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快馬潑刺刺放蹄狂奔,直奔當前叢林——看着不遠,走起來卻也不近。
臨到眼前,孟天笛陡然勒住了馬繮,秦老人也在身邊停了下來。
卻只見一天烏鴉,黑壓壓一大片,直在頭上打轉,呱呱的鳴叫聲,此起彼落,其勢甚是驚人。
看着看着,秦老人座下黃馬唏哩哩長嘯一聲,徑自向林內奔進。
林內杉樹,雖不甚密,卻都高大,叢叢相連,構成大片蔭影,地面積雪不若別處深厚。
這類杉樹,多系百十年樹齡古木,地面落葉,從未清除打掃,多年來累積盈尺,馬蹄踐踏其上,非但不聞其聲,軟軟一片,直似踏落在棉層之上。
雖是依然寒冷,較之林外的四大皆空,顯然不可同日而語,假設人掩藏其內,倒也不無可能。
亂囂鴉聲裏,秦老人座下黃馬,忽地停住不動。
孟天笛緊跟而上,馬勢未停,已為映入眼簾地面上的一堆物什吃了一驚。
一匹死馬。
馬其實還沒有死。
秦老人沒有猜錯——它受傷了。
一隻有前蹄生生斬落在地,流了一地的血。這般天氣,似乎早已凝固,黑滲滲一片,間以白雪,慘不忍睹。
冷冽的空氣裏,間雜着濃重的血腥氣味,便是為此,引來了漫天叫囂不去的鴉羣。
奄奄待斃的黑花大馬,不甘就死的仰頭欲起,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站起,一次次地哀鳴着又跌倒下去,亂雪四濺,血氣四漫,一個垂死生命的掙扎,活生生現眼當前。
無數自然界的現實,終究無情。物物相殘,其實正是造物者的刻意安排,準乎此,又何以苛責待食其屍的一天鴉羣?
孟天笛幾乎不忍再多看下去,偏過頭來向着秦老人看了一眼。
秦老人一雙細長眼睛,亦似有所涵蓄地向他看看一一或許他已有所見,看見了一個高尚有着悲天憫人氣質的靈魂……
所謂“見其生,不欲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正是説明了一個人的偉大同情與憐憫,而“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其定義,應該也不是僅僅只限於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只是對其同類的同情,似乎也應該擴及其他,包羅一切吧!
秦老人的眼角,微微顯示出一種欣慰與讚賞。
自從與對方這個年輕人第一眼相識,他就默默地注意着他,由於見微知著,以及深刻的閲人經驗,這項觀察,常常微妙之極,有時候簡直不需要説一句話,即能洞悉入微……
那一絲讚賞的欣慰表情,似乎説明了他選擇了一個適當的青年,作為他的終身託付,以及……
這些都是他還悶在心裏的隱秘,自然孟天笛還不知道。
卻是快了。
很快的這個年輕人也就知道了!
在孟天笛意似詢商的眼光裏,秦老人微微搖了一下頭,表示對於馬的無助。
其實無需秦老人的認定,任何人都知道,如果一匹馬只有等死一途,況乎眼前這匹黑花大馬已似淌盡了身上的血,更似萬無活理。
孟天苗隨即不再猶疑,右手輕抬,以“巨靈金剛指”力,猝然發出了暗器“彈指金丸”,一絲尖風響處,正中馬的前額。
黑花大馬陡然垂下了頭,便不再移動。
秦老人點了一下頭説:“好指力!”
微微一笑,又説:“但不知你這暗器可以多遠見準?”
孟天笛尚不知他的弦外之音,略謙道:“也不過五丈而已,再遠可就力道不繼了。”
秦老人輕輕“哼”了一聲:“那也就夠了!”
孟天笛一笑道:“你老誇獎。”
秦老人鼻子裏又哼了一聲説:“我知道你這彈指金丸,不但能傷人,還能打兔子,卻不知能射殺天上飛鴉不能?”
孟天笛只當他要自己射殺天上烏鴉,不由怔了一怔。
秦老人嘿嘿一笑:“烏鴉雖醜,卻知孝母,較諸梟狡之流,真不知強了多少,眼下就有一隻大梟,你何以偏偏沒有看見?”
秦老人話聲不疾不徐,俟到最後一個字出口,倏地側身向着左上方樹梢指了一下。
孟天笛在對方説到“大梟”時,心裏已自警覺,待將回身察看,只聽見“咔嚓”一聲爆響,大截樹枝,連同落雪,直由身後左上方空中折落下來。
非僅如此。
隨着斷樹落雪的同時,一條人影,怪鳥凌空般地陡然拔起,直向丈許外另一棵更為高大、枝葉茂盛的巨形杉樹上撲去。
秦老人、孟天笛二人胯下座馬,驚嘯一聲,忙不迭閃身向一邊躍開,躲開了猝然折落而下的巨大斷樹。轟然作響聲中,飛雪四濺,斷枝如矢,聲勢好不驚人。
卻於此驚亂的一霎,兩口樹葉飛刀,飛電流穿,已自對方手上擲出,自空而下,猝然飛臨,雙雙取向二人前心要害,疾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