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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青樓尋歡

    一行人談談説説,沒多久便已走到路的盡頭。

    遠遠望去,一大片樹林當中,兩幢塔形的高樓平地而起,矗立在林中,樓裏燈火通明,樓外懸掛各色彩燈,點綴得五彩繽紛,恍如在過元宵燈節。

    蔣弘武遠遠看到這兩座被裝點得燈光璀璨的高樓,便忍不住笑道:“他奶奶的,把這兩座寶塔樣的高樓掛滿了燈籠,便像過節一樣,看起來真是熱鬧。”

    曹大成得意地道:“這正是歡喜閣的特色之一,也是歡喜閣能在蘇州上百家青樓裏排名前三名的部份原因。”

    根據他的介紹,這歡喜閣的所在,數十年前原是一片廣達五百多畝的桑林,原先屬於高氏家族所有。

    高家三代都從事養蠶抽絲的事業,後來設有機房,僱人織換綾綢,最盛時曾有員工數百人,機杵之聲通宵徹夜,織出的綢匹綾羅再經由高家經營的綢緞行銷出去,每季獲利極豐,成為蘇州的鉅富。

    無奈三代累積的財富,到了這一代,落在紈褲子弟手裏,僅是短短的幾年,便把祖產敗光,最後餓死在城外的土地廟裏,幾乎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諸葛明輕嘆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俗話説: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這是最好的寫照。”

    蔣弘武嘿嘿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誰都不敢説會富一輩子,這是常理,有什麼大驚小怪?”

    曹大成説道:“兩位大人説的都是至理名言,讓人儆醒,其實高家之所以敗亡,還真的敗在風水上。”

    據曹大成表示,這片桑林裏有個金贍寶穴,如果挑對了時辰葬下先人骸骨,不到二十年便可大發,子孫並可得到庇廕,成為億萬鉅富。

    二十多年前,蘇州的知府姓吳,是福建人,他的尊翁那兩年過世,到處尋找風水寶地要為先人下葬,卻一直找不到一塊好風水。

    後來他聽到一位有名的地理師指出桑林中有金蟾寶穴,於是便設法找來當時高家的主人高明,商量要買十畝地。

    當時吳知府也沒明説買地是為了什麼,只是要劉師爺出面,許以高價購地,可是高明鑑於這片桑林都是祖產,林中除了搭建養蠶房之外,並無其他建築,如果劉師爺把十畝分割出去,會影響種桑養蠶的業務,於是便加以婉拒。

    吳知府得到師爺的回稟之後,極為震怒,於是和師爺設下計謀,使出各種不法的手段對付高明,不僅讓他一夜之間輸掉城裏的兩間綢緞行,並且連佔地十多畝的機房都在半年內賣掉。

    到了最後,這整片廣達五百多畝的桑林也都落在他新納的小妾手裏,而終被掃地出門,落得個人財兩空。

    他所納的那個小妾劉氏,原來便是劉師爺嫡親的妹妹,原先的設計便是取得整片桑林的產權,不過桑林剛一到手,吳知府還沒來得及把先人的骨骸遷葬,便已死於任上,而劉師爺也莫名其妙的暴斃,於是這樁搶奪風水寶地的事情就此結束。

    劉氏後來嫁給一個賣茶葉的田姓商人,生了兩個女兒,這座雙塔形的高樓就是在田姓商人手裏建成的,不過高樓建好之後,沒有多久這對夫婦便相繼撒手西歸。

    當時,田家兩個女兒都因遇人不淑,一個被棄,一個不堪夫家虐待而逃回故鄉,於是兩姐妹便靠着這兩幢樓經營起青樓來……

    蔣弘武聽完曹大成的一番敍述,笑道:“由此可見風水之説無憑,再好的風水也敵不過官府的力量!枉那姓高的傢伙,取了個‘高明’的好名字,卻不見得怎麼高明,不然又怎會接二連三的中了劉現爺的圈套,把偌大的一片祖產敗掉?”

    周大富搭腔道:“蔣大人,不單單這樣,高明他老子叫高道德,其實道德一點都沒有,為富不仁,一肚子壞水,一生娶了十七、八個小妾,卻只得高明這個獨子,故老傳説,他這個兒子還是第五個小妾懷有身孕被他強娶過來的,其實也不是他的兒子!”

    蔣弘武斜睨了他一眼,忖道:“我看你這個傢伙,名字雖叫大富,雖是富商,卻只生了三個女兒,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顯然也不見得比高道德好到哪裏去!”

    諸葛明道:“天下間名不副實的事太多了,又何止這一樁?依老夫的看法,這幢歡喜閣雖然名為歡喜,其實對許多人來説該稱為傷心樓才對!”

    蔣弘武撫掌笑道:“諸葛兄説得不錯,對於那些在歡喜閣裏傾囊賣笑,最後卻落得牀頭金盡的嫖客來説,這幢歡喜閣正是傷心閣!”

