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閣的二樓一排三間大房,每間房裏都配置着一個青衣小婢,負責鋪牀疊被,收拾房間,遞送茶水。
諸葛明領着金玄白進入第一間寬敞的大房,立刻便喝退在屋裏擦拭桌椅的那名青衣小婢,然後把房門關上,請金玄白坐在圓凳之上,這才肅容道:“老弟如此慎重的找我,想必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和愚兄商議?”金玄白拿起茶盤中的茶壺,倒了兩杯茶,然後舉杯喝了口仍自温熱的茶水,這才開口道:“諸葛老哥,你我一見如故,承你不棄,把我當成自己人一樣,既把我引薦給張永大人,又讓我認識了朱大哥,使我有機會賺取鉅額的保鏢費用,按照情理説,你是我的恩人,我該對你感銘五內……”諸葛明乍然聽到金玄白説出這番話來,頓時有如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滿臉疑惑地望着他,好不容易等到金玄白話語稍頓,立刻道:“老弟,你説哪兒話,你我兄弟相交,完全憑的是義氣,既然相知相惜,又談什麼利害關係,你太客氣了,以後萬萬不可!”金玄白道:“老哥,你既然這麼説,我就放心了。”他伸手入懷,取出那塊繫有五色絲線的木牌,放在圓桌之上,道:“老哥,這塊腰牌是你交給我的,沒錯吧?”諸葛明滿腹疑雲,看了腰牌一眼,頷首道:“不錯,這塊腰牌是你我初見之時,我交給你的。”他的目光一閃,道:“當時,你曾表示奉有師命,要到江湖上去找尋你的未婚妻子,所以我將這塊腰牌交給你,希望你以後如果到北京,可以憑此找到我,那麼我們兄弟也可再度相聚……”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諸葛老哥,請問你,這種腰牌可是東廠的官員所有?是否每一個人都有一面?”諸葛明道:“東廠的腰牌有三種,依職務之不同而分,一般人員使用的是鐵牌,像褚氏兄弟持有的就是銅牌,至於另一種銀牌則是高級官員才能持有,不僅穿州過府可向當地官員調度人員和財物,並且在各衞所邊塞重鎮,尚可調請官兵協助。”他的話聲一頓,指着桌上的木牌道:“至於這種木牌,則是發給負有特殊使命的東廠官員使用,這些人執行特殊的任務,享有先緝拿或斬首的特權,任何地方官員都需配合,是東廠極為重要的信物。”金玄白“哦”了一聲,目光在木牌上轉了一下,想不到區區一塊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權力,竟能任意緝拿或斬殺人犯,難怪那什麼刑部的官員張子麟和劉纓都會見之霍然色變。諸葛明道:“老弟,你別看這塊木牌毫不起眼,僅是烙個火印而已,可是其中頗有奧秘,絕不能隨意偽造的!”他拿起那塊腰牌,走到金玄白身邊,指着牌上的烙印道:“這個虎形圖案是代表東廠,圖案上烙的‘柒’字,代表這是第七塊腰牌,由於腰牌的木材是極為堅硬的烏心石材所切割,故此極難偽造。”他翻過腰牌,道:“除此之外,腰牌上的五色絲穗看似五色,其實在陽光下可幻現七色,除此之外,這個虎頭上嵌鑲的兩顆眼珠都是當年三寶太監從南洋帶回來的紅寶石,難以替代,所以這種腰牌才有其權威,無法偽造。”金玄白從拿到這塊腰牌之後,一直放在懷裏,每回拿進取出的,從未正眼看過一次,這下聽到諸葛明詳細説明,倒是暗暗吃了一驚,心想:“諸葛兄為何將如此重要的東西,竟然在和我初次見面時便交給我,難道他是真的如此看重我,或者是另有其他的目的?”他略一沉吟,道:“諸葛兄,我想請教你,這塊腰牌是不是由司禮太監劉瑾親手所發的?”諸葛明見到他的臉色凝重,不禁一怔,問道:“老弟,你從何人口中聽來這種事?”金玄白沉聲道:“暫且不論何人告訴我的,只請你告訴我,這塊腰牌是否劉瑾所發的?”