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走了不到五里路後,隊員們對橋的疑惑變成了驚歎。原來真得有“橋”,但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種,而是一棵原本長在河邊的大樹,這時很巧地橫倒在河岸兩側,樹幹離水面只有不到五十公分,但顯然足夠人過去。大樹的樹冠在他們這邊,根部在另一邊,可以看到樹根那裏一片黝黑。從功能上説它是座橋也不完全正確,而且一看就知道,大樹的根部有明顯的爆破痕跡,很顯然,之前曾經有人從河對面過來。
軍醫看了半天,驚歎道:“我操,還有這招。”然後轉頭看向長毛,嬉皮笑臉説道:“隊長啊,你在地圖上找找,説不定還真的能找到窯子呢。”
趙半括幾個人已經習慣他和長毛一有機會就擠兑,又忍不住得已經哈哈笑了起來。
長毛倒像完全沒有聽到軍醫的酸話,表情少有的嚴肅,説:“老草包你少他媽的扯別的,還有,這是定向爆破,不是小爺我沒想到這辦法,只是咱們沒這設備,要不老子也行。”
總之看到這棵橫在河上的大樹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這下不用冒險從河裏膛了,這種山洪一樣的水流,直接膛等於找死。至於扎筏子,雖然他們能搞定,但要讓十個人安全過去的筏子,砍樹製作什麼的太麻煩了。
小刀子作為偵察兵,理所當然地頭一個走向樹橋,先踏上了一隻腳,使勁踩了踩。那棵大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非常粗大結實,小刀子用力踩過只是輕輕顫了顫。一試之下,看來這樹橋沒有問題,小刀子站了上去,回身打了手勢招呼大家過河,但是沒想到的是,幾乎在同一時間,遠處忽然”砰“的一聲,猛然間一顆子彈從他們身後的樹林裏鑽了出來,釘到了小刀子腳下的樹幹上,古舊的樹皮立刻炸開了一團木屑。
這忽如其來的一驚,立刻讓小刀子一個趔趄,同時又是幾聲槍響,也不知道小刀子是被擊中還是沒有站穩,或者是他選擇了就地隱蔽,總之晃了一下他就朝河裏栽去,身影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這時橋上同時又出現了幾個子彈打出的洞,隊員們也都反應了過來。趙半括看着木花飛濺,子彈呼嘯着亂飛,心中忽然哭笑不得。媽的運氣這種東西真的不能説,之前還覺得偷襲鬼子那場遭遇戰爽得不行,現在風水輪流轉,看來是被另外一夥鬼子盯上了。趙半括下意識地卧倒,身邊已經響起了槍聲,側眼一瞟,看到大牛已經半跪着端着機關槍順勢朝子彈的來向開了火,這和剛剛日本人偷襲小刀子時子彈打在樹上的聲音不同,重機槍一陣掃射下,只聽到砰砰的樹木碎裂聲,很快,一陣嘰裏咕嚕的咆哮夾雜着從樹林裏傳了過來。
果然是日本鬼子!一幫人都找好了掩體,紛紛朝鬼子的喊叫方向扣動扳機。廖國仁沒有絲毫猶豫,命令王思耄尋找小刀子,嘴上又囑咐道:”也別忘了小鬼子,看準了再打,敵人數量不明,別浪費子彈!“
趙半括靠在一棵大樹後,稍微安了下心,感到頭頂的子彈嗖嗖亂飛。他邊深呼吸邊注意聽着戰場上的聲音,畢竟是老兵,一聽之下就感到似乎不對,對方這次用的不是步槍,竟然也是連發武器。正想着,一聲嗖鳴從頭頂傳過來,附近的軍醫頓時大叫道:”小心,這幫鬼子有擲彈筒!“
