裡吧?”
司馬玉峰答道:
“不錯,由這裡爬上去,正是龍華園的後面!”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好,你們兩人先上!”
司馬玉峰便取出一條索子,先捆住古蘭的腰身,然後再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古蘭輕脆的笑道:
“這樣捆在一起,萬一我失足掉下去,豈不把你也拖下來了?”
司馬玉蜂含笑道:
“不會,我會把你拉住!”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快上吧,中間那一段不大好上,恐怕要花一些時間呢。”
司馬玉峰不敢怠慢,輕喝一聲“上!”,便與古蘭同時往蓮花峰飛登上去。
蓑衣鬼農南宮林隨後縱起,三人縱上十多丈高,再上去已無樹木可攀援。
司馬玉峰便抽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刺入峰壁中,一段一段慢慢往上爬,古蘭也抽出匕首如法炮製,蓑衣鬼農南宮林已臻化境,自然不須借重匕首,但他為恐二小有失,不敢越上他們頭上去,故也抽出匕首,隨在他們後面慢慢往上爬。
足足花了頓飯工夫,老少三人方才爬上蓮花峰的峰腰。
司馬玉峰一指左方五六丈外的一間精舍,向蓑衣鬼農南宮林低聲道:
“師父,那就是假天彭老人魯巴公的精舍!”
蓑衣鬼農南宮林運目打量精舍,點點頭道:
“咱們按計劃行事,等彭老他們攻上龍華園再動手!”
司馬玉便將腰上的索子解掉,古蘭也跟著解掉,三人躲在草葉業靜靜等候著。
約莫過了一爐香光景——
“當!當!當!當!當!”
“當!當!當!當!當!”
龍華園的警鐘響起來了!
司馬玉峰喜道:
“好,他們已攻入龍華園了!”
鐘聲一響,立見有一人由精舍衝出,他正是假天彭老人魯巴公!
但他只衝到精舍便即停步,站在精舍門口,仰頭望望峰頂嘴裡喃喃自語,不知在講些什麼,然後只見他倏地跳回精舍內,砰然關上了門!
躲在草葉裡窺視的老少三人一見假天彭老人魯巴公並無馳援龍華園之意,心裡更是有數,司馬玉峰對蓑衣鬼農南宮林低聲道;
“師父,他既不肯離開精舍,我們只好照第二個辦法行事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好,為師先過去!”
說罷,起身走出草葉,閃步欺至精舍門前,舉手輕輕敲了三下。
“什麼人?”
“是我!”
“園主?”
“嗯!”
精舍門一開,蓑衣鬼農南宮林即時一掌劈出,站在門內的假天彭老人魯巴公一發覺上當,欲待閃避已然不及,只聽“砰!”的一聲,胸口已重重的捱了一掌,叫都沒叫出一聲,登時倒地斃命!
蓑衣鬼農南宮林招來司馬玉峰和古蘭吩咐道:
“把他衣鞋脫下,屍體丟到山下去!”
司馬玉峰依言脫下假魯巴公的衣鞋,還把他身上的幾支鑰匙搜出,然後把他的屍體抬出精舍,丟到峰下去。
回到精舍時,蓑衣鬼農南宮林和古蘭憶打開了衣櫃內的秘密門,古蘭歡叫道:
“玉峰哥,這座衣櫃果然有名堂!”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玉峰,你和古蘭進去看看,為師替你們把風。”
司馬玉峰答應一聲,隨與古蘭跨入衣櫃內那扇暗門,抬目一看,發覺已置身於一條地道內,見地道壁上掛著一盞油燈,於是將它取下,舉步而入。
走入十來步,眼前擋著一道鐵柵門,司馬玉峰取出由假魯巴公身上搜出的鑰匙,對到第三支才打開鐵鎖,兩人跨過鐵柵門,地道轉向右方,一眼望去,便見裡面有一排牢房!
古蘭眼尖,一眼就看出第一間牢房關著的正是自己的姐姐古蓉,不禁大喜狂叫道:
“姐姐,姐姐!姐姐!”
古蓉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會突然來臨,玉臉一呆之後,眼淚奪眶而出,問道:
“妹妹,你也被捉住了麼?”
古蘭笑叫道:
“不!不!我們是來救你的,今晚有很多人打入龍華園,我們快要把龍華園主王則原打垮了!”
古蓉眼睛一亮,又驚又喜道:
“真的?”
古蘭連連點頭笑道:
“真的,真的!我不騙……”
她們姐妹倆隔著一道鐵柵,相抱在一起了。
司馬玉峰含笑開了鐵鎖,立刻移步走到第二間牢房,一看牢中人竟是少園主王子軒,不由一愣,驚詫失聲道:
“咦,你怎麼也被關進來了?”