諸葛明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腰牌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點頭道:“老弟你説得不錯,這塊腰牌正是由劉公公親手頒發的,因為我這趟從北京南下,執行的任務正是由他所授權的。”金玄白嘴角噙着冷笑道:“這麼説,你是劉瑾的人?”諸葛明道:“我是東廠的官員,直屬長官是馬永成馬公公,這次任務雖是由劉公公特別交付的,不過我一直都為皇上效命。”金玄白道:“這麼説來,你不是劉瑾的黨羽?”諸葛明一愣,問道:“老弟,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金玄白默然的望着他,沒有吭聲。諸葛明冷冷一笑,有些忿然道:“想我諸葛明,自弘治年間便進入錦衣衞,一向忠心耿耿的為皇上效勞,後來雖被調進東廠,可是從未違反初衷,不知老弟你從何人之處聽到這種消息,認為我是劉公公的黨羽?真是冤枉我了。”金玄白道:“諸葛兄,你受命緝拿千里無影之事,張永張大人知道嗎?”諸葛明道:“他主掌錦衣衞,和東廠是兩個不同的機構,當然不知道,可是……”他似乎想到什麼,話聲一頓,道:“老弟,你是否懷疑我做出什麼事?否則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跟我説話。”金玄白道:“諸葛兄,請你坦白的告訴我,你受到劉瑾的重用,除了緝捕千里無影之外,是否還負有其他什麼任務?”諸葛明一愣,隨即敞笑道:“金大俠,你是懷疑我受劉公公之命,進行卧底之事?”金玄白道:“這兩天,張永和蔣弘武兩位大人,多次向我明示或暗示,希望我能幫助他們對抗劉瑾,由此可見他們的立場極為鮮明,你卻……”諸葛明大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語,道:“老弟,你果真懷疑愚兄是劉公公派來卧底的,哈哈!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傢伙,跟你説了一些蠢話,竟會讓你懷疑起我了!”他站了起來,道:“老弟,走,我們到張公公和朱大爺那裏去,你可以當面對他們説出心裏的疑惑,讓他們替我證實我的立場如何。”金玄白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掃視了一遍,問道:“老哥,你真的不是劉瑾派出來的卧底?”諸葛明笑道:“當然不是,否則張公公會把一些機密之事告訴我嗎?以劉公公如今的權勢來説,如果我是他派出的卧底,恐怕張永張公公早就被五馬分屍了!”金玄白道:“這麼説,是那兩個刑部的官員誤會你了?”諸葛明訝道:“是什麼刑部官員?”金玄白將在松鶴樓裏遇到張子麟和劉纓的事説了出來,然後又取出那張銀票攤在諸葛明的面前。諸葛明取過銀票看了一眼,隨即交還給他,説道:“劉纓是南京刑部尚書,張子麟則是刑部侍郎,一月之前因父喪請假,不料他們卻到了蘇州,嘿嘿!他們都是劉公公的人,大概是看到這塊腰牌,想拍你的馬屁,所以送了這一千兩銀子,好巴結你一番。”他的目光一轉,道:“這兩人的立場分明,不足為慮,反倒是那邱師爺值得注意,他如果和張子麟及劉纓過往甚密,很可能會倒向劉公公的陣營,如果張公公要將他引薦給楊一清大學士,恐怕會引狼入室。”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説,頓時明白楊一清大學士是張永同一陣營的重要人物,如果邱衡受到重用,那麼張永等要對付劉瑾的一切計劃和機密都會被泄漏出去。以劉瑾如今的權勢,幾乎到達一手遮天的地步,如果他獲悉張永等人要除去他,那麼一定會先下手為強,立刻展開行動,除去楊一清和張永等以下所有的人員,恐怕到時候朱天壽也難免遭殃。他想了一下,收起腰牌和銀票,站了起來道:“諸葛兄,我這就跟你去找張大人和蔣兄,大家把話攤開來説清楚,免得產生誤會。”諸葛明點頭道:“如此甚好,也免得老弟你心裏有疙瘩。”