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距裕溪約四五十里的小鎮上,先後來了十幾個身分不同的男女遠客。
這些人,分別住在兩個客棧裏,女客們吃過晚飯,稍事休息了一會兒,就進房內睡覺了。
男客們,結伴出來散步,表面上是欣賞傍晚時分的山光水色,實際上是在暗中觀察,有無可疑的人出現在小鎮上。
他們將這靠山的小鎮,瀏覽了一番,這才回店休息。
三更時分,在這山野小鎮,突由山坡上,溜下兩條人影,來到女客的客店附近,朝房中窺探,見無動靜,才緩緩接近。
這二人,似乎懷有不良之心,可能是想做那偷金竊玉的下流勾當。
不,蘇婷婷知道絕不是,她現在就隱身在客店對面的屋脊後面,這兩人,正是失去“寒玉馬”的金劍、銀鈎,馮氏兩兄弟。
此刻,忽由客店後窗中,飛出一條纖巧身影,利用屋檐的陰暗,直向金劍、銀鈎迎去,相隔不過兩丈遠。
那人影發出嬌聲問道:“二位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如果缺少路費的話,需要多少,就請明説。”
“姑娘我絕不吝嗇,假如你們想打什麼歪主意的話,哼!那就得小心你們的狗命了,姑娘我絕不含糊。”姑娘又道。
金劍、銀鈎自以為行動詭密,忽被叫破,不由大吃一驚。
稍為定神之後,金劍馮仲雄道:“明人不説假話,在下兄弟失去寶物,一路追蹤至此……”
那少女截住金劍的話,説道:“既然如此,你們何不白天詢問?三更半夜,鬼鬼祟祟,跑到姑娘家住的地方來,想必未安好心,還不亮個字號?”
“金劍馮仲雄。”
金劍一聽對方咄咄逼人的語氣,不由有些冒火,報出名後,指指老二,又道:“他是我兄弟銀鈎馮仲傑,請問姑娘貴姓?”
“格格!”她沒回答,卻笑道:“我看你兩個‘衰尾人’,‘槓龜’是槓定了,再也別求‘名牌’啦!”
“臭溝子,別在二爺面前要嘴皮子,憑你這三八‘查某’,不值得跟你大爺説話。”
銀鈎馮仲傑並不是這種潑婦罵街的人,皆因“寒玉馬”失落無着,再經這女人一諷刺,就口不擇言了。
“什麼?你罵姑娘‘臭溝子’?三八‘查某‘?狗賊,既然辱罵你丙姑奶奶,那就給點厲害你們瞧瞧,亮出兵器,一齊上吧!”
原來這女的就是桃花三娘子車前四鳳的丙彤姑娘。
“臭溝子!爛溝子!別在馮爺面前’臭蛋‘,憑你這’破錶‘,也值得咱們齊上?看馮爺怎麼修理你?”
車前四鳳四折其二之後,桃花三娘子十分震怒,除了另選適當弟子補充甲純、乙荃遺缺,更將自己得意絕技傾囊授與丙彤、丁香二人。
同時,突然接到屬下傳報,巢湖出現紫金蛟,桃花三娘子可是識貨的人,知道蛟腦的功效,於是率領宮不忘一干人星夜趕來。
丙彤、丁香二人,短短時間內,武功精進不少,這都是受了小龍的刺激所致。
銀鈎不知死活,以為丙彤人單勢孤,惹毛了這位女然星,他是一時急怒攻心,才罵了出來。
丙彤認為銀鈎有意損她,不由地怒從心起,豈能輕易干休?
