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醒醒,難道喝礦泉水也會醉人的嗎,怎麼開始胡説八道了!”一個我聽起來很熟,卻又彷彿很久沒聽過的聲音,不停地在我耳邊迴響着。我一揚手隨意地揮了一下,想將這聲音趕走,卻只聽啪的一聲,好像打到了什麼,接着就聽到一聲尖叫,然後一股劇痛從我手臂傳來。
“啊——”我大叫了一聲,猛地坐了起來,頭呼地一暈,我忙用一隻手撐住額頭,又在眉心上捏了捏,這才往自己的手臂上看去。一隻手正掐住我一點兒肉皮在那裏扭動,我順着手臂往上看去,圓眼、圓臉、圓鼻頭……小秋正一臉怒氣惡狠狠地盯着我。
“小秋,是你嗎?”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想伸手去揉,心裏卻想着是不是我又做夢了,難道德妃給我的不是毒藥,而是迷幻劑嗎?那我再睜開眼,看見的會是誰,胤祥,還是四爺,還是……難道説奇蹟真能發生兩次?
我正在用力地眨眼中,就聽小秋沒好氣地説:“廢話,不是我是誰,你可真行,竟能弄到中暑,還找了個那麼僻靜的地方,要不是搞衞生的大叔看見了你,我估計你今天就交待在這兒了。”我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眼前出現依然是小秋飛快蠕動着的嘴唇。
聽着小秋沒完沒了的嘮叨,我忍不住轉了頭四下裏亂看。玻璃窗,日光燈,空調扇,桌子上還放着我上個月和小秋一起買的那款手機,小秋的大揹包也斜搭在椅子上,一股久違的現代感慢慢地滲入了我的神經。
看樣子我可能真的是回來了,奇蹟變相地等於發生了兩次,雖然心裏還是不能最後確定,但是這次疑似穿越帶給我最大的好處就是學會了隨遇而安,清朝我都能活下去,更不用説我一直生活着的現代社會了。
我靠回了牀側的石灰牆上,一股涼意頓時順着背脊透了進來,腦中的眩暈感也降低了不少。小秋叨叨了半天,突然發現我居然沒有回嘴,就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她這才停嘴,上下地打量着我,又伸手過來摸摸我腦門。
“剛才醫務室的阿姨説你沒事兒啊,多補充點水分就行了。”
我一巴掌打掉了她的手,“我當然沒事。”
小秋仔細地看了看我,確定我沒事兒,立刻又兇了起來,“你沒事兒衝我傻笑什麼?”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叫懷念好不好。”
小秋翻了個比我更白的白眼,“一個星期沒見我,你就懷念上了,那我上次出差去山西一個月,回來一見面,你説什麼來着,唉,你怎麼還沒走啊。”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讓她這麼一説,好像還真有這回事兒,不過小秋因為工作的關係,時不時就會出個差,來來回回的多了,有時候搞混了那也是在所難免。
“你要是沒事兒,咱就回家吧?博物院馬上就要關門了。”小秋遞給我一條濕毛巾。
我接過來用力地擦了擦臉,“成,我沒事了,咱們走吧。”
“喏,水你拿好了,阿姨説你得多喝水。”小秋從地上的箱子裏抽了兩瓶水出來,一股腦兒地塞在了我的手裏,又胡亂地將牀上的毛巾被疊了疊,就拉着我出門去了。
一路上我只是低頭快走,小秋最後都有些小跑地跟着我了。她伸手拽了我一把,“你怎麼了?往常拉你都不走,今兒倒跟飛毛腿似的。”
我衝她咧了咧嘴,“不是,這太陽還沒下山,烤得這石板路燙得要命,都可以烤肉了,本來我就中暑頭暈,你還讓我慢走。”
“哦——”小秋應了一聲,忙加快了腳步,突然感嘆地説了一句,“沒辦法,這地方沒有樹啊。”“哎喲——”我腳下絆了一下,小秋忙扶住了我一把,“看你臉紅彤彤的,不行,咱們出了門打車吧?”
