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來助拳的朋友愈來愈多,一個個十萬火急趕來為朋友兩肋插刀,一個個氣大聲粗,口口聲聲為道義不惜赴湯蹈火。
可是,真正能派得上場的人卻沒有幾個,連一個能撐大旗的人卻沒有幾個,只憑人多氣壯麗已。
這些人不但氣大聲粗,而且一個比一個神氣。
想請他們對付風雲會,絕大多數的人皆裹足不前;但一聽是對付一個幹了幾年車伕,初出道的狂妄小子鬼神愁,他們興高采烈湧躍得很。
具名敦請他們參予行俠盛舉的,全是紫靈丹土一羣高手名宿,面子上夠光彩,何況要對付的鬼神愁名不見經傅,再了不起也只是一個車伕,有什麼了不起?所以來助拳的人都十分湧躍。
只有一些知道開封正邪衝究內情的人,利用各種藉口避免參予,甚至有些人不齒紫靈丹士一羣人所為,乾脆不加理睬。
紫靈丹士一羣首腦心中有數,來的人數量雖多,真正可派上用場的人沒有幾個,難免心中焦灼,食寢難安,簡直慌了手腳。
鋌而走險的計劃再三失敗,更是心急如焚-狗急跳牆,道會法師硬着頭皮奇望在美人比免
好不容易等到孟念慈返回,一看孟姑娘臉上沮喪的神色,道全法師的心涼了一半。
幾個人在內堂秘室,向孟念慈盤問經過。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這件事也照例避免讓助拳的人知道內情,以免另生枝節。
十方行者誘擒小魔女的事,被四海游龍知道了,一怒之下與他們反目,就是最明顯的教訓,人多嘴雜,有些事是不宜讓大家知道的,美人計就是其中之一。
“女兒,到底怎麼啦?”幻劍功曹急急地問,心中有愧,口氣不怎麼自然,似乎並沒含有多少親情的關切,僅有些少愧意而已。
“女兒失敗了。”孟念慈羞愧不安,欲哭無淚,也不敢哭。
“把經過説來聽聽。”紫靈丹士更為焦急,右頰被姜步虛捆了一記耳光,紅腫還沒全消,因此臉色特別難看,簡直就醜惡猙獰。
她只好含悲忍愧,將經過一一説了,最後將姜步虛所提的條件,原原本本詳細説出。
“他今晚一定會來的。”她最後説:“除非天黑之前能派人給他滿意的答覆。”
眾人面面相覷,直冒冷汗。
“如果正義鋤奸團也來趁火打劫。”大悲僧滿臉愁容:“南無阿彌陀佛!明天,咱們完整的人,恐怕就沒有幾個了。”
“罷了!情熱迫人,咱們只好走最後一步棋。”紫靈丹士咬牙沉聲説:“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坐以待斃!”
“道長,請三思……”主人快劍柏鴻翔心驚膽跳:“那……那些人惹……惹不得……”
“事到如今,貧道不得不走險了。”紫靈丹士臉上有獰猛的神情:“你們願意接受姜小輩的條件嗎?今後,咱們這些人不但要在江湖除名,更可能成為各方指責的目標和尋仇的對象,結果如何?你們願意發生這種結局嗎?”
沒有人願意回答這可怕的問題,誰也不願意以一生心血獲得的成就,作必定身敗名裂的孤注一擲,這種結果誰也承受不了。
“訂約由貧道出面,踐約的事,只要大家小心些,在作法上巧妙些,便不至於風聲外泄了。即使透露天機,有貧道一力承當,諒不至於連累你們……”
“道長,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幻劍功曹哭喪着臉:“秘密牽涉到第三個人,便不算是秘密了,咱們或許有自信不至於自掘填墓泄漏天機,他們呢?
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黨羽眾多,分佈南北非常活躍,一旦獲得俠義道朋友不干預他們行事的保證,必定欣喜欲狂,任所欲為,豈有不向外宣揚之理?結果如何?”
