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勿缺心想:“也許還有一個原因你沒説,那就是擔心我功力不夠,非但幫不了什麼忙,反而會有危險。”
口中卻道:“房畫鷗現在何處?”
文不弱道:“這兩個人也是房畫鷗帶來的,武功極為怪異,大概……大概就是什麼……
什麼扶桑忍者吧,我們雙方一場……一場混戰,結果他們兩人死了,我們兩人……兩人傷了,而恨……恨天與房畫鷗卻……卻打入地下去了!”
“打入地下?”寧勿缺一轉念,立即明白過來,房畫鷗與封楚楚一定已進入了地下墓穴!
他趕緊站起身來,道:“你們支撐得住嗎?”
文不弱道:“死……死不了。”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如果能把我與老捕移到一起,便……便是死了,也……也有個伴……伴兒。”
寧勿缺照辦了。
入口仍是寧勿缺第一次進入地下墓穴時之處。當時寧勿缺、丁凡韻、銀月夫人進入地下墓穴後,殺人坊的人仍守在上面,用各種方法試圖打開被“劍匠”丁當封閉的洞口,最後終於打開了,但此時寧勿缺已觸動裏面的機關,殺人坊下去了幾個人,所面對的也是厚厚的石壁,因為擔心被其他幫派發現他們的行徑,故此不能在山莊內逗留太久,所以他們只好暫時又把洞口作了掩蓋,準備等候時機再重新來試着進入地下墓穴。
房畫鷗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入口!
※※※
寧勿缺找到已被房畫鷗打開的入口,在入口處聆聽一陣,他驚喜地聽到了下邊的呼喝之聲!
這就等於説封楚楚還活着!
寧勿缺猛提一口真力,彈身掠下!
他親眼目睹過葉紅樓由洞口跌下時被銀月夫人辛情暗襲的情景,心知自己落下之時,危險頗大,如果房畫鷗守候在下面突然一擊,只怕自己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於是,他將自己呼吸壓抑得極小,如同沒有生命的植物般悄無聲息地直墜而下!
但他知道此洞的大致深度,如果就這樣直接落下,只怕會摔個七葷八素!
所有的思索都已在電閃石火之剎那間完成的,寧勿缺估計快要到底的時候,“錚”地一聲,拔出了“步光劍”,向右側飛插而去!
火花四濺!
他下墜之速亦為之一緩!
寧勿缺疾然收劍,凝神一聽,打鬥聲更是清晰可聞,由此可見房畫鷗一時還抽不開身來對付自己。
心中一喜,一個鬥折,已落於地上!落地之後,寧勿缺立即一閃身,滑開一丈之外,以避有人乘他立足不穩之時襲擊他!
這時,他已看清自己再一次置身於他曾進入過的那間大石室,便又有些不同之處--石室中已多了四根大圓石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相信這間石室本是沒有石柱的。
而且好像石室變得小了一些。
這一切,自然都是寧勿缺毀去木雕石像之後發生的變化。
四根粗大的石柱上各有一顆夜明珠,把石室照得幽幽發光,藉此可見二個人影正在激鬥,其中一個赫然就是房畫鷗!
房畫鷗與封楚楚戰得正緊,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如幻如真,快不可言,寒劍勁氣破空之聲扣人心絃!
寧勿缺見封楚楚已落於下風,形勢頗為不妙,立即高呼一聲:“封姑娘莫慌,我來助你!”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悶哼,封楚楚已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而去!一股血箭拋灑開來!
寧勿缺便傻了一般站在那兒,一時全沒了思想!
“砰”然落地,封楚楚強自撐起身形,步子已是踉蹌不穩!
她的腹部有一個劍孔,鮮血正從此處潺潺而出!
寧勿缺來不及多想,掠身而上,驚惶地道:“封姑娘,你怎麼樣了?”
封楚楚道:“你為什麼要來?”聲音很冷,卻讓寧勿缺心中一熱。
寧勿缺朗聲應道:“自是來殺這老匹夫!”
説完,便傲然而立,直面正對房畫鷗,沉聲道:“我以為只有我寧勿缺才會死而復生,沒想到名聲赫赫的房樓主也有這一手!”
房畫鷗哈哈一笑,道:“你膽子倒不小啊!我要是你,能保得性命,早就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了,哪會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拋頭露面?”
寧勿缺冷笑道:“我從未做過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躲藏?我看倒是房樓主應該自己掘地三尺,把自身掩藏起來,因為你做的惡事太多了!”
房畫鷗神色不變:“只要不被人知道,天大的惡行也算不了什麼,你不見我一樣俠名滿天下嗎?”
寧勿缺冷聲道:“但不用多久,你便將是遺臭萬年了!”