    曹大成乾笑一聲,道:“兩位大人,這歡喜閣的取名,是按照兩位田姑娘的名字而定的,因為她們一個叫歡歡,一個叫喜喜,所以這幢樓便取名為歡喜閣了。”

    蔣弘武大笑道:“他孃的,原來這幢樓還有這麼個典故,我真是頭一回聽過,想必那位喜娘便是田二姑娘嘍!”

    曹大成點頭道:“大人説得不錯,歡娘和喜娘開始經營養蠶抽絲的工作,卻因為是十足的外行,不但沒賺到錢,三年不到的光景,還逼得把五百多畝的桑林賣掉了一大半,只剩下這幢樓房和一百多畝桑林,後來無計可施,只得找小人一起經營青樓,那時歡娘看上個從福州來的商人,於是把一半的產數讓給小人,嫁到福州去了,所以這座樓我有一半的產權。”

    諸葛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周老丈説你是歡喜閣幕後的老闆,原來是這個緣故!”

    他們説話之際,已經來到雙喜閣之前,但見大門敞開,高牆之前站有二十多名衙役守衞着,顯然這些差人都是奉王正英的指示,來此替蔣弘武和諸葛明等一干官員護衞安全的。

    敞開的大門邊,站着一個年約二十多歲,身穿綢衣花裙,頭梳盤龍髻的標緻女子,她長得一張瓜子臉,五官小巧而細緻,臉上薄施脂粉,在燈光下映照得恍如姑射仙子一般,讓人頗有驚豔之感。

    曹大成對蔣弘武和諸葛明道:“稟報兩位大人,這位便是田喜喜姑娘,歡喜閣的閣主了。”

    蔣弘武斜眼一睨,但見除了喜娘領着八名穿紅着綠的年輕女子恭立門口,她的身後還有十六名龜奴和保鏢護院束手躬身而立,看來迎賓的排場擺得極大。

    他笑着對諸葛明道:“諸葛兄,我逛過上百家妓院青樓,從沒見過有這麼年輕的老鴇子,看來曹兄若不説出來,我還當她是樓裏的姑娘呢!”

    諸葛明笑道:“蔣兄莫非也對喜娘有意思?不過恐怕曹兄不會肯吧?”

    曹大成惶恐地道:“小人一向把喜娘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子一樣,我們之間是純粹的合夥人關係,絕無任何苟且之事。”

    他嚥了口唾沫道:“不過,如果大人對喜娘有興趣的話,小人可以替大人穿針引線。”

    蔣弘武大笑着拍了曹大成的肩膀一下,罵道:“去你孃的穿針引線,老子若是喜歡上一個女人,還用得着你來拉皮條嗎?老曹,你可太小看我蔣某人了。”

    曹大成被他在肩膀上拍了一下,骨頭已酥了三分,再被他一罵,又酥了兩分,最後聽他稱自己一聲“老曹”,簡直全身都已酥軟,彎着腰,仰顧蔣弘武那張狹長的馬臉,只覺得那是世上最可愛的一張臉了。

    他諂笑道:“蔣大人英明神武,陽剛豪勇,自然是脂粉界裏的超級殺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小人失言了,該掌嘴!”説着,便輕輕的摑打自己的臉頰數下。

    諸葛明見他語無倫次的説了一大套,不禁皺起了眉頭,忖道:“這小子,虧他還是蘇州城的富商,怎麼拍起馬屁來,這樣沒格調,連蔣大人都變成脂粉界的超級殺手了,真他媽的胡扯。”

    他斜睨了蔣弘武一眼,只見這位錦衣衞的同知大人瞼上的刀疤泛起紅光,滿臉得意之色,顯然對曹大成的這番話極為受用,忍不住暗笑:“俗話説: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蔣大人雖然深明吹、拍之理,自己卻還是將這個胡説八道的阿諛之詞當成真話,也真是好笑!”

    他看到蔣弘武得意的樣子,也沒加以説破,只見蔣弘武摟着曹大成的肩膀,笑道:“老曹,你他媽的真是胡説八道,老子什麼時候變成脂粉界的超級殺手了?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奶奶的,還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呢!老子橫行青樓,靠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可不是這張臉孔,説實在話,老子每回照鏡子的時候,看到自己這張馬臉,都恨不得把鏡子砸爛……”

    此言一出,原本那些捂着嘴忍住笑的東廠番子和五名商人,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褚山和褚石兩人笑得更是大聲。

    長白雙鶴互望一眼,李承中笑着道:“蔣大人,你英明神武,陽剛豪邁又不是敷粉潘安,單靠一張臉來騙女人,何必在乎容貌的美醜?”

