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真電車作教室,小豆豆感到很特別,其次感到特別的是教室裏的座位。在以前那所學校,誰坐哪個位子,旁邊是誰,前邊是誰,都是按規定排好了的。而這個學校卻是坐在哪裏都行,可以根據當天的興致和其它情況,每天換一個自己喜歡坐的地方。
於是小豆豆經過一番考慮,又朝周圍看了一圈,最後決定坐在早晨緊隨自己之後進入教室的那個女孩子旁邊。為什麼呢?因為這個女孩子穿的連衣裙上印有長耳朵小白兔的圖案。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這個學校的上課方式。
一般的學校裏,如果第一節課是語文就上語文,第二節課是算術就上算術,都是按照課程表的順序上課的,但這個學校卻完全不是這樣。
在第一節課開始的時候,由女老師把當天課程表上全部課程的問題都滿滿地寫在黑板上,然後對學生們説:“好,就從你自己喜歡的那個題開始作吧!”
所以,不管是語文也好,算術也好,學生們都是按自己的愛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喜歡作文的孩子在寫作文。坐在後面的孩子愛好物理,就點燃酒精燈,把燒瓶燒得咕嘟咕嘟地往上直冒泡兒,或者又把什麼東西引爆了。這種情形在每個教室裏都能看到。這種上課的方式,對於老師來説,是瞭解學生的最好方法,因為隨着年級的升高,老師就能清楚地掌握每個孩子的興趣、特點、思考問題的方法以及他們的個性。
再者,對於學生們來説,他們也可以從自己喜愛的學科做起,這就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即使那些不喜歡的學科,只要在放學以前做出來就成,所以他們總是能夠想辦法完成的。而且,自習的形式也就多種多樣,如果確實搞不懂了,就或者到老師那裏去問,或者請老師到自己的座位來講解。一直到完全領會為止。還可以從老師那裏領來例題,再繼續自習。這才是真正的學習。因此就等於根本不存在學生呆呆地聽老師宣講這種情況了。
象小豆豆他們這些一年級學生,雖然還沒有上自習的課程,但在從自己喜歡的科目學起這一點上,卻是同上自習課完全相同的。
有的孩子在寫片假名,有的孩子在畫圖畫,有的在讀書,也有的在做體操。小豆豆旁邊的女孩子好象已經會寫平假名了,正在往筆記本上抄。小豆豆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稀奇,心裏根本平靜不下來,無法和大家一樣立刻進入學習。
就在這時,小豆豆後面課桌的男孩站起身來,手拿筆記本朝黑板那個方向走去。老師正在黑板旁邊的課桌那兒給其他孩子講解什麼問題,他好象就是要到老師那裏去的。從背後看到那孩子走路的小豆豆,一下子不東張西望了,兩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住了那個男孩。這個小男孩走路時拖着一條腿,一瘸一拐的。特別是走起來時,身子一搖一晃的。開始,小豆豆還以為他是故意做出來的,然而,看了一會兒以後,小豆豆明白了,不是裝的,本來就是那個樣子。
當那個男孩返回自己課桌的時候,小豆豆還和剛才一樣兩手托腮盯盯地瞧着。兩人的目光相遇了。小男孩一看到小豆豆,馬上微微笑了一下。小豆豆也慌忙咧嘴笑了笑。小男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他坐到椅子上也比別的孩子費時間),小豆豆立即迴轉身朝他問道:
“你為什麼那樣走路呢?”
“我得過小兒麻痹症。”小男孩細聲細語地平靜地答道,那聲音顯得特別伶俐。
“小兒麻痹症?”
小豆豆還從來沒聽到過這個詞,因此又反問了一句。小男孩又放底了聲音説:
“嗯,小兒麻痹症,不光是腿哩!連手也……”
説着,小男孩子把手伸了出來,長長的指頭併攏在一起,好象已經伸不直了。
小豆豆看着他的左手關切地問:
“治不好了嗎?”
小男孩沒有吭聲。小豆豆以為是自己問錯了,感到很傷心。這時,小男孩卻以爽朗的聲音説道:
“我叫山本泰明。你呢?”
小男孩講話的聲音很精神,小豆豆高興了,她大聲答道:
“我叫小豆豆!”