王子軒見了司馬玉峰,頗為羞愧,低下頭道:
“一言難盡!我……我已經被關了好幾個月了……”
司馬玉峰驚惑不置,瞪大眼睛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王子軒紅著臉道:
“我真不知要從何說起,唉……總而言之,我是個小糊塗蛋,十多年來,我……我竟一直在認賊作父而不自知……”
司馬玉峰驚聲道:
“你是說……”
王子軒點頭道:
“是的,王則原不是我的父親,我……我其實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司馬玉峰心頭一震,一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王子軒抬頭看了司馬玉峰一眼,赧然一笑道:
“我首先要向你道歉,我那奶媽確不是你殺的,而你義祖母也不是我殺的,那都是王則原搞的陰謀,他的目的在使我們兩人變成死敵……”
司馬玉峰脫口問道:
“但為什麼你會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王子軒道:
“數月前,神駝子古老前輩託你轉告我的話,你大概還記得吧?我和你打了一架後,為了想證明你所言是虛是實,就去了太白山大太白池,結果在池中找到一把斷刀,它後來經王則原證明確是‘過關刀’的一半,於是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就設法——唉,這事待會慢慢再談,你還是先去把他們救出來吧!”
司馬玉峰點點頭,替他開了牢房的門鎖,便再向第三間牢房走去……
且說,金鐘老人彭維亭等二十四人飛上朝天峰的輪迴橋上時,由於夜色黑暗,眾人飛渡過三十多丈,守關的黑狐蔡三變方始發覺來了敵人,他想衝出去斬斷輪迴橋已是太遲,嚇得慌忙鑽入雨花洞中。
金鐘老人彭維亭振臂一呼,眾人登時一窩蜂似的攻入雨花洞,第二關的樹腹怪叟鐵通雖是拼命發動機關射出暗器,但此番正派一方有備而來,每人手上都帶著一面盾牌,衝入雨花洞時,二十四人忽的排成三路,手中盾牌齊舉,變成了一支蜈蚣,由洞壁裡射出的暗器,便都打在盾牌上,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卻無法傷及眾人。
衝出雨花洞,眾人便將盾牌拋掉,疾如流星般向第三關的龍虎臺奔上來。
第三關的無雙神楊丙丁逃得慢了些,被金鐘老人彭維亭追上,未及十招已被金鐘老人彭維亭一指點倒!
一路勢如破竹,眾人趕到第四關的“石室移壁”,關主石翁仲申公彪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當龍華園的警鐘響起之際,眾人已衝至龍華園外的廣場上。
這時,龍華園主王則原和北天霸主羅谷已率領二十多個部下站在廣場上嚴陣以待,準備應敵!
雙方人馬在廣場上一字排開後,金鐘老人彭維亭宏聲大笑道:
“王園主,我們又來啦!”
龍華園主王則原面罩殺氣冷笑道:
“好得很,本園主已等候你們多日了!”
金鐘老人彭維亭道:
“既然雙方都有準備,我們就來一場混戰如何?”
龍華園主王則園原道:
“當然,還有我們兩人也要來個約定——不分生死不罷休!”
金鐘老人彭維亭未再接腔,右臂一揮,大喝道:
“諸位,滅賊就在今朝,上啊!”
“殺呀!”
“殺呀!”
正派一方士氣如虹,猛撲而上!
於是,剎那間,激戰開始了!
照說,正派一方,武功最佳的應是金鐘老人彭維亭和銅鑼郎中鈕三甲,他們動手對象應該是龍華園主王則原和北天霸主羅谷才對,但情形卻出人料想之外,雙方一動手,找上王則原和羅谷的卻是兩位由十八地獄逃出的一品武士!
這兩位一品武士,一個姓管名弦,一個姓仇名化迪,他們似是得到指示,一言不發,上前動手便打!
龍華園主王則原頗感意外,厲聲道:
“金鐘老人彭維亭,你的膽子那裡去了?”
金鐘老人彭維亭哈哈大笑道:
“你要死也別急在一時,打得過那位管大俠,老朽再跟你玩玩吧!”
龍華園主王則原氣得幾乎七孔生煙,但眼前的對手管絃攻勢異常兇猛,迫得他不得不出手迎戰。
北天霸主羅谷也一樣,他以為自己的對手應該是銅鑼郎中鈕三甲才對,一看來了個一品武士,心頭大怒,暴吼道:
“滾開!你還是本堡主的敵手麼?”
仇化迪一掌猛切而出,怪笑道:
“試試看吧!”
聲未落,掌已到,勁風似刀,凌厲異常!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北天霸主一看對方的掌勁,就知自己要取勝也得認真施為才行,於是不再咆哮,收攝心神迎戰起來。
激戰將近五十招,管絃和仇化迪葉已險象環生!