趙半括的心沉了下去,這句話傳遞出的信息其實很多,而且都很要命。
擲彈筒是超輕型迫擊炮,口徑在50MM以下,可以單兵攜帶。除了可以發射專用的榴彈外,還可以發射手榴彈,射程能達到兩百米。對於趙半括他們這種人數很少的小分隊來説,絕對算是非常有壓迫性的重型武器了。而這支日軍隊伍帶有擲彈筒編制,説明人數不會太少,至少應該有二十人,這也是他們隊伍人數的一倍。最不利的是他們屬於卒不及防下被偷襲,處於下風,雖然大家反應很快,但也很難在陣地戰中獲得什麼優勢了。
腦子只是一瞬間轉過了這些念頭,要命的手榴彈就已經到了。擲彈在樹林中落下,彈跳幾下後蹦到了隊員們的藏身處附近炸開了花。一時間煙霧瀰漫,碎片飛濺,弄得一幫人都抬不起頭,混亂中也不知道有人受傷沒有。趙半括雙臂死死護住頭貼在地上,就算這樣,也被震得耳膜生疼,滿嘴都是泥,等氣浪剛剛過去,頭還沒抬起來,緊接着又是一顆擲彈炸開,嘴裏的泥還沒吐乾淨,又被炸進去不少。
大牛這時也被壓制在一棵樹後,抱着機槍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吼道:”曹國舅,你他娘吃白飯的,快把那要命的玩意給我端掉!“
曹國舅趴在另一邊的樹後,端着槍正瞄着遠方,身子紋絲不動,閉着一隻眼,顯然在努力鎖定目標。聽到大牛的喝罵,他呸了一口,把槍口移動了一下,保持瞄準的姿態,喊道:”隨便誰,掩護我兩秒鐘。“
大牛罵了一聲:”你説的!“説完對趙半括他們吼:”掩護國舅爺,手榴彈別他娘留着了。“幾個人立即會意,大牛以點頭為倒計時,3,2,1,同時從樹後閃出,機槍和手榴彈反擊過去,那邊的槍聲頓時被壓制住了。
幾乎是同一秒,曹國舅以極快的速度一個側翻,完全無視迎面而來的子彈,非常迅速地恢復卧地瞄準的姿勢,瞬間連開兩槍,子彈穿過無數的灌木,打在了擲彈筒上,筒身被擊中,爆出漫天的火花,立即就報廢了。幾乎是同時,曹國舅已經又迅速滾回了樹後。趙半括在斜後方,清楚地看到曹國舅左邊肩膀上的衣服裂開了一道口子,熱氣騰騰地冒出白眼,顯然是剛剛被日軍的流彈擦過。趙半括心説我操,這樣都沒掛,他孃的運氣真好。同時也因為曹正兑的槍法和冷靜的態度,暗暗在心裏給了一個牛逼的評價。
日軍的標準配置一般是五十人左右的小分隊配備兩挺輕機槍和兩個擲彈筒,曹正兑毀掉擲彈筒後,就再也沒有榴彈襲來。趙半括簡單盤算着了一下,看來這並不是一支完全建制的小分隊,人數頂多也就二十個,擲彈筒也只有那一門,他這樣一想,心裏稍稍安定,感覺並不是全無勝算。
日軍顯然被激怒了,暴怒下立刻報以劇烈的反擊,連射的槍聲好比暴雨一般,全部傾瀉在他們四周。同時手榴彈也飛了過來,炸得天昏地暗。
在自動武器對決的戰鬥中,先開始進攻的一方有着巨大的優勢,趙半括知道,不打到他們心疼子彈的那一刻他們的頭絕抬不起來了,索性在樹後藏得死死的,同時打量周圍,尋找更多的隱蔽點。這是聽見廖國仁問王思耄:“小刀子怎麼樣?找到沒?”
因為一直被日軍火力壓制,王思耄也只能原地盯着附近的河面,他沉着臉搖着頭答道:“沒看到,這麼急的水速,可能沖走了。”
廖國仁一咬牙:“晦氣!從哪兒冒出來的鬼子!”
大牛在槍聲中卻顯得很興奮,大聲道:“管他呢!隊長,既然看不到刀子,要不別管了,咱們先來個回馬槍?”
