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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燭紅淚

    蕭清絕陷入沈思。

    七歲時無心的相遇,居然會成為今天的因緣,不能不感嘆命運的奇怪了。

    高興嗎?不高興嗎?好像都不是,只是──沒有感覺。

    他忽然有些震動,想到了一個問題:似乎在龍香國死後,他已經失去了很多感

    覺,成了一個木人石心的怪物。曾經那麼渴望的名利,居然變得廢物一樣無用。而

    眼下這個即將迎娶的妻子,卻也非夢寐以求。

    很不願意面對她熱烈而悽苦的眼睛,就像一個沈重的負擔。相形之下,他好像

    寧肯和韓逸呆在一起。至少,韓逸也是個心思冷淡而意志強橫的人,不會用那種狂

    烈的感情來企盼他的回頭。

    蕭清絕皺著眉頭,不知不覺中,又來到韓逸的蕾苑,卻看到韓逸正在收拾行李。

    其實也説不上什麼行李,也就是一把青銅劍、一具古琴和一個癟癟的布包袱而

    已。

    蕭清絕微微一揚眉:怎麼?要回天雷幫了?韓逸笑了笑:是啊。我出門

    已經半個月,必須回去處理幫務了。蕭清絕悶悶的説:你覺得天雷幫主幹的很

    有樂趣?韓逸輕笑道:不幹這個,我還能幹什麼啊?這是我唯一成功的角色。

    蕭清絕嘆道:多留一陣吧。我希望你留下來和我聊天。沒別的,就是聊天。

    天雷幫又如何?我可以給你更多。韓逸驚奇地揚一下眉毛,喃喃道:奇怪,皇

    帝陛下還真的看上我了?蕭清絕翻了個白眼:自作多情。我只不過想找個

    人説話。韓逸朗然微笑:原來如此,看來我高估自己了。不過陛下可要搞清楚,

    現在是你有求於我了,我留下來説話可以,留一天你付給我一千兩黃金。陛下答應

    嗎?

    蕭清絕大笑:我就知道你捨不得那十萬兩的嫁妝。真是小氣啊。好吧,千金

    難買美人歡,我就大方一次好了!留你十天,我還有賺九萬兩呢,説來也不虧!

    二人相視而笑,忽然覺得,對方雖然是傳説中出了名的險惡人物,其實也還是可以

    交往。

    甚至,隱約有了一點知己朋友的感覺。

    笑意正酣的兩個人,誰也沒注意到,遠遠的一雙幽怨黯淡的眼睛,那躲在遠處

    的素衣人兒,呆呆看著兩個異常和諧的人影,卻是憔悴了身形,如同不勝悽苦的秋

    花。

    欲向霜天賦霜心,霜心寂寞黯霜魂。

    可是,霜魂黯然,又有誰知、有誰憐呢?也就是一段無望的痴情而已。

    霜儀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所有熱情和痴迷,只是一個無用的負擔,蕭清絕根本

    不需要這個。

    呵呵,無緣的,終歸無緣。韓逸,我能夠贏過你的,不過一個蕭清絕妻子的

    名分而已。永遠,我是後是妻、你只是妃是妾。可是,這個勝利靠的不過六歲的恥

    辱,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韓逸根本不稀罕這個名分啊!淚光閃爍中,她忽然下

    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如果是錯,就讓一切錯到底吧。我不介意呵呵也沒什麼可介意的了

    洞房花燭,夜半無人私語時。

    蕭清絕揭開霜儀的蓋頭,忽然發現今夜她美得震動人心、如仙如魔。

    一向知道這女子的美麗可以絕世可以傾城,但從沒想到會有讓他震撼的一天,

    似乎拚盡了一生的血淚痴迷,只求一夜綻放。

    霜儀低聲哀求:吻我。蕭清絕幾乎有些可憐她,當真低下頭輕吻她。忽然

    感到腰間一麻,卻是霜儀無聲無息的出手,點了他昏穴,頓時動彈不得,雖然竭力

    保持清醒,卻不能言不能動!

