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的綠意已轉紅……
這時節,飲冰上人自京師歸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葉紅,第一句話就是喜孜孜的跟他説:
“他們肯放龔俠懷了!”
葉紅吃了一驚,一時只覺悲酸還多於高興。
“我在京裏,不知請託了多少人,經過多少曲折和挫折,終於,上動天聽,聽説聖上知道了這件事,只點點頭便説:那個龔什麼的,也沒犯什麼大下了的事,囚他作甚!於是檄文立即下來,開釋龔俠懷的令狀已經籤批了!”
葉紅當然明白其中不知經過多少的周折,以飲冰上人地位之尊,肯親上京師,低聲下氣去求人,已經是難能而且可貴了;他如此盡心盡力,以致這半年來,他的風塵都寫在臉上,額上更添星霜。
“令尊的老友們,在這件事情上,也幫了很大的忙;”飲冰上人微睨着他,説:“他們還問你為何一直不肯到京裏去當官。”
“官?我是決不當的了。”葉紅説得義無返顧。
“聽説在‘救龔行動’失敗後,你正在熱衷大搞‘紅葉盟’?”
葉紅點點頭。
“葉紅啊,”飲冰上人微喟也略帶諷嘲的説,“現在已快近冬天了,葉子就要不紅了,而且都會掉光了的,輪不到你來兇了……
葉紅笑説:“我幾時兇過?”
他漫聲吟道:”神州子弟今安在?天下無人不英風;紅葉為詩詩作舞,敢向刀叢覓秋風。”
然後問:“龔俠懷什麼時候才會給放出來?”
“大概再過幾天吧,公文都快經下來了……”飲冰上人有點咕噥地道:“怎麼?聽到龔俠懷釋放的消息,你好像不大振奮的樣子。”
不是沒有振奮。當然不是的。而是經過了這些,葉紅覺得:也許龔俠懷是不是能出來,已不是那麼重要了;在腐敗的朝政下,只會有腐爛的人們,龔俠懷人在囚中和人在江湖,也許分別不是很大,可是如今朝政日非、敵軍壓境、人心惶惶、民不聊生之中,龔俠懷若還能出來重振聲威、廓清天下,那才是深具意義的事。
——可是龔俠懷能嗎?
——朝廷能容他如此嗎?
葉紅忽然想起嚴笑花。
他想去告訴嚴笑花這個消息時,伊人已經不在了。
所謂“再過幾天就放出來了”,結果只是漫長的等待。
葉子真的開始落了……
樹上的葉子愈來愈少,地上的葉子愈來愈厚……
飲冰上人、朱古泥、蘇慕橋還有時紅等人,一再去打探“放人”的消息,直至這麼上個將近秋盡的日子裏,公文終於下來了:“嫌犯龔俠懷,查證無罪,予以釋放。”
可是在公文送抵前的一天,另一個消息傳了出來:
龔俠懷死了!
龔俠懷死於獄中。
——經過了如許漫長的忍耐和等待,那麼多的掙扎與受苦,犧牲了那麼多性命和熱血,龔俠懷竟就在放出來的前一天,寂然而逝。
——到底他曾在牢裏受過什麼苦,使他無法再熬過黎明前的一刻呢?
——或者是有人不願他給放出來,所以在開釋前夕下了毒手?
——或是龔俠懷根本沒有死;他活着,活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或是龔俠懷根本沒有被捕,一切只是一個夢,浮生難耐裏一個寂寞的夢?
乍聞石暮題傳來龔俠懷的死訊,葉紅直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一種悲槍像要炸裂開來一樣。
——這不止是為了龔俠懷一人的死,而是近月來,在不同的地方,都遭遇到近似的事件,葉紅也是為這些犧牲掉了有志重振大宋聲威英風的告路英雄好漢而感到悲饋。
“我雖然沒有看見死屍,但屍體經於善餘於大人驗證過,他是個好人,他不騙人。而且也經趙肅我監葬;趙肅我是個從來都不説謊的人。”石暮題説,“而且,嚴笑花還親自去看過屍體。”
直到聽到了這最後一句,葉紅才完全死了心。
未久,就傳來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沈清濂遭一女子刺殺身亡。
——朝廷正四出偵騎,追緝這名兇手。
傳説裏,埋葬龔俠懷的地方,長了一株梅樹;到了冬時,梅花激烈的香着,修復仇似的豔着!
——那棵梅樹,據説就跟他前奏方致柔墳上長的老梅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