    “對!”蔣弘武笑道:“就如承中所説,老夫年紀也有一大把了,一生豪勇好鬥,身經大小戰役八十多次,殺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裏還在乎相貌的美醜?所以我每回都手下留情,沒把銅鏡給砸了。”

    説説笑笑之際,他們已走到歡喜閣大門之前,那些站立在大門兩側的二十多名衙門差人一見蔣弘武等一行人,立刻便跪倒一地,朝他和諸葛明跪着磕首行禮。

    那領頭的一名官差磕完了頭,恭聲道:“小的們見過諸位大人,恭請諸位大人福泰安康。”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起來吧!”

    他側首對曹大成道:“老曹,你吩咐喜娘,等一會每位差人都賞給二兩銀子,慰勞一下他們的辛苦。”

    曹大成忙不迭地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他走到喜娘面前,大聲地道:“同知大人的命令,每位值勤守衞的官差,犒賞每人二兩銀子,喜娘你聽到了?”

    喜娘恭聲道:“大人的命令,奴家已經聽到了,這就派人去辦。”

    她立刻轉首朝身後的一名綠衣女子吩咐了兩句,那個女子應了聲,毫不遲疑地走進門裏,喚了一名體形魁梧類似護院保鏢的壯漢一起進樓去取銀兩。

    那些衙門差人本來聽到蔣弘武的吩咐,全都站了起來,領頭的那個差官聽到蔣弘武尚有賞賜,喜出望外地再度跪下道:“小人張得標,代表下屬二十四位兄弟,謝大人賞賜!”

    那些差人一見張得標跪下去,也全都跪滿一地,一起開聲道謝,因為當時衙門差人的待遇極低,一個當差的衙役,本職薪俸每月還不到二兩銀子,靠的全是憑仗着這個職務去撈油水,才能過着較好的生活。

    譬如説看守牢房的獄卒,靠的便是犯人家屬孝敬的澧數作為外快收入,而巡街的差人則是靠的商家店範每月孝敬的月份錢增加收入。

    至於查案的巡捕,則因大權在握,可把案件搓弄於手中,往往便可從苦主或兇手家屬手中得到賄賂,而操弄案件的大小。如果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麼第一關便是這些查案的捕快了,若是給的錢多,捕快自然會手下留情,否則立刻便可將人逮住,關進牢裏,到時候上下打點,花費的更大。

    所以做一名差人,憑着自己的職務不同,有各種不同的方法可以撈外快,當然,油水最多的地方,還是一些賭場、妓院,這種地方最怕官差上門,所以付出的份子錢也最可觀了。

    不過總結起來,這些基層的差人,每個月分配到的外快,也不過一兩多銀子而已,大筆的銀子是由知府以下的各級官員分配,輪到這些最低等級的基層差人手中,也算是極為微薄了。

    所幸當時物阜民豐,江南一帶的物價極為平穩,一個三口之家,每月的開銷,撙節一點,有個六、七錢銀子便已足夠,小康之家如果稍為奢華一點,吃穿講究些,大約二、三兩銀子便可定夠一月所需。

    而當時在店裏做雜役或長工、佃農,每月的收入都還不如一名衙役,只有桃花塢的工匠,因為手藝的高超,才有每月五兩銀子以上的收入,這當然是指師父級的工匠而言,學徒每月只有不到一錢碎銀的所得,還得替師父和師孃做牛做馬,才能衣食無缺。

    而當差的人員中,最肥的算是税吏,跟隨税吏查税的差人們,油水又比一般衙門差人和捕快們要來得多,這些人橫徵暴斂,往往仗着權勢敲詐一些商家,撈到不少油水,就算是一名最基層的税吏,若被派在江南地區,每月最少也有數十兩甚至百兩以上銀子的高收入。

    所以這些被大捕頭王正英派來替蔣弘武和諸葛明守衞歡喜閣的差人們清楚得很,只要犧牲一晚的睡眠,便可得到二兩銀子的賞賜,該是何等的恩賜,何等的榮耀!

    故此這些差人都喜形於色,紛紛向蔣弘武致謝,而蔣弘武也理所當然的頷首承受,其實他心裏明白,這些錢自己是一個銅錢都不必出,全都由曹大成支付,自己樂得做個人情,領受這些差人的感恩。

    至於曹大成的感受又不同了,他認為這區區的幾十兩銀子能換取錦衣衞的同知大人説句話便已值得,更何況蔣弘武大人還拍了他的肩膀,叫他一聲“老曹”,更是明顯的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待,叫他為蔣弘武花個二、三萬兩銀子,他都不會覺得可惜,因為他能攀上蔣同知大人的關係,今後跟着身份的不同,隨之而來的將會水漲船高,更加不可衡量。

    這也就是曹大成和其他五位富商在喝完周大富受聘的酒宴之後,接受建議要趕去拙政園參與錢寧擺設的賭局最大的一個原因了。

    本來按照這些人的身份,隨便任何一個人,在出入各種場合時,身邊都會帶上二、三十名家丁以壯聲勢,坐的轎子也是自備的四人抬的大轎,並大轎行出租的二人抬的小轎,只不過周大富特別交待,跟這些錦衣衞和東廠的官員們應酬,必須要擺出低姿態,銀票可以多帶,隨侍的家丁則能免則免,否則會讓這些廠衞高官誤會。