就這樣,山本泰明和小豆豆交上了朋友。
電車裏面,射進來的陽光暖融融的,甚至使人覺得有點發熱。不知是誰把窗户打開了。清新的春風從電車裏吹過,把孩子們的頭髮吹得隨風擺動,彷彿在唱歌似的。
小豆豆在巴學園的第一天就這樣開始了。小豆豆一直在盼望的吃“海里的東西和山裏的東西”的午飯時間終於來到了。這“海里的東西和山裏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説起來,這個詞本是校長想出來的,指中午飯盒裏面的各種菜類。一般情況下,人們提到飯盒裏的菜時,總是説“請注意培養孩子們不要挑食”,或者説“麻煩您不要讓孩子們的營養太單調了”等等,但校長卻是一句話:
“請把海里的東西和山裏的東西給孩子們帶來。”
校長對孩子們的家長就是這樣拜託的。
“山”指什麼呢?打個比方説吧,就是指蔬菜啦,肉啦什麼的(請注意,肉雖然不是山上產的,但是若按大的分類的話,牛啊,豬啊,雞啊,這些都是在陸地上長的,所以歸入“山裏的”這一類)。“海”呢?就是指魚啦,以及用魚、貝類、紫菜等海鮮製作的菜餚等等。這就是説,要求中午帶的飯盒的菜裏,必須有這兩大類食品。
小豆豆媽媽心裏非常佩服。她暗自想到:“在成年人裏,能把必要的事情表達得如此簡單扼要的,除了校長先生之外,是不會有第二個人的。”不過,對於媽媽來説,也有覺得不可理解的地方,因為只要求分成海和山兩大類來考慮副食,倒也十分簡單。更何況校長還親口説過,雖説要有海里的和山裏的東西,但“不要勉強”,“不要太高級了”,因此,山裏的東西帶上牛蒡絲做的菜和燒雞蛋,海里的東西帶上調味的“魚肉鬆”就可以了。再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這兩類東西只要分別是鹹梅乾和紫菜就成了。
而且,正象小豆豆第一次見到時覺得非常羨慕一樣,吃午飯的時候,校長瞧着同學們飯盒裏的飯菜,口裏問道:“有海里的和山裏的東西麼?”孩子們對校長一個一個地查看自己的飯菜感到特別快活,接下來每個人自己再找出哪是海里的,哪是山裏的,這本身就帶有十分新奇的味道。
不過,由於媽媽忙,或是一時騰不出手來,偶爾也有小朋友只帶來了山裏的東西或者只帶來海里的東西。這時候該怎麼辦呢?那位小朋友完全不用擔心。為什麼呢?因為正在逐個查看飯盒的校長先生的身後,跟着扎着白色炊事圍裙的校長夫人,她兩手各拿一隻鍋。只要校長在哪個缺一樣的孩子面前説了聲:
“海!”
校長夫人就立刻從“海”那隻鍋裏夾出兩塊烤魚肉卷放在那孩子的飯盒蓋上。如果校長先生叫一聲:
“山!”
校長夫人那另一隻“山”的鍋裏就會跑出一塊煮芋頭來。
這樣一來,孩子們就誰也不會説“不喜歡吃烤魚肉卷”,也不會在心裏捉摸“誰的菜高級,誰的菜不帶勁”了,反而會高興自己兩樣都齊全,彼此又嚷又叫地歡笑起來。
小豆豆這回才好不容易明白了什麼是“海里的東西和山裏的東西”。她有點擔心,照這個樣子,今天早上媽媽急急忙忙給自己做的飯菜能合格嗎?然而,當小豆豆把飯盒蓋打開時,差一點“哇哈”地叫出聲來,她甚至把嘴捂上了,因為這飯盒裏裝的太棒了!黃色的炒雞蛋、青色的豌豆、茶色的魚肉鬆、粉紅色的炒得松蓬蓬的鹹雪魚子,各種各樣的顏色,就象花園那麼漂亮。
校長俯身瞧了瞧小豆豆的盒飯,説:“開飯啦。”一般來説,接下來學生們説上一句:“我先吃啦!”就該開飯了,但這所巴學園卻與眾不同,還要當場來一曲合唱。因為校長還是位音樂家,創作了一首叫做《飯前歌》的歌曲。不過這首歌的曲子是一位英國人作的,只有歌詞是校長編的。其實,更正確的説法應該是:在原有的曲子上,校長新填了歌詞。原曲就是英國那首有名的少年兒童歌曲《划船曲》,它的第一段歌詞是這樣的:
劃,劃,劃你的船,順着小河歡快地往下劃,生活美妙無比。
而校長給這首曲子填的歌詞是這樣的:
嚼,嚼,嚼喲!
吃的東西
要細嚼慢嚥喲!
要細嚼慢嚥喲!
就是説,要把這首歌唱完才能動手吃飯。原來的曲子和校長填的詞十分合拍,以至這所學校的畢業生長到相當大以後還一直堅持這支曲子就是吃飯前必唱的歌呢!也許校長是因為自己牙齒脱落了才創作這首歌的,也許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歌詞本身,而是為了讓學生們記住他平時總對大家説過的話,即開飯要多花點時間,一邊高高興興地談論各種話題,一邊從從容容地把飯吃完。不過,還是把話説回來吧,大家高聲唱完這首歌以後,説了聲“謝謝啦”,就動手吃起了“海里的東西和山裏的東西”。小豆豆當然也和大家採取了一致的行動。
禮堂裏霎時便安靜下來了。吃過午飯後,小豆豆和大夥兒在校園裏你追我趕地玩了一會兒,當同學們回到電車教室時,女老師向大家問道:
“同學們,今天大家都學習的很好,下午想做什麼呀?”
還沒等小豆豆想出“做什麼才好……”,同學們已經搶先七嘴八舌地嚷開了:
“散步去!”
“好,那麼就出發吧!”