她未等敵人撲到,隨即將手中皮鞭一抖,挽出幾個圈圈,快加閃電,迅比雷擊,往馮仲傑頭部罩去。
馮仲傑見對方鄉下婦女裝束,以為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本領,只顧猛衝撲擊,沒有防備對方會來這麼一手。
忽覺脖子一緊,人已騰空飛舞,疾往街心飛去。
這真是“衰”到了家,前被狐偃頭陀折騰得要死不活,現在又被摔得發昏。
金劍一見乃弟冒冒失失的撲去,本想叫住,但沒來得及出聲,已被對方釣魚似的,將人摔了出去。
他見事不妙,顧不得跟敵人理論,急着想看看乃弟傷勢,返身就走。
“狗賊,那裏跑?你也想到街上涼快涼快嗎?”
丙彤以為馮仲雄要開溜,立即一晃嬌軀,一邊叫着,皮鞭疾揮出去。
她這一出鞭,雖未將馮仲雄套住,卻也遲滯了敵人的行動。
金芒暴閃,大把金錢鏢,疾向丙彤的上身射到。
原來馮仲雄轉身之際,聽到霍霍鞭聲呼嘯,取了一大把金錢在手,隨即反手一揚。
他的目的,並不在傷人,是在阻擋一下追擊,以利自己前往察看弟弟傷勢。
不料如此一來,被另一女煞星誤以為他驟下毒手,鞭梢由下向上揮出一鞭,正好打在馮仲雄“小弟弟”上面。
發鞭的是丁香,她就隱在屋檐邊緣,作接應的準備,剛好馮仲雄在她上面掠過,擊個正着。
馮仲雄被打中下體,只見棍斷血噴,痛得他從屋上跌下來,在地上打滾,這種滋味怎會好受?
最“嫩”的地方受創,誰都會受不了。
這招出其不意,實在不是丁香狠心使然,想不到居然會這麼巧,她知道將那玩意打個稀爛,必會血流不止而亡,就算命大不死,也變成終生太監。
馮氏雙雄這回可真的“槓龜”了,老二被勒斷頸骨,老大“小弟弟”被打個稀巴爛,就是鐵打金鋼,也難忍這苦痛,何況是血肉之軀?
他倒很光棍,強忍痛苦,運集功力於右掌,往腦們上一拍,結束了自己生命。
金劍、銀鈎,被狐偃頭陀放了生,卻不料喪命在兩個婦人之手,這豈非命運安排?
丙彤與丁香二人並沒有搜查,便雙雙迴向客棧休息去了。
這一切看在蘇婷婷眼裏,發生得太突然了,開始她是恥於馮仲傑口齒輕薄,現在反而有點同情了。
她想不到金劍、銀鈎為什麼會如此輕鬆就讓這兩個女孩子給擺平了,先前與狐偃頭陀拚鬥那份功力怎麼一下子便消失了,前後判若兩人呢?
説起來很簡單,馮氏兄弟仗恃的是“雙功連一”,把兩人功力集中在一個身上,一人虛招誘敵,由另一人全力搶攻。
其次是輕敵所造成,再加上本身真力被狐偃頭陀“拔山三連環”震傷內腑,雖然行動調息了一陣,但已大大打折扣了。
幾種因素加在一起,就造成這等下場了。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於是迴轉客棧調息了一個更次,便繼續向巢湖出發。
她看到了龍弟弟,一見龍弟弟果如諾言扮成奇醜少年,芳心十分欣慰。
當她看到小龍身邊有個府小蘭的時候,心中叉開捻酸了,若是她立即出來跟小龍見面,就不會發生這許多事情了。
偏偏她要暗中觀察,當然,這一切發生的情形,就無法在她眼下遁形,粟雄所受警告,也就是她的傑作了。
且説小龍化裝成一位老人,與府小蘭粟雄,共至白石山,參加比武大會。
小龍並非是要在會中逞能,為的就是要化解比武較技之會。
三人登上看台,府小蘭發現衡山浮沙子一行,本想過去,與他們坐在一起,那知浮土子浮風子,態度冷淡,府小蘭一怒,便坐在另一桌上。
浮沙子知她鬧氣,便過去坐下,哈哈大笑着,問道:“蘭侄女,你的龍哥哥呢?”