    如果這些廠衞大員們認為一個商人擺出如此大的場面,等於是向他們示威,那麼稍為不悦,便可隨便羅織一個罪名,陷人入罪,到時候這些富商縱有萬貫家財,也會面臨抄家滅族的危機。

    所以曹大成等五名富商應邀而來,沒有一個敢帶任何隨從家丁,和周大富結伴而行,也不敢招轎子來坐,便是因為蔣弘武等人喜歡夜行走路所致。

    曹大成覺得自己得到同知大人另眼相看,滿心歡喜,尤其是他看到其他五位結拜的富商都以欣羨的眼光望着自己時,從心底湧起的那份志得意滿已全都寫在臉上了。

    蔣弘武揮了下手,道:“大夥都起來吧!”

    張得標領着一班差人站了起來,蔣弘武指着曹大成道:“張得標,這位曹老兄是本官的好友,歡喜閣是他的老相好喜娘開的,你們以後要多照顧一下,絕不能讓什麼不長眼的地痞流氓來搗亂,知道嗎?”

    張得標躬身道:“是!大人的吩咐,小的們一定照辦!絕不會辜負大人的期望。”

    蔣弘武深深望了張得標一眼,點了點頭,道:“嗯,你這個人不錯,等本官見到了宋登高,會替你説幾句好話,叫他提拔提拔你。”

    張得標喜出望外,雙腿一彎,差點又要跪下去,卻被蔣弘武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他拉住,才沒跪下,但他心情激動,一時之間卻有些口吃起來,結結巴巴的道:“多……謝大人……恩德,小的……”

    蔣弘武一笑道:“別再謝我了,好好幹就行。”

    他伸手指着那些衙門差人,沉聲道:“大家都是替皇上當差,每一個人都得盡忠職守,朝廷絕對不會虧待大家的!”

    説完這句話,他昂然走進歡喜閣,曹大成急忙追了上去,忙着將喜娘介紹給他,周大富等六名富商也顛着屁股緊追而去。

    諸葛明望着這些商人和畢恭畢敬站在牆外的差人,禁不住啞然失笑,對着站在身邊的褚山和褚石低聲道:“蔣大人就是這副德行,幾杯老酒下肚,話就特別多,而且全都説的是空話。”

    褚山和褚石會心地一笑,沒有説話。

    李承中湊首過來,低聲道:“諸葛大人真是蔣大人的知己,連他老人家這個毛病都知道。”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我跟他是二十年的老友了,怎麼不瞭解他?老實説,他肚子裏有幾根腸子,我都一清二楚!”

    他望着身旁的李承泰,笑道:“承泰,你認為我説的對不對?”

    李承泰附和着笑道:“諸葛大人以前也説過,他這一輩子結下的仇人不少,交過的朋友也很多,可是唯有蔣大人是他生平唯一的知己,可以生死與共。”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走吧!咱們別耽誤了飲酒作樂的好時光。”

    他領着長白雙鶴等一行人走進歡喜閣,正聽到喜娘在向曹大成解説歡喜閣目前的狀況,但見她皺着秀眉道:“不是奴家沒有盡力,實在是老爺你通知得太晚,僅管把大多數的客人請走了,可是有兩撥客人,奴家真的不敢得罪,所以……”

    曹大成覺得非常沒有面子,臉色頗為難看,叱道:“我讓你把整個歡喜閣都空出來,專門接待蔣大人和諸葛大人等一羣貴客,你卻藉理由耽誤我的事,讓我得罪了這些貴客,你要我把面子往哪裏擺?你説,我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哪?”

    喜娘受到叱責,眼眶一紅,淚水已簌簌滑落面頰,再一看到蔣弘武寒着一張臉站在旁邊,更覺害怕,當下泣着跪了下來,道:“蔣大人,請原諒民女無知,竟然丟了曹老爺的面子,得罪了諸位大人,民女該死。”

    她這一跪下,站在她身後的七名年輕女子和十五名龜奴以及保鏢護院全都跟着跪了下來,沒一個人敢吭聲。

    蔣弘武見到喜娘那張俏麗的臉上沾上淚水,哭得有似梨花帶雨,心中一軟,上前一步,拉住喜娘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道:“喜娘,你別哭了,先站起來説話。”

    喜娘順勢站了起來,嬌聲道:“敬稟大人,民女並非有意,實在是做我們這行生意的人,不敢得罪任何一個客人,尤其是從遠方來的熟客……”

    蔣弘武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擦乾眼淚再説吧!”