    ──蕭清絕一向知道她練武,卻沒料到霜儀的武功之高,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不亞於其兄林琛!這女子的掩飾功夫,卻也驚人之極!

    霜儀慢慢的微笑了,笑容燦爛如陽光。她似乎猜到了蕭清絕的心思,柔聲道:

    清絕,我的事情,你確實知道得不多,只因你沒興趣瞭解我。但你卻是我的全部。

    不要急,我點你的穴道,半天之後自然會解開。現在你衝穴也沒用。蕭清絕

    迅速鎮靜下來,知道憤怒也無用,只是冷冷看著她,不住運功解穴。

    霜儀淡淡笑著,慢慢取下頭上的金簪,微微旋轉,卻湊成了一枝鋒利的匕首。

    她對蕭清絕嫣然一笑,忽然閃電般出手,在蕭清絕雙手手腕各自割了一道口子,

    卻又飛快的劃開自己的兩隻手腕,然後把兩人的手疊放到一起。

    蕭清絕只覺得她的手腕傳出一股奇怪的內力,讓他的血液迅速湧出,流入霜儀

    體內,而霜儀的血也以一種強勁的力道灌入自己身上!

    他吃了一驚,忽然明白:推宮過血!這女人要做什麼?電光火石之間,他

    想起了當日他運功吸出龍香國體內斷骨散的情形,而如今的霜儀霜儀蕭清

    絕雙眉一軒,就想大叫出聲:不!我不要你幫忙!但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蕭清絕見識過人,自然知道自己體內的斷骨散幾經轉移,早已經毒性變化,成了一

    種足以讓人發瘋的慢性劇毒!如果再次轉移變化,只怕後果難以想象!霜儀這次用

    推宮過血為他吸除殘餘毒素,可是危險之極!她自己就是很出名的醫生,如何會不

    知道這個,難道是有意的?

    蕭清絕汗水不住流下,看著霜儀絕豔而蒼白的臉,忽然知道了什麼是真情。然,

    這份情意,卻是一種無法補償的虧負了!

    霜儀温柔的微笑,輕輕吻去他臉上的汗水,悠然道:不要可憐我。能夠給你

    做一點事情,不是很好嗎?我是自願的。不管是瘋了還是死了,都比眼睜睜看著你

    和韓逸一起大笑的樣子要好。我是不是很軟弱無能啊?蕭清絕心中拼命大叫不!,

    卻一句話説不出來!當真是目!欲裂,心急如焚。霜儀絕豔的顏色,在他眼中也成

    了一番刺人的烈焰!

    求求你!我可不可以重來?也許我可以學習怎麼讓你高興雖然我已

    經不會愛人,但我願意讓你高興啊!心中重複了一千次一萬次這樣的話,但霜儀

    卻不再給他説話的機會。

    只有兩人的鮮血,奔騰著、交流著,呼嘯著最徹底的和諧、最入骨的糾纏。

    一切結束了。

    霜儀抖著手,慢慢為蕭清絕包紮好手腕的傷口,勉強支持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柔聲道:我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神智了。所以再見吧。放心,我會死在你看不到

    的地方,不讓你看了心煩。你覺得好不好?蕭清絕瞪大了眼,心中狂叫:不!

    卻什麼也説不了!

    霜儀微笑著,忽然給了他一個無限熱烈的擁抱,然後踉踉蹌蹌的離去!

    外面有侍衞喝問:什麼人?然後傳來一聲慘叫,料想已經死在霜儀之手!

    蕭清絕冷汗涔涔而下,心中忽然知道,失去了霜儀,原來如此不堪!這個狂熱

    如烈焰的女子,也許就是這輩子他可以得到的唯一熾情,但他卻把她逼到了死路!

    他原本以為香國之後不再有心、不再動心,可為什麼,此刻還是感到撕裂般的

    痛苦?難道被他厭惡的霜儀,當真如韓逸之言,早已經成為他心中一個特殊的存在?

