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南沒有回來,但他的消息在第七天卻由信鴿帶來了。
信上只有簡單的幾行字,“已查到應陽天在商丘,小弟趕去商丘相候。情況若有變化,信鴿聯絡。”
李鷹看了信道:“小蕭,你帶人去一趟,非萬不得已不可動武。見到應陽天就説我請他來一趟,協助調查一件案件。嗯,人不必帶太多。”
“是,屬下只帶陶松及郎四兩人去。”蕭穆恭敬地道。
“把葛根生也帶去吧,預防萬一。你與思南都不是他的敵手。”
蕭穆立即換了一套黑色勁服,攜劍帶了三名手下出去。
北國十月雖未下雪,卻也非常寒涼,北風一吹,臉上頗有裂膚之痛。
蕭穆一行四騎餐風宿露,一路上馬不停蹄趕去商丘。
捕快生涯原是苦,要是別人此刻怕在家抱小孩了。
不過四人一想起此次可能會擒下一條前所未有的大魚時,血立即沸騰,幾天奔波,精神絲毫不倦。
到商丘依着暗記找到了顧思南,那是在一家客棧中。
一入房門,葛根生立即問:“魚兒還在此地?”
“不,根據各地傳來的消息,他現在在此西北百里外之程家寨!”顧思南立即回答:“他還是三天前離開的。”
蕭穆沉吟道:“程家寨是小地方,他去那裏做什麼?”
顧思南脱口道:“‘金刀大俠’程萬里老家在那裏啊!
他倆氣味相投,聞説早年程萬里曾經救過應陽天一命,應陽天既來商丘,便得再北上程家寨去拜訪他。”
蕭穆毅然道:“我們就連夜趕去!”
顧思南道:“你不休息一下?”
“不必,到程家寨再説。”
於是一行五人連夜趕去。
北風漸緊,在晚上格外寒冷。但他們五位都有一身不錯的內功,而且加上趕路,反而他們額上見汗。
到達程家寨時,天尚未破曉。顧思南獨自一人去與守在“金刀大俠”程萬里家附近的手下聯絡。
天亮時,顧思南迴到寨外的小樹林,手上還提着一袋乾糧及清水。蕭穆等趕了一夜,真的是又飢又渴,都不由分説把乾糧吃淨,清水喝光。
蕭穆聽了顧思南的報告,沉吟了一會兒,説道:“我就在此候他,叫他們一有消息立即發信號!”一看葛根生,“注意行藏不要泄露出來,根生你把馬牽走藏起來,其他的都把身體藏好。思南你去通知他們一聲,順便再買一些吃的回來。”
顧思南再回來時雙手提滿一個個包包,每人還分了一斤酒。郎四喜道:“有這個才能禦寒,媽的,坐在樹枝上一動也不敢動,手足都快僵啦!”
一直到入黑,尚不見有新的消息,諒必應陽天尚未離開。天卻下起雪來,雖然不大,但晚風漸緊,各人都有幾分寒意。
郎四嘀咕道:“他媽的,應老賊在程萬里家裏大魚大肉,我們卻坐在這裏喝西北風!”
蕭穆輕輕咳了一聲,慌得陶松把要搭腔的話嚥了下去。
起更後雪猶未停,寒意更濃,蕭穆忙叫各人練功以暖身子,否則一旦需要廝殺,手腳僵硬未免要吃虧。
寒風漸緩,天地間萬籟無聲,遠處傳來二更的梆子聲。
再隔一會兒,天上忽然出現一朵綠色的煙花,這是表示應陽天已離開了程家,而且還是往這邊來。
眾人目光一亮,迅即屏息靜待,雖然腰已坐得有點硬,但都能把力量集中在雙手上。
遠處傳來一陣踏雪之聲,若非眾人都有一身功夫,更兼在此靜夜中,否則根本聽不到,聲音來得很快,眨眼間已能見到一個黑影迅速接近。
蕭穆緩緩吸了一口氣,仿似引弓待發之箭。
剎那黑影已至林外,冷淡的月光中,依稀認出來者正是“及時雨”應陽天。
蕭穆如豹子般撲下,帶起一片風聲。
應陽天一驚,急退後八尺,“誰?”
