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粉灑落一地,桌子消失無形。
這剎那間的變化,嚇得坐著的眾人齊都驚叫躍開,每個人都駭然望著凝坐不動的金玄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朱瑄瑄一手扶在孫三的肩上,驚愕地尖叫道:“你這是什麼功夫?太可怕了。”
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瞠目結舌,一時説下出話來,薛士傑也呆住了,望著一地的木粉碎屑在發愣。
諸葛明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哇!真是可怕,老弟,你這種功夫比起傳説中的玄門罡氣更厲害,嘖嘖,若是有人被你這麼一下子,豈不化為一團血泥?太可怕了。”
金玄白無異之中施出了九陽神功,竟然把一張結實的木桌化為碎粉,心中也是吃了一驚,聽到了諸葛明之言,連忙掩飾道:“這是達摩神功的最高境界,一擊之下碎石熔金,我想不會輸給玄門罡氣吧?”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老弟,憑著這種神功,再加上你的無敵槍法——必殺九刀,就算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一起來,也可以穩贏不輸……”
金玄白望著地上的碎粉,道:“現在我不敢講,一年之後,大概就可以和漱石子一拚了。”
他深吸口氣,站了起來,道:“老哥,我們到集寶齋去,別耽擱太久,免得誤了我晚上之約。”
“奸!我們走吧!”諸葛明望著仍在驚駭中的薛、江二女,道:“兩位姑娘,可要隨我們一齊走?”
金玄白望著自己那個未過門的妻子,想了想,道:“兩位姑娘,江湖艱險,兩位身邊又帶著這個小搗蛋,恐怕會到處惹事生非,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們隨在我們身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薛婷婷臉上一紅,望了望身邊的江鳳鳳,不敢驟然答應,薛士傑巳拉著她的手,道:“姊姊,你快點答應嘛,在師父的身邊,天下任何人都不敢惹我們……”
薛婷婷叱道:“小杰,住口,都是你多事,到處惹禍……”
金玄白道:“薛姑娘,説來我們並非外人,家師鐵冠道長俗名盛瑜,與令堂是親兄妹,由我照顧二位是天經地義的事,兩位不必推辭了。”
薛婷婷兩眼睜得極大,美麗的臉龐上泛起疑惑、驚懼、不解之色,問道:“金大俠,你怎麼知道家母是姓盛?”
金玄白道:“家師鐵冠道長留有一封書束,要我交給令堂大人,他老人家曾説,生平最疼愛、最掛念的便是幼妹盛珣,昔年,他將得自名匠歐峯大師的白虹劍贈給幼妹,便是希望她能名揚武林……”
薛婷婷失聲道:“原來你是因為白虹劍才認出我們的?”
見到金玄白點頭,她苦笑了下道:“我們青城是個小派,多年以來在峨嵋的壓制之下,沒有什麼作為,家母也因此頗為心灰意冷……”
諸葛明道:“薛姑娘不必難過,想那峨嵋派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前代掌門苦困雖然培植了大風劍客和追風劍客兩個高手,但他那一代也只有銀劍先生揚名江湖而已,這一代掌門無因大師雖然重點培育峨嵋四秀,卻是功力尚淺,無甚作為,你們有金大俠相肋,峨嵋定然不敢招惹,否則必將面臨滅派亡機。”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反正我已經和峨嵋結下了仇,隨便他們要怎樣,我都不會在乎的……”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兩位姑娘如果不願跟隨在下一起,那麼就請你們立刻返回青城,否則浪跡江湖,風險太大了。”
薛婷婷遲疑了一下,諸葛明道:“薛姑娘,你不必考慮了,在金老弟的身邊,你們是絕對安全的,改日如果你們要返回青城,他若不能與你們一行,也會派人護送你們,衝著你們上一代的淵源,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金老弟的好意,對吧?”
薛婷婷道:“好吧!既然諸葛大俠這麼説,小妹恭敬不如從命……”
諸葛明撫掌笑道:“好!薛姑娘既然已經答應,那麼我們這就走吧!”
