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樓主,左舵主前來拜見!"白樓大廳裡,有子弟上前稟告。
"進來。"蕭憶情在軟塌上微微抬了抬手,有些疲憊地揉著眉心。
阿靖坐在他身側,將各分舵送上的文書信件一一過目,挑出重要的給蕭憶情看了,別的便是自己直接批覆。她抽出左舵主的上書,看了一眼,淡淡對蕭憶情道:"左舵主此次回樓,除了交代平洞庭水幫的事務,還帶了重禮。"
“重禮?”蕭憶情有些意外,斜眼看了一下單子。
聽雪樓向來分工嚴謹,採辦之事自有專署負責,而負責征戰的分舵向來不辦理這種事情,所有用度都由樓中統一派發,以免出現鯨吞漁利之事——而左舵主此次征戰歸來,居然送上了“禮物”,倒是少有之事。
阿靖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張禮單遞過來。
黃金三百斤
白銀五十萬兩
珍珠十斛
白璧五對
各色寶石十匣
猞猁裘一件
孔雀金大氅三件
極品碧螺春五匣
……
金銀酒器兩箱
女伎一隊十二人
蕭憶情看著那份長長的清單,眉頭微微蹙起,漠然:"想不到洞庭水幫獨霸長江要害十多年,居然積累了如此多不義之財。”
左舵主連忙回稟:“屬下破了洞庭水幫總寨後尋到密室,起出了一室財物。屬下不敢隱藏,盡數清理列表,請樓主處理。”
“哦……”蕭憶情卻是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手指敲擊著玉座的扶手,淡然,“既然尋到密室,理應立即封鎖,再通知樓中的‘金屋’前來清理——你也未必太急著起出財物了罷。”
左舵主略有慌亂之色,忙叩首分辯道:"當時水寨破後,水賊四處作亂,局面混亂,屬下怕財物長留密室會有不妥,只好先不告而取——萬望樓主恕罪!”
蕭憶情看著下屬惶恐地分解,沒有再說話,眼裡卻有一絲隱秘的疲倦。
那樣龐大的財物,無論誰乍然看到都會心動吧?
如果要左玄做懷不亂,也是太難為他了。
說到底他還不算太貪婪,自行攫取的數量有限。看如今呈上的東西,大約也佔了原物的十之八九——那麼,對於可能私吞的十之一二,自己要不要嚴厲追查到底呢?
他有些詢問地看向一側的緋衣女子,想知道她的判斷,卻看到阿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看著清單的最後一行,忽然開口:“清理財物也罷了,居然連匪幫裡的女人也一起收編了?左舵主倒是好興致啊。”
那樣的語氣,讓左玄陡然白了臉,不敢再看那個緋衣女子,連忙叩首。
“這些女伎都是被水幫巧取豪奪來的,個個身世可憐,又姿色出眾。破了寨子後,屬下不知如何處理,又不敢擅自留下或者放走,才……”他顫聲分辯,看了看一旁始終不開口的蕭憶情,眼神一閃,低下頭囁嚅,“而且……而且樓主位高寂寞,也……"
他看了一眼阿靖,不敢說下去。
連下屬都看出他的寂寞麼?——蕭憶情眼中掠過一絲黯然,忽然間抬起手,阻止了阿靖繼續的追究,有些疲倦地對著左舵主淡淡吩咐:"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左玄鬆了一口氣,連忙叩首退出。
白樓外陽光燦爛,林蔭中有風吹來,這時候他才感發現冷汗已然溼透重衣。
坐在高高的玉座上,看著底下肅然側立的下屬,一種深刻的無力感忽然包圍了他。
蕭憶情沒有解釋方才的決定,只是轉頭對阿靖微笑,客氣:"好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樓中事務繁多,辛苦你了。"
不知怎的,阿靖看見他的笑容,心中卻有一陣不自在——
因為這一次,在他笑的時候,眼睛也是不笑的!那仍是冷冷的冰雪。
在她和他之間,突然有了無法言明的隔閡。
她再一次深刻地感覺到,有一種力量正在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他依舊對自己信任關懷,可卻從每一個動作中,抽出了真正的情感。
想來,他們兩個人曾共有的那一段過往,是永遠、永遠地遺落在了瀾滄江旁。
那段並轡馳騁、笑傲江湖的日子,是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