府小蘭“嗤”的一笑,頑皮的對浮沙子眨一眨眼,笑道:“他呀!他膽子小,聽説這裏要打架,死也不肯來,所以,我只好把他鎖在店裏,給我看管東西。”
浮沙子不便再問,轉而望看小龍道:“蘭侄女,這位是……”
府小蘭曾見他與小龍對面不識,更加好笑,“吱吱喳喳”的,一時顧不得答話。
小龍莞爾哂笑,自我介紹,道:“哇噻!老朽雲鶴,久仰衡山浮沙子大名,為當今武林泰斗,今日一見,果然盛名無虛!”
浮沙子心中納悶,怎的江湖中從未聽説,有過雲鶴這一號人物?但看顏色,分明這老頭兒有一身不凡武學?
此老經過不知多少大風大浪,心中雖異,表面上反而哈哈大笑,道:“老兄休要過獎老道,我老道可不喜歡戴高帽子,咱們真人面前不説假話,你老兄鶴髮童顏,可是有為而來的吧?”
驀地裏,廟中巨鐘響起,一連三下,“洪”“洪”之聲,響徹雲霄,台上台下,不由都打住話頭,齊齊向比武台上望去。
那比武台上,果然出現了四人,均已年逾不惑。
為首一個,體型枯瘦,皮膚漆黑,頭髮蒼白,披散在肩上,雙目泛黃,精芒畢露,頷下有數根山羊鬍須,也已蒼白,身着米黃長衫,長及膝頭,露出一雙同色的長椅快靴。
只見他手執一根粗加小臂的鐵杖,對他身後三人,虛一拱手,乾“咳”一聲,道:“老朽黃山鐵杖叟,承蒙諸位抬愛,主執此擂,不勝榮幸之至,這一次盛會的目的,想各位早已瞭然,故而用不着老朽再加贅述。”
回頭看了一眼,轉頭朗聲又道:“本台第一位副台主,是名動海外的閩侯神芮寶慶。”
此言一出,台下響有若干鼓掌叫好之聲,顯然是屬於鐵杖叟或閩侯神帶來的部眾,而另外的人,卻私下議論了起來。
閩侯神芮寶慶,昂然站起身來,傲然虛一舉手,對大眾表示見禮。
浮沙子對她解釋道:“芮寶慶世居閩侯,家資萬貫,自幼得一海上異人傳授,一身功夫,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但為人極怪,喜時一擲千金,怒則動輒殺人,因此,那閩侯一帶百姓,便尊封他閩侯神的外號,以討他歡喜。”
鐵杖叟一頓鐵杖,又道:“本台第二位副台主,是大名鼎鼎的大婁山主陸一清。”
大婁山主陸一清,臉堆笑容,起身作了個羅圈揖,與台下見禮。
浮沙子濃眉一皺,對府小蘭道:“蘭侄女日後行道,可得防意這一類笑中藏刀的人,像陸一清這老東西,平日對人笑嘻嘻,可最是老奸巨猾。”
府小蘭點頭,表示心領。
鐵杖叟等眾人語聲稍靜,方又介紹第三位道:“第三位副台主,乃是位隱士,姓左名更生,人稱黃山老農。”
只見那黃山老農,一身粗布農裝,年約六旬,左手執着只水煙袋,管子又彎又長,赤足無鞋,褲腳卷至膝蓋,面孔漆黃,一點特異之處也無。
正在此時,那黃山老農,抬起了頭來,雙目向台下一掃,離台近的,頓時嚇了—跳。
皆因,那左更生雙目火紅,精光四射,似能看穿人的心腹一般。
左更生有心賣弄的,把嘴一張,“呼”的一聲,噴出一口濃煙。
那濃煙,風馳電掣般飛出丈外,霎時間停住不動,卻自動擴大,化成一個丈許方圓的大煙圈,徑粗一尺,歷久不散。
行家眼裏,知這乃是一種“莽牛氣功”,所噴的那一口煙,也都是丹田中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
