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靈的表現讓趙半括很是納悶,想了想,他把老J叫上,算是作個見證,然後把阮靈引到一邊,兩個人一齊保證了一下,阮靈最後才慢慢説道:“不關小刀子的事,我剛才內急,看你們停下來休息,就離隊去解手,後來看到一條大蛇,就嚇得叫了起來。小刀子發現我不見了,過來找我,正好看到那一幕,才拉了我一把,又被絆了一下摔到了一起,所以土匪誤會了。”
趙半括點頭表示明白了,讓老J陪着阮靈,轉回去問小刀子,得到答覆是差不多的,懸着的心就放了下來。又把情況挑重點跟家説了説,這個小插曲就算過去了。
隨着繼續行進,隊伍和樹林又恢復到該有的狀態,只有土匪像跟小刀子結了仇一樣,不停地挑撥小刀子承認剛才的“壞事”和細節,小刀子冷看臉完全小理他,最後被弄煩了,越到前頭去探路,這才消停下來。
趙半括看了兩次地圖,他們現在已經偏離了鬼子的南北大防線,進入了野人山的最南側。這是他們來之前就定好的行軍策略,只要開戰鬼子的防線就開始延長,最後一直延長到他們無法逾越的地步,於是不得已必須要從西到南繞一個大圈子,才能安全到達他們的目的地,也就是德國飛機的失事地。
隊員們一直都認為趙半括掌握着這次任務的全部秘密,其實真正的秘密掌握在軍部手裏,他只是具體行動的負責人。他不清楚軍部讓他們重新回那個飛機失事地究竟有什麼意義,唯一清楚的只是,到了那裏後,軍部會通過電報來指定接下來的路線和任務詳略。
這種保密方式讓他處在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一方面隊員以為他什麼都知道,一方面他還得做出什麼都知道的樣子,這樣才能穩生軍心。其實,真正知道點什麼的,可能是老J,這位老外,也許是整個任務的關鍵。
當然這都是趙半括的猜測,隊伍才行進到這裏,人和人之間都還有隔閡,也許以後再經歷點事,大家多些信任度,老J才會對他説些什麼。他已經對任務麻木了,他覺得真正着急的應該是軍部和美國人。
太陽昇起又降,降起又升,隊伍在樹林裏待的時間又多了四小時,阮靈失蹤以後的第二天下午,趙半括突然聽到了警告鳥鳴。
因為路線的原因,這一路他們都走得很順利,所以小刀子這種警告性質的鳥鳴,還是第一次發出,其他人也都馬上停下來縮在草叢裏,等待趙半括的命令。
趙半在樹後聽了一下,遇到敵人本來要鳴叫三遍,這次卻只有兩聲,看來前面是出事了。
在這種警戒問題上,趙半括完全相信小刀子,他擺了擺手,説道:“小心戒備,過去看看。”馬上大家進入到戒備狀態,兩前三中兩後,慢慢往鳥鳴位置移動過去。
就在前進的過程裏,趙半括突然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隨着他們的逐漸靠近,身邊的灌木上出現了非常多枯萎的細枝,這些細枝枯萎的情況和普通的有很大區別,朝着鳥鳴方向的那一面已經全部枯死,揹着的還帶有一點綠。趙半括抓了一把,掰開一看,發現細枝的內部已經爛掉,感覺這樹是突然間連根一起死的。
又走了一段,枯黃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甚至到最後成為完全的灰色,所有的植物葉子全掉光了。
趙半括非常驚訝的是,這片怪異的樹林竟然很大,他們深入後,前後左右已經看不見綠。
迎面小刀子走了過來,説道:“真他娘邪門。”
王思耄走到趙半括跟前,貼着他的耳朵道:“隊長,這些枯樹看不過來,是不是鬼子在前頭放了毒氣彈什麼的?”
趙半括點了點頭,拿出望遠鏡看,感覺四眼説得很在路子上。軍醫湊過來説道:“秀才,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以前見過一次。”
趙半括來了興趣,問道:“哦?説説看。”
軍醫神神秘秘地壓着聲音説道:“以前我們老家下過一場很大很大的雨,下完雨之後,山上的樹就全都枯了,我爺爺説,那是黑山老妖不高興了要搬家,後來翻山種樹的時候,就發現了很多死人骨頭。”
説着説着,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沓黃表紙,打火點着了,蹲下來一邊燒紙一邊叨叨:“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四面八方的神佛,保佑我們好好進好好出,別碰到髒東西,保佑我們別再死人。”
土匪一下炸了毛,三兩下把火踢飛,又搶了黃表紙往地上—扔,嘴裏呸了幾下,説道:“死老頭兒咒我們死哪!”
