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沒再繼續,長毛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樣,半天都沒有動一下。趙半括看着這人淡然的臉,不由得對他的痞性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戰爭裏,能活到最後的,往往是這種什麼都看得開的人。
等長毛睡夠了,已經是五點來鐘的光景,沒什麼好繼續休整的,長毛紮起頭髮興致勃勃地説繼續走,早走早回家。兩個人達成一致,收拾收拾就上路了。
昏天黑地地走了一段,天上下起了大雨,打在樹葉上發出噼啪聲。他們拿出雨披穿上,埋頭走了沒多久,前頭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趙半括警覺起來,問道:“那是什麼?”
長毛噓了一聲,側着腦袋仔細聽着,趙半括沒説話,隨着輕手輕腳的走近,聲音越來越清晰,是一陣哼哧哼哧的聲音。
頓時長毛放鬆下來,説道:“像是野豬。”
趙半括這才把兩者聯繫起來,昨天被那鬼東西弄得心神不寧,雨聲又太大,一下子就沒聽出來。他問道:“怎麼辦?繞過去?”
長毛抹了把臉,兩眼放光地説道:“繞什麼繞,好不容易碰上活的,咱們打打牙祭。”
趙半括馬上想起了之前吃掉的野豬,有點反胃,就説道:“還是別了,我這兒乾糧還夠。”
長毛嗤笑一聲:“什麼時候能走出去還不知道,你那點乾糧還是留着生你的小娃兒吧!別跟二愣子一樣,輕點兒走。”
説完,直接往前摸了過去。兩個人慢慢走了不到十米,就見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個龐然大物正在低頭拱食,看樣子少説有個二百斤。
長毛興奮起來,躲在草叢後面,趴在地上端起槍,又抽手把趙半括往地上一摁,小聲説道:“趴下。”
趙半括輕輕拉開槍栓,問道:“你有把握嗎?”長毛比了個噓聲,眼睛湊近了瞄準鏡。
像是察覺到什麼,野豬抬起了頭,嗷地叫了一聲,停了幾秒,又在地上刨了起來。估計是距離不夠,長毛揮了揮手示意跟上,跟着手肘着地往前爬了幾步,趙半括爬到他身邊,就問道:“那傢伙在幹嗎?”
長毛眯着一隻眼,説道:“廢話真多。”説完,砰地打了一槍。
子彈速度極快地射了出去,野豬嗷嗷叫了起來,在四周亂拱亂跑,身上卻好像沒有流血,趙半括看了幾秒,説道:“長毛,你沒打中!”
長毛甩甩頭站起來,哼了一聲:“不可能,我可是百發百中,怎麼會打不着。”説着,趙半括看見野豬像是找到了目標,瘋了一樣撞了過來,不由得驚叫道:“它衝過來了!快走!”
長毛扭頭一看,馬上操了一聲,連續上槍栓打了幾槍,但忙亂中沒什麼準頭可言,野豬還是不要命地撞了上來。
一下兩個人都傻了,只能拼命地跑,被野豬一路攆着,根本沒時間想辦法幹掉它。往前一口氣跑了幾十步,渾身濺得都是泥,臉也被枝幹擦傷了,野豬還是嚎叫着跟在後頭。
這一通狂跑太過突然,趙半括腳上被樹根絆得跌跌撞撞的,忽然看見前頭斜倒了幾棵枯樹,形成了一個很小的空間,跟着長毛拉了他一把,説道:“那邊有樹倒了,你看看咱們能不能鑽進去。”
根本來不及多説,他們一腳水一腳泥地跑到了那裏,試了試,只能彎腰窩進去。等停下來後,趙半括大喘着氣,罵道:“狗日的,怎麼回事?”還沒説完,長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輕輕説道:“別出聲兒。”
趙半括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嘴上沒再大喘氣,兩個人定住了,聽着外頭野豬的叫聲漸漸變小,好像往別的方向去了,直到最後完全聽不見,長毛才鬆開手。