老師説着站起身來,大家也忙把電車門拉開,穿上鞋跑了出去。小豆豆雖然經常和爸爸或那隻小狗洛克一起去散步,但卻不知道在學校裏也能出去散步,因此感到很驚訝。不過,小豆豆是最喜歡散步的,所以也就急忙穿好了鞋子。
後來小豆豆才明白,老師在早晨第一節課時,就把當天所有課程的習題都寫在黑板上了,等到大家鼓足勁在上午把習題全部做完,到下午一般就都是出去散步了。在這一點上,無論一年級的學生還是六年級的學生全都一樣。
一出校門,九名一年級同學便把女老師圍在中間,沿着一條小河走去。小河兩岸栽種着一排排高大的櫻樹,直到前幾天還開滿了櫻花。此外便是一望無際的菜花田。如今,河已被填平,前不久還幾乎都是莊稼地的自由岡也擠滿了公寓和店鋪。
“咱們這是到九品佛寺去散步呀!”
那個身穿印有小兔子連衣裙的女孩子説。她的名字叫朔子。接下來朔子又告訴小豆豆説:“前些日子我們在九品佛池塘旁邊看到蛇啦!”
“聽説有顆流星落到九品佛寺那口古井裏去啦!”
大家自由自在地邊走邊天南海北地聊天。天空碧藍碧藍的,到處都有數不清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大約走了十分鐘左右,女老師停住了腳步。她用手指着黃色的菜花説:
“這是菜花。它為什麼要開花,大家知道嗎?”
接着女老師給大家講了雄蕊和雌蕊的問題。學生們都蹲在路邊仔細地觀察那些菜花。老師説:這些蝴蝶正在幫助它們開花。確實,那些蝴蝶真好象在幫忙似的,顯得十分繁忙。
停了一會兒老師又往前走去,大家也停止觀察站起身來。不知誰説了一句:
“雄蕊和雌蕊不一樣吧?”
小豆豆想:“不會不一樣吧!”但她自己也鬧不明白。不過,有一點和大家是相同的,就是知道了“雄蕊和雌蕊都很重要”。
又朝前走了十多分鐘,眼前出現了一片茂密的小樹林,這就是九品佛寺院。
進入寺院後,大家立即吵吵嚷嚷地朝自己想看的地方跑去。朔子問小豆豆:
“去看看流星掉進去的那口井吧?”
“好。”
小豆豆説着就跟着朔子後邊跑過去了。
雖説叫水井,其實是用石頭砌成的,有她倆齊胸口那麼高,上面蓋了個木蓋。
她倆把井蓋搬開,朝井底望去,裏面一片漆黑,仔細一瞧,只有類似混凝土塊或石頭塊之類的東西,根本看不到小豆豆想象的那種閃閃發光的星星。
小豆豆把頭探到井裏往下看了好長時間,最後抬起頭朝朔子問道:
“你看到星星了嗎?”
朔子搖了搖頭,説:
“根本沒有。”
小豆豆想:“為什麼不發光呢?”於是便説:
“也許星星這會兒正在睡覺吧?”
朔子的兩隻大眼睛睜得更大了,口裏説:
“星星也要睡覺嗎?”
小豆豆自己也不太有把握,便連忙説:
“我想,星星可能是白天睡覺,晚上起來發光吧!”
接下來,大家都玩了個痛快。有的看着哼哈二將的大肚皮笑個不停;有的儘管有點膽怯,還是探進頭去瞧瞧那昏暗的佛堂裏的佛像;還有的孩子把自己的腳踩到石頭上殘存的“天狗”大腳印裏,比量比量大小;有的孩子圍繞在水池周圍向正在劃小船的人們問安;也有的孩子藉着墳墓四周那烏黑光滑的油石板在玩踢石頭跳方格的遊戲。特別是第一次來散步的小豆豆,簡直興奮極了,每看到一樣新鮮東西都要一次又一次喊出聲來。
春日的陽光已經開始西斜。老師對大家説:
“我們回去吧!”
大家又挨在一起順着菜花和櫻樹之間的小路朝學校走去。
這種散步,對於孩子們來説,表面上好象是自由遊戲的時間,實際上卻學到了寶貴的理科、歷史和生物學的知識。而這一切又正是在不知不覺中學到的。小豆豆已經完全和大家交上了朋友,覺得好象和大家老早就在一起了似的。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朝大家大聲地説:
“明天還散步吧!”
大家又蹦又跳地説:
“好,就這麼辦!”
蝴蝶還一直在忙個不停,到處都能聽到鳥兒的歌聲。小豆豆的心簡直高興到了極點。
小豆豆在一切都真正令人感到新奇的巴學園送走了一天又一天。
小豆豆仍舊每天早晨都迫不及待地希望早點到學校去。而且每天一從學校回來就對洛克和爸爸媽媽説個不停,什麼“今天在學校裏幹了件什麼事多麼有趣”啦,什麼“又大吃了一驚”啦,等等,聽完這些媽媽總是説她:
“有話等一會兒再説,先吃點點心吧,怎麼樣?”
象這種情況,幾乎天天如此,不管小豆豆對學校熟悉到了什麼程度,回到家來她好象總有説不完的話。
媽媽倒是從心眼裏感到高興,她想:
“不管怎麼説,孩子有這麼多話要講,總還是難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