然而另一方面,屬於龍華園主王則原的二十多個部下及羅谷帶來的北天十三仙,卻落了下風,而且有了傷亡!
原來,由十八地獄逃出的長老和一品武士,他們經過二三個月的調養後,武功都已恢復昔日的水準,而且他們無端被關禁於十八地獄,過著慘無人道的生活,這股積壓於胸中的怨氣,不把龍華園消滅是無法發洩的,因此他們動起手來個個勇往直前,形同拼命,加上金鐘老人彭維亭和銅鑼郎中從中游擊,以“上駟”之材,對付“下駟”,王則原及羅谷的部屬自非其敵,不到一會工夫,已有三人戰死,五人受傷倒地不起。
龍華園主王則原這時才明白金鐘老人彭維亭不與自己對敵的原因,看見部下傷亡不少,既驚且怒,大喝一聲,絕招突發,左掌一揚,右掌閃電般向對手管絃的胸口拍去。
管絃早已被他攻得應付困難,這時已無力接住這一掌,“砰!”的一聲,胸口被拍個正著,登時口噴鮮血,仰身摔倒!
龍華園主王則原正欲趕上一步補他一掌,金鐘老人彭維亭已及時撲至,劈出一掌阻住他的攻勢,大笑道:
“龍華園主王則原,老朽來啦!”
剎那間,兩人便鬥成一團!
銅鑼郎中鈕三甲怕仇化迪有失,隨即替下他,也與北天霸主羅谷打得難分難解。
廣場上,刀光劍影,掌風拳勁,交織成一副令人眼花撩亂的情景,而慘叫聲不時劃破夜空,倒下去的都是龍華園一方的人!
其中,值得一述的是念瓜和尚,他的對手是龍華夫人,他把龍華夫人攻得花容失色。
原來,龍華夫人的武功遠不如她的姿色之佳,而念瓜和尚出手又不大厚道,因此弄得她嬌喘吁吁,香汗淋漓。
念瓜和尚深知她的安危可以影響龍華園主王則原的鬥志,故絲毫不肯放鬆,絕招連連,節節進迫。
“拍!”
念瓜和尚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
龍華夫人又羞又氣,嬌叫道:
“則原,這小和尚我無禮,他竟打我……”
王則原聽是聽見了,卻苦於分身無術,他和金鐘老人彭維亭的搏鬥,已至了拼命的程度,然而並未佔到一絲上風。
“拍!”
龍華夫人的“玉腿”又捱了一巴掌,嬌軀一顫,差點摔倒,嚇得她直叫道:
“則原我不行了,你快來救我呀!”
龍華園主王則原耳眥欲裂,大聲道:
“夫人,你不必混戰,快走!”
龍華夫人聽了轉身便跑,泥鰍一般鑽入塔中去了。
念瓜和尚哈哈一笑,飛走疾追,怪叫道:
“別跑,和尚已找定了你,你跑不掉的!”
兩人一先一後竄上二樓,瞬即不見!
銅鑼郎中鈕三甲和北天霸主羅谷打了一陣後,忽然開口笑道:
“羅堡主,你的北天十三仙已去了四仙,你真想替王則原賣命麼?”
北天霸主羅谷悶聲不響,一味苦纏苦鬥。
銅鑼郎中鈕三甲又笑道:
“老朽早就知道你和王則原有勾搭,但究竟你的目的是什麼呢?”
北天霸主羅谷沉笑道:
“目的在殺人尋樂!”
銅鑼郎中鈕三甲大笑道:
“果真如此,你們關外的人也不少,為何遠巴巴的跑到中原來殺人?”
北天霸主羅谷詭笑道:
“關外是關外,中原是中原,兩者大不相同!”
銅鑼郎中鈕三甲忽的聲調一沉道:
“殺人者人恆殺之,今天老朽就叫你嚐嚐被殺的滋味!”
北天霸主羅谷冷笑道:
“哼,憑你鈕三甲的能耐,也想殺本堡主?”
銅鑼郎中鈕三甲道:
“你若不相信,打下去自會明白!”
兩人說到後來,不約而同的手法一變,打出了真功夫,硬碰硬的拼起來了。
這時,正派一方已佔盡了優勢,看情形殲滅敵人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突然,念瓜和尚雙手高舉龍華夫人出現於第五層塔樓上,大叫道:
“王則原,你抬頭看看!”