“今晚鬼神愁一來,結果又如何?”紫靈丹土冷笑:“日後的結果早着呢!誰也無法逆料,面今晚可能發生的結果,卻迫在眉睫。”
“這是飲鳩止渴。”幻劍功曹長嘆一聲,神色一怔:“道長,抱歉,一錯不能再錯,我不得不反對與殘毒的邪魔外道訂互個侵犯密約。
風雲會畢竟是有組織,有約束章規的黑道之雄,咱們可以和他們訂權宜的約定。而天南雙毒、京都三惡熬這種失去人性的個人組合,一旦……”
“你反對?”紫靈丹土沉聲打斷他的話。
“是的,我堅決反對。許門主不在,他如果在,也必定堅決反對,尚義門十之七八是白道人士,邪魔外道橫行,首先受害的人就是他們。”
“那你的意思……”
“今晚鬼神愁不來便罷,來了,我孟家的人奮勇當先,死而後已。如果道長堅持與邪魔外道訂約,我孟家的人立即退出柏家。”幻劍功曹莊嚴地説:“我仍是一句話:一錯不可再錯,請道長三思。”
“白施主,你呢?”紫靈丹士向昊天一劍徵詢意見。
‘我……我的勢力範圍,有天南雙毒的爪牙暗中活動。”昊天一劍苦笑:“九江最近兩年十七件慘案中,有三件有證據指向他們的爪牙。
假使江右羣雄不再幹預過問,那……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所以,白某期期以為不可,這種惡毒的人少沾為妙。”
“好吧!你們可以置身事外。”紫靈丹士不悦地説:“貧道以個人身分,,去和他們談談,也許可用同仇敵愾的理由,説動他們出面。
四海游龍以俠義英雄自詡,心狠心辣豪情萬丈,從大江打到大河,早晚會與天南雙毒京都三惡熬有致命的利害衝突。圖謀須及早,他們應該知道利害和日後的情勢。”
“道長……”連柏鴻翔也慌了手腳;想加以勸阻。
紫靈丹士冷哼一聲,不悦地拂袖出室走了。
幻劍功苗一家老少,安頓在客院。
父女倆離開密室,沮喪地返回客院住處。
“女兒,為父抱歉。”幻劍功曹一面走,一面黯然地説:“諒我……”
“爹,女兒……女兒感到好……好委屈……”孟念慈忍不住掩面飲泣。
“女兒,我們還來得及拾回親情,是嗎?”幻劍功曹熱切地緊攪住愛女肩膀:“不管我們能否度得過這次劫難,至少為父已經知道往日之非,能向我的女兒表達歉意,為父已經心滿意足了,女兒……”
“爹……”
院子裏站着許門主父女,用怪怪的眼神迎接他們。
“孟兄,怎麼啦?”許門主忍不住關切地問。
“沒什麼。”幻劍功曹笑得勉強:“我們父女倆話家常,發覺我一直就忽略了自己的女兒。呵呵!許兄,你瞭解你的愛女嗎?”
“也許説不上十分了解,但我愛我的女兒.卻是千真萬確的事。”許門主的笑容卻漾溢着滿足:“孟兄該知道,兒女們的想法,與老一輩的人多少有些歧異,想完全瞭解她們談何容易?我想,只要有愛,這就夠了。”
“我好慚愧,許兄。”幻劍功曹情不自禁再次攪住愛女:“這次我不帶兒子而帶女兒來,就是不可原諒的私心在作祟,認為女兒是可以犧牲的……”
“爹,請不要……”孟念慈伸手掩住乃父的嘴,含淚而笑:“女兒要從側院門,出去走一趟。”
“咦?女兒……”
“爹別問好不好?”
