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於盡……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李鍾秀望着熊熊燃燒的千絲堂,喃喃道。
“這樣也好……不,這樣最好不過了。”梅照雪淡淡地道。
李鍾秀低頭看了看她懷裏的傀儡:“這傀儡是無心的吧?我見他小時候抱過。”
“小時候?”梅照雪抬起頭來。
“是啊,小時候……”李鍾秀輕輕嘆了口氣,“那時他就已經不大合羣了,整天到哪裏都抱着這個傀儡,好像它是自己的分身一樣。”“你究竟是什麼人?”
“勉強説來,我算是無心的哥哥,當然是同父異母那種。”李鍾秀淡淡地道,“不過無心的出身不好,他的名字也沒被寫進族譜裏。”
“那你這次是……”
“我想看看無心去世的地方……”李鍾秀環顧四周,在大風的鼓動下,火舌已沿着抹了桐油的甬道四面八方延伸開去,越來越多的建築變成了熊熊火炬,“當然,我也想知道無心去世的原因原本我還以為他是被害的呢。可笑的是,曹仲居然以為天機門會對自鳴鐘那樣的東西感興趣然以為天機門會對自鳴鐘那樣的東西感興趣……”
他微笑着搖了搖頭,又望向梅照雪:“若是無處可去,不妨往天機門一行。你知道,我會是一個很好的主人。”
梅照雪搖了搖頭:“無心在這裏,我是不會離開他的。”李鍾秀默然片刻,臉上露出了文雅的微笑:“既然這樣,願上帝保佑你,夫人。”
説着,他抬起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深深望了梅照雪一眼後,他斷然轉身,離開。
不遠處,卓安婕正出神地望着燃燒中的千絲堂。“師姐,在想什麼?”雲寄桑低聲問。
“你不覺得奇怪麼?大黑天威力如此強大,我們幾個竟然沒有受傷。”卓安婕靜靜地道,“也許真正受到傷害的,一直都是小全而已。”
“別想太多了,師姐,也許對他來説,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雲寄桑頭一次發現,自己的安慰竟然是這樣的笨拙。
“只是也許,不是麼?”卓安婕悽然一笑。
“也許只能是‘也許’……”低微的嘆息在風中飄散着,雲寄桑目光惘然,“我一直在想歐陽高輪的話。也許我們真的只是一些書中的人物,也許我們真的和傀儡一樣,只能任人操縱自己的命運,沒有一絲一毫的自由……”
“那又怎樣?”卓安婕握住了他的手,兩隻手握在一起時,總是那樣的温暖。
“就算我們是書中的人物,我們也一樣擁有自己的靈魂。就像小全,藥物雖然可以泯滅他的靈智,卻無法奪去他的心。只要他的心臟還在跳動,他就不是一個傀儡,永遠不是。”
“是啊,只要心臟還在跳動……”雲寄桑輕輕地反握住她的手,“我們就擁有自己的靈魂。”
“喜福——喜姑——”遠處,傳來明歡銀鈴般的呼喊。
雲寄桑抬眼望去,只見羅諳空的那頭木牛正慢悠悠走了過來。小丫頭騎在牛背上,正向他用力揮舞小手。
雲寄桑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輕輕向卓安婕低聲道:“走吧,師姐,我們離開這個瘋狂的地方。”
卓安婕點了點頭,和他並肩走向明歡,走向讓人温暖的歡笑和天真。
風終於停息了。
隨着天邊出現的第一抹魚肚白,燃燒了一夜的大火也漸漸熄滅。
梅照雪懷抱傀儡,靜靜坐在千絲堂的廢墟前。懷裏的傀儡和三年前一樣,依舊是那襲絢麗的錦袍,漆黑的長髮,沒有五官的臉龐靜靜凝視着那片廢墟,似乎在思索什麼。
燒焦了的木料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顆殘留的火星輕輕飄過她的眼簾。
那是記憶的火花麼?
她的眼神閃爍着,依稀回到了那個大風呼嘯的黑夜。
就在那個夜晚,她流淚揮舞着鐵鋤,挖開了心上人的墳墓,將他的屍骨和心愛的傀儡盜了出來。為的,只是要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是的,他現在就在自己的身邊。雖然已經無心,雖然已是一杯白色的灰燼。可畢竟,從今天起,她終於可以和他真正在一起了。
輕輕撫摸着懷裏的傀儡,她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懷裏,那傀儡的小指竟然輕輕地勾了勾,彷彿在完成一個尚未了結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