朱瑄瑄眼看他們一行下樓,也緊緊跟隨而去,到了馬車邊,諸葛明安排兩位姑娘和薛士傑上了車,見到朱瑄瑄也跟到了車邊,他眼睛一瞪,道:“朱公子,你跟來幹什麼?”
朱瑄瑄道:“我有事要找金大俠問個清楚。”
金玄白問道:“你又有什麼事要找我?”
朱瑄瑄道:“我這回到蘇州來,是為了找尋唐解元,可是連找了數處都找不到他,如今金大俠既然知道唐解元的下落,能否請你指引一條明路……”
“好!”金玄白道:“你把你住的客棧告訴我,明天上午我會派人通知你……”
朱瑄瑄問道:“為何你不現在就告訴我,唐解元此刻落腳何處?”
金玄白怎能將唐伯虎留在天香樓的別莊裏逗留不走,為的是要繪一幅十美圖的事説出來?唐伯虎連妻子九娘都不願告知,自己豈能貿然讓一個郡王闖進天香樓去?
他猶疑了一下,只見諸葛明已安排好馬車前行之事,帶著長白雙鶴走了過來,於是把朱瑄瑄的要求説了出來,諸葛明笑道:“這個好辦,你就讓她隨我們一行,等到吃完晚宴之後,就帶她去見唐解元吧!”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這是什麼主意?豈不是給我添亂嗎?”
諸葛明笑道:“像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跟小杰一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惹出麻煩來,與其讓她到處闖禍,還不如放在身邊比較安全。”
金玄白也不知道諸葛明要把朱瑄瑄留在身邊的用意何在,詫異地望著他,諸葛明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和興獻王昔年有數面之交,也曾得過他不少好處,如今碰到他女兒,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到處闖禍吧?萬一有什麼閃失,豈不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你當年收了他多少銀子的好處?從實招來!”
諸葛明笑著舉起右掌,道:“少説也有這麼多!”
“五百兩?”
金玄白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未免太少了吧!不值得招惹這個麻煩。”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沒五千兩,我豈會惹這個麻煩?”
金玄白道:“好!就看在老兄的面子上,我們帶她走一趟吧!”
他向朱瑄瑄招了招手,道:“朱公子,你把這兩位貴屬請回去吧!諸葛兄決定讓你隨行了。”
朱瑄瑄不知道他們在説些什麼,不過見到金玄白讓她隨行,頓時喜出望外,喚過孫三和李四,叮囑了幾句,便將他們趕回客棧,自己緊隨在金玄白身邊而去。
這時街上已回覆平靜,行人稍稍減少,暮色籠罩大街,四處紛紛點起燈火。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到集寶齋,已見到大車停妥,薛婷婷牽著薛士傑和江鳳鳳就站在門口。
她們見到朱瑄瑄隨同而來,齊都露出詫異之色,朱瑄瑄見到她們,躬身作了一揖,道:“兩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江鳳鳳含羞帶怯地襝衽行了一禮,薛士傑卻一瞪眼,道:“你又跟來做什麼?”
朱瑄瑄微笑道:“小生愛慕兩位姑娘的花容月貌……”
諸葛明打斷她的話,道:“朱公子,你別又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了,小心我金老弟吃起醋來,把你兩條腿都打斷了。”
朱瑄瑄笑容—斂,詫異地望著金玄白,但見他神色不改,顯然並不在意諸葛明之言,頓時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位金大俠看中了那兩位姑娘,難怪要不斷的幫她們……”
她目光一轉,向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對不起,小生不知金兄對兩位姑娘有意,以致冒犯虎顏,尚請金兄原諒。”
薛婷婷不知諸葛明為何要説出那番話?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偷偷的望了金玄白一眼。當她聽到朱瑄瑄之言,啐了一口,道:“呸!朱公子,你亂嚼舌根,小心舌根爛了!”