    六歲時楚楚可憐的她,龍王府時白衣如雪、情意如火的她,他大病時甘冒奇險

    前來、只求他奮力求活的她一切的温柔、熱情、狂烈、悽苦、執迷,卻要從此

    斷絕麼?

    流水一去三千里,空留青山對白頭!

    不知道白頭之日還會不會想她,可今夜又如何得過?這麼多狂湧而來的情緒,

    幾乎要把蕭清絕淹沒了。

    蕭清絕低著頭,靜聽座下衞士的稟報。

    娘娘三天前在紫鶴州殺了百十多個人,還把一個村莊燒成白地,現在已經進

    入玉耶郡地帶。那裏是黃金城的勢力範圍。據説黃金城主秋一葉已經召集了大量武

    林高手,準備設埋伏殺死她。蕭清絕皺了一下眉頭,又問:秋一葉武功如何?

    衞士遲疑一下,説:一流高手。蕭清絕沈思一會,徐徐道:好生保護皇

    後。

    衞士忽然跪下,不住磕頭。

    蕭清絕皺眉道:趙正,起來。你這是做什麼?趙正俯首道:微臣懇請陛

    下賜娘娘死!娘娘她其實神智已失,連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偏偏武功又異

    常高明,竟成了天下大患。出走不過兩個多月,竟然殺了一千多人!現在世人都叫

    她殺人狂魔啊!蕭清絕怒道:住口!狠狠把趙正一腳踢開!

    趙正被踢得口中不住嘔血,卻還是不斷的磕頭,叫道:陛下!娘娘雖然有恩

    於你,卻殺戮天下,成為世間公敵!陛下啊,你如果再袒護她,老百姓會連陛下也

    一起怨恨啊!微臣冒死進言,確是一片丹心,可昭天日!蕭清絕冷笑一聲:世

    人怨恨我又如何?我還怕世人麼?冷冷瞪了趙正一眼:你再羅嗦,休怪我下手

    無情!趙正眼中淚水滾滾而下,和著鮮血,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口中哽咽道:

    陛下!陛下!難道天下人的性命,在你心中畢竟如同灰塵一般不值錢,獨有娘娘

    一人可貴嗎?蕭清絕皺眉無語。

    趙正拔出腰間短劍,朗聲道:陛下,微臣願以死諫,求陛下心懷慈悲,為天

    下蒼生除去娘娘!説罷,一劍刺入心口,就此氣絕!

    蕭清絕並沒有阻止他,只是呆呆看著他的舉動,半響無語,眼中目光閃爍,良

    久,輕輕一聲嘆息:霜儀。聲音中也説不出是何滋味。他慢慢拔出趙正心口的

    短劍,忽然想到:是不是就要用這把劍刺入霜儀的心?

    一思及此,打了個寒戰,忽然覺得説不出的悽清懊惱。霜儀畢竟是一個不

    可續的殘夢啊。如何是好?

    如果那一日能衝開穴道、趕上霜儀,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但現在,霜儀卻成

    了天下的公敵。繼續庇護她,問心有愧;殺了她,心中如何過得?這烈焰一般的女

    子,如今卻成了他生命中一個難解的結。

    如何是好?

    梅花殘夢(11)來日之夢(全書完)

    更新時間:08/262002

    十一、來日之夢

    霜儀恍恍惚惚,獨行在荒煙蔓草之中,頭腦中漸漸清明,呆呆看著自己血淋淋

    的雙手和被染紅的衣服,忽然意識到:這些血都不是她自己的。

    又殺了很多人吧?她澀然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心想:我真是一個該死的

    魔鬼啊!可是,孩子,我可憐的孩子,還未見天日。我不能死。她走得有點累了,

    慢慢跌坐下來,呆呆想著:給孩子取個名字吧?叫什麼好?這一生原是情字誤

    人,孩子──就叫忘情好了。蕭忘情,很好的名字哦!她不覺輕輕微笑,無限

    温柔的撫摸小腹,低聲道:忘情孩兒,不知道你生下來象爹爹還是媽媽?你真可

    憐啊,沒爹的小孩子。媽媽也説不準什麼時候就死。以後誰來照顧你?她悽苦一

    嘆,陷入深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霜儀恍惚聽到有人對她説話。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卻看到

    一張似乎很熟悉的臉。那個人皺著眉頭,不住説話,好像很著急的樣子,但霜儀想

    不起來他是誰,也聽不大清楚他的意思。莫名其妙的,那個人居然落下一串眼淚!