“好,但爹非常關心你……”
“女兒非常高興,謝謝爹的關心。”孟念慈欣然跳躍而去。
“孟兄,你……”
“不要管我那丫頭的事,咱們到客院小廳談談今晚可能發生的災禍,看咱們是否能躲得過。”
“呵呵!孟兄,災禍是躲不過的,要來的終須會來。”許門主大笑:“世間有太多的無奈,你我是不能不面對它的。
鬼神愁救了我的女兒,而我父女不得不面對他的搏殺,鬼神愁幫助我們澈底擊潰了風雲會,目下我們又不得不向他舉劍揮刀,這就是人生,人生……”
一個心情開朗的人,必定有勇氣面對事實,而且能以清明的神智處理事故,心中不再有負擔。
孟念慈換穿了村漢男裝,從客店的後面越牆而入,一頭鑽入辛家所住的客院後面,客房側方的防火巷,老鼠似的向巷口竄,劈面被一名侍女攔住了。
“是你,做小偷?”侍女堵住巷門笑問。
她換了裝,卻沒易容,所以侍女一看便認出她的身份,忍不住好笑。
“好姐姐,可否請你家小姐來談談?”孟念慈一點也不驚慌,笑吟吟地向侍女打招呼,她身上沒道劍,友善的態度已明白表示是善意而來。
“唷!叫我姐姐,我可不敢當,你在玩什麼花招?”侍女一點也不怕她這位女劍客,萬毒宮的侍女武功或許差那麼一點點,用毒足以讓超等的高手心中怕怕。
“我是來奉告消息的。”
“要找四海游龍?。
“不,請不要驚動他,我沒臉見他。”
“你總算還有良心。”
“好姐姐,請讓我見見你家小姐好不好?”
“這……”
“你家小姐心地好,好説話,她很體諒我,所以我特地來求見她……”
“好吧!你等一等,可不要出去亂跑。”
片刻。辛雲卿偕侍女匆勿到了巷口。
“你膽子不小呢!”辛雲卿笑笑:“不管你弄什麼玄虛,都不會成功的。是派你來回信的嗎?”
“不是,他們不會答應姜爺的條件,而且有人橫定了心,要鋌而走險。”
“歡迎走險。”
“辛姐,可曾聽説過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
“抱歉,沒聽説過,我很少在江湖走動。”
“也許令堂知道,小魔女丘姐也可能知道。”
“你的意思……”
“鋌而走險的人。情急向這些邪魔外道凶神惡煞求援,當然會訂一些不可告人的密約。”
“不能怪他們,你們也會與風雲會訂了密約。”
“柏家的人,絕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此事,知道的人也大多數表示反對,但卻有人一意孤行。”
“這叫做垂死掙扎。”
“請轉告姜爺,提防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他們目下潛藏在……”
片刻,她從原路跳牆走了。
東門外最綺麗的名勝,是四苑之一的宜春苑;目下是周王府的禁區,不許王府以外的人接近。
苑東南兩裏左右,有一座頗有名氣的梁園,據説,是京都某一位官品甚高的京官,留在故鄉的產業,派有奴僕看管。
紫靈丹士扮成一個走方的窮道人,騎了小驢接近了梁園的小徑。
小徑與大道銜接,全長約一里左右,是梁園的私有道路。
因此岔道門建了管制的柵門,但平時無人看守,也沒有大膽的鄉民敢亂闖官紳的產業,被抓住送官,必定挨板子甚至枷號示眾,這是官神的特權。
紫靈丹士不怕被抓住送官,逕自拉開柵門乘驢向園門接近。
距園門還有廿餘步,一聲呼哨,路旁的樹林跳出四名相貌猙獰的大漢,佩刀系劍驃焊之氣外露。
“送財路來的?”一名大漢獰笑:“老道,你沒走錯地方吧?”
紫靈丹士雙足撐地,小驢走不了啦!
