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三天,在左姑娘悉心照料和焚香求菩薩保佑下,印-終於渡過了難關,高燒開始慢慢降低,最危險期總算過去了。
左婷像是換了一個人,容色憔悴,鳳目紅腫,眼看要被拖垮。
等四天近午時分,左婷倚在牀欄前沉沉睡去,疲倦征服了她,三天三夜不解帶忙碌,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何況她還是帶傷的身子,以及有一顆受創心靈的人?印-安靜下來,她心中一寬,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印-一覺醒來,只感到喉乾舌燥,嘴唇刺痛乾裂,頭暈目眩,渾身軟綿綿地。
窗外透入的陽光有點刺目,他含糊地叫:“水,我要水。”
左婷霍然驚醒,昏昏沉沉地叫:“江叔,是叫我麼?”
“我……我口渴……”印-叫。
左婷一震,尖叫着跪在牀前,捧起印-伸出的手,淚下如雨喜極而泣,用戰慄的聲音叫:“謝謝天,你……你醒過來了,你醒過來了,菩薩保佑!”
喝完一大碗水,他完全清醒了,訝然問:“咦!你……你是誰?”
玉顏憔悴的左婷,在他眼中顯得如此陌生,不復記憶了。
“我是左婷。印爺,記得麼?”她興奮地答。
“哦!你是左姑娘?你……你怎麼如此憔悴?”
左婷摸摸粉額,嘆息道:“是的。我變了,我好疲倦哪!”
“你是…”
“你已昏迷了三天三夜。正確的説,是四夜三天半。謝謝天,你已度過了難關。”
“哦!我記起來了,我中劍受傷。”
“是的,嚇壞我了。”
“你在照料我?”
“是的,還有趙叔江叔,哦!我去將喜訊告訴他們。”左婷欣然地説。
印-握住了她的手,感激地説:“左姑娘,謝謝你們。”
“印爺,這是應該的。”
“哦!我記得你也受了傷,手臂,肩膀,好了吧?”
左婷臉一紅,説:“謝謝你的關心,快好了。”
“左姑娘,我不知該怎麼感激你才好,看你的氣色與減損的玉容,便知這幾天你的辛苦……”
左婷掩住他因乾裂而有血跡的雙唇,苦笑道:“印爺,這算得了什麼?你對我的恩情,我尚未報於萬一哪!”
他一動,劍眉一收,頰內抽搐,創口疼痛難當。
左婷一驚,急道:“印爺,千萬不可亂動,免得牽動創口。”
“創口很痛,上的是什麼藥?”
“我不知道,是江叔跑了百餘里路,到石首縣城買來的藥,郎中不敢到此地來。”
“哦!這裏是……”
“這裏叫馬坊鎮,其實只是一座小荒村。”她將事急泊岸求診的經過説了。
他一驚,説:“快清兩位大叔來。”
左婷心中一緊,趕忙外出。
不久。趙江兩人入室,喜悦地向他道賀問好。
印-感激地道謝畢,説:“這一帶仍是乘風破浪的勢力範圍,兩位爺把那些船伕放了,大事不妙,應該把他們扣留的。”
趙奎苦笑道:“老弟台的傷勢,已令咱們亂了手腳,求救心切,忘了船伕是乘風破浪的爪牙,真糟。”
“如果這附近是水賊的巢穴,私梟與水賊之間哪能沒有勾結?”
“這……”
“目下要緊的是遷地為良。”
“可是,你的傷勢……”
印-長吁一口氣,苦笑道:“恐怕已經晚了,已經過了四天,我想,他們的人該到了,消息可能早已傳到了,可能附近的水賊已收到二聖洲的信息。”
江百里急急地説:“我去找船,也許還未得及。”
印-搖頭道:“你不去找船倒還無事,去找便可能立即引起殺機。我們不走,他們便等乘風破浪親來處理。咱們一動,他們便會出面阻攔了。”
“那……咱們難道要坐而待斃?不!我……”
“目下是什麼時候了?”
“近午剛分。”
“天一黑,你們趕快離開,走旱路速奔縣城。”印-説,神色懍然。
“好,我去做擔架,你創口在脅助,不能背。”江百里醒悟地説。
印-沉聲道:“帶着我,必將同歸於盡……”
左婷臉色發白,驚叫道:“印爺你要我們將你留下?你……”
“這是唯一的生路,救一個算一個。”印-大聲説。
左婷慘然地説:“印爺,你為什麼説這種話?”
“我説的是實話,你們聽不得實話麼?”
左婷神色冷厲地説:“你忘了我們的命是你救的,但我們卻沒齒難忘。要死,我陪你。
上天入地,赴湯蹈火,我與你同在,你休想把我趕走,我再説一句,你我是生死同命。”
趙奎淡淡一笑道:“我們把這附近佈置好,看有多少來墊咱們的棺材底,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倍。”
印-一咬牙,問:“兩位知道採草藥麼?”
“只會採一些普通草藥。”趙奎説。
“附近可有荒野山丘?”
“有。”
“指我去找草藥。”
趙江兩人做好擔架,抬了印-出門。左婷後跟,帶了劍囊防身。
兩名大漢與一位女郎,都帶了刀劍恰好向門口走來。
“咦!家裏怎麼有生人?”一名大漢向同伴叫。
趙奎江百里抬了印-,偕左婷姑娘至郊外採藥治傷,出門便碰上了兩男一女。男的雄壯結實,剽悍之氣外露。女的年約二十五六,倒有六七分姿色,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細皮白肉體態豐滿。
三人都帶了刀劍,打扮卻是普通村民。
江邊,泊了一艘快艇,顯然這三男女是從水上來的,至於是從上游抑或下游而來卻不得而知了。
三男女向大門走來,恰好趙奎三人抬了印-出門。一名大漢一怔,頗感意外地向同伴説:“咦!家裏怎麼有生人!”