廖國仁罵道:“回個屁,這幫鬼子潛過來,我們沒一個人沒發現,説明他媽的戰鬥素質非常高,裝備和人數都比我們強,不能貿然硬突擊他們。先別管了,找機會過橋,然後把這東西給老子炸了,再做打算。”
聽説要炸橋,王思耄立刻反對:“隊長,炸了橋,咱們回來怎麼辦?”
廖國仁沒答理他,瞪着眼睛叫道:“長毛!”
一臉泥漿的長毛抬起頭,樣子非常狼狽,長髮全貼到了臉上:“在!”
廖國仁一通吩咐,一直以來在趙半括眼中跟流氓兵痞沒什麼區別的長毛,這時候倒是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拖着自己的揹包往樹橋方向爬去。而在大牛和曹正兑執行命令刻意加強的反擊中,日本人的彈藥消耗已經很大,他們開始有意控制火力壓制的節奏。趙半括等人在廖國仁的具體撤退命令後,從槍聲中找到空當,邊打邊退。移動到樹橋附近後,大牛甩出了幾顆煙霧彈,這廝力氣驚人,投彈的落點也很好,煙霧頓時把兩邊的視線暫時阻斷,憑藉着這個掩護,大家得以迅速靠近樹橋。日本人看到他們投出煙霧彈,知道他們要逃,馬上又加大了進攻節奏,並且大多往樹橋的方向掃射。
趙半括一頓,心想即使有煙霧掩飾,但現在橋上被火力覆蓋,也很有可能被流彈擊中。正糾結着,就看最前面的長毛毫不猶豫,直接整個人貼地竄了過去,滑到橋邊時直接鑽到當做橋樑的大樹下,好似樹熊一樣,反抱着大樹,向對面快速爬了過去。
趙半括不禁暗暗叫好,這麼一來日軍的子彈即使打在橋上的,但是長毛壓根就是從橋下過去,寬大厚實的樹身就成了最好的盾牌,想不到這滿腦子大洋的人也不是完全沒腦子。
片刻之後長毛安全抵達了對面,招手示意後面跟上,然後就地開始防止爆炸物。
後面的人一個個接上,採用同樣的方式很快都過去了,隨即在對岸建立起防線,以掩護大牛轉移。
趙半括最後一個過去,看到大牛正背靠着大樹一臉輕鬆,頭也不回地往樹後甩出手榴彈,衝鋒的第一波鬼子都被大牛的手榴彈阻退。雖然形勢很危險,但趙半括看到這些還是差點笑起來,大牛這樣實在是像一隻正在吃香蕉的大猩猩,扔手榴彈的輕鬆寫意勁頭,完全就是大猩猩毫不在意亂扔香蕉皮。
這時原先隱藏在對面草叢、樹幹後的日本兵都現了身,不顧一切朝着大牛的位置猛衝,讓趙半括吃了一驚。這些日本兵的穿戴和前邊那一撥明顯不一樣,衣服上滿是口袋,槍聲裏不少是連發的,鋼盔的樣子居然跟他們差不多。趙半括打了這麼多年仗,這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裝備的小日本。
這時對岸的攻擊點已經建立起來,日本人急於進攻,場上的攻守形勢一下子顛倒過來。大牛已經在火力的掩護下快到挪到樹橋旁,但被十幾個悍不畏死的日本兵用子彈壓制得過不來。河這邊的趙半括他們自然着急,子彈打得潑水一般,日軍找好了隱蔽樹木,緩慢前行逼到了大牛附近,局面眼看又要陷入拉鋸戰。趙半括等人手裏射擊不停,心裏卻是急得要命。
長毛是最着急的,因為他的爆炸物已經裝好,只等掩護了大牛過來就可以開爆,這樣就能徹底脱身,把這波日本人甩掉。可是大牛就是被壓得起不了身,急得長毛趴在樹幹後直罵娘。就在這時候,突然趙半括看到了一個神奇的景況。
遠處日本人藏身的樹林裏突然傳來幾聲爆炸,接着是一陣衝鋒槍的連射,日本兵的陣地好像發生了什麼變故,槍聲像是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嚨,聲音一下就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