“兩天前,貧道接到貴長上的口信,提出相助的條件,貧道特地前來回覆貴長上的。”
老道已易了容,右頰紅腫未消不得不易,所以大漢真以為他是走方窮道人,説話當然不客氣。
“哦:紫靈老神仙嗎?”大漢一驚,趕忙讓路:“得罪得罪,請便。”
“不客氣。”老道總算有求於人,不敢擺出高手名宿的傲相。
雙腳一縮,小驢剛舉蹄,突然頭向下一栽,屈前蹄伏下了,幾乎把老道顛下驢背。
“哈哈!這頭小倔驢怎麼啦?”大漢在一旁怪笑。
對面樹林中,踱出姜步虛和四海游龍。
“連小倔驢都不肯助封為虐。”姜步虛大笑:“哈哈!正邪攜手,畢競是犯忌的事,這比男盜女娼更令人卑視的勾當?小驢比人可愛多了,知道這種絕子絕孫,受人唾罵的事做不得。”
紫靈丹士大駭,感到脊樑發冷,身上什麼都沒帶,想自保也無兵刃可用。
四大漢一怔,怒火勃發。
“咦?你們好大的膽子!”為首的大漢迅疾地拔刀:“這穿寶藍的傢伙……”
“我,四海游龍蔡永泰。”四海游龍聲如洪鐘:“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你們本來就打算勾結柏家的人,對付我和鬼神愁,所以我們來了,不需你們去找。”
大漢嚇了一跳,兇焰消減了一半。
“咱們還沒與他們談妥。”大漢沉聲説:“你們無權找上門來。”
“紫靈老雜毛來了,太爺們就有權來。”四海游龍拔劍:“防患於未然,這是江湖的金科玉律,等你們採取聯合行動,瓜分江湖利益,豈不成災生禍?快叫什麼天南雙毒與京都三惡煞出來,太爺要他表明態度。”
一聲怒吼,大漢憤怒地出其不意衝上就是一刀。
“錚!”一聲暴震,劍光一閃,刀便飛入樹林,大漢虎口鮮血淋漓,劍光再閃,鋒尖點入大漢張開的大口內。
“你也未免太狂妄了!”四海游龍冷笑:“一個小爪牙也敢向我四海游龍動刀,難怪你們膽敢妄想與柏家的雜碎正邪合污,要送我這條龍下地獄,哼!”
三大漢張口結舌,不敢衝上,怎麼同伴一刀便裁了?
劍尖竟然奇準地貫入同伴的口中,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存心殺人,豈不任意予取予求?
一名大漢發出一聲警嘯,但不敢移動。
紫靈丹士打一冷戰,向後退。
“誰要是敢扮膽小鬼開溜,我鬼神愁一定弄斷他的雙腳大筋,説一不二。”姜步虛揹着手站在一旁邪笑:“向我出手的人,廢手。
紫靈丹士倒抽一日涼氣,乖乖打消逃走的念頭。
四海游龍收劍,一腳把大漢踢翻。
“饒你-命,下不為例。”四海游龍神氣地説:“貴長上沒表明態度之前,在下不便開殺戒。”
人潮蜂湧而出,足有二十名高高矮矮的男女,為首的是五個面目陰沉,滿臉殺氣的中年人。
“該死的!你們鬧到我這見來了!”那位佩劍的京都三煞老大暴跳地怒叫。
“你這個連狗都不吃的貨色,不是也在打咱們的壞主意嗎?”四海游龍大罵:“你只要説一聲你要和柏家的人站在一邊,我四海游龍要是不屠光你們,就對不起老天爺,説,你這混蛋!”
“氣死我也……”這位仁兄火冒三千丈,怒吼着狂衝而上,半途拔劍,前衝、揮出,風雷進發,力道如山,澈骨裂膚的劍氣像怒濤般及體。
四海游龍掏出了平生所學,豪勇地一劍硬接,響起一聲霹雷,一聲金鐵狂震,崩開對方的劍.立即回敬劍發似電耀霆擊
“錚錚錚……”這位仁兄狂亂地急劇閃動,險象橫生接了七劍,竟然換了十三處方位,完全失去反擊的能力。
沒封住三劍,在右脅和左背肋。留下了三道小裂縫,是被劍鋒擦過的創痕。
最後錚一聲暴震、這位仁兄連人帶劍飛翻入路右的樹林,枝葉搖搖,身軀撞中一株老槐樹,反彈而出,掙扎了幾下便失去知覺。
“這種貨色,也敢在我四海游龍面前張牙舞爪,簡直沒把白已當人看。”四海游龍像一座天神,劍向駭然變色的人羣一指:“還有誰把自已看成豬?出來!讓我四海游龍痛宰,出來十個八個不嫌多,來吧!”