金玄白道:“諸葛兄,不過我先要申明,我對劉瑾這個人的印象極壞,如果你真的是劉瑾的心腹,請坦白告訴我,免得我到時候脾氣不好,得罪了你,就不太好了。”他深吸口氣,眼中精芒暴射,道:“大家兄弟一場,醜話講在前面,我這個人是很怕死的,你們若是想對我不利,我拼起命來,這三、四百個東廠的番子和錦衣衞的武士,不夠我一個時辰砍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刀下不留情面。”諸葛明絲毫沒有怯意,反而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是天下無敵的神槍霸王,誰敢惹你?這樣吧!如果張大人或蔣大人説我是劉……瑾的心腹,那麼不等你動手,我立刻自裁在你面前。”金玄白頷首道:“好,我們走吧!”他們聯袂下樓,只見褚山和褚石兩人仍自圍在圓桌邊跟那些灰衣勁裝大漢們分配位置。諸葛明跟褚山交待了兩句話,便偕同金玄白出了大廳,繞過迴廊,向着後園行去,再穿過一座庭院,這才來到天香樓的主建築羣的最後一進的花園中。金玄白遠遠見到園中羣花競放,曲徑通幽之處,有着一座棚架,架上纏滿藤蔓,枝葉之間果實累累,棚下搭有兩座纏有五色彩帶的鞦韆,正有兩名身穿綵衣的少女在擺盪着,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花園四周站着二、三十名的錦衣衞人員,全都腰桿挺得筆直,右手按在刀柄上,背對花園而去。他們見到金玄白偕同諸葛明前來,全都躬身行了個禮,諸葛明問道:“張大人和蔣大人都在裏面吧?”一名衞士欠身道:“稟告大人,兩位大人和朱大爺都在葡萄架下納涼。”諸葛明和金玄白沿着園中小徑走去,只見一片偌大的葡萄架下,綠草如茵,上面鋪着一塊巨大的毛毯,朱天壽斜躺在一個素衣女子的腿上,滿臉含笑地望着乘坐鞦韆的兩名少女。
而張永則和蔣弘武盤膝坐在毛毯的另一端,面前擺着一盤象棋,正在聚精會神的對弈着,絲毫沒有受到盪鞦韆少女的笑聲影響。走近葡萄架時,金玄白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隨風傳來,循聲望去,只見棚架盡端有一座八角涼亭,數名女樂師齊聚亭內,正自操弦弄瑟,演奏着樂曲。而在這個時候,金玄白才發現葡萄架下,除了兩個盪鞦韆的少女之外,另有三名少女牽着花繩拽動鞦韆,除此之外,朱天壽頭下枕着一名女子,身邊還有兩名女子替他扇涼,一個綠衣少女剝着葡萄皮,不時把葡萄喂他食用,連他吐出的葡萄籽都用纖纖玉手替他接着……金玄白呆了一下,忖道:“朱大哥真是會享受,連吃水果都要讓人在旁侍候着,不知他兩隻手在幹什麼?”心念剛轉,他立刻發現朱天壽那兩隻手在忙着幹什麼了,因為那兩隻手全都伸進兩名少女的百褶羅裙裏,也不知在摸着些什麼。金玄白隨着朱天壽的目光望去,但見兩名盪鞦韆的少女都僅是穿着肚兜和一條褻褲,外面披着一襲輕紗,隨着鞦韆的擺動,她們兩個四條粉妝玉琢的長腿不住晃動搖擺,另有一番美感。嬌笑聲混和在細柔的樂聲裏,似有一種催情的作用,使用朱天壽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輕狎邪淫……隨着金玄白的眉頭皺起,那在下棋中的蔣弘武似有所覺,截然停住了下棋的動作,轉首過來,當他看到金玄白和諸葛明,立刻放下手裏捏着的一隻車,挺身站了起來。張永一見金玄白,立刻叫道:“小舅,金大俠來了。”朱天壽“啊”了一聲,目光從四條粉腿上收了回來,移轉到金玄白身上,馬上把兩隻手從羅裙深處縮回,坐了起來。蔣弘武迎了過來,笑道:“金大俠,你總算回來了,朱大爺問了好幾次。”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説話,已聽到朱天壽叫道:“賢弟,天氣太熱,你過來乘個涼,喝杯天香樓裏釀的葡萄美酒。”金玄白敞聲笑道:“大哥果然不愧是富貴中人,真是懂得享受人生,小弟實在羨慕得緊。”