朱瑄瑄見到金玄白沒有反應,試探地問道:“兩位姑娘猶如並蒂蓮花,美豔無雙,金大俠一箭雙鵰,真是……”
她的話才説到一半,突覺一股無形的勁道湧上身來,像是一個鐵箍樣,把自己緊緊的束縛住,幾乎難以呼吸,儘管用力掙扎,仍然無法挪動絲毫。
諸葛明見她臉色驟變,泛現痛苦之色,而金玄白濃眉斜軒,面有寒霜,知道是因為朱瑄瑄口頭輕薄,招惹了金玄白,於是在薛婷婷之前立個下馬威,教訓一下朱埴琯,想必不會傷害她才對。
雖是心中這麼想,諸葛明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忙道:“金老弟,請看在愚兄的薄面,饒過這廝一次,下回她再口頭輕薄,老哥我決不多事。”
金玄白散去外湧的氣勁,沉聲道:“朱公子,你以後給我檢點一些,別胡説八道,不然我一個手指頭可以讓你死八次!你相不相信?”
朱瑄瑄見他眼中神光畢露,那股張大雄渾的氣勢,就如一坐大山壓了下來,逼得她退了兩步,心中驚懾,不敢吭聲。
她一向嬌縱慣了,何曾受到人家如此暍叱,但在金玄白的神目逼視之下,卻是動都不敢亂動一下,眼看著金玄白轉身隨著諸葛明進入那一座氣派的集寶齋裏,久久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段期間裏,她的心中充滿著驚惶、疑惑、畏懼等等複雜的情緒,然而在這些情緒中卻又感覺出一種崇拜、敬慕、歡喜的情緒,那種怪異的感受,是她活過的十七年生命中,從未接受過的。
她望著集寶齋門楣上掛著的那塊巨匾,跺了下腳罵道:“呸!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武功高了點而已,就敢對本公子如此無禮,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嘴裏雖是這麼罵著,其實心中也明白,憑自己的能力,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找不到人可以替她出手打斷金玄白的“狗腿”。
她頹然放下戟指的右手,滿臉懊惱,想要掉頭離去,卻又有些捨不得,就那麼站在集寶齋的大門口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昂然抬了抬頭,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集寶齋店面極闊,裏面佔地更廣,經營的項目包括古玩、字畫、珠寶等三大類,分成三大間陳設,裏面擺放的珍珠、金銀器皿、珊瑚、玉石等真是琳琅滿目,讓人看了眼花撩亂。
朱瑄瑄一進入陳設珠寶的大廳,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牽著薛士傑的手,站在櫥櫃之前,對著陳設的珠寶指指點點,滿瞼都是欣慕之色,而櫃後站著的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和三名店夥計,則像是防賊似的盯著她們,而金玄白和諸葛明則不在現場,連長白雙鶴也都不見了。
朱瑄瑄大步走了過去,問道:“兩位姑娘可有喜愛的珠寶?”
江鳳鳳抬起頭來瞧了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地道:“朱公子,你還敢跟來,難道不怕金大俠給你一指頭讓你死八次?”
“嘿嘿!”朱瑄瑄沿著臉道:“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我就給他一腿,看看誰會先死!何況就算我敵不過他,但是人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生做不成風流才子,做個風流鬼也不差啊!”
江鳳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表姊,你看這個人臉皮有多厚啊!”
朱瑄瑄聳了聳肩,道:“臉皮功練厚一點,金大俠一根指頭準穿不過,到時候我就死不了了!”
薛士傑衝了過來,攔在她的前面,右手按住白虹寶劍的劍柄,斜著眼罵道:“姓朱的,你再敢出言輕薄,不等金大哥出手,小心我給你一劍,捅你個前穿後透!”
薛婷婷叱道:“小杰,不可無禮,還不快回來?”