    霜儀覺得有點奇怪,忍不住笑了笑:為什麼要哭?你很莫名其妙哦。那個

    人伸出手,也不知道是要抱她還是要攻擊她,霜儀警覺的一掌擊出,狠狠攻向那人,

    變色道:你要做什麼?不準傷害我的忘情,他可是我唯一的寶貝!那人似乎根

    本沒料到霜儀會攻擊他,一下子被打中,低叫一聲,吐了一口血。霜儀覺得應該是

    打斷了他的胸骨,連胸腔也被打得陷下去了,於是皺了皺眉:唉,我老是控制不

    了輕重。所以你不要過來。你不過來,我就不打你。那人眼中現出又悲哀又絕望

    的神色,眼光慢慢黯淡,然後倒下,也不知道是暈闕還是死掉了。

    霜儀怎麼看他怎麼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忍不住大力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喃喃道:真沒用,什麼也不記得。然後嘆一口氣:管不了這麼多啦,我要快

    些走,否則又有很多人要追上來殺我啦!一邊説一邊施展輕功,迅速離去。

    林琛神智半昏半醒,躺卧在荒郊野地,甚至無力為自己運功療傷。他覺得自己

    這次是死定了。但卻沒料到,殺死他的會是小妹霜儀。

    美麗的、多情多愁的、嬌痴可憐的妹妹,或者是這世上唯一記掛著他的人,可

    如今,他那親親愛愛的小妹妹啊,卻成了一個迷失神智的殺人狂魔!這條命送在霜

    儀的手上,是可笑還是可悲?曾經以為他林琛就是一個命運掌控之外的強者,現在

    才知道,原來所有的少年輕狂只不過是最終結局的一個可笑註解。

    林琛眼界已經漸漸模糊,心中卻慢慢失笑一聲:蕭清絕,你毀了我兄妹二人,

    看來這輩子我可栽得徹底。老天啊,這個安排其實可笑!正自昏亂地怨天咒地,

    忽然聽到遠處隱約的腳步聲。那人腳步輕靈之極,就如御風而行一般,青衫閃動之

    間,一會兒就到了林琛身邊,忽然發現林琛倒在地上,微微驚咦一聲,站住了。

    林琛感到被那個人抱了起來,然後象個破布口袋似的被扔到那人的肩上扛著,

    傷口震痛之下,幾乎要昏過去。恍惚中,他唯一記得的是那人一身淡如天光雲影的

    青衣和若有若無的寒竹氣息。

    迷迷糊糊地,林琛莫名其妙的忽然想到:這人一身的竹味,想必很喜歡呆在

    竹林中,倒是有趣得緊。呵呵,想不到我這個人畢竟死不了,看樣子很有做千年禍

    害的本錢。低聲問那人:你是誰?天雷韓逸。温雅而冷淡的聲音悠悠回

    答。

    蕭清絕瞪著眼前堆積成一座小山的奏摺,終於明白已經不可再拖。

    ──全都是各州各府的緊急文書,急報殺人狂魔林姓女子屠戮蒼生之事,要求

    圍剿。霜儀已成必殺的魔鬼,可為什麼一想到她離開那一日的情形,他的心中難忍

    裂痛,竟是苦到不堪的光景?