房畫鷗道:“就憑你麼?我要提醒你,只要你們幾個人一死,武林中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力量了,此時他們正忙着應付裏裏外外的紛爭,誰會去留意一個已為武林正義而亡的大俠?”
説到這兒,他不由得意地笑了,接着道:“我從來沒有低估過你,否則我也不會費那麼多周折把你送到彌羽的刀下,沒想到你這小於的命比我想象的還要硬,居然能活了下來!”
寧勿缺冷笑道:“你所犯的錯誤不是低估了我,而是高估了自己!”
房畫鷗淡淡地道:“是嗎?”
他的手已輕輕地握在了劍柄之上,動作優美舒緩,彷彿握住的是情人之手。
卻聽得封楚楚吃力地道:“你……你出去吧,我……我替你擋一陣子……”
寧勿缺心知封楚楚是料定自己不是房畫鷗的對手,所以想讓自己脱身,不由心中一熱,道:“可惜這麼高的洞口,就是我想走也走不脱了!”
房畫鷗大笑道:“不錯,這兒將要成為你們的葬身之地!”
寧勿缺絲毫沒有懼色,上前一步,道:“鹿死誰手,尚難斷言!”
房畫鷗不屑地道:“就憑你?”
寧勿缺傲然一笑!
其實,他的心中是頗為忐忑的,暗忖道:“如果我所練的什麼‘掣肘神功’根本無實戰作用,只怕對方一招之下,我便非死即傷了!”
房畫鷗見寧勿缺神色鎮定得很,反倒有些疑惑了,暗忖道:“難道他的功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恢復了嗎?或者説他根本就沒有被廢去武功,這只是他散佈的一種矇騙我的謊言?”
想到這兒,他決定要試一試寧勿缺的武功深淺。
當下一聲沉喝,房畫鷗身形一晃,已飄然掠至於勿缺的身邊,劍如驚電,暴撩寧勿缺的右肋!
寧勿缺長吸了一口氣,立即按自己這兩天所習練的武功心法而行!同時“步光劍”己橫封而出!
他知道這樣做其實是冒着天大的危險--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錚”地一聲,兩劍接實!
房畫鷗的內家真力由劍湧出!
寧勿缺只覺一股熱流沿着劍身向自己“設定”的惟一通道“手厥大陰包經”疾然流過!心中一動,他的左手疾揚!
“噝”地一聲,房畫鷗的內家真力沿右手經脈流過寧勿缺的體內,然後又從左手湧出,化作無形勁氣,直射房畫鷗左胸!
這一驚人之舉,不僅房畫鷗大吃一驚,連封楚楚也很是吃驚!
房畫鷗急忙撤劍回封!他的反應快不可言,“膨”地一聲輕聲,已封住了寧勿缺左手的無形勁氣之攻勢!
但幾乎就在同時,寧勿缺的右手“步光劍”已如驚電掠空,挾着絲絲冷氣,竟是一招“天怒劍怨”,卻又似乎略有不同。
他的功力不濟,但他的劍法卻可謂是舉世無雙!
如此劍由心出之招,房畫鷗自然不敢大意!
“屬縷劍”如鬼魅般一幻,已迎向“步光劍”!
讓房畫鷗驚駭欲絕的事再次重複--寧勿缺之劍與他的劍一接之後,他的左手再一次有無形勁氣暴射而出,破空之聲攝人心魄!
房畫鷗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寧勿缺為何能一心兩用,不但要運用右手劍,還能以左手攻出無形勁氣!
他哪會知道其實這一直是他自己在攻打自己!
房畫鷗心中驚懼,招式越攻越快!
但這幾乎就等於説他對自己的攻擊越來越激烈!
此時,房畫鷗要應付的是他自己的功力,再加上寧勿缺本身的功力!
寧勿缺見自己如此險招居然有如此奇效,不由勇氣倍增!
他的右手劍劍由心出,精絕無匹!
而一旦房畫鷗應付他的右手劍時,他的左手已同時出手!如此一來,房畫鷗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個無法自拔的圈套之中:為了對付寧勿缺,他不得不逐步提高功力,可這也就等於説他要應付的功力也相應地提高了,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高功力……
寧勿缺已不再給對方緩過氣來的機會,他知道房畫鷗極富心機,一旦被他發現了其中之玄奧,定然會有應對之策!
他必須讓房畫鷗始終處於這樣的尷尬境地!
房畫鷗的功力已臻化境,以至於讓寧勿缺懷疑對方的功力是不是可以永遠也沒有止境地提高!
他心想:“如果自己的功力並沒廢去,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而失了功力,反倒應付下來了,真是‘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終於,房畫鷗已將他的功力提至到最高境界!