薛士傑還不甘心的瞪著朱瑄瑄,江鳳鳳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肘,一把便將他用擒拿手法擒住,罵道:“小杰,你再沒大沒小,胡言亂語,馬上便帶你回青城,十年也不讓你下山。”
薛士傑倔強地道:“我跟在金大哥身邊,看你有沒有法子帶我回去?”
江鳳鳳冷笑道:“人家金大俠才不會聽你的呢!像你這麼調皮的小鬼,他恨不得把你丟得遠遠的,你真以為他會把你帶在身邊?”
“他當然會!”薛士傑道:“金大哥是我二舅的徒弟,又是江湖上的大俠,他説的話其有虛假?嘿嘿!我將來練成了武功,成了神槍小霸王,你就知道厲害了!”
江鳳鳳敲了他一下腦袋,叱道:“混小子,等你練成了武功,難不成你也要給我一槍不成?”
薛士傑道:“你對我好一點,我就不會,不然就不一定了!”
薛婷婷娥眉倒豎,罵道:“小杰,你再敢胡説,我閉了你的啞穴,讓你三天都不用説話了。”
薛士傑見到姊姊生氣,伸了伸舌頭,不敢再多言一句,江鳳鳳見他不敢吭聲,也就放開了手。
朱瑄瑄見到這場鬧劇,搖了搖頭,突然想起自己家中的幼弟來,忖道:“這小子頑劣不堪,還是五歲的厚璁比較可愛……”
此刻,她的眼前浮現起幼弟朱厚璁的可愛模樣,絕未料到十年之後,正德皇帝崩逝,因無子嗣,故在張太后的同意下,立朱厚璁為帝,是為嘉靖皇帝……
世間之事本來難以預料,朱瑄瑄也不會料到自己一時之間的衝動,想要到蘇州來找尋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解元的行蹤,竟然會使她的人生有了另一番的遇合,並且間接的促成了自己幼弟的繼任為帝。
這是後話不提,且説朱瑄瑄發了一會愣,但見在十多盞大燈的輝映下,一片珠光寶氣,幾乎耀花了眼,而那兩個倩女卻是如同鄉巴佬進城,看到每一樣珠寶都露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她自幼喜歡扮男裝,常以巾幗英雄自居,也常常憑着一副俊俏公子的外表,迷惑住許多的仕女儷人,此刻一見薛、江二女的嬌態,那股喜好逗弄女子的惡習又上了身,縱然她記住了金玄白的警告,仍然抵不住調戲二女的願望,於是憑藉自己對珠寶方面的知識,連吹帶哄的讓兩個年輕女子聽得暈頭轉向。
下一會功夫,朱瑄瑄已買下兩枝金釵、四枚簪珥、四塊環佩送給了薛婷婷和江鳳鳳,甚至連薛士傑也撈到個雙魚玉佩掛在腰上。
那個胖掌櫃一見朱瑄瑄是個有錢又有見識的公子爺,看他出手大方,手面闊綽,連忙把店理最好的珠寶齊都用錦盒捧出來,以供朱瑄瑄挑選。
朱瑄瑄又挑了一件金鳳含珠的鳳釵,和一柄鑲有珊瑚的摺扇,這才取出銀票付錢。
掌櫃的收了銀票之後,又鼓起如簧之舌,引着朱瑄瑄參觀古董,薛婷婷和江鳳鳳也跟隨而去,在掌櫃的吹噓之下,她們都大開眼界,因為這裏面的古物包括西施浣過的紗、楊貴妃穿過的肚兜、王昭君彈過的琵琶、趙飛睡過的盤金鑲玉枕等等,幾乎歷代名女人用過的器物都有。
等到進入字畫以及文房四寶陳列室更是不得了,不僅唐宋八大家的字畫都有,連詩聖、詩仙等親筆的詩稿都一應俱全,當然,什麼蘇東坡、李清照、柳永、朱漱真等大詞人的詞文也都具備。
朱瑄瑄取過案上放置的一塊錦帛,打開一看,只見一面寫著一闕《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蕈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宇回時,月滿西樓。
花字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無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這首詞的字跡娟秀,署名是清照,印鑑雖有些模糊,卻仍然清楚地看到是“易安居士”四個字。
朱瑄瑄目光一閃,問道:“掌櫃的,你這面錦帛上的詞,的確是李清照的真跡嗎?”