    他見到喜娘拿出絲巾拭淚,側首對曹大成道:“老曹,有什麼話好好説,整件事是我們不對,原先找王正英那廝通知喜娘要準備接待我和諸葛大人等各位兄弟來此,也沒説要把整個歡喜閣的客人都趕走,只要留個二十多間房和一座大廳讓我們飲酒就夠了,後來碰到你才改由你作東,也沒説要空出偌大的一間歡喜閣呀,所以你是錯怪喜娘了,知道嗎?”

    曹大成沒料到蔣弘武會替喜娘説好話,微微一愣,正好趁機下台階,躬身道:“大人説的極是,倒是小人太過魯莽。”

    蔣弘武兩眼一瞪,道:“那你還不快點向喜娘賠罪?嘿嘿!本官今晚玩得高不高興,全都要靠喜娘的安排了,我若是不快活,你也快活不起來!”

    曹大成嚇了一跳,趕忙向喜娘賠罪,喜娘有些惶恐,趕忙自責地説了幾句話,然後又向蔣弘武道謝。

    蔣弘武色咪咪的打量了喜娘一下,道:“喜娘,本官跟你説老實話,我這回到歡喜閣來,是聽説你們這兒新來幾位大同的姑娘,所以特別來捧場的,不知道現在這幾位姑娘有沒有在接客?”

    喜娘向蔣弘武拋了個媚眼,道:“敬稟大人,衙門王大人派官差通知民女之後,民女已把這三位大同姑娘全都留了下來,專門等着侍候蔣大人您和諸葛大人。”

    蔣弘武笑道:“只要姑娘準備了,房間也不必多大,有張大牀就行!”

    他側首望着諸葛明道:“諸葛老兄,我們説好的,大同姑娘你一個,我兩個,別跟我搶啊!”

    諸葛明笑道:“三個你都帶走吧!我一個都不要。”

    蔣弘武拍了下手,道:“你們都跪在地上做什麼,全都給我站起來。”

    他見到那些龜奴和保鏢、姑娘們全都站起後,對喜娘道:“喜娘,你先派個人帶本官去,我得先過個癮,解解饞,然後再來陪諸葛大人等一班兄弟喝酒。”

    喜娘低聲問道:“大人是一次先要三個,還是……”

    蔣弘武道:“先來一個吧,本官辦完了事,再跟大夥喝酒,喝完酒再抱其他兩個度此良宵。”

    喜娘抿唇一笑,吩咐道:“秀秀,你帶蔣大人到緋麗的房裏去,告訴她,要好好的侍候大人,不許有絲毫怠慢!”

    一名綵衣女子應聲從人羣中走了出來,到了蔣弘武面前,彎腰檢一福道:“蔣大人,請隨小奴一起走。”

    蔣弘武回頭跟諸葛明打了個招呼,拉着秀秀的手,色咪咪的道:“你叫秀秀是吧?果真是秀外慧中,秀色可餐,這麼着,等一下你就和緋麗一起陪本官吧!”

    秀秀吃了一驚,腳下一頓,回眸望着喜娘,欲言又止。

    喜娘施了個眼色,道:“秀秀,你去吧!能夠讓蔣大人看中,是你的福氣,別辜負大人的一番好意。”

    秀秀不敢吭聲,就那麼任由蔣弘武握着小手,朝閣裏行去。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老蔣也真是的,老是跟我強調説自己僅喜歡成熟的女子,如今看到這種黃毛丫頭,也有興趣了,嘿嘿!我看他是飢不擇食。”

    他這句話也不知對誰説,以致站在他身邊的長白雙鶴、紅黑雙煞以及曹大成、周大富等人一起不知如何搭腔,長白雙鶴僅是笑了笑,紅黑雙煞卻面無表情。

    曹大成巴結地道:“依小民之見,成熟女子和黃毛丫頭各有風味,想必蔣大人亦有同感,所以才會看中了秀秀這個丫頭。”

    諸葛明望着摟住秀秀前行的蔣弘武背影,笑道:“大部份的男人都是見色忘友,我這位蔣老哥也是如此,毫不稀奇。”

    他收回遠望的目光,問道:“喜娘,你説這歡喜閣來了兩撥客人,無法叫他們離開,請問這兩撥人是什麼來頭,你知道吧?”

    喜娘道:“稟告大人,其中一夥客人是從酉時便已前來,據説是南京刑部的大官陪着北京來的高官來此歡宴的。”

    諸葛明微微一愣,忖道:“南京刑部的官員設宴款待北京來的大官?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在秦淮河邊享樂,跑到蘇州來幹什麼?”

    喜娘頓了一下,繼續道:“至於另外一撥客人便全都是名人了,説出來是天下皆知。”

    “哦!”諸葛明目光一凝,道:“什麼名人竟然天下皆知,你説説看。”

    喜娘道:“大人可曾聽過我們江南有四大才子?這唐、祝、文、週四大才子豈不是天下聞名?這回不但全都到了,並且還有位老御史以及兩位俊俏風漢的舉人相公。”

    曹大成“啊”了一聲,問道:“喜娘,那老御史可是興建拙政園的王獻臣王老御史?”