    蕭清絕慢慢取過燭火,把奏摺一封一封全都燒掉,然後輕輕嘆息:霜儀,看

    樣子是無可逃避了。呵呵,只不過是一個被我討厭的女人,一個仇人的妹妹

    不該在乎,不能在乎我心中應該只有香國啊,這是怎麼了?霜儀,霜儀

    如果可以忘記你,是不是一切都會更好?也不知道沈思了多久,他終於下了

    一個決定。

    凝視宮庭上方一角如血殘陽,蕭清絕輕輕籲一口氣,心中想到:霜儀,你以

    為可以犧牲自己讓我幸福,是這樣吧?可連我也沒想到,原來我的幸福根本就是你。

    無論怎麼樣,我再也不願放開你了。呵呵,終於愛上這個殺人狂魔了。這

    樣毫無是非心的我,看來已經不適合做個皇帝。他振作一下,吩咐身邊的太監:

    傳掃南大將軍風平原和淺湖公主丁小意進見!

    風平原永遠記得第一次看到丁小意的情形。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她卻是高高在上、美麗脱俗的淺湖公主,笑顏

    如花、神采飛揚地站在英俊雄武的少年皇帝身邊。風平原在那一剎那,忽然明白了

    這一生的渴望。

    要她,即使不擇手段。

    從這一天起,他成了最勇悍絕倫的猛士,短短時間迭立軍功,迅速提升。在徵

    服南朝的戰役中,他是軍功最大的將領。論功行賞之日,皇帝問他想要什麼,他卻

    笑著不説。

    他要的,皇帝也給不起。他要皇朝最尊貴的花,御妹淺湖。但公主的心只在她

    的皇兄身上,不管他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她一回眸。

    如果沒有心,這女子就算嫁了他又如何?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皇帝的目光隱有深意,似乎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但皇帝

    是個異常深沈冷淡的人,誰也無法瞭解皇帝的真正思想。

    沈思著,風平原趕到了皇帝召見的別殿,卻驚奇的看到了心中那人也在,不由

    心中一陣狂跳!

    蕭清絕淡淡一笑,對丁小意説:小意,我要你嫁給風將軍。丁小意一驚,

    憤怒的漲紅了臉,低聲道:皇兄!蕭清絕固執的重複了一次:永遠不要質疑

    我的決定。小意,我要你嫁給他。然後對風平原笑了笑:風將軍,你不用説話。

    這是我的旨意,你必須執行。丁小意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絕望,良久,終於説

    :我嫁。昔日迷戀的目光卻變得冰水一樣寒冷,心中忽然想到一句話:你既

    無情我便休!多年的迷戀,如何休?怎能休?可不休又如何,還能忍受更多

    的冷漠嗎?不是不明白那風平原眼中的迷戀不會比自己對蕭清絕少,但是,他畢竟

    不是那個一見鍾情的夢中人

    或者,愛人是苦,真的被愛比較幸福?這個虛渺的幸福,是否可期待,丁小意

    卻不知道。

    蕭清絕淡淡微笑:以後你會感謝我。風平原什麼話也沒説,心中從狂喜到

    黯然,就如一個火與冰的輪迴。但是,他還是接受了一切。無論如何,這個摘星的

    夢可算是圓了,應該很快樂的,不是嗎?雖然難免惆悵,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啊!

    啓稟公主娘娘,皇帝陛下陛下他失蹤了只留下這封信丁

    小意看著驚慌失措的內侍們,忽然微微苦笑了,口中輕輕嘆息一聲:皇兄,你終

    於放棄了一切。──包括我丁小意在內,你都不要了,是麼?

    她忽然很想笑,卻沒有辦法笑出來,莫名其妙地就留下兩行淚水,侵蝕了手上

    的信紙。淚光模糊中,那信也就迷迷茫茫看不真切,但一字一句,如怒電、如驚雷,

    直落在她心間。

    其實那信也寫得極簡單,只有短短幾句話:小意:萬劍王朝留給你的丈夫風

    平原,我現在找霜儀去了。請昭告天下,皇帝急病過世。兄蕭清絕留字。丁小意

    慢慢燒燬了這封信,忽然一刀殺了傳信的內侍,然後對驚恐萬狀的其餘人等説:

    皇帝賓天了。遺詔風平原將軍即位。

    短短半個月時間,對於萬劍王朝來説,卻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淺湖公主下嫁大將風平原。