最強的首腦,出手便只有捱打的份,其他的人,真被四海游龍的豪氣嚇得心底生寒。
“我鬼神愁也宰幾個玩玩!”姜步虛也抖出縛龍索:“風雲會兩三百個高手,幾乎被我這位師侄宰個精光大吉,我卻沒撈到幾個,愈想愈不甘心。喂!蹩龍,別搶先,咱們叔侄倆一人一半公平分配,上吧!”
“住手!”另一位仁兄狂叫:“咱們只……只想騙一點好處,並沒真心與柏家的人合作,只是……”
“我不相信你的話,紫靈丹士這老雜毛,是成了精的老賊,你們騙得了他?”
“我發誓……”
“你如果信鬼神,還敢在天下各地為非作歹?哼!”
“咱們立即離境,立即走人……”
“好,給你們片刻拾奪上路,快走!”
眾人抬了昏厥的首領,匆匆奔入園門。
“你敢走?”姜步虛的縛龍索伸直如槍,向欲逃的紫靈丹土指。
“姜施……主……”老道心膽俱寒,不敢移動:“咱們委實無法答……答應你的條件,被……被逼得走……走投無路,你……你殺了我吧!我……”
“我不殺你。”
“你的條件太苛,比……比殺了我更……更……”
老道的化裝後外型,本來就難看,這時更顯得衰弱、可憐、悲哀。
似乎,一代高人的雄風,已遠再一百年以前消逝了,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個為保持令名、而不擇手段的衰翁,為保持聲譽地位而作絕望掙扎的無助老人;精神與肉體皆瀕臨崩潰邊緣的失敗者。
姜步虛惻然心動;四海游龍呼出一口長氣,收劍轉首他顧。
“你的路已走到盡頭。”姜步虛硬着頭皮説,語氣已不帶譴責。
“每個人都會走到路的盡頭。”老道虛脱地像在呻吟:“你已經逐一斷絕了我的外援,但你休想我向你哀求乞命!我……”
“你在柏家仍有上百人手。”
‘有什麼用呢?敢來的,全是二三流的、好勇鬥狠的、希望揚名立萬的匹夫,只有命可以一賭的賭徒。”老道的神情,充滿窮途末路的悲哀:“稍有名氣的都珍惜羽毛,都不會來了。你來吧!我會在柏家等你。”
老道軟弱地拉住了小驢,艱難地爬上了驢背,頭也不回狼狽動身,背影令人惻然。
已經是入暮時分,密室中已點了燈火。
十幾個人神色凝重,空間裏似乎流動着死亡的氣息。
“天南雙毒與京都三惡煞三十幾個人,四海游龍一個人,就像趕豬一樣被他趕跑了。”
紫靈丹士像是蒼老了十年,往昔的神氣與威嚴不再存在:“這最後一步棋也走不成了,貧道已無能為力。”
“那……那咱們怎麼辦?”大悲僧憂形於色:“拼命,咱們這些人行嗎?天知道今晚他們會來多少人?兩宮、正支鋤奸團……”
“為俠義道留一分元氣吧!打發朋友們走,還來得及。”紫靈丹士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諸位願意留下,貧道不勉強。江河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貧道也想開了,風雲了一輩子,何苦還戀棧區區浮名虛譽?但我不會貪生怕死哀求乞命,必須手中有劍轟轟烈烈兵解。”
“在數者難逃,貧道想走也無顏在世間立足。”道全法師神色漠然,似已看破生死:
“人早晚會死的,修仙只是欺人自欺的騙局,道友,,咱們就聯手應劫吧!”
“我和柏老弟去打發朋友們離開。”昊天一劍倒能保持英雄氣概,推椅而起:“晚上希望能與許門主聯手,鬥一鬥四海游龍,許兄有興趣嗎?”