“好啊。”我隨意地答應了一聲,卻不敢跟小秋講,方才聽她説的那句話,會讓我想起他,心裏不禁又一痛,我趕緊甩了甩頭。
沒一會兒,故宮的後門就到了,小秋跟門衞打了聲招呼,就拉着我往外走去。一出門沒走多遠,正好有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小秋忙招手,沒等車子停穩,就一個箭步拉着我躥了上去。報了地址,汽車飛快地開動起來。
我強忍着再回頭看一眼的衝動,就聽小秋在一邊笑説:“今晚上咱們吃什麼呀,你家裏還有什麼?”
我一愣,“什麼我家?”
小秋大大地嘆了口氣,“我現在終於知道中暑後遺症是什麼了,這位小姐,你前天就打電話給我,説是叔叔阿姨週五兵發海南,你獨守空房,寂寞難耐,邀我週末同住,可記得否?”
前面開車的司機大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不禁有些尷尬,瞪了小秋一眼,“知道了,知道了,家裏什麼都有,你自便吧。”我老媽就是這樣,在她眼裏我就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每次出門之前,都會把冰箱填滿,而根本不去考慮這世上還有“出去吃”這三個字。
小秋聽見有的吃,倒也不太計較我記不記得的事情了,看着她東張西望地往外瞅,我忍不住問了一句,“今兒是你把我從藴秀宮弄回來的?”
“都錯。”小秋回過頭來笑説,“第一,我是請大叔幫忙把你運回來的;第二,你中暑的地方是在慈寧花園的後身,什麼秀不秀的,我從來沒聽説過;再來我還沒問你,你怎麼跑那兒去了,那一般不對遊人開放的。”
我雖然能想到,故宮裏根本沒有藴秀宮這麼一間屋子,可聽見小秋的證實説法,還是讓我心裏有些疼,那個夢實在太過真實了。我喘了口氣,隨意地説了句,“我迷路了,也不知道怎麼就繞那兒去了。”小秋哦了一聲,倒也沒放在心上。
一到家,小秋先躥進了浴室洗了個戰鬥澡,然後才輪到我踏踏實實地洗了個熱水澡,一邊洗一邊發現,自己即使沒人伺候,也還是能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不禁自嘲地一笑。雖然已經在那個世界習慣了皂莢,但是重新用上淋浴和洗髮水的感覺,還是讓我把頭髮整整洗了三遍。
一出浴室,就看見小秋趴在我的牀上,一邊吃零食一邊用我的筆記本電腦狂看《CSI》。見我出來,她頭也沒抬地説了句,“你掉浴缸裏了?”
我一邊擦頭髮,一邊説:“好久沒淋浴了,所以洗得長了點。”小秋原本搖晃來搖晃去的雙腳頓時停住了,接着就小心翼翼地將頭埋在我被窩裏嗅着。
“不是那個意思!”我沒好氣地喊了一句。
她一抬頭,“那是什麼意思?”
我懶得理她,只是自去拿了乳液在臉上塗抹着。過了會兒,我輕聲地問了句,“秋兒,你信不信穿越時空這種事?”
“不信!”小秋很乾脆地回了一句。
再過了會兒,我又説:“那要是説做夢穿越時空你信不信?”
“信啊。”小秋抬頭一笑,“還有人做夢自己是火星人呢。怎麼,你做了啥穿越時空的夢了?”我仔細地想了想,一時間卻又不知道從何説起。
小秋撓了撓頭,“那你寫出來好了,你不是很喜歡寫東西嗎,反正是你的夢,你想怎樣就怎樣。”説完她把電腦還給了我,打了個哈欠就鑽進了被窩裏。
我愣愣地對着電腦良久,才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個空白的文檔。我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一個不着邊際的夢有什麼好寫的。隨手把文檔關掉了,正想關了電腦睡覺,一陣微風從開啓的窗子那兒飄了進來,“小薇……”微風如同一個輕輕的低語,從我耳際邊滑了過去,我一下子坐直了身體,慌張地四處張望着,可卻再聽不到那個聲音。
也許只是風聲,我放鬆了脊背,低頭看看小秋熟睡的臉,想想她剛才説的話,我不禁一笑。她説得對,夢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也許在現實中我再也見不到他們,可在夢中還是可以的,可以繼續幸福下去。
我又打開了一個空白文檔,仔細地想了想,認真地敲下了四個字的標題——《夢迴大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