這氣功,若是練到極處,真能夠開口吐氣,無形無聲的傷人於數丈之外。
黃山老農左更生,尚未達到無形無聲境界,仍須要借重煙草之力。
這氣功唯一缺點,就是太過耗人真氣,用過一回,若不調運半天,絕不能噴出第二口來。
鐵杖叟見左更生顯露絕技,引起眾人的驚奇,頓時面呈得意之色,朗聲宣佈道:“老朽先已將各副台主介紹過了,凡台下高人,自鑼響三聲之後,均可上台,指名比試,若那位能連勝老朽等四人,在鑼聲十響之後,便尊他是紫金蛟的得主。
但若有第二位不服,可在鑼聲十響之內登台,提出異計,則這第二人,亦須同樣連過兩關。
過關之後,鑼聲再響十下,十響之內,則容許第三人上台反對,若無人反對,則得勝兩人,再行比武,勝者贏得金蛟。”
這法子可是真毒,皆因鐵杖叟四人,均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台下能有幾人,有把握連闖兩關?
禿子頭上蚤子,擺明是要獨吞紫金蛟。
他微一停頓,又道:“老朽話已説完,自今日起,擂台連放兩天,兩天之中,老朽恭候各路英雄,請隨時上台指教。”
説罷微一拱手,方欲轉回台中落座,西台小龍卻已站起身來,道:“哇噻!杖叟且慢,區區有事相告……”
白鬚簫散滿霜風,小閣藤牀寄病容。
報導先生春睡美,這人輕打五更鐘。
這首詩是蘇軾反對王安石變法,貶至惠州,用來表示他的心情。
蘇軾的態度安詳,可見一斑。
繼後謫往譫州,行萬山中,曾有:“千山動麟甲,萬谷酣笙鍾”佳作。
當他夜渡瓊州海峽,也有:“九死南荒吾不侮,茲遊奇絕冠平生。”
他視苦為樂,聞將詔回,吟有:“霹震收威暮雨開,獨憑欄檻生崔鬼。”
既詔回,經大庾嶺,又吟有:“問翁大庾嶺頭住,南遷曾見幾人回”。
回至江南,續吟有:“夢裏似曾遷海外,醉中不覺到江南”。
東坡居士被謫,絕無矜喜忘形之態,其處變不驚,時刻都表現了他開朗、無我的胸襟,義之所在,別無反顧。
現在的小龍,就是為了化解這場比武會造成的殺戮血腥,才化裝成雲鶴,挺身而出,這種以身噬虎的大義,較之東坡居士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見他微一舉步,從看台至比武台上,相距四五丈遠,就這説話之間,便已邁到。
這動作,看似緩慢,實則驚人至極;台上台下,均是武林行家,紛紛的猜測,這是何人?
浮沙子看見,心中暗叫一聲:“慚愧”,方才雖知這自稱為雲鶴的老人,是個會家子,卻不料竟然功深若斯。
主台上的人,卻大吃一驚,自忖似這等輕功身法,分明已達凌空步虛的至高妙境。
鐵杖叟後退一步,一方面蓄勢戒備,一方面卻堆下極不自然的笑容,望看小龍,道:“閣下高姓大名?何事見教?”
小龍莞爾一笑,用慈詳和平的聲音,道:“哇噻!區區山野之人,姓雲名鶴,聞得杖叟設此盛會,一時動心,欲一瞻天下俊彥風采。”
鐵杖叟一聽“雲鶴”二字,凝目苦思,卻怎的也想不起江湖中有過這一號人物,不由顧忌稍然,“哦”了一聲,冷然道:“閣下既然亦為取蛟而來,老夫等説不得只好奉陪,但不知閣下欲先與那位台主動手?”