    皇帝急病身亡,據説是昔日舊傷復發的結果,諡號武帝。武帝義女水兒公

    主則在守陵時莫名其妙的失蹤,從此成謎。鑑於武帝沒有皇嗣,風平原將軍奉皇帝

    遺詔即位,是為威烈帝。威烈帝即位之初,既立淺湖公主丁小意為後,帝後二人共

    治萬劍,卻也成了一番異數。

    冷月如霜,蕭清絕悄無聲息的走在霜儀的身後,靜靜看著她迷惘而狂亂的捧著

    額頭、皺著眉心發楞。他忽然有種悵然而無措的感覺──終於找到她了,但找到她

    要做什麼?殺她?或者和她在一起?這是不是他的希望?

    霜儀似乎忽然發現有人追蹤,忽然轉過身,一下子看到蕭清絕,擰緊了眉頭:

    你是誰?你為什麼不怕我?月光下她容色如雪,清冷幽豔得不像是紅塵中人。

    蕭清絕無聲的嘆息一下,輕輕反問:呵,霜儀,已經忘了我?霜儀冷冷的

    看了他一會,搖頭:不記得。但你不要惹我。我生氣的時候血就變得很燙,會得

    殺人,根本沒辦法不殺人。她説話有點語無倫次,顯然整個人已經陷入混亂。

    蕭清絕看著這個象半枯的花蕾一樣美麗而衰竭的少女,心中一痛,低聲説:

    對不起對不起呵呵?説這個還有沒有用?也許你根本不要聽霜儀看著

    他哀慟的樣子,忽然心中莫名其妙一陣狂痛,忍不住大叫一聲,抓緊了胸口,厲聲

    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我一看到你,心裏會這麼難受?口中説著,心思混亂

    已極,全身微微發抖,不禁搖搖欲墜。

    蕭清絕一把扶起她,慢慢説:我是你丈夫。──生平第一次,他承認了霜

    儀是他的妻,話一出口,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似乎心中一個空洞忽然有了著落,

    這一輩子,卻再也顧不得許多,就是霜儀了。

    一剎那間,梅花夢已遠,這可憐可惜可恨可愛的眼前人,卻成了他的心中意下、

    牽牽念念。

    霜儀被他摟著,心頭又驚又急,大叫一聲,忽然狠狠咬住他的手,似若瘋狂!

    蕭清絕吃痛,悶哼一聲,卻不放手,反而摟緊了她,無限温柔地慢慢吻住她驚

    恐欲呼的嘴,心中卻想起了新婚那一日霜儀愛戀而哀絕的目光,不由得心痛如絞,

    輕輕説:霜儀,就算你真的瘋了,我也不會放開你啦。霜儀尖叫著,心中只有

    一個念頭:不可以!不可以!這個人一定是要對付我的忘情孩兒!不可以!所以

    我要殺了他!狠狠一掌擊向蕭清絕!

    蕭清絕苦笑,一把制住她不安分的雙手,頭也不抬,繼續親吻她的眉、眼、鼻、

    唇,慢慢往下,吻到她的心口,聽著她熱情而迷亂的心跳,口中含含糊糊的説:

    霜儀,你不可以忘了我。就算你忘了,我也要你想起來。霜儀在他似曾相識的

    愛撫中茫然了一會,忽然清醒了一點,低低嘆息一聲:是你?蕭清絕微笑:

    還好。霜儀,總算你沒徹底忘了我。霜儀茫然道:為什麼這樣?是可憐我嗎?