龍華園主王則原正與金鐘老人彭維亭鬥得緊張,聞言已知妻子落入對方手中,心中雖甚焦急,卻不敢抬頭去看,因為他發覺金鐘老人彭維亭越打越厲害,自己若是稍一分神,馬上就得落敗。
念瓜和尚見對方充耳不聞,頗感意外,又大叫道:
“龍華園主王則原,你若不要妻子,和尚馬上把她摔個稀爛!”
龍華園主王則原仍不予理會,一味奮戰不休。
這可急壞了龍華夫人,她見丈夫不管自己死活,驚急之下,不禁哭叫道:
“則原,你怎麼搞的?快來救我呀!”
龍華園主王則原心慌意亂大聲道:
“你別叫,你一叫我就心慌……”
龍華夫人哭道:
“你認輸吧,你認輸他們便不會殺你,然後我們回關外去。”
龍華園主王則原忽然怒吼道:
“閉嘴!你胡說什麼?”
龍華夫的尖叫道:
“你忍心看我被殺死也不認輸是不是?”
龍華園主王則原冷“哼”一聲,沒接嘴。
龍華夫人又尖叫道:
“你聽到沒有?你再不停手,我可要把你的秘密抖出來了!”
念瓜和尚聽了順口道:
“對!你快把他的秘密抖出來,否則我把你摔成肉醬!”
龍華夫人是個貪生怕死的女人,一聽更急,厲聲道:
“則原,你到底救不救我?”
龍華園主王則原答非所問地道:
“你若抖出我的秘密,他們首先就要殺你!”
龍華夫人概覺得丈夫的話不錯,是以不再吵鬧,只傷心的啼哭起來。
念瓜和尚恐嚇道:
“賊女人,你快說,不然我和尚要開殺戒了!”
龍華夫人說道:
“我丈夫說得不錯,我若是把他的秘密說出,你們一定會殺我!”
念瓜和尚道:
“不會,你說出來,我和尚保證不殺你!”
龍華夫人哭哭啼啼道:
“會的,我丈夫的秘密跟我有關,你們聽了後,一定不肯饒恕我……”
念瓜和尚耐煩,把她拋落走廊上,再點她啞穴,飛身掠落廣場,找了一個對手打起來。
這時候,司馬玉峰和古蘭趕到了,他們兩人一聲不響的加入戰鬥,沒幾下便把一個已經鬥得筋疲力盡的鬼仙戈東殺倒地上!
奇怪的是那位蓑衣鬼農南宮林以及已經得救的監園人司馬宏夫歸、神駝子古滄洲、王子軒及古蓉卻一個不見!
但雖然只有司馬玉峰和古蘭趕來助陣,已使龍華園一方更加不堪,轉眼工夫,有兩個假長老中劍而亡,而群英堡方面的毒仙鬱揚和妖仙吳東風也先後慘叫著倒了下去!
北天霸主羅谷一看自己的部下所剩無幾,心中一慌,左肩登時中了銅鑼郎中鈕三甲一掌,打他身形一轉,栽出三步,險些摔倒。
銅鑼郎中鈕三甲正欲乘機進擊,忽聽對方喝了一聲“打!”,知是對方發出暗器,急忙傾身迴避。
就此一耽誤,北天霸主羅谷已然縱出三丈開外,飛上第三層塔樓。
與此同時,龍華園主王則原也縱身後退,與羅谷同時掠上第三層塔樓,旋即一閃而沒!
金鐘老人彭維亭和銅鑼即中急起直追,但飛上樓時,只見當中一間樓房的房門洞開著,兩人進入一看,並無王則原和羅谷的蹤影,不過房中的一房扇後窗已被人用掌力擊碎,看情形,王則原和羅谷已從後窗出去了!
銅鑼郎中鈕三甲趨近窗口一看,但見塔後是一片黑黝黝的樹林,便回對金鐘老人彭維亭笑道:
“彭老,他們已逃入林中去了!”
金鐘老人彭維亭微笑道:
“窮寇莫追,讓他們去吧!”
龍華園主王則原和北天霸主羅谷,雙雙逃到了假天彭老人魯巴公的精舍外——
“篤!篤!篤!”
“什麼人?”
“是我,魯長老快開門!”
天彭老人魯巴公把門一開,王則原和羅谷急忙閃身而入,前者急問道:
“這裡沒事吧?”
天彭老人魯巴公道:
“沒事,剛才蓑衣鬼農南宮林曾到此搜索,還好老朽躲得快,沒被他撞見……”
龍華園主王則原驚道:
“他進來過了?”
天彭老人魯巴公道:
“正是,不過他只轉了一圈就出去了,根本沒發現我們的秘密!”
龍華園主王則原透了一口氣,道:
“好,我們快進去!”
三人奔入內進那間房子,天彭老人魯巴公打開那座衣櫥門讓他們進去,自己則隨後跨入。
龍華園主王則原低聲道:
“把暗門閂好,這是我們最後的生路,萬萬不能被他們發現!”