小龍微微擺手,緩緩道:“哇噻!杖叟會錯了意,以區區陋學,豈敢冒犯諸位台主的虎威?”
鐵杖叟見他話軟,認為他果然膽怯無能,氣血一肚,厲聲喝道:“閣下既非上台較藝,所為何事?”
小龍和平的説道:“哇噻!杖叟設此盛會,為蛟寶誰屬之爭,區區竊思,若無蛟寶,是否仍要開設?”
閩侯神芮寶慶,這時一步邁到小龍身畔,一聲斷喝,道:“老兒嚕嗉什麼?紫金蛟明明還在湖裏,誰説沒了?”
陸一清府城深沉,聽出小龍話中有因,亦上步跟了過去,道:“閣下話中有物,敬請直述,以免誤了正事。”。
小龍見三人表情各異,心中好笑,卻朗聲説道:“哇噻!區區昨夜行經湖畔,曾望見湖中姥山之濱,有數條人影,與龐大紫金蛟搏鬥多時,最後竟將那蛟搏殺,剝皮取腦而去……”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嗡嗡私語之聲,響若雷鳴,但可怪的,小龍的聲音並未提高,卻仍能清晰的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從不開聲的黃山老農左更生,一晃掠近小龍身邊,舉手便抓,口中發出破鑼也似的刺耳聲音,道:“此話當真?”
小龍只當未見,緩舉左臂捻髯,就在那毫釐之間,不動聲色的將黃山老農的一招解去。
只見地緩和的道:“哇噻!信不過區區,可往姥山一探鬥場留痕,便知虛假……”
一話未完,台下最外邊一圈觀眾,轟然而散,紛紛搶着下山,看意思,是去姥山探察究竟。
黃山老農一爪落空,怔了一怔。
鐵杖叟手中鐵杖一頓,“喳”的一聲,竟將楠木地板頓穿一個大洞,仰天一聲厲嘯,晃身正欲撲奔下山,卻聽得大婁山主陸一清叫道:“二位且慢!”
鐵杖叟閩侯神身形一滯,又聽陸一清冷笑一聲,道:“閣下何人?竟敢在天下羣雄面前,玩弄花槍?就不怕眾怒難犯嗎?”
小龍心頭一跳,瞥見陸一清嘴角隱含奸笑,雙目炯炯,盯在自己面上,一時弄不清他言中到底用意何在?
陸一清見他不答,面現得意之色,轉對鐵杖叟笑道:“仗兄怎也受他片言之愚,分明是老兒想擾散這風雲之會,待羣雄失望而回之後,好讓他獨享蛟寶,弟雖不才,倒能視破這小子奸計!”
黃山老農勃然大怒,潑口大罵道:“老王八,該死的,竟想欺騙老夫,看我不斃了你!”
台下諸人頓時喧嚷吵鬧,秩序更加大亂。
鐵杖叟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大婁山主陸一清之言,果然有理,禿眉一皺,煞氣滿面,恨不得立斃這自稱雲鶴的老人於杖下。
故此,他一見黃山老農上前動手,一施眼色,與陸一清、閩侯神各自退後二丈,讓出中央動手的地方。
另一面,府小蘭關心龍哥哥,粟雄存心一展身手,早已對台上的一舉一動,註上了意。
此際一看情勢不對,雙雙不約而同,飛掠上台,一左一右,凝立在小龍身邊。
府小蘭往小龍身左一落,也正是鐵杖叟後退,黃山老農左更生撲來之時。
只覺眼前人影一晃,已多了個嬌滴滴,美若仙女的小美人兒。
美人兒淺藍勁裝,身材纖妙多姿,左劍右籃,纖弱中透着英氣,嬌臉兒雖然是堆滿嗔色,卻絲毫不減那可愛之色。
黃山老農左更生,一生身世離奇,足跡未出黃山,那見過這等美人胎子。
入目一瞥,心靈竟而大震,一股盛氣,瞬化雲煙,硬生生釘立在五尺開外,一雙紅眼,也盯在府小蘭的玉靨之上,似要噴出火來。
府小蘭瞥見他這般模樣,“呸”了一口。
小龍朗聲説道:“哇噻!各位休得誤會,區區皆因不忍看天下羣雄互相殺戮,故才將上項消息相告,若諸位不信,可差數人,往姥山一探,若紫金蛟仍未被除,則區區甘願自絕於天下羣英之前,倘那蛟確實已死,則區區奉勸各位,不若就此息事,各自回山如何?”
