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星稀,圍獵的主場那邊,不斷傳來歌舞絲竹之聲。
大夏尚武,民風彪悍,為了紀念先祖的遊牧精神,不忘宗族之本。大夏皇朝每年春秋兩次的田獵都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還是初春,紅川這個地方,每年不到五六月份,雪是不會停的,夏天極短,冬季極長。不遠的林子裡不斷有稀稀疏疏的人聲,楚喬知道,那是士兵們在尋找貓冬的老虎狗熊,好為明天的圍獵排除危險。
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貂翎小襖,外披雪青大裘,一雙小靴子也是白色的,越發顯得眼珠漆黑,髮色如墨。認真的算起來,荊月兒這張小臉也算是一個小美人,還沒長成,就渾身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靈秀和嬌俏。
帳篷裡燃著火盆,暖意融融,可是不知為何,她卻感覺有些悶熱,一個人走到營地的西北一角,聽著遠處不斷傳來的絲竹聲樂,一顆心,卻漸漸的煩躁了起來,有些牴觸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在心頭拱起,她抬起頭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將所有的一切都嚥下去,努力的平息,不再去思考。
夜空漆黑,突然噗拉一聲,一隻白色的鴿子落在雪地上,遠遠的看著楚喬,歪著頭,漸漸一步步的靠過來。
這是一隻野生的鴿子,不是家養的信鴿,還有些怕人。它想必是見這個人坐在這裡那麼久卻一動不動有些好奇,想要靠過來瞧瞧。楚喬抬起頭來,注意到小鳥,微微一笑,探手進衣袋裡掏出一把隨身帶著的餵馬的麥子,就灑在地上。
大雪茫茫,覓食困難,鴿子見了頓時開心的尖鳴一聲,撲啦啦的飛起身來,就向著楚喬的方向飛來。
然而,就在這時,兩隻利箭卻陡然從遠處同時激射而來,雙雙狠狠的插在鴿子的胸腹之內,刷的一聲,鮮血噴灑,遍地紅梅。
轟鳴的馬蹄聲頓時響起,兩匹快馬一馬當先的遙遙領先於身後的眾人,一紅一黑,彪悍搶眼。紅馬上的男子二十五六歲,張揚跋扈,看見雪地上坐著的少年,連問也不問,不由分說的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就向著楚喬的心口激射而來!
刷的一聲悶響登時響起,楚喬霎時間好似暴起的獵豹,單手撐地,迴旋起身,動作迅猛絕倫,行雲流水,右手回身抄過,一把將箭矢牢牢的抓在手掌之中。大風吹來,少女的長裘在空氣中張揚招展,好似振翅欲飛的白鷹,目光凌厲如冰雪,冷冷的向著來人望去。
“誰家的下人,為何深夜在獵場遊蕩?”
陰冷的聲音從紅馬上男子的口中冷冷的傳出,男人無故傷人在先,此刻卻沒有半點悔過之意。一身極北淵雪寒貂裘,雍容之下,卻隱隱散發出說不出的寒冷和陰森。
“嘭”的一聲,黑馬上的男子跳下馬來,同樣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眼如銅鈴,面色黝黑,幾步跑到鴿子身前,探手舉了起來:“穆合西風,這怎麼算?”
紅馬上的男子冷冷看了楚喬一眼,隨即轉頭對那男人說道:“扎魯,我的箭射在咽喉,自然是我贏了。”
男人眉頭一皺,怒道:“你怎麼知道你的箭射在咽喉,咱們又沒用刻名箭。”
“我自己的手射出去的箭我自然知道。”
“哼,不行。”扎魯說道:“重新比過。”
穆合西風眉梢一挑:“你想怎麼比?”
“那,就她。”扎魯隨手指著楚喬說道:“這不是一個現成的奴隸嗎?就射她。”
楚喬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斜著眼睛看向扎魯。扎魯卻絲毫沒有察覺,轉身爬上了馬背,見她看來,催促說道:“你快跑,跑的遠一點。”
楚喬上下打量了兩人幾眼,眉心緊鎖,然後對著穆合西風沉聲說道:“我不是奴隸。”
穆合西風聞言眉梢一挑,似乎頗感興趣,揚眉說道:“那又怎麼樣?”
是啊,那又怎麼樣?即便你不是奴隸,這些貴族們也可以在興致來了的時候隨意的將你斬殺,毫無任何理由可講。
楚喬不再說話,轉身就向燕洵營帳的方向走去,嗖的一聲銳響突然響起,一隻勁箭緊貼著她的腳跟插在雪地上,扎魯怒聲喝道:“叫你快點跑,你沒聽到嗎?”
冷冽的狂風中,女孩子陡然回過頭去,雙眼漆黑,眼神凌厲的劃過扎魯的臉,西北封地的扎魯少主心底一寒,一句罵人的話竟然生生的憋了下去。
“我若是騎馬,兩位主子能射到嗎?”
穆合西風嘴角輕輕一挑,還沒說話,扎魯就怒道:“給她馬。”
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被牽到少女的身前,楚喬輕輕拍了拍馬頭,然後回過頭來看了兩人一眼。夜裡的風很大,卷著地上的積雪,像是小沙粒一樣打在臉上,很疼。
驟然間,只見少女猛地翻身上馬,抽出腰間的小匕首,毫不猶豫的狠插在的馬股上。戰馬哀鳴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陡然疾奔,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扎魯目瞪口呆,一雙眼睛瞪得好似牛眼,許久,轉過頭來對穆合西風說道:“她就這麼走了?”
穆合西風調轉馬頭,向著人聲鼎沸的方向而去,若無其事的冷哼道:“那你以為呢?”
扎魯勃然大怒,暴躁的聲音從後面頓時傳來,穆合西風眉眼寒冷,雙眼閃過銳利的鋒芒。
還沒靠近營地,一隊人馬就從對面疾奔而來,楚喬勒住戰馬,皺眉望去,只見人影越來越接近,赫然正是燕洵和阿精一眾侍衛。
“阿楚!”燕洵見了楚喬,一把勒住韁繩,趕上前來,沉聲說道:“你沒事吧?”
“沒事。”楚喬搖了搖頭,問道:“夜獵結束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燕洵上下打量著少女,胸口起伏,微微有些氣喘,他搖了搖頭,說道:“先回營帳吧。”
燕洵今晚似乎很累,回到帳篷之後,兩人就分開各自回房。出門的時候,偏巧碰到阿精和幾名護衛領著幾個小孩走進了營地,楚喬一愣,就走上前去詢問。
阿精恭敬的說道:“姑娘,這是世子從夜獵場上買回來的。”
楚喬一愣,沉聲說道:“從夜獵場買回來的?什麼意思?”
“今晚人獵,世子說喝多了酒不參加了,景小王爺們不肯,和靈王少子幾人起鬨,世子無奈,只有將自己籠子裡的孩子每個出資一百金買了下來。”
“哦。”楚喬點了點頭,“你們忙吧,我先回去了。”
女孩子面色平靜的轉過身去,夜風很涼,嗖嗖的吹在她的身上,一把掀開帳篷裡的簾子,裡面暖融融的,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女孩子脫下大裘,靠在軟榻上坐著,許久許久,唇角突然溢出一抹微笑,像是豔麗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