    蕭清絕淡淡嘆息:不如説我情不自禁,這話比較老實一點。我投降了,霜儀。

    霜儀苦笑:可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林霜儀。我隨時會變成一個殺人狂魔,一個

    危險的嗜血瘋子。你不要和我在一起。蕭清絕搖搖頭:沒關係。你瘋狂的時候,

    我會護著你,不讓你出去。你清醒的時候,就是老天給我的賞賜。霜儀嘆息:

    如果這句話是在以前聽到,我會非常高興。現在可晚了。她輕輕低下頭看一看

    自己的手,説:我已經是個滿手鮮血的瘋子。我都不知道會死在什麼時候。蕭

    清絕捉起她的手,親了一下,説:我已經管不了這麼多啦。説著笑了笑:你

    真該很自豪才對。因為你,我甚至無心做皇帝,裝死棄位來找你。霜儀吃了一驚,

    輕輕説:哦。淚水慢慢滑落,卻綻出一個含淚的微笑,悠悠道:我該很高興,

    或者很感動嗎?心亂如麻之下,又是一陣迷亂昏沈,神智慢慢迷失,發出野獸般

    的低聲嗚咽,就想對著蕭清絕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蕭清絕看著她昏亂而猛惡的眼神,知道霜儀又陷入瘋狂之中了,不由得輕輕嘆

    一口氣,一拂手,點了她的昏穴,低下頭,輕輕吻一下她慘白的櫻唇,嘆道:霜

    儀,我的霜儀。摟緊了她瘦削如枯竹的身體,伸掌運功温暖她的冰冷,自己卻隨

    意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陷入沈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清絕沾染了一身的露氣,卻驚覺東方欲曉。看一看昏睡中

    的霜儀,心裏柔情盪漾,忽然覺得,到了這樣糟糕的情形,反而更知道霜儀的珍貴。

    珍貴她那難得的清醒,更憐惜她永世的迷亂。這眼前人的一顰一笑,不知不覺

    中,已經烙印在他心中意下,無可忘卻了。然,青山雖未改,流水不可追,他是不

    是可以從不可挽回的命運手中奪回霜儀呢?

    忽然注意到霜儀微微凸起的小腹,蕭清絕心中一愣,不覺怔住了。

    就在這時,霜儀微微睜開雙目,悠然醒轉。

    蕭清絕又驚又喜,問:你有孕了麼?霜儀目光發直,唯一的反應是劈了他

    一掌。──顯然她並未清醒。

    蕭清絕狂喜之下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擊中,猛地嘔了一口血,同時幾乎清楚地

    聽到了自己肋骨的脆裂聲。

    霜儀一掌擊出,忽然神智一清,眼看著蕭清絕受傷,驚呼一聲,看著自己的手,

    不由得格格發抖,顫聲道:我終於傷了你!清絕,求你不要理我了。心中不由

    得恨絕了自己,一咬牙,運足功力狠狠向自己的天靈蓋劈下!

    蕭清絕出手如電,制住她的舉動,用力之下又是連噴幾口鮮血,怕霜儀再自責,

    忍痛勉強笑道:霜儀,不要這樣。我一點也不怪你。沒關係,我壯得很,這點傷

    還受得起。以後我會小心一點,不會再嘿嘿挨老婆的打説著假意嘆

    一口氣:我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卻要受老婆的毒打,真是威風掃地

    話音未落,卻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噴出!

    霜儀被他制住麻穴,動彈不得,眼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由得心亂如麻,哽

    咽道:清絕!清絕啊!蕭清絕撐起笑容,柔聲道:沒關係。呵呵,有你這樣

    的妻子,日子一定很刺激。霜儀,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就學著習慣它吧。

    説著,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昏了過去。

    蕭清絕卻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昏倒,否則霜儀無人看顧,也不知道會作出什麼事

    情,不是她殺人就是被人殺,都非他所願。心下想著,拔下霜儀頭上的金簪,用力

    刺入大腿,一痛之下,神智果然清醒了一些。於是盤坐在地,運功療傷。

    霜儀麻穴被點,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就這麼靠在蕭清絕身上,看著他沈靜而俊

    美的臉,心中思潮起伏,不覺痴了。

    也許,人命短淺如朝露,未來縹緲如煙雲,一切都是不可期待。但,既然有緣

    相聚、兩心如一,她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霜儀的嘴角慢慢彎起一個淺笑,知道自己這一輩子,畢竟是心滿意足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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