他一語方畢,台下有人轟然叫好,也有人高聲喝罵。
小龍長眉輕皺,正不知該怎麼應付。
府小蘭卻又“呸”了一口,脆聲嬌嗔道:“喂!你這老兒怎一點禮貌不懂,緊看我怎的?”
原來,黃山老農失魂落魄似的,緊盯着她瞧個不休,才引出這句話來。
粟雄妒心最重,一向視府小蘭為其禁臠,這時瞥見左更生老沒正經,頓時大怒,暴叱一聲,右手擎天戟一揚,向黃山老農天靈砸下。
黃山老農被一聲斷喝,驚回神來,一瞥擎天戟迎頭落下,不由心頭一凜。
同時,右手一舉,長而又彎的水煙嘴,竟當做點穴筆,點向粟雄的寸關要穴。
粟雄見黃山老農,以攻還攻兵刃怪異,尚未點到,勁風壓穴,已泛微酸。
心頭大驚,知道不可輕視,健碗一翻,讓過水煙嘴,原勢不變,改抓左肩,左手擎天戟,進步撩陰,向左更生小腹抓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火眼圓睜,心中十分氣惱,右手一橫,楞以粗如食指的煙桿,硬架那粗有小臂的短戟。
同時裏吸腹後縮,左臂一探,五指如爪,硬往擎天戟抓去。
粟雄見狀,知他是自負功力深厚,欲以內力取勝。
他也想試試自服蛟腦後的功力,故此,乍作不知,暗中較勁,猛迎上去。
但聞得“叮”的一聲輕響,戟杆微一彈跳,便即粘住。
此刻驟覺得腕脈一麻,擎天戟已被左更生抓住,差一點被他奪去。
不由玉面一紅,口中“嘿”然吐氣叫勁,兩手一上一下,與黃山老農粘在一起。
一時竟半斤八兩,分不出高下。
這一來,台上台下都大為驚奇,料不到粟雄年紀輕輕,竟具有這深功夫。
對面的黃山老農,則何嘗不驚不怒,但見他一張黑臉,泛起紫紅,齜牙裂嘴的神態,十分怕人。
他本是山中農夫,少年時遇一不知其號的異人,傳以絕學軟硬諸功。
數十年來,末下黃山一步,但軟、硬、氣三功,各築下深厚基礎,拳掌方面,也有了可觀的成就。
有一年,鐵杖叟偶然路過,交談之下,竟然臭味相投。
兩人同住黃山,時相往還切磋,左更生固然得益匪淺,鐵杖叟的收穫,亦十分可觀。
這一次巢湖出蛟,鐵杖叟初時尚瞞着他,後來發覺憑一人之力不能得手,這才將左更生邀下山來。
但孰料初次出手,便遇着粟雄。
以外表年紀而論,就算他打從生下開始練武,也不過廿餘年,憑什麼也敵不過黃山老農,浸淫數十年的內力火候。
卻不料粟雄自服蛟腦,不但功力大進,周身骨堅皮革,較前大為不同。
故此,黃山老農的小指,雖劃個正着,粟雄卻只覺一酸一麻,並未鬆手,放開短戟。
如此一來,兩人兵刃相接,竟各自貫注內力,沾兵刃短兵相接,以內力較量了起來。
小龍起初,並不知有這般嚴重。
鐵杖叟一方,誤認粟推年紀過幼,必不是黃山老農對手。
那知一盞茶時間過去,兩人直似木雕土塑,粘在一起,動也不動。
只是那二人臉上,汗濕鬢角,青筋亂跳。
鐵杖叟大感驚異,怒目而視,鐵杖緊握,恨不得過去,一杖將粟雄打死。