趙半括把呼吸調勻,槍頓在地上,問道:“走遠了吧?”長毛探頭聽了一會兒,縮回來道:“好像走了。媽的,簡直是豬妖。”嘴裏呸呸了兩下。
趙半括忍不住笑了一下,説道:“還真是豬妖。咱們剛才也太傻了。”長毛瞥了他一眼,説道:“傻個屁。”往外一邊走一邊笑了出來。
看到他這樣,趙半括心情好了點,開玩笑道:“哎,你説你怎麼槍打得那麼爛,那麼多槍野豬都沒事。”
長毛哧了一聲:“呸,我剛才那幾槍,全打在它的腦袋上,它是豬妖我有什麼辦法。”
趙半括就嘖了一下,説道:“別神神道道的嚇唬人。”
長毛緊了緊槍帶,回頭説道:“我沒興趣耍你。走。”
突然,地面好像微微震顫起來,長毛猛地停住,左右望了望,説道:“媽的,那鬼東西又來了!怎麼沒拿盒子還跟着。”彎腰就往樹林深處跑去,也不打手電。
這一次急行軍又是將近兩個小時,才算是聽不到任何異常響動。長毛耳朵貼地聽了下,説了句沒事了,找了棵樹躥了上去,等到趙半括在他邊上也找了棵樹爬上去,才突然笑了笑:“菜頭,不錯啊,都快趕上小刀子了。”
剛説完,又停住了,啐了一口,再也沒有説話。趙半括透過一叢樹枝,看他在樹上動來動去的好像很煩躁,立刻就猜到他是想起小刀子心裏犯堵了。
想到這層,趙半括嘆了口氣。也只能嘆了口氣。
拿出雨披蓋在身上,他的腦子亂得像糨糊一樣,胸口悶悶的,索性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什麼都別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後半夜又來了場大雨把他澆醒。伸手抹了一把,矇矓間好像聽到噼裏啪啦的雨炸了一樣摻着古怪的嗡聲,詭異得要命。
他一個冷戰立即恢復了神志,隔壁長毛叫道:“那鬼東西怎麼回事?還讓不讓老子睡覺了?”
趙半括順嘴吼回去:“沒法睡了,他孃的,走這麼遠都能跟着,也太邪了!”
長毛叫了一聲下樹,兩個人滑了下來,看着對方的面色在雨裏一點點變得慘白。沉悶的騷動聲好像越來越近,天上甚至打起了雷,終於趙半括問道:“怎麼辦?”
長毛使勁對身邊的大樹猛踢了幾腳,一邊踢一邊罵:“我他娘知道該怎麼辦?老子都他娘不管任務了,還跟着老子幹嗎?操!”
罵完好像也沒有辦法,又想了半天,最後蹲在了樹下,拿出雨衣套在頭上,拿出地圖讓趙半括過去,手電在地圖上搜索着:“咱們一定要找條能躲開的道,否則煩也他娘煩死了。我剛才想到,咱們來時的路和回去的路不完全重合,但大方向是一樣的,所以咱們才總是繞着紅線走,咱們必須走以前沒走過的路。”
説完,拍了拍趙半括的肩膀道:“沒多大事,不用緊張,咱們的目的地是江心坡,又有指北針,不會有事的。”
説着,在紅線邊上畫了一道:“這邊有些坡地,海拔高些,但沒有水和山的標誌,咱們就走這裏,看那鬼東西還來不來。”
新線路的最盡頭有幾座小山,大體來説,跟那條紅線區域錯開了不少距離,最開始會繞點路,到後期的話會比本來穿河上山的近不少,於是趙半括沒有出聲,算是默認了。
兩個人又開始了急行軍,一直跑到天亮還是下着雨,而聲音確實沒有了。他們漸漸放慢了步子,跑了一晚上,趙半括累極了,掏出壓縮餅乾默默吃着,心裏很想有個乾爽的地方,能讓他躺下好好睡個覺,不用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時刻像在逃亡。
然而長毛卻忽然撲過來,把他按在地上,低聲道:“別動,有聲音。”
“什麼聲音?”趙半括一驚,也顧不得長毛,凝神去聽,感覺除了風吹樹葉和一兩聲鳥叫外什麼都沒有,再一看,發現長毛直勾勾地往上看着,一字一頓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