天彭老人魯巴公遵囑將暗門關好,一面問道:
“園中情形怎樣了?”
龍華園主王則原一邊往地道內走去,一邊沉聲答道:
“我們這場傷亡慘重,完了!”
天彭老人魯巴公驚駭道:
“啊,完了?”
北天霸主羅谷沉笑道:
“沒有完!我們只要控制住監園人司馬宏,事情仍有可為!”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地道內的牢房前。
第一間牢房古蓉側身而臥,正在沉睡中。
第二間牢房王子軒張臂張腿也在睡夢中。
第三間牢房神駝子古滄洲盤膝坐著似已入定。
第四間牢房,舒美芳沒有睡覺,正在用她的手指整理長髮,狀極悠閒!
第五音牢房監園人司馬宏,也在瞑目打坐,似乎沒有發覺龍華園主王則原等三人已來到他的牢房前!
龍華園主王則原雙目閃射銳芒,靜靜注視監園人司馬宏半晌,開口冷冷道:
“監園人司馬宏,你睜開眼睛!”
監園人司馬宏雙目徐睜,平靜一笑道:
“是否你已奪得另一半過關刀,如今要來取我性命了?”
龍華園主王則原身上確帶著半柄過關刀,聞言“嘿嘿”冷笑道:
“你猜對了一半,那另外的半柄過關刀我雖未得到,但今夜確是你絕命的時候!”
監園人司馬宏神色如常,微笑道:
“哦,你曾說奪得過關刀逼我說出師父藏放武學的地點後才要殺我,如今為何變卦了?”
龍華園主王則原凝目沉笑道:
“你聽了必然會高興萬分,三個多月前,金鐘老人彭維亭和蓑衣鬼農獻宮林化裝我的部下混入十八地獄,救走了龍華刀長老及數十名一品武士……”
監園人司馬宏笑道:
“這確是好消息,他們逃出龍華園後,你的猙獰面目就無法再掩飾了!”
龍華園主王則原道:
“情形的確如此,這數月以來,武林中人已不敢來過關,龍華園早已有名無實了。”
監園人司馬宏道:
“這就是一個野心家的寫實,一個妄想稱霸武林的人,他會垮得最快!”
龍華園主王則原士笑道:
“個把時辰前,金鐘老彭維亭、銅鑼郎中鈕三甲又率領那一批人攻入園中,我一時失算,中了金鐘老人彭維亭的鬼計,結果吃了敗仗,現在我的人和羅堡主的人大概都完結了!”
監園人司馬宏道:
“怪不得你要提前殺我,原來是要和我同歸於盡!”
龍華園主王則原獰笑道:
“不,我和羅堡主都還不想死,我殺了你們一家人後,便要隨羅堡主逃下山去!”
監園人司馬宏笑道:
“好主意,那麼你可以動手了!”
龍華園主王則原道:
“彆著急,在你絕命之前,我要讓你明白一些事情!”
監園人司馬宏道:
“時間寶貴,你不怕金鐘老人彭維亭等人趕到?”
龍華園主王則原搖頭笑道:
“不會,他們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監園人司馬宏道:
“不見得,一個人氣數將盡時,躲在那裡都會被拉出來的?”
龍華園主王則原怒道:
“廢話少說,好好聽我講吧!”
監園人司馬宏微笑道:
“看來你比我更沉不住氣,其實你還什麼能夠使我驚奇的秘密呢?”
龍華園主王宏道:
“有的,我說出來後,只怕你會呆上半天!”
監園人司馬宏道:
“好,你說吧!”
龍華園主王則原揹負雙手,在牢房前來回漫步,仰首回想著道:
“快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我自覺所扮演的這個角色非常成功……”
監園人司馬宏冷笑道:
“違背師訓,勾結外敵,使龍華園變成一個汙穢的地方,這個角色你的確扮演得十分成功!”
龍華園主王則原哈哈大笑道:
“你看,你所知道的也僅如此而已!”
監園人司馬宏微現驚訝道:
“除此而外,莫非你還有不為外人所知的罪惡?”
龍華園主王則原點頭笑道:
“不錯,現在我先問你,在我尚未就任園主一職之前,你覺得我這個師兄的為人如何?”
監園人司馬宏輕嘆一聲道:
“那時你看來很正直,因此師父才把龍華園主一職傳給你……”
龍華園主王則原笑聞道:
“我就任龍華園主之後呢?”