    喜娘誇張地道:“誰説不是呢?除了王老御史之外,另外兩位舉人公,一位姓朱,另一位姓江,不知該有多俊俏,簡直把怡情樓裏的姑娘全都迷住了……”

    諸葛明心裏一跳,懷疑這兩個俊俏的舉人,便是朱瑄瑄和江鳳鳳兩人,仔細一問,果真發現喜娘所形容的年輕公子便是朱瑄瑄。

    他暗忖道:“湖廣舉人朱瑄瑄!他媽的,這個郡主到處自稱舉人,四處去騙年輕的姑娘,想不到這回連徒弟都帶出來了,顯然另一位江大舉人便是江鳳鳳了,這丫頭也不知鬼迷心竅什麼,竟然把朱瑄瑄當成男人,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如今竟然連妓院都混進來了……”

    他一時想不出這兩個年輕女子到底在玩什麼花樣,竟然跟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周文賓這四位江南才子混在一起,除此之外還搭上了個告老還鄉的老御史王獻臣,難怪喜娘不敢把他們攆走,因為這四人能聚在一掌,已是士林佳話了,更何況他們還同時光顧歡喜閣,如果傳出去,歡喜閣一定會聲名大噪,直追蘇州第一的天香樓。

    果真他這個意念剛自腦海閃過,便聽到喜娘得意地道:“想那唐解元,以前一直是煙雨閣的客人,自從娶了九娘回家,築廬於桃花塢之後,便罕得再出入青樓,如今竟然和其他三位才子,還有兩位舉人一起光臨歡喜閣,真是我們天大的光榮。”

    諸葛明定了定神,問明朱瑄瑄所在的地方,才知道這歡喜閣佔地有數百畝之多,建築羣除了兩座主樓之外,還有束、西兩邊的四個大院落,裏面的房間足有一百多間,容納的姑娘多達一百五十餘人。

    在蘇州城裏,除了首屈一指的天香樓有二百多位姑娘之外,第二大的青樓便是煙雨閣了,那裏佔地也達百畝,裏面的姑娘將近三百人,除此之外,歡喜閣排名第三,是蘇州城三大豔窟之一。

    歡喜閣與其他兩大青樓最大的不同點便是四大院落分別命名為怡情樓、養性台、開懷廳、快活軒。

    主樓歡喜閣僅有三重五進院落,其他東、西兩座建築羣則有五重九進之多,以庭院建築為主,曲廊環繞亭院,花木和石峯點綴其間,而柬、西兩部則以復廊相隔。

    由於蘇州的園林包含有亭、台、樓、閣、廳、堂、軒、廊、榭等,所以歡喜閣之外的四座院落,便被分為樓、台、廳、軒四部份。

    根據喜娘的説法,當初將這四個院落取名為怡情養性、開懷快活的人,便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中的周文賓酒後之作。

    他是就整個歡喜閣的佈局,將之分為樓、台、廳、軒四種組合,然後就內部妓女的屬性而分別冠以怡情、養性、開懷、快活之名。

    單從字面上的解釋,或許還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其實怡情、養性兩個院落裏的妓女品味都極高,大多數都屬於賣笑不賣身的妓女。

    這裏的妓女每人都具有藝術修養,有些擅於文詞,有些擅於操弄樂器,有些則擅歌舞,總之,能留在怡情樓和養性台裏的妓女,本身最少具有三種以上的技藝,有的甚至還是自由之身,接不接客夜宿,完全由她做主,喜娘不得干涉。

    這種最上品的紅妓,本身有廳房可住,並且歡喜閣裏還每人準備兩個丫環侍候着,務必使她們生活無缺、愜意自在。

    可是説也奇怪,整個歡喜閣裏的生意,最少有七成是靠這些賣藝不賣身的紅妓帶來的,因為她們陪客人喝杯茶,聊個天,或者唱個曲,操弄一下古琴,最少也得十兩銀子,並且客人還得對上眼的,她們才會開門迎賓,笑靨相對,否則喜娘也無可奈何。

    至於開懷廳和快活軒裏的妓女又和恰情樓、養性台裏的妓女不同了,這裏的人數大約佔整個歡喜閣的十之七、八,有一百二十餘名之多。

    這一百二十多個妓女,絕大多數都是賣身給歡喜閣的,沒有選擇客人的權利,也不能拒絕接客。開懷廳實敞開放,可以席開四十桌,裏面的房間有七十多,每一間有一位妓女,除了供嫖客開懷暢飲之外,還可留客夜宿,當然夜度資不低,最少也是五兩銀子。

    故此開懷廳以宴客為主,酒席的價格較之一般飯範酒樓要高,不過比起得月樓和松鶴樓來要便宜得多,因此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多半三五成羣的來此飲酒作樂。