朱天壽拉了拉敞開的衣襟,站了起來,這時金玄白才發現他已脱去絲履,赤着雙足,身上穿着一襲薄紗短衣,外置一件絲綢長衫,玉面含笑,頗有一股風流瀟灑的氣息,更顯得平易近人。朱天壽聽了金玄白的話,極為高興,道:“賢弟,你別羨慕了,愚兄一切所有都可與你分享,無論是美女、財帛、田園,只要你想要,愚兄都可送給你。”金玄白心中頗為感動,抱拳朝張永和蔣弘武兩人行了一禮,道:“張大人、蔣大哥,你們都聽到了,萬一我哪天缺銀子,要找我朱大哥借,他可不能不借哦!”張永笑道:“金大俠,咱可作證,無論你缺多少銀子,只要找小舅,他是絕不會少給一分一釐。”金玄白大笑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他走到大毛毯邊,準備脱掉靴子,朱天壽已叫道:“賢弟,你別學我光着腳,你是一代大俠,可比不得我,是個浪子!”金玄白大步走上毛毯,道:“俗話説: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哥,你身上的黃金那麼多,當什麼浪子?還是做你的北京第一大富豪吧!”朱天壽拉着金玄白的手,坐了下來,笑道:“賢弟説得好,我這一輩子想當浪子都當不成,還是做回我自己,比較快樂。”他倒了杯酒遞給金玄白,道:“賢弟,唐詩説: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喝這種美酒,應該用透明的夜光杯才過癮,只可惜這天香樓裏什麼酒杯都有,就是沒有夜光杯,勉為其難,你就用這白玉杯喝杯葡萄美酒吧!”
金玄白只見白玉杯中的葡萄酒呈琥珀色,聞起來沒什麼香味,可是入喉甘美,別有一番風味,於是兩口就喝盡了杯中美酒。朱天壽見他喝光了杯中葡萄酒,趕忙吩咐身邊的綠衣美女斟酒,金玄白用手蓋住杯口,道:“大哥,喝酒的事等會再來,現在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和張大人談一談!”朱天壽一怔,問道:“賢弟,有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他似是想到什麼,隨即笑道:“他們告訴我,你中午是赴什麼齊姑娘的約,是不是那位姑娘的家人刁難你,以致好事難諧?沒關係,有什麼事,你只要跟我説,我一定幫你。”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大哥,我要説的不是這件事,而是有關於諸葛兄……”他望着張永,道:“張大人,能否請你叫這幾位姑娘離開片刻?在下有事和各位相商。”張永拍了兩下巴掌,道:“姑娘們,禰們聽到金大俠的話,還不快點離去?”四名坐在毛毯上的少女聽到吩咐,趕緊站了起來,然後邀着拉拽花繩的少女和乘坐鞦韆的少女,八個人一起,連走帶跑的奔向八角涼亭那邊,行走之際還不時發出笑聲。
笑聲漸遠,金玄白道:“三位請坐。”
張永和蔣弘武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滿腹疑雲的望着諸葛明,卻不敢當着朱天壽的面追問,而諸葛明則是神色自若,面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金玄白等到他們三人盤膝坐下之後,這才把不久前在松鶴樓見到劉纓和張子麟的經過情形説了一遍,然後又從懷裏掏出那張銀票和腰牌,放在張永面前。張永看了看銀票,笑道:“金大俠,這兩個人的名字都已登錄在冊,想必你看過之後忘記了。關於你説的諸葛大人是否乃劉……賊派來的卧底,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他不但不是劉賊派出來的奸細或卧底,反而是我們派出去安插在劉賊那裏的重要伏兵。”他説到這裏,笑了笑,道:“他就跟下棋時的卧巢馬一樣,極為重要,只要車一走到恰當的位置,卧巢馬就發揮了功效,一定可以逼死對方的老帥。”