監園人司馬宏面現沉痛道:
“不久,師父謝世了,而最初一年,你還能格守師訓,不敢公然為惡,可是一年之後,你開始變了,有一天,一位一品武士來子午鎮的‘居之安’偷偷告訴我,說你把不少獲得一品武士的義俠打入十八地獄,我聽了深感詫異,因為你的做法剛好和龍華園的宗旨完全相反,我正打算帶‘過關刀’去龍華園糾正你的行為,不想你倒先來了!”
龍華園主王則原得意的笑道:
“那次夜襲‘居之安’至今記憶猶新,哈哈……”
監園人司馬宏道:
“叨天之幸,那晚我們夫婦雖然雙雙受傷,卻能衝出重圍,把兒子安頓完畢後,才又落入你的手中。”
龍華園主王則原笑道:
“可笑的是:你的大兒子司馬玉明被古滄洲撿到,他竟不知那是你的兒子,而帶著他去祁連山的老龍華園過關,而我也沒認出他是你的兒子,見他聰明可愛,便要求古滄洲割愛,那知古滄洲竟不識抬舉,於是我只好把他打入十八地獄,唉,我算是把你的兒子養大成人,你該感謝我吧?”
監園人司馬宏冷冷道:
“等下他也一樣難逃毒手,你去問他看看,看他感不感謝你!”
龍華園主王則原笑了笑,轉問道:
“還有那個司馬玉峰,是你的二兒子不錯吧?”
監園人司馬宏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否認,他確是我兒子不錯!”
龍華園主王則原道:
“他此刻也在園中,可惜你永遠見不到他了!”
監園人司馬宏道:
“廢話少說,把你自以為不為人所知的秘密說出來吧!”
龍華羅主王則原“嘿嘿”笑了兩聲,突然雙手高舉,由頭額上撕下一層臉皮,於是剎那間,他的面貌變樣了!
那是一張不好看的面孔,由於長年被封在另一層人皮裡的緣故,它現在慘白得怕人,而且一邊眉毛也脫落了,看起來邪氣得緊!
監園人司馬宏一見之下,神色大變,霍地起立,睜目厲聲道:
“你不是王則原?”
龍華園主王則原緩緩點頭,笑聲道:
“正是,我是北天霸主羅谷的師弟,名號叫‘天山飛狐裴羽’,還有一個名字是——龍華夫人的姦夫!”
監園人司馬宏驚極怒極,渾身發抖起來,瞪目怒吼道:
“我師兄王則原呢?”
天上飛狐裴羽笑道:
“早就死了,在他就任龍華園主的一年之後,龍華夫人將他誘出龍華園,我們便在祁連山中剝了他的皮,把他的一身皮膚浸潤藥水風乾後,我就搖身一變而為龍華園主王則原了!”
監園人司馬龍一直在為師兄王則原的變節而傷心,做夢都沒想到師兄王則原,原來已於二十年前遇害了,怪不得“他”會加害“師弟”,怪不得他要把龍華九長老和一干義俠打入十八地獄……
但是,龍華夫人季風蘭和師兄王則原原是兩情相悅而結合的,她為什麼會紅杏出牆而致謀殺親夫呢?
監園人司馬宏想到這裡,極力壓住胸中洶湧澎湃的怒火,面呈凜烈沉聲問道:
“季風蘭因何肯跟你勾搭?”
天山飛狐裴羽哈哈笑道:
“這是令師兄王則原的不對,他為了使自己武功達到符合龍華園主的地位,就日夜不停的苦練武功,因而忽略了閨房裡的嬌妻,本人見季風蘭深閨寂莫,便乘機暗獻殷勤,起初她當然不答應,後來本人得了一個機會,對她施用了一點藥物,於是她便死心塌地的成為我的俘虜了!”
監園人司馬宏憤怒地道:
“你的目的當然想奪取龍華園,是不是?”
天山飛狐裴羽點頭笑道:
“這只是我們的目標之一,老實說我們謀奪龍華園是另有目的的!”
監園人司馬宏問道:
“什麼目的?”
天山飛狐裴羽轉對身邊的北天霸主羅谷笑道;
“這事最好由敝師兄來解釋!”
北天霸主羅谷咧嘴一笑,緩緩道:
“我們的目的,說來十分可怕,哈哈哈……”
監園人司馬宏冷笑道:
“想征服整個中原武林麼?”
北天霸主羅谷笑道:
“征服整個中原武林,自是我們希望達到的目標,但在這目標的後面,還有一個重大的目的!”
監園人司馬宏心中暗驚,冷“哼”一聲,沒再發問,只等著他說下去!
北天霸主羅谷清了清喉頭,道:
“實不相瞞,本堡主及敝師弟之陰謀奪取龍華園,幕後有個主使人,他是一位威鎮關外的大英雄,擁有幾十萬的兵力……”
監園人司馬宏大吃一驚,失聲道:
“啊,他想向中原進兵?”