“當然,這面錦帛來自湖州,李清照的夫婿趙明誠昔年死於湖州任上,這塊錦帛被師爺留了下來,傳了好幾代,因為子孫不肖,這才脱手賣給我們集寶齋。”
那個掌櫃的從櫃中取出一個字軸,道:“公子爺,你如果喜歡李清照的漱玉詞,小店還有宋代錢塘女詞人朱淑真的斷腸詞,呶!這是她親筆寫的一闕《生查子》。”
朱瑄瑄放下錦帛,拿起字軸一看,發現果真上面數行簪花小字,寫的正是那首著名的《生查子》。
她搖頭晃腦地吟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掌櫃的讚歎道:“公子爺,這首《生查子》是千古絕唱,在公子爺口中吟出來,更是生動婉轉,如同仙樂,這樣吧!如果你有興趣,這幅字軸連同那面錦帛統統讓給你,小點只收紋銀二千兩,如何?”
朱瑄瑄還沒答腔,耳邊卻傳來一陣有似蚊蚋的聲音道:“別當傻瓜了,那兩樣東西都是偽造的。”
朱瑄瑄一愣,立刻發現這是有人用傳音的功法把聲波傳進自己的耳裏,她起先還以為是金玄白到了,可是顧目四望,只見室內除了掌櫃的和薛、江二女、薛士傑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她隔著小窗往大廳的珠寶陳列室望去,只見就這一會功夫,店裏又來了三個身穿錦衣儒服的儒生,正在低頭監賞珠寶,隨著她探首望去,其中一人似乎有意無意的朝她笑了一下。
朱瑄瑄也弄不清楚,是不是這個長得俊秀飄逸的年輕儒士,以傳音入密的功法警告自己,看了看對方那副文弱纖瘦的模樣,反倒是他身邊的兩位高大儒生較像是練過功夫的高手。
不過縱然辨認不出何人警告她,朱瑄瑄也怕上當,被別人暗罵是傻瓜,所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字軸,道:“掌櫃的,太貴了,我買不起。”
那個掌櫃還不死心,道:“公子爺,你如果有興趣,價錢方面本店還可以壓低一點,算你一仟八百兩如何?”
朱瑄瑄搖了搖頭,道:“這兩樣東西我不要了,可是我想要看一看本朝本地的風流才子唐解元的字畫,不知你們這裏有沒有?”那個掌櫃滿臉堆笑,道:“有!當然有,本朝唐、祝、文、週四大才子的字畫我們都有,除此之外,唐解元的師父沈周的畫,還有仇十洲的畫……”
他壓低聲音道:“我們這兒珍藏著仇十洲的四季行樂圖—共二十四幅,精美嬌豔,毫毛畢露,是絕代精品,公子爺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朱瑄瑄不解地問道:“什麼精美嬌豔,毫毛畢露,莫非畫的是貓犬老虎?”
她的話聲方了,便聽得一人敞聲大笑道:“朱公子,仇十洲畫的四季行業圖是春宮畫,這種畫不是你能買的,尤其是當著兩位姑娘面前,更是不能看……”
朱瑄瑄抬頭望去,但見諸葛明、金玄白在一位身穿錦袍的肥胖老者陪同之下,從內室走了出來,那長白雙鶴則緊隨在後。
朱瑄瑄雖然年僅十七,但她自幼嬌縱,在王府裏到處亂闖,十三歲那年便進入王爺的書房,偷看過一些一些木刻大字的禁書,也看過幾幅春宮畫,自然明白這種畫是什麼東西。
她一聽諸葛明之言,臉頰微微泛起紅色,覷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和薛婷婷、江鳳鳳一樣,全都面上毫無表情,顯然從未聽過“春宮畫”這三個字。
朱瑄瑄揚了揚頭,道:“春宮畫有什麼不可以看?我十三歲就看過了,掌櫃的,這四季行樂圖我要了,多少錢?”