“一言為定,白兄。”許門主笑笑:“大丈夫恩怨分明,要我向姜步虛出手,我還真缺乏這份豪氣。”
“咱們是困獸之鬥,還有什麼豪氣?”昊天一劍苦笑:“柏老弟,走吧!打發朋友們的禮品,可得由你破費啦!抱歉!”
兩人出室走了,打發助拳的人離去。
二更天、大院子四周懸了百十盞燈籠,幾十支火把。
大廳中,也燈火通明,留下準備生死一拼的男女,還有三十人之多,足以應付一羣高手名宿的挑戰。
廳堂廣闊,分組聚合在一處品茗,生死關頭,這些人反而不再緊張,不時低聲聊天,靜候強敵光臨。
緊張的氣氛,隨時光的飛逝而增漲。
三更正,明亮的院子裏出現四人的身影。
穿青衫的是姜步虛,四海游龍是寶藍,辛雲卿一身白,小魔女綠得生機勃勃。
三十位男女湧出,在廳階下列陣。
姜步虛四個人,並不急於動手,四海游龍以往驃悍暴躁,事事爭先,今晚卻從容不迫,一反常態。
“師叔。”四海游龍終於第一個發話了:“一些成名人物應該永保武林人的英風豪氣,給後生晚輩做榜樣,為何舍此而不為,卻熱中於玩弄陰謀詭計?真令人搞不懂呢!
日後我也會這樣嗎?”
“傻小子,連道點淺顯道理你都搞不懂?”姜步虛令人又恨又怕的邪笑更濃了: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任何人,包括武林人和皇帝百姓在內,對自己所獲得,所擁有的東西,都不會輕易放棄,包括名和利。
他會盡一切可能,甚至不擇乎段加以保護、維持、增加,玩弄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麼?有些人更絕更毒的手段都會施展出來呢!”
“我家的逸虹劍被他們搶走偷走,他們也認為已經獲得丁,擁有了,不論用何種手段獲得的,死也不肯放棄。”小魔女銀鈴似的語音十分悦耳,但流露的殺伐味卻有點懾人:“所以,他們必須用命來付出作代價,讓其他貪婪的人,知道掠奪別人的東西,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因為別人也會保護自己擁有的東西。十方行者,你位高輩尊,不會龜縮不出吧?你出來!”
十方行者怎能不出來?挾了方便鏟大踏步出列。
“我就是看這個老賊禿不順服眼!”四海游龍上前兇狠地説:“他-個輩高位尊,名列九菩’薩的高手各宿,做出這種卑劣的狗屁事,我送他上靈山到極樂世界做真的菩薩,免得他在凡間現世。”
昊天一劍一打手式,與許門主急步槍出。
“四海游龍,敢一比三嗎?”昊天一劍大叫。
“很好,一比三。”四海游龍豪氣飛揚拔劍:“土雞瓦狗,何足道哉?上!”
三才陣剛完成三方包圍,主陣的十方行者剛揚鏟發令,四海游龍已先一剎那大喝一聲,人化流光,劍似奔電,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撲上了,長劍破空飛電相隨,豪勇的聲勢凌厲無匹。
昊天一劍與許門主合聲的速度慢了一剎那。
方便鏟攔腰便掃,遠攻力道萬鈞,老和尚禪功迸發,來不及閃避只好拼命,拼個兩敗俱傷,撈回老本再説。完全放棄自保的念頭。
只要將四海游龍擋住,昊天一劍與許門主兩支劍,就可以到達四海游龍的左右背肋了。
豈知四海游龍的劍光,從鏟上方電射而人,左手一抓,便扣住了力道萬鈞的方便鏟柄,向外奮神力一拉一推,鏟便被帶出偏門。
中宮大開,劍排空直入。
十方行者大駭,丟鏟仰面便倒,奮餘力急滾。
劍光急旋、霹靂撼人心魄。
昊天一劍與許門主,飛震出丈外馬步難穩。
劍光化虹向地上滾動的十方行者急射,有如電光下劈,眼看要將老和尚釘死在地下。
斜刺裏伸來一支劍,人影近身。
“永泰……”惶急的叫聲及時傳到。
四海游龍硬將劍撤回,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孟念慈的右肩。
“你給我牢牢地記住:“他兇狠地將孟姑娘推至一旁:“離開我遠一點,不要讓我殺死你!”