金玄白道:“張大人這麼説我就放心了。”他朝諸葛明歉然一笑,道:“諸葛兄,很抱歉,差點冤枉你了。”諸葛明笑道:“沒關係,我們之間的誤會冰釋,自然以後大家一條心,友誼更加鞏固,豈不更好?”他瞄了朱天壽一眼,繼續道:“不過我的雙重身份是絕對機密的,不能泄漏出去,否則定有性命之憂,金大俠,你可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説,尤其是那位邱衡!”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聽張永道:“邱衡這廝既和劉纓那一羣人走得近,一定得多加提防,不過,把他安插在楊大學士身邊,對我們反倒有極大的幫助,讓他成為我們手裏的一枚棋子。”蔣弘武笑道:“張大人真是睿智,有邱衡這廝,便可透過他把不實的消息源源傳遞出去,最低限度在拔牙捕蛇之前,他可發揮一定的效用。”朱天壽喝了一口葡萄酒,道:“張永,此計甚好,儘速把邱衡送到北京去,順便跟楊一清交待清楚。”
張永頷首道:“明天我就派人送他回北京,今晚就叫他住在驛站裏。”他將手裏的銀票遞給金玄白,道:“金大俠,謝謝你把這件事説出來,這張銀票你收下來慢慢用吧!”金玄白猶豫一下,問道:“我現在收下這一千兩銀子,沒什麼不妥吧?”張永笑道:“哈哈,哪有什麼不妥?這是劉纓和張子麟兩個兔崽子孝敬你的,你儘管收下就是了,只可惜這兩個傢伙太小氣了,只送了區區一千兩……”他停了一下,望向朱天壽道:“小舅,你看外甥我是不是該補個二千兩給金大俠?”朱天壽直到此刻,才敢完全確定金玄白會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營,是以滿心歡喜,笑着道:“對,對!這二千兩銀子一定要補上,不然會讓金賢弟笑話我們大明皇朝的尚書和侍郎如此小氣,連區區千兩銀子也敢拿出手,真是丟人!”張永看到朱天壽開心,自己也很高興,趕忙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從裏面抽出一張二千兩面額,恭恭謹謹的遞給金玄白。金玄白沒有伸手,忙道:“張大人,這怎麼可以?我不能收你的銀子。”張永道:“金大俠,這算是給你那位齊姑娘添點首飾,買些胭脂花粉所用,你別介意,請收下吧!”金玄白不再忸怩,很乾脆的收下那張銀票,跟原先的千兩銀票疊在一起,連同腰牌全部收了起來。張永道:“金大俠,關於令徒仇鉞定親下聘之事,我已全部交給宋知府和羅師爺去辦,據説蘇州的習俗是小聘六禮,大聘十二,可是宋知府為了拍馬屁,已讓羅師爺準備了三十六樣大禮下聘,如此一來就不會失了金侯爺的面子。”金玄白搖手道:“侯爺之事當不得真的,張大人千萬別開我的玩笑……”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賢弟,你怎可不當真?我們不是已經講清楚,你當個侯爺,我也當個侯爺,到時候我們兄弟兩人的侯爺府邸蓋在一起,進出之際,前呼後擁,才夠威風。”金玄白抓了抓後腦,笑道:“大哥,你説得容易,張大人進行起來可困難了,你就別為難他了!”張永忙道:“不難,不難,咱已經派人到北京奏請皇上封賞,過幾天聖旨下來,金大俠就是一個正正當當的武威侯了?”金玄白笑了笑,也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心想皇帝老兒又不是個糊塗蟲,怎會憑着張永的一封奏摺,便莫名其妙的封自己做什麼武威侯。反正他也弄不清楚武威侯是個什麼官,想來大概跟蔣弘武差不多,可以統領數百名錦衣衞而已,是以絲毫不在意。他本來想把在松鶴樓裏遇見周大富和馮知縣父子之事説出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必須利用到西廠的人,所以又把話吞了回去。朱天壽見他欲言又止,端起面前的白玉杯,道:“金侯爺,我們現在可以喝酒了吧?”