    至於快活軒的等級比起開懷廳要高出一籌,裏面的妓女色藝雙全,除了貌美年輕之外,每人最少也得會一種絕藝,這種絕藝不限於操弄絲竹或吟唱小調,實則連牀第之間的功夫也包含在內,如這回遠從山西大同府買來的三名大同名妓,便因身有“絕藝”而被分配在快活廳中。

    顧名思義,快活軒絕對能讓每一個光臨的嫖客快活無比,而認為物超所值,花出去的銀子絕對值得。

    當然,快活軒能讓客人快活,並不光是肉體上的享樂,這裏以複壁隔成許多區域,有小型宴客的場所,也有歌女舞伎琴師可供一享聲色之樂,務必讓聲、色、酒、藝匯聚一起,讓來此的嫖客個個樂不思蜀,不想離去。

    據喜娘的説法,有一位四川的藥商曾在此住了三個月又九天,結果把身上所帶的六千多兩銀子全部都花光之後,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快活軒。

    他臨走時身無分文,還是歡喜閣提供了五十兩銀子的路費,讓他才能離開蘇州,安然回返四川。

    由此可見快活軒迷人之處,比起純粹談性靈之美的怡情樓和養性台來,另有一番滋味,端看客人的喜好了。

    口口口

    諸葛明領着一羣人隨在喜娘身邊,往歡喜閣行去,一路上聽到喜娘介紹歡喜閣的整個架構,不禁讓他覺得驚歎不已。

    他想不到經營一家青樓妓院,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學問,裏面的花樣如此之多,難怪這種地方被稱為温柔鄉,也被認為是英雄冢。

    因為任何一個男子,如果定力稍稍不夠,進到這種場所裏,一定會迷失自己,樂而忘返,甚至為之傾家蕩產都不覺得可惜。

    他正想開口詢問那批從南京來的客人留在何處,一抬頭,竟然看到懸掛在主樓兩側的許多燈籠,除了少數已經熄滅了燭火之外,其他大部份都已點燃,而在五顏六色燈籠上寫了一些名字。

    他凝神望去,只見有些燈籠上寫着“王昭君”、“楊玉環”、“江採萍”、“上官宛兒”等等各種不同的名字,禁不住問道:“喜娘,這些燈籠上寫着的各種歷代名女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喜娘道:“這些歡喜閣裏姑娘們的花名。”

    諸葛明啞然失笑道:“這些姑娘們倒也好玩,怎會想到用漢唐兩代名女人的名字作為花名呢?”

    喜娘瞄了一下曹大成,回答道:“關於這點,要請大人問問曹老爺才知道了。”

    諸葛明好奇地問道:“曹兄,這又是怎麼回事?是否也有什麼典故不成?”

    曹大成得意地道:“這個主意是小人想出來的沒錯,至於歷代那麼多的名女人,全都是祝枝山員外提供給小人的,據説不僅包括漢唐兩代,並且連先秦、三國、南北朝、五代十國、兩宋、元朝都包含在內……”

    他頓了一下,道:“例如在先秦時代有湘妃、嫦娥、織女、夏姬、文姜、西施等美女,而在兩漢時代則有虞姬、卓文君、王昭君、趟飛燕、趟合德、陰麗華、蔡文姬等名女人,三國時代有貂蟬、甄妃、大喬、小喬、薛靈芸等,南北朝時期則有梁綠珠、謝道韞、祝英台、蘇小小、潘玉兒、張麗華、馮小憐等名女人……”

    諸葛明等一干東廠官員聽到曹大成一口氣的説了幾十位歷代的名女人的姓名,禁不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以曹大成這種市儈,竟然能在腦袋裏把這些名女人的姓名記清楚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還要記住這些名女人所屬的年代,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諸葛明訝道:“曹兄,你怎會記得住這麼多的名字?並且連這些名女人的年代都記住了,真是不簡單哪!”

    曹大成笑道:“這個很簡單的,每位姑娘選好花名之後,便住進了專屬的房間裏。”

    他聳了聳肩,道:“不瞞大人,這裏每位姑娘的廂房門口都釘有一塊木牌,牌上刻有這位歷代名女人生平的簡介,可以讓入宿的貴客一目瞭然,明白今晚嫖的姑娘是誰,在歷史上又是什麼地位……”

    諸葛明暗罵一聲:“荒唐!把妓女全都用歷史上的名女人取名,讓嫖客在狎玩之際有種特殊的感受,認為自己在玩名女人,簡直是件荒謬至極的事!”

    不過他想一想,也不得不認為出這個主意的人聰明絕頂,並且極為了解一般男子的心態,同樣的嫖妓,嫖的是紅妓,感覺自然跟一般妓女不同,而如果是嫖一個歷史上的名女人,那麼感覺又更加不同了……

    果然他的意念剛自心頭閃過,便聽到李承泰問道:“曹爺,你這裏有沒有以宋代名妓李師師取名的姑娘?”