北天霸主羅谷頷笑道:
“不錯,不過,他知道要想入侵中原之前,必須先把中原許多武林志士消滅,這就是我們奪取龍華園而把龍華園遷來太華山的原因。
這些年來,我們做得還不錯,可惜你們中原武林幾個有舉足輕重之力的老狐狸一直不肯來龍華園過關——他們便是金鐘、銅鑼、蓑衣等人,我們只要把這幾人除掉,事情就算大功告成了!”
監園人司馬宏心中震驚不止,卻面現冷笑道:
“皇天有眼,你們的結果卻是一敗塗地!”
北天霸主羅谷哈哈大笑道;
“不見得,我們還有轉敗為勝的機會!”
監園人司馬宏譏笑道:
“困獸猶鬥?”
北天霸主羅谷搖頭笑道:
“不,你已是快要死的人,所以告訴你也不妨,敝師弟現在恢復了本來面目,再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龍華園主王則原,等下我們將你們五人殺死後,敝師弟便可公然出去,向金鐘老人偽稱是探園來的,然後伺機向金鐘、銅鑼、蓑衣三人突施殺手,只要他們三人一死,餘者就無足輕重了!”
監園人司馬宏點點頭道:
“這是確是個轉敗為勝的機會,我預祝你們成功!”
北天霸主羅谷轉對天山飛狐裴羽笑道:
“師弟,可以動手了吧?”
天山飛狐裴羽摸摸下巴,閃目悍笑道:
“好,但先由那個開始好呢?”
北天霸主罷谷笑道:
“先由小的開始,這麼司馬大俠才有欣賞的機會!”
天山飛狐裴羽道:
“對,由那位古姑娘開始!”
說著,舉步向第一間牢房走去。
北天霸主羅谷和天彭老人魯巴公隨後跟著,三人轉回到第一間牢房外,只見古蓉已經醒了,正端坐於地上,天山飛狐裴羽面露獰笑道:
“古姑娘,你知道我是誰麼?”
古蓉臉上竟無一絲驚奇之色,淺淺一笑道:
“你剛才講的話,我都聽到了。”
天山飛狐裴羽笑道:
“那麼,知道我的來意吧?”
古蓉點道道;
“知道,你要殺我!”
天山飛狐裴羽道:
“你不怕麼?”
古蓉微笑道:
“不怕,我師父說過,一個人只要把死字常掛在心頭,就什麼都不怕了!”
天山飛狐裴羽嘖嘖稱奇道:
“你年紀輕輕,膽識倒是不小啊!”
古蓉含笑不語。
天山飛狐裴羽頓了頓,惡笑道:
“本來你是可以免死的,但你運氣不好,愛上了王子軒,所以今天只好讓你跟王子軒一起去了!”
古蓉仍是含笑不語,頗有從容就義之概!
天山飛狐裴羽面容陡現殺氣,慢慢揚起右掌,打算隔空一掌將古蓉擊斃!
但是,忽然間,他的右手慢慢垂下,同時一個身軀也慢慢向前倒去!
北天霸主羅谷面色一變,驚詫道:
“師弟,你——”
才說到一個“你”字,他的身軀微微一震,隨之也慢慢向前倒去!
“蓬!”
“蓬!”
兩人都倒下去了!
站在他們身後的天彭老人魯馬公右腳連揚,將他們兩人的身軀踢開一旁,然後由懷中取出鑰匙,將古蓉的牢房鐵鎖打開,笑道:
“古姑娘,你可以出來了!”
他的聲音,現在聽來已不是“天彭老人魯巴公”,而是蓑衣鬼農南宮林。
一點不錯,他正是蓑衣鬼農南宮林!
他開了第一間牢房後,隨即走去第二間牢房,把鑰匙穿入鐵鎖孔中……
王子軒——現在該改稱他為司馬玉明瞭——他興奮的在牢房中打了個筋斗,笑叫道:
“南宮老前輩,您老這一手真要得!”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這是金鐘老人全盤計劃,老夫可不敢掠人之美!”
不一會,神駝駝子古滄洲、舒美芳、監園人司馬宏均走出牢房來了。
神駝子古滄洲一出牢房,立刻探掌抓起天山飛狐裴羽,劈面摑了他七八個耳光,怪聲大笑道:
“哈哈,龍華園主,想不到會有這種結果吧?”
天山飛狐裴羽麻穴受制,嘴巴仍可講話,他對這種結果,自然很感意外。
因此他不理會神駝子古滄洲給他的掌摑,卻向蓑衣鬼農南宮林發問道:
“南宮林,你是怎麼發現此處的?”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你已距死不遠,還這麼好奇?”