這幾乎也就等於宣判了他的失敗!
因為他所對付的也是一個已把功力提高到了最高點的“自己”--同時,還要加上寧勿缺的功力!
而他已無法更進一層了!
如此狀態之下,他沒能走過三招!
一聲慘叫如嗥!房畫鷗已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
“砰”地一聲撞在石壁上,然後落將下來!他的前胸幾乎被寧勿缺的劍洞穿了!鮮血噴射如泉!
房畫鷗的目光顯得有些虛弱了,他吃力地道:“為……為……為什麼會……會…這樣?”
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失敗!
寧勿缺長吁了一口氣,方道:“是你自己打敗了你自己!”
房畫鷗眼中閃過一絲迷惑的光芒,然後一亮,他喃喃地道:“我……我明白了。”説完這句話時,他狂噴了一口鮮血,聲音變得更加微弱:“可……可惜……太遲……遲了!”寧勿缺望着這個將江湖攪得風風雨雨的一代梟雄,緩緩地道:“自詡不凡的人,最終打敗他的人,往往就是他自己!”
房畫鷗人口大口地喘着氣,鮮血的流逝使他口乾舌燥,他的心跳已越來越弱了。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觸摸到了一種冰涼光滑之物,便吃力地轉過頭去--他看到了一具骷髏!
寧勿缺看着他的舉動,沉默了一陣,緩緩地道:“這就是你的弟子葉紅樓的屍骨!”房畫鷗的喉底發出低低的聲音,但誰也聽不清了。
然後,便見他的身軀沿着石壁緩緩地滑下、癱倒、氣絕!
寧勿缺長長嘆息一聲。
※※※
尾聲
兩年後,龍堆鎮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婚禮。這樁婚禮場面之大,在龍堆鎮可謂是絕對的空前絕後!
此時,武林已漸趨平靜,而使本已變得紛亂的江湖重新恢復應有的秩序之最大功臣,就是今天的新郎。
新郎是寧勿缺!
但新娘不是阿琳,阿琳此時已是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了。她也擠在人羣之中看這場熱鬧至極的婚禮。
不過與一般人不同的是別大人大多是來看新娘的,而她卻是看新郎。當然,是偷偷地不讓人察覺地看。
她的男人挺寵她,她的小兒子也很可愛--她應該是幸福的。當她看寧勿缺的時候,心情很複雜,但絕對不是遺憾。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少女時代……
寧勿缺也太張揚了些,他竟一次娶了三個女人!
可又有誰會指責他?就算有人想指責他也不敢開口。因為在這一天龍堆鎮來的武林高手比其鎮上的人還多!他們全是誠心實意地來向寧勿缺這一武林後起之秀道賀的,誰敢拂了他們的心意?
那個美得讓人不敢正視的是方雨吧?
那個使人越看越美、越看越愛看的是丁凡韻吧?
還有,那個原本像女人的女孩,如今是像女孩的女人,豈非就是瓶兒?
這也怪不得寧勿缺。沒有人在面對一個像女人的女孩時能不動心的,而一旦這女孩成了女人,成了像女孩的女人,那就更是欲罷不能了。
寧勿缺逃不過瓶兒的情感陷阱,躲不過她的柔情密意……
得此三女,人生何憾?
無怪乎寧勿缺已笑得只見牙不見眼了。
賀客中有兩個人格外引入注目,因為他們都是左手提了個酒壺,右手捏根煙杆。
除了聶血煙、文不弱,還有誰會如此模樣?
當然,如果是在兩年前,他們也是不會如此模樣的。
寧勿缺見了他們,只好暫且擱下三位嬌妻,上前招呼。
寧勿缺道:“聶神捕……”
聶血煙一擺手,道:“我已不是捕頭了。”
寧勿缺驚訝地道:“為什麼?”
聶血煙笑道:“因為捕頭做得再好,也掙不到什麼上等好酒!”
三人同時大笑!
文不弱止住笑,道:“你讓我找的人我已找到了。”
寧勿缺道:“是嗎?沒想到你的追查本領也已不亞於聶神捕了。”
文不弱道:“封楚楚已再次削髮為尼,法號無恨。”
寧勿缺沉默了一陣,緩緩地道:“也許,這是最適合她的結局吧。”
這時,瓶兒走了過來,嬌聲道:“大哥,該我們敬酒了。”
寧勿缺趕緊轉身道:“是麼?這就來。”
文不弱抹了抹嘴,道:“有此三女在側,不飲也醉啊!我喝了一輩子的酒,今天才有些明白過來。”
聶血煙“卟”地一聲,將口中的灑也噴了出來,灑了文不弱一臉一身!
《無雙七絕》卷十一終--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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