諸葛明沒料到朱瑄瑄竟是這種個性,眉頭一皺,側首對身旁的老者道:“何老闆,你店裏所有的春宮畫,我都買下了,不許賣給那位朱公子。”
那位錦衣老者正是集寶齋的大東家,他陪同諸葛明等人查看店裏的地形,還有庫房要地,目的是配合諸葛明設下陷阱要在此擒拿千里無影獨行大盜,自然明白諸葛明一行人來自東廠,千萬不能得罪。
雖然朱瑄瑄看來是頭大肥羊,可以從他身上撈不少銀子,可是諸葛明既然説了話,就絕對不容人有商量的餘地了。
何老闆滿瞼堆笑地走了過來,朝看朱瑄瑄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道:“朱公子,實在非常抱歉,本店的精品春宮畫,昨天已被諸葛先生全部訂下來了,是吳掌櫃一時不查,忘了這件事,所以……”
朱瑄瑄叱道:“你不必多説了!”
她目光一轉,突然破顏一笑,道:“諸葛先生只是把畫訂下,還沒付銀子吧?這樣你看怎樣?何老闆你算一算,總共要多少錢,我全買下送給金兄,也讓他開開眼界,就當作是我的見面禮為何?”
諸葛明沒料到朱瑄瑄來這一手,微微一愣,側首道:“老弟,人家要送你見面禮,你收不收?”
金玄白道:“我跟她無親無故,收什麼見面禮?不用了。”
朱瑄瑄道:“有勞金兄帶我去見唐解元,這見面禮小弟是無論如何都要送的,金兄何需客套?”
金玄白還想拒絕,諸葛明已拉下他的袖子,道:“老弟,朱公子既然有此誠意,我看你就別拒絕了,反正你有數房妻室,也有需要這種名畫參考,又何必拒絕朱公子的一番好意呢?”
金玄白一怔,問道:“那春宮畫莫非像武功密笈一樣,可以練功?不過這又與我有幾房妻室有什麼關係?”
他這句話還沒説完,那三名在店裏觀賞珠寶的華服儒生首先便笑了出來,接著諸葛明和長白雙鶴也忍不住大笑,而朱瑄瑄則在“噗嗤”一聲之後,漲紅著臉看著他,彷彿將他當成一個怪物。
至於何大東家、吳掌櫃以及店裏的數名夥計全部抿緊了嘴,憋住了笑聲,顯出一副古怪模樣。
只有薛婷婷、江鳳鳳和薛士傑都還沒弄清楚這春宮畫是什麼東西,全都詫異地望著這些人的怪異表情在發呆,不知他們為何如此。
諸葛明笑聲一歇,道:“不錯,這就是跟武功密笈一樣,專門供你練槍法的,不過得等到你以後成親時再練。”
他大步走了過來,囑咐何大東家把店裏所有的春宮畫包了起來,吳掌櫃親自動手,果真包了三十多卷春宮精品,算算銀子,竟有一千八百兩。
朱瑄瑄話已出口,不能反悔,瞪了諸葛明兩眼,乖乖的去櫃枱付銀票,而諸葛明則忍著笑,命令長白雙鶴二人將兩個包袱裝好那三十多卷的春宮畫,背在身上。
金玄白一直到走出集寶齋還沒弄清楚春宮畫是種什麼畫,他雖然看到諸葛明在經過大廳時,對那三位華服儒士多看了幾眼,卻因想着心事,沒有怎麼注意那三個人,僅是在一瞥之間發現那三個儒生長得都很俊美,並且都還有一身不錯的武學修為。
尤其是中間那個身軀較矮、臉龐稍瘦的儒生長得更是秀美俊逸,和朱瑄瑄站在一起,簡直是一時瑜亮,不分軒輊。
金玄白一出了集寶齋,見到朱瑄瑄和薛、江等人尚在屋裏,連忙拉著諸葛明在一邊低聲問道:“春宮畫到底是什麼畫?”