天山飛狐裴羽苦笑道:
“我想死得明白一點!”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發現此處的人是髒叟常飛!”
天山飛狐裴羽一哦,又苦笑道:
“原來是他,可是他在龍華園停留半月,似乎並未到過這裡,而且——”
蓑衣鬼農南宮林不耐煩與他多說,轉向司馬玉明說道:
“司馬少俠,你帶起羅谷,咱們出去吧!”
司馬玉明應聲上前攬起北天霸主羅谷,神駝子古滄洲則拖著天山飛孤裴羽,隨著蓑衣鬼農往外面走去。
老少六人甫出精舍,迎面正見金鐘老人等一干人由峰上奔下,蓑衣鬼農南宮林抹去臉上的易容,大聲問道:
“彭老,都解決了麼?”
金鐘老人彭維亭一個箭小趕到眾人面前,含笑道:
“都解決了,你呢?”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只捉到一個北天霸主羅谷,龍華園主王則原被跑掉了!”
金鐘老人彭維亭眉頭一皺道:
“怎的被他跑掉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說來話長,唉,老夫先替你們引見這位監園人司馬宏吧。”
當下,他為眾人介紹了監園人司馬宏及神駝子古滄洲等,監園人司馬宏則以晚輩之禮拜見金鐘老人及銅鑼郎中。
雙方寒喧已畢,金鐘老人見神駝子手上抓著一個陌生人,不禁詫聲道:
“咦,這人是誰?”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他是羅谷的師弟——天山飛狐裴羽!”
金鐘老人彭維亭訝然道:
“他怎麼穿著王則原的衣服?”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他不但穿著王則原的衣服,而且還著王則原的皮呢!”
金鐘老人彭維亭愕然道:
“這話怎麼說?”
蓑衣鬼農南富林微笑道:
“還是剛才那句話一說來話長——要是你彭老不太性急,我們回龍華園再說如何?”
金鐘老人彭維亭笑道:
“好吧,我們應該迎接監園人返回龍華園!”
眾人回到龍華園時,早已有人將戰場清理完畢,大家進入龍華廳坐下。
蓑衣鬼農這才把“天山飛狐裴羽”即是假的龍華園主王則原之一切真相說出,眾人聽了又驚又怒,一齊鼓譟著當場處決天山飛狐裴羽及北天霸主羅谷為龍華園主王則原報仇,蓑衣鬼農南宮林搖手示意請眾人安靜,然後道:
“諸位稍安勿躁,監園人說幾句話吧!”
監園人司馬宏神色十分激動,起立道:
“首先,在下要感謝彭、鈕、南宮三位前輩——”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咳!老夫要你監園人講話,可不是要你監園人來稱讚我們啊!”
監園人司馬宏頓了頓,接著一笑道:
“由於三位前輩的古道熱腸急公好義,使我們一家人得以團聚,使許多武林俠士得以逃脫魔掌,使整個中原得以不致落入異族之手,這等功勞,難道不值得一提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你再講到我們三人,老夫掉頭就走!”
監園人司馬宏笑了笑,突地面容一正道:
“好,北天霸主羅谷,天山飛狐裴羽及季風蘭殺害龍華園主,監禁中原武林俠士,企圖引尋異邦入侵中原,此罪不容寬赦,應予打入十八地獄監禁終生!”
眾人一聽之下,大感失望,紛紛叫嚷起來。
“不成,該將他們處死才對啊!”
“對!天山飛狐裴羽殺害龍華園主,實在罪大惡極,該殺!”
“季風蘭不守婦道,勾結外敵謀殺親夫,非死不可!”
一下子群俠七嘴八舌紛紛提出意見。
金鐘老人彭維亭見眾人吵鬧不已,轉對身邊的銅鑼郎中含笑低聲道:
“鈕老以為如何?”
銅鑼郎中鈕三甲笑道:
“監園人的決定是對的,老朽以為殺人並不能解決一切!”
這時,司馬玉明見眾人爭吵不休,便悄悄走到司馬玉峰身後,輕聲道:
“這裡太吵,我們到外面去走走好麼?”
司馬玉峰欣然點頭,起身隨著他走龍華廳。
兩人來到巨塔外的一株老松樹下,司馬玉明立刻解下掛在腰間的斷刀,笑道:
“這是我在太白池中找到的半柄過關刀,你那柄斷刀也是過關刀的一半吧?”
司馬玉峰也將斷刀解下,遞給他笑道:
“我不知道,你合合看!”
司馬玉明依言將兩柄斷刀按合起來,果然緊密無隙,正是過關刀不錯!
兩人不約而同的雙目一抬,互相凝視片刻,然後突然同時張開雙臂,緊緊擁抱在一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