他的目光一轉,道:“來,大家一起喝一杯,慶祝我和金賢弟做侯爺!”蔣弘武反應極快,搶先諸葛明一步把酒壺抓住,然後把面前所有的酒杯全部斟滿。眾人舉杯,在朱天壽的邀飲之下,一齊喝乾了杯中的葡萄美酒。張永看到朱天壽兩頰飛紅,一臉笑容,問道:“小舅,你看起來神清氣爽,想必非常開心?”朱天壽笑道:“來蘇州這幾天,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尤其是今天,既有各位好友賢臣在此,又處身温柔之鄉,比我在家裏要快樂十倍、百倍!”他沒有覺察出自己的語病,興奮地站了起來,手舞足蹈一番,揚聲大叫道:“喂,禰們這些小妞,全都過來,陪我們喝酒。”那些圍聚在八角亭邊聆聽樂聲的八名少女,一聽到朱天壽的召喚,全都嬉笑着走了過來,張永雖覺他話中的“好友賢臣”有些不妥,見他高興,也沒説什麼。朱天壽高興地道:“賢弟,這天香樓真是他孃的沒話説,裏面的小妞有二百多個,青倌人最少也有五、六十個,我一天開兩個苞,也得花一個月的光景,呵呵!比起北京的豹房來,可要好太多了……”金玄白直到此刻都沒弄清楚“豹房”是個什麼所在,他眨了眨眼,問道:“大哥,那豹房是個什麼地方?裏面是不是養了許多的豹子?”朱天壽笑道:“不錯,豹房裏養了幾十只豹子,什麼花豹、雲豹、金錢豹全都有,而且全是母的!”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你養那麼多母豹幹什麼?何不也養幾隻公豹?”此言一出,眾人大笑,朱天壽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的,幾乎跌倒在毛毯上。這時那八名少女已紛紛奔到,走上了毛毯,朱天壽一把摟住一名黃裳少女,在她的紅唇上親了一口,笑道:“公豹哪有母豹可愛?你看,這隻小黃豹,長得細腰豐胸,膚色白皙,兩條長腿,一個小屁股,豈不比公豹美上百倍?”説話之際,他重重的拍了那個黃裳少女的臀部一下,而她則發出一聲嬌呼,把螓首埋在朱天壽的懷裏,不住地鑽動,也不知在幹什麼。金玄白看到這幾名少女年紀都很輕,全都僅是二八年華上下,不但肌膚細緻,面目清秀可愛,並且眉目之間流轉着一股媚態,看來都是經過一番訓練,是以舉手投足之際,全都是討好男人的動作。她們一踏上毛毯,便紛紛散開,除了三人留在朱天壽身邊,那原先剝葡萄皮的綠衣少女則跪坐食盒托盤前,捧起酒壺負責斟酒,其他的女子都各找一人,依偎在他們身邊,連張永都沒有例外。金玄白聞到了一陣撲鼻幽香,側首望去,只見那個依偎在身邊的薄紗少女,正是剛才乘坐鞦韆,不時發出嬌笑的女子。她一臉稚氣,眉宇間卻有一股媚態,突然讓金玄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地室秘窟裏見到的田中美黛子,臉上似乎也有這種神情。那個身穿薄紗的少女顯然是天香樓裏的清倌人,從沒見過金玄白,她有點怯生生的望着金玄白那張如同雕刻的臉龐,眨了眨烏黑的大眼,低聲問道:“公子爺,你如何稱呼?奴婢眼生得緊,想必你是第一遭來天香樓?”朱天壽左擁右抱,卻還把注意力放在金玄白身上,見到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而那偎在他身邊的女子已將一隻手撫在他的大腿上,忍不住大笑道:“白蓮,禰別逗金侯爺了,他有幾房妻室,個個都是母老虎,小心把禰吃了,連肉帶骨頭的一口吞下。”白蓮乍聽金玄白是個侯爺,首先便是一驚,再聽到朱天壽正面的話,立刻便將伸出去的玉手縮了回來。
可是等到朱天壽説完了話,她的眼波一陣流轉,卻嬌笑道:“金侯爺,奴家寧願你是隻老虎,就這麼連肉帶骨的把我一口吞下。”她的話説得極為露骨,可是金玄白卻沒聽懂,傻傻地望着她,不明白其中的含意,朱天壽卻已是發出一聲狂笑,張永、蔣弘武以及諸葛明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朱天壽一手摟着黃衣少女,另一手在她懷裏一陣搓揉,突然長長的吁了口氣:“唉,人生真是美好呀!”
笑了笑,他接過綠衣少女遞來的白玉杯,舉杯相邀道:“賢弟,人生對酒須盡歡,快樂就好,管它那麼多的屁事,來,喝一杯!”朱天壽一仰首,幹盡了杯中美酒之後,放下酒杯,忽然問道:“賢弟,什麼是美?”金玄白正在喝酒,聽他這麼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頓時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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