    曹大成道:“有,當然有。”

    他嚥了口唾沫,問道:“各位大人想不想聽聽其他姑娘的花名?”

    諸葛明點頭笑道:“你先帶我們去喝酒,坐定了後再慢慢的跟我們説吧!”

    曹大成果真沒有多言,趕緊命喜娘帶路。

    喜娘領着他們走進西跨院,站在曲廊邊問道:“請問各位大人想到開懷廳還是快活軒?”

    諸葛明問道:“喜娘,你把開懷廳和快活軒都空出來了?”

    喜娘頷首道:“民婦接到王大捕頭派人通知之後,除了恰情樓裏的四大才子和養性台的刑部官員不敢過問之外,其他留在開懷廳和快活軒的客人全都讓我們勸離了,所以如今這兩個地方都空着,隨各位大人挑選。”

    諸葛明道:“喜娘,我們初來乍到,也不熟悉狀況,我看一切都聽由曹兄安排吧。”

    曹大成向諸葛明道了聲謝,奉想立刻決定,卻見到周大富等六名富商都把手捂在袖子裏,默然站在諸葛明身邊,沒有一個人吭聲,他直覺的認為自己太搶鋒頭,以致惹來這班結拜兄弟不滿。

    輕輕的咳了聲,曹大成躬着身問道:“周兄,各位兄弟,你們的意見如何?是開懷廳還是快活軒?”

    周大富看了身旁的五位富商一眼,應道:“既是諸葛大人讓你做主,我們一切都聽你安排便是了。”

    曹大成小心翼翼地道:“開懷廳比較寬敞,容納的人數較多,每位大人和各位兄弟不僅可以左擁右抱,並且還可觀賞歌舞及春宮秘戲等節目,依小弟之見,還是開懷廳比較恰當!”

    那一干東廠番子聽到曹大成提到飲酒作樂之際,還可以觀賞到歌舞及春宮秘戲表演,全都一陣騷動,開始低聲的議論起來。

    諸葛明敞聲大笑道:“好!就在開懷廳吧!如果大夥覺得玩得開心,明天下午起牀後,大夥就改往快活軒,再好好的快活一番!”

    他這句話一出口,長白雙鶴、紅黑雙煞以及那些東廠番子齊都大聲叫好,李承泰臉孔脹得通紅,道:“各位兄弟,大夥兒挑什麼姑娘都行,可別跟我搶李師師!”

    那些東廠番子齊都大笑,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來,有的説要找西施,有的説要找楊玉環陪宿,還有兩個番子搶着爭奪甄妃,一時之間鬧得不可開交。

    諸葛明臉色一沉,道:“吵什麼?全都給我住口!”

    果真他頗有威嚴,喝叱之聲乍出,那羣番子全都閉上了嘴,沒有人敢多吭一聲,全都眼睜睜的望着他。

    諸葛明目光一掃,沉聲道:“老夫把話説在前面,誰在喝酒時為了妓女爭風吃醋或爭奪不休,誰就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

    眾人都望着那兩個爭奪甄妃的番子,看得他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禁不住垂下了頭,低聲認錯。

    口口口

    自古以來,軍中就有單嫖雙賭的禁忌,身為長官的絕不會帶着部下去嫖妓,頂多和同僚一起賭賭錢而已,其原因便是認為人性在酒色之前,往往會暴露出醜惡的一面,身為長官如果帶同僚或屬下去嫖妓,很可能對官箴或威嚴有所損傷,會使得部下產生輕蔑之心,導致領導統御上的困難。

    不過錦衣衞的組織系統又和軍隊不同,這個組織管轄的範圍及事項太廣了,組織雖然嚴密,可是行事作風卻和軍中不同,較為鬆散、靈活而不致僵化。

    尤其是這一代的正德皇帝,本身酷愛女色,興築豹房、廣納各地美女,常有白日宣淫之事發生,以致守護豹房的錦衣衞衞士們也都受到了感染,而不忌女色,並且常有興同袍共同尋歡的行為。

    東、西廠兩大組織成立之後,大部份的官員是由錦衣衞官員轉任的,而一小部份則是在江湖各地招攬而來,以致把這股風氣也帶到了東、西二廠,不忌長官部屬同樂,並且認為這也是駕馭屬下的一種手段,如此才能瞭解部屬的嗜好和習性。

    故此蔣弘武縱然身為同知大人,仍不禁忌和東廠番子們同樂一番,並且認為真豪傑、大英雄就該如此,就算彼此之間裸裎相見,也是坦蕩蕩的,一點都不怪異。

    不過在嫖妓同樂之際,最忌諱的一件事便是為了個妓女而爭風吃醋,相互爭奪,如此一來,不僅在同僚之間產生隙縫,往往還會釀成血案,影響團結。

    所以在廠衞之間,這類事情絕不容許發生,而負責疏導的人便是帶隊同樂的長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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