軍醫跳起來就要和他急,老吊從一邊拉開軍醫,勸道:“哪有麼髒東西,不就樹死了嘛,沒什麼大不了的,俺在這兒呢!別整那些個沒用的。”
軍醫卻不吃這套,罵道:“土匪你知道個屁!回頭第一個死的就是你!”説着倆人就要打起來。
趙半括本來也覺得燒紙不太妥當,又看見他們越鬧越厲害,邊上老J抱着胳膊看着,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一股氣頓時衝了上來,就喝了一聲:“住手!起什麼內訌!戴上防毒面具退出去再説。”
土匪哼了一聲,幾個人很快退了回去。一直走回樹林邊緣,才掃出塊空地,排上睡袋,原地休整。
趙半括之所以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想到了毒樹林,那時候廖國仁就是沒有退出來,以至於差點全軍覆沒。他不想犯同樣的錯誤。
等徹底安頓下來,趙半括鋪開地圖測算方位,發現他們還是沒繞出日軍的防禦線。這片樹林在野人山最南邊的位置,他們第一次進山時走的路,已經完全找不到了。本來過了那片毒樹林就能看到一片懸崖,但現在對照地圖,懸崖卻在幾十裏遠的地方,被他們繞了過去。
雖然現在走的路,和以前的路線不太一樣,但再怎麼繞,最後還是要回到那片蒲公英地裏,那裏是他們這次任務的轉折地。
趙半括現在有幾個選擇:一是立即改變行動路線,繞開這片林子,這是最安全的,但是非常耗時間。二是明天先派兩個人探路,但這種法子在這裏不太適用,因為前方不明,他們本身人數就不多,如果探路的人遇到意外,沒把情況及時送出來,他們會更加被動。此外其他的辦法也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時候他感到非常頭痛,自己的任何一個決定都關乎所有隊員的生死,看似很簡單,但真要作決定的話,並不是容易的事。
當時在廖國仁手下當隊員的時候,感覺當隊長不是什麼難事,現在看來廖國仁作過的所有選擇,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
正在思考,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趙,我們沒有時間了。”
趙半括回頭,看到老J蹲了下來,繼續道:“你有什麼打算?”
趙半括在心裏嘆了口氣,説道:“我還在想。”
老J問道:“那你有什麼顧慮嗎?”
趙半括把毒樹林發生的一切,還有他的一些顧慮告訴了老J。老J後來説了一句:“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你。”
趙半括心中苦笑,要真是虎穴還好辦了,他們掃幾梭子就完事了,但是當初五萬人帶着火槍大炮進野人山,後來也就出來幾千人,這地方,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過,他面臨的幾個選擇都有風險,選哪個其實沒什麼區別,心念一轉,他就把王思耄叫了過來,吩咐道:“讓大家好好休整,明天天亮就出發。做好防護措施,用最快的速度通過林子。
當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趙半括剛起身就看到軍醫激動地説着什麼,老吊和土匪站在他身邊,其他人都還在睡袋裏窩着。土匪看他起來,衝他打了個響指,説道:“這裏不對勁。”
趙半括有點犯蒙,走過去看見軍醫指着一蓬草對老吊大叫:“不信我就打個賭,媽的,今天再睡一覺,看看明天這東西是不是就死了。”
軍醫的話讓趙半括更不明白了,問是怎麼回事,軍醫指着地上説道:“我昨天睡在這裏的時候,這草還是好的,就是有點黃,今天早上就全枯了。”
老吊哈了一下,好像打圓場地道:“隊長,老草包是年紀大了屁多,把草都燻死了。
軍醫抓住趙半括的胳膊一陣猛晃:“甭聽他的,這林子絕對有問題,咱們還是繞吧。”
打了個手勢,趙半括先蹲下來看了一下軍醫睡袋下的草叢,昨天他們到了邊緣地帶,植物都還是活的,只不過有些蔫頭耷腦,沒想到一夜工夫,竟然大部分都枯死了。
趙半括看着心中發寒,如果還有時間的話,他絕對不會選擇進林。但他們已經因為繞路耽誤了不少時間,如果再繞的話,耽擱上五六天,可就晚了。
遠征軍的攻勢正猛,戰爭波及下,那個飛機失事地很容易被暴露甚至毀滅。他們這次任務最原始的目的,就是利用日本人被戰事拖延的機會,見縫插針地迂迴到那裏,所以時間就是一切。這幾天雖然走到很順利,但已經偏離第一次任務的路線很遠,那時候走一個來回需要將近一個月,這次無論如何不能超過這個時間。這也是他昨天作出決定的原因。
而軍醫的話也不能無視,畢竟奇怪的枯萎是擺在眼前的,想着就先安慰了軍醫一下,他們有防毒面罩,至少毒氣那類東西不用擔心,謹慎一點速度快點,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老J也走過來查看,出聲安慰着軍醫。他的軍銜太高,軍醫也就沒再説話。
趙半括開始用指北針測量方向,然後又在地圖上找到他們所處的位置,讓隊員們都戴上防毒面罩,把胳膊和脖子手臂容易露在外邊的部位包一下,才帶着一幫人小心謹慎地進入。
因為樹木枯萎,小刀子沒有繼續在前邊探路,而是步行,趙半括怕他離得遠發生什麼意外,就讓他在眼前二三十米的位置行進。
原始森林裏是沒路的,他們不得不有目的地挑選一些枝丫少的地帶來開劈,這樣一點點走下去,他們慢慢深入到了死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