“我知道欠你很多很多。”孟念慈軟弱地説:“我們欠你,你可以殺死我,可否留一條活路給他們走?他們也是被情勢所迫……”
“我不聽你的廢話,你走!”四海游龍滿臉怒容:“他們的罪行,不需你承擔,你也沒有承擔的份量。”
“追根究源,我才是罪魁禍首,如果我不認識你,就不會引起無法預測的變化……”
四海游龍哼了一聲,劍向不遠處階下的羣雄一指,要發威了。
“只有用他們的血,才能清洗他們的罪行!”他一字一吐,殺氣騰騰懾人心魄。
孟念慈晃身擋在他的劍尖前,悽然閉上雙目。
“永泰……”她淚如泉湧:“這世間,血洗不清罪行,寬恕才能讓人不再製造罪行……”
不遠處,姜步虛發出一聲輕咳。
“永泰,告訴他們。”姜步虛聲如洪鐘:“要他們帶了逸虹劍,到客店道歉,不必認錯,不必披紅掛採張揚,留一份情義。辦不到,明晚我們再來。”
三人手挽手,轉身揚長而去。
階下的人都走了,幻劍功曹到了愛女身旁。
“賢侄,明早我們會帶劍去。”幻劍功曹訕訕地説:“我很慚愧,我們的確虧欠你很多,姜老弟説得不錯,為了名利,人會自私而冷酷地盡一切可能,不擇手段加以保護、維持、增加他的既有利益。我唯一可做的事,是請你寬恕,以後,是我們這些人閉門思過的時候了。”
説完,黯然轉身離去。
四海游龍呼出一口長氣,掉頭便走;
“永泰……”孟念慈在他身後感情地輕喚。
他略一遲疑,重新舉步。
“不原諒我嗎?”
他驀然心動,想起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違抗父命,嫁給心愛的人,夫妻倆逃世,骨肉乖分廿餘春。
如果沒有姜步虛,骨肉將永無團聚之期,老爺爺將九泉含恨。
孟念慈不敢違抗親命,她錯了嗎?
姜步虛當他罵孟念慈是毒蛇時,曾經半諷刺半嘲弄地開導了,那時,他心中已不再恨這位他曾經一度熱愛過的女人。
“我們還能再見嗎?”悽切的語音令他心絃為動。
他徐徐轉身,火光明亮,孟念慈滿臉淚水的面龐,對他依然有強烈的吸引力,而且增加了一些憐惜的感覺。
他覺得,他實在無法恨這個女人。
突然,他想起江湖道上流行的兩句諷刺性的話: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他覺得好笑,心裏也抽了一下。
愛也好,恨也好,事到如今,沒有計較的必要了。
“回去,做一個乖女兒。”他僵硬地説,沒來由地又想起了他母親:“才不至於骨肉乖分。”
轉身一掠三丈,他走了。
身後,他清晰地聽到一聲淒涼哀怨的嘆息。
姜步虛和兩位姑娘在街心相候,接到人默默地南行。
街上行人絕跡,夜色悽清。
“放不下?”姜歲虛問。
“有一點。”他不假思索地説。
“如果難以割捨……”
“師叔,不談這些,好嗎?”
“也好。歲月如流,冥冥中自有主宰。哦!打算上京都見識呢?抑或人關中一滌胸襟?”
“我反對。”小魔女叫:“我要去江南。辛姐,幫我爭取好不好?”
“我沒意見。”辛雲卿是個温柔的姑娘,從不爭什麼。
“就是你煩人。”姜步虛擰了小魔女一把。
四人越牆而出,鐘鼓樓恰好傳出四更初的鐘鼓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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