諸葛明忍著笑道:“老弟,等到晚上,你看了不就知道了?現在告訴你又有什麼意思?”金玄白突然想起在天香樓的別莊裏聽到的那句話,又問道:“諸葛兄,那守宮砂是什麼東西?”
諸葛明一愣,道:“守宮砂是以守宮,也就是壁虎混合硃砂,再加上數味藥材調和,用來點在少女身上的穩秘處,如果她能保持處子之身,那麼守宮砂便不會褪色,如果她失去處子之身,則守宮砂就消失無形了。”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守宮砂有這種用途……”
他回頭一望,只見薛婷婷牽著弟弟的手走出集寶齋,距離自己尚有一段距離,連忙又問道:“老哥,守宮砂和春宮畫有沒有關連?”
“你是看這裏面都有一個‘宮’字是吧?”
諸葛明笑道:“這兩者的關連極大,看了春宮畫之後,多半守宮砂就不保了!”
“哦!”金玄白道:“果真這兩者有關連之處。”
諸葛明解釋道:“在我們北方,閨女要出嫁時,她的親孃多半會塞幾卷春宮畫在枕頭裏,説是可防火神祝融,其實是讓未通人道的閨女照著學習……”
他看到薛婷婷和江鳳鳳已經快要走近,趕緊閉上了嘴。
金玄白雖然沒有完全弄清楚,不過也隱約知道這春宮畫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看到薛、江二女走近,問道:“老哥,我看蘇州二十二個堂口老大宴請我的事,不太適合兩位姑娘參加,你何不在附近找家酒樓請她們吃一頓,讓我一個人去赴宴如何?”
諸葛明道:“那些堂口老大是感謝你把他們弄出大獄,這才設宴請你,想必沒人敢玩什麼花樣,就讓兩位姑娘見識一下又有何妨?一來可以增廣見聞,二來也可以顯現你神槍霸王的威風,一舉兩得,豈不甚好?”
金玄白道:“可是那朱……公子豈可帶她到那種地方去?”
諸葛明笑道:“她還巴不得有這種機會呢!你帶她去見識一下有何不可?”
金玄白見他堅持要把朱瑄瑄帶去,也不多言,讓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三人上了車內,本來諸葛明要推他入內陪伴二女,但是金玄白心中有些怯意,不知要如何向薛婷婷剖白自己便是她的未婚夫婿,於是選擇坐在車後,和諸葛明、朱瑄瑄擠坐一起,而長白雙鶴則和兩名駕車的大漢坐在一起。
這輛大車載著十個人緩緩朝西郊的木瀆鎮馳去,一路之上,朱瑄瑄問了許多問題,但是金玄白僅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反倒是諸葛明極為難得,像打開了話匣似的,説了許多蘇州各地的趣聞,聽得朱瑄瑄津津有味。
當她知道此去是要赴蘇州城裏城外的二十二座跺子窯把子的聯合宴席,心中極為興奮,由於諸葛明用江湖切口跟她述説,所以光是什麼“跺子窯”、“把子”、“堂口”、“分舵”等等名詞,就把她聽迷了。
直到此時,金玄白才弄清楚盜匪佔山為王稱為“山寨”,出手搶劫稱為“上線開扒”,各地的黑道組織南方稱“堂口”,北方稱“跺子窯”或“窯口”,首領、老大稱為“瓢把子”或簡稱“把子”,水面上的黑道組織總部稱“水寨”或“總舵”,散立於外的則是“分舵”,其中的首領便是“總舵主”及“分舵主”了。
朱瑄瑄問東問西,就像個求知若渴的小孩,而諸葛明也沒有讓她失望,把多年在江湖上的經驗會在答案中,給她來個有問必答,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所以一路之上都極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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