顧思南在蕭穆撲下時,亦跟着自樹上躍下。他躍下的位置剛好攔在應陽天的退路。“在下顧思南。”
應陽天猛一回首。
此刻陶松、郎四及葛根生亦圍了上來。
應陽天神色大變,澀聲説道:“你是‘神眼禿鷹’李鷹的手下顧思南?”
.“正是!”顧思南緩緩抽出烏金刀來,刀握在手,整個人立即變得肅穆不少。
“你們都知道了?”應陽天臉上神色再一變。
蕭穆説道:“請應前輩跟在下等走一趟。”
“去找李鷹?”應陽天身子無風自動,突地自腰上抽出劍來,喝道:“先露兩手給我瞧瞧吧!”劍一引刺向顧思南胸前,中途一偏改刺陶松腰際,臨至招老,霍地一轉身,長劍已指向郎四咽喉,他一劍分襲三人,使得流暢無比,絕無阻滯,果然名不虛傳。
郎由見他的劍改刺陶松時,便飛身撲上,長刀自後嚮應陽天劈來。
剎那,眼一花,應陽天已轉過身來,他的刀已經落空,但應陽天的劍卻如毒蛇出洞般飛刺而來。
蕭穆及時喝道:“小心!”一聲龍吟,金劍已出鞘,他怕郎四有失,臂一直,劍尖直刺應陽天小腹。
好個應陽天一吸氣,小腹霍地凹人四寸,左手劍走勢絕不稍歇。
郎四叫聲不好,幸而他的輕功造詣頗高,半空中一折腰,凌空一個“鷂子翻身”避過,“嗤”一聲,衣袖還是被劍削下一截。
應陽天脱口道:“‘飛鷂’郎四?原來你亦是李鷹的手下。”劍一沉,改刺顧思南。
郎四怪叫一聲好險,顧不得答話,連忙檢查一下有沒有受傷。
應陽天手腕一抖,劍尖一橫又改刺葛根生胸腹,同時右手手指一彈,彈開陶松的鋼刀。
顧思南輕嘯一聲,一沉腰,烏金刀疾削應陽天下盤。
蕭穆那一劍刺不及應陽天,立即退後一步,此時倏地騰身而起,手臂一掄,灑下萬點金光向對方頭上罩下。
應陽天足尖一頓,平地後竄一丈五六,顧思南的刀及蕭穆的劍頓時落空。
郎四人雖瘦削但十分勇悍,即時撲上,刀光如電疾刺應陽天后背。
應陽天眼看四方八面,背後生風,剎那沉身,跟着一偏,刀自右肋下穿過。他迅即右肘後撞,“拍”地一聲,撞在郎四的右上臂。
郎四立即覺得右手痠麻,鋼刀脱手飛出。他一驚之下,總算見過不少大風浪,急切問伏地滾開,勁風一響,應陽天的劍剛在他頭上飛過。
應陽天長嘯一聲,疾撲上去,猛聽蕭穆喝道:“休傷我兄弟!”金劍一引,把刺向郎四的劍接下。
“叮叮叮”,連串劍擊聲響,剎那兩人以快制快,雙劍竟然互碰了二十一下。
應陽天尚未及變招,顧思南的刀已從側攻上,猛地聽他喝聲來得好,劍尖一挑,格開顧思南的刀。
顧思南是有名的閃電刀,刀法一展開,只見刀光霍霍不見人影。
應陽天吸了一口氣,心忖:若不設法速戰速決,今夜實難討好。肋下兵刃之風又響,應陽天手略一縮,劍鍔撞在蕭穆的劍尖,“叮”一聲金劍被擊退,他卻借刀疾刺,劍如離弦之矢,疾點顧思南咽喉。
顧思南退後一步,刀一掄把劍格開,手臂一陣痠麻。
應陽天見顧思南刀未被擊飛,亦暗暗叫苦。
在剎那間,背後葛根生的長棍已擊至。
應陽天心念一動,向天打了個跟斗,落來時剛好雙足點在長棍之上。
葛根生長棍一沉,他天生神力,嘿了一聲,長棍打了個圈,意圖甩掉應陽天,不料應陽天卻借力再一個凌空跟斗翻出。
人在半空如大鳥投林,身子向一棵大樹射去。
右手輕舒,勾着樹枝,腰一擺一蕩,又在半空竄出二丈。
眼看就快能得以脱身,猛見郎四喊了一聲打,無數暗器迅即向他射到。