但當着天下羣雄,這等小人行徑,不但施不出來,連表示得顯明瞭,也自覺有失身分。
至於小龍,已覺出事情不對,有心上前解開,卻怕引起誤會,所以一時,也未便出手。
府小蘭有點兒緊張,此刻台上台下,頓時都凝目而視,鴉雀無聲。
相對的兩人,都不由心中後悔,尤其粟雄,明知道人家不是易予,卻偏偏要逞強硬撞。
空氣煞似在兩人中間凝住,二人的三般兵器,無風自動,顫動不休。
這情形,若是任他繼續,終必耗盡了二人的真力,鬧個兩敗俱傷,各個殘廢不可。
小龍見不是路,顧不得出聲招呼,輕巧一掠,飄落在兩人中間丈許之外。
鐵杖叟一見他動,鐵杖一頓,“叮”的聲響,撲將上去。
小龍身方站定,陡然間一雙長袖,往外一拂,早經運集的丹鐵神功,已化成一片勁風,向二人中間擊去。
鐵杖叟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大吼一聲,鐵杖一舉,呼的一響,向小龍背後打下。
府小蘭早在注意着場中行動,鐵杖叟鐵杖方舉,小姑娘已然掠身欺進。
右手花籃兒,一領對方眼神,左手劍,“長虹貫日”,已指向鐵杖叟空門右脅。
若是鐵杖叟不肯撤招換式,可能會將小龍打着,但他自己也必被府小蘭一劍刺傷。
鐵杖叟為求自保,擰腕沉杖下封敵劍,左掌一立,正待出招,卻見黃山老農兩人的尷尬局面,已然被小龍解開。
原來,小龍那雙袖揮處,丹鐵神功所化氣流,剎時間撞在兩人中間。
二人只覺虎口一震,兵刃幾乎把握不牢,身形帶動,各向外方轉去。
他兩人本來就有了悚意,這時那能不明白,小龍是有心為他們解圍?
各乘這一轉之際,身形原地滴溜一轉,收回內勁,像兩個風車也似。
兩人身形方停,齊聲暴喝,各自撲向對方,逕施出自己的精異絕學,鬥在一起。
小龍見身後府小蘭與人動上了手,正在回頭相勸,卻不料方才拆開的一對,又纏鬥一起。
府小蘭見龍哥哥不讓她打,心中雖有不甘,卻聽話掠向台邊,她瞥見小龍又想勸粟雄住手,知道他絕不會聽,便道:“龍哥哥,你過來,讓他們打一會吧!”
數月相處,小龍深知粟雄的倔強脾氣,聞言便踱回府小蘭身邊觀戰。
鐵杖叟失去對象,也只好停手坐回椅上,凝注場中,準備對左更生打個接應。
一時但見那兩個人影,倏起倏落,乍接即分。
粟雄的一雙燦銀短戟,上下翻飛,矯若飛虎,勢如奔雷,敏捷詭巧,化成了兩個光。
黃山老農左更生,亦自不凡,一杆水煙袋,形如鶴嘴,點、蹦、撥、打,奇詭絕倫,勁風呼呼。
台下千百觀眾,目瞪這一場驚險搏殺,忍不住大聲呼叫助威,台上對手的兩人聽見,更份外賣弄精神。
霎眼間,百招過去,兩人仍是半斤八兩,分不出勝負。
只不過,兩人因適才內力消耗過多,卻有點面紅氣促,支持不住。
但當着這多英豪,誰首先提議停手息事?
誰不想一戰成名,名揚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