應陽天怒哼一聲,舞起長劍護身。
劍身碰着暗器卻絲毫不發出聲音,原來郎四怕他逃脱,抓起地上積雪,捏成一團不斷地向他射去。
應陽天果然被他阻了一阻,只這一霎,顧思南凌空躍起,在半空中攔着他。緊接着蕭穆亦御劍飛至,劍氣如毒蛇吐信,嘶嘶亂口向。
應陽天猛使千斤墜,降身落地。
顧思南跟着撲下,烏金刀一揚,自高劈下。
應陽天一偏身讓過,不料,顧思南這一招竟是虛招,刀一橫,改直劈為橫削,削向他的頸部了。
應陽天力沉手腕,運劍一架,“當”一聲巨響,顧思南被撞飛一丈。應陽天身子亦是一陣搖晃。
剎那蕭穆已自半空沉身追至,劍勢凌人,應陽天來不及招架,附身在地上一滾,他這一滾就是丈五。
當他直起身時,顧思南、陶松、郎四及葛根生已團團把他圍住。
應陽天長嘆一聲,知道脱圍已沒望,希望之火已經熄滅,應陽天再一聲嘆息,説道:“且慢!”聲如霹靂,震得各人俱是一怔,手上立時一慢。
應陽天聲音沙啞地低低地説道:“萍,我先去一步。”
左臂一回,長劍抹向頸際。
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再也來不及阻擋,只見應陽天頸血濺出,滴落在雪地上,顯得格外鮮紅奪目。
蕭穆扶起應陽天,沉聲説道:“前輩何必如此?李神捕只是求你去一趟,以便協助查一件案子而已,如今真相未明,前輩……”
應陽天微睜雙眼,神色顯得安詳無比,“李鷹不愧是神捕,想不到片刻間的事他亦能即刻派人找上我……你不知道的,我能一死,心靈反而得到解脱……所謂殺人者死……”
眾人都默不作聲,但此刻對應陽天卻生了一股欽佩之情,“應陽天果然不愧是及時雨,一生光明磊落,殺了人也能以死謝罪!”
顧思南踏前一步,蹲下問道:“前輩有否未了之心事要交代?晚輩等若力所能及,必盡力替前輩完成未竟之志。”
應陽天苦笑一下,欲言又止,片刻聲音低弱地道:“告訴李老鷹,説我絕不怪他,也希望他能夠助長正義……收,收費……不要過……不要過昂……”頭一歪,登時氣絕身亡。
良久,蕭穆才放下應陽天的屍體,緩緩站了起來。
顧思南喃喃道:“真想不到,也許我們做得過份了點。”
郎四道:“不會,應前輩全無怪我們之意!”回顧蕭穆,目光露出詢問之色,“蕭大哥,應前輩的遺體怎樣處理?”
蕭穆略一沉吟,道:“此際天氣已寒,屍體不易變壞,葛根生,你去找架雙馬套車在前頭等候,我們快馬運回襄陽待頭兒處理。”
陶松接口道:“何必如此麻煩,趁現在還未天亮,就在此地把他火化掉吧!”
蕭穆沉聲道:“不可。此人不是別人,不能草率從事,小南,你去撤掉埋伏在程家寨附近的兄弟。”
葛根生連忙上馬去購馬車。顧思南卻説道:“此事已告一段落,小弟尚有點事要在商丘逗留幾天,煩大哥回去對頭兒説一聲。”
“無妨。”蕭穆抱起應陽天的屍體入林密處找尋馬匹。
事情之太過順利,反而使本來滿懷興奮的心情,變得有點索然沒味,郎四等默默跟在蕭穆身後。
四更已過了,北風突緊,呼嘯怒吼,捲起漫天雪。嗚嗚的風聲是在詛咒應陽天,還是在為他發出同情之嘆息?
又抑或為他鳴不平?
雪下得更密,只半晌,已把地上凌亂的足跡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