另一名大漢注視着已遠出三二十步外的人,説:“先別管,去問問老頭子。”
女的似有戒意,黛眉深鎖地説:“咱們小心些,説不定是放暗線的六扇門鷹犬。”
遠出數十步外的趙奎,也警覺地向走在前面的江百里低聲説:“不要回頭,咱們留心些便可。”
江百里問道:“你認為他們是二聖洲來的人?”
“很難説,反正不會對咱們有利,我已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敵意,並非吉兆。”
印-接口道:“四天了,乘風破浪仍未到來,可能有事耽擱了。諸位先不動聲色,能忍則忍。”
趙奎笑道:“當然,咱們不會輕啓戰端。”
“如果能拖三天就好了。”
“三天?你……”
“三天後我或可自保。”
“鬼話,依你的創口來説,十天半月你也無法動彈。”江百里輕鬆地説。
他們並未因情勢殆危而緊張,可知已抱定必死之念。印-心中略寬,總算世間還有感恩的人。
“只要我能起牀,我們就可動身。”他頗為樂觀地説。
採藥回來,陳家大門虛掩,靜悄悄地,好像人都出去了。
四個人分住兩間房。左婷顧不了男女之嫌,親自照料印-,牀設於外間。鄰室是趙、江兩人,一板之隔可以互相照應。
左婷剛以草藥熬製的藥汁,替印-洗妥創口,鄰室突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左婷心中一緊,立即將長劍放在身旁。
印-也從枕畔取出青鋒錄,納入袖中。
左婷將搗爛的草藥敷上創口,一面細心地包札,一面低聲説:“印爺,他們不會白天來吧?”
印-笑道:“會的,這裏是三不管地帶,無所顧忌。他們如果到達,便會迫不及待趕來下手的。”
“嘭”一聲響,室外的門推開了。
左婷便待挺身抓劍而起,印-卻搖手示意低聲道:“等他們進內間來,我可以助你一臂互相策應。”
左婷點頭會意,強自鎮定繼續裹纏傷口。
門簾一掀,進來了一男一女,正是午間出門採藥時碰上的人,只少了一名大漢。
印-與左婷不動聲色,未加理睬。
大漢一怔,向女的説:“大妹,好像真是病人,不是假裝的。”
左婷緩緩站起,回身,平靜地問:“兩位有問貴幹?尊姓是……”
“你的漢子真病了?”大漢問。
向女人説你的漢子,這是粗俗的稱呼,是丈夫的代名詞。左婷臉上發燒,説:“不是病,是受傷。”
“你們有劍?”
“是的,作為防身之用。”
“自何處來?”
“荊州府。”
“往何處去?”
“武昌。”
“在下不相信你們。”
“爺台的意思……”
“你們是鷹爪孫。”
印-接口道:“老兄你看我們像麼?”
“人不可貌相。”
“很好,朋友亮萬。”印-沉靜地説。
“你亮海底。”
“在下姓印,名-初出道,諸位請多照顧。”
大漢怪眼一翻,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女郎神手虛攔,説:“二哥,回慢,問清再説。”
大漢得意地説:“大妹,不必問了,是他。”
印-,心中一緊,問:“老兄,你聽説過在下的姓名?”
大漢哈哈笑,説:“你受了重傷,正好,免得在下多費神。”
“朋友,你還沒答覆在下的話。”
大漢得意地説:“你早晚要知道的,先告訴你也好。咱們的頭領,與雷家堡有交情。”
“哦!原來……”
“你明白了麼?”
“我明白了。”印-説,他知道大事不妙。
大漢狂笑道:“雷少堡主的信上,説得十分嚴重,説你是可以飛天遁地的了不起高手,原來卻是這麼一個毛孩子。”
印-沉住氣,笑問:“你們的頭頓是誰?”
“鬧海夜叉秦超。”
“哦!原來是洞庭一霸秦大王。雷家堡與秦大王有交情,並非奇事。”
“你明白就好。”
“要把在下交給雷少堡主?”
“不錯,明天在下就帶你走。”
“你能得到多少好處?”
“當然有重賞。”
“哦!做強盜的人,難道只為一個賞字麼?”
“並不全是。”
“那你……”
“在下喜歡緊張刺激的生活。”
“看來,無法以金銀來買通你了。”
左婷卻不死心,從牀下拖出印識取自二聖洲的一大包金元寶,“嘩啦啦”一陣怪響,倒散在地説:“這些補償你的損失了吧?”
大漢一怔,問:“你這是……”
“這是二十兩莊的黃金二十錠,你數數看。”
“我數?”
“秦大王賞你的金銀,不會比四百兩更多。”
大漢哈哈狂笑,笑完説:“小娘子,我明白了,你想用四百兩金子,來交換你漢子的性命?”
“正是此意。”
“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小娘子,你以為在下為了財方做強盜?”
“不是麼?衣食無缺,誰肯去做強盜?”
大漢扭頭向女的説:“大妹,這位小娘子説咱們做強盜為的是財呢。”
女的咯咯笑,説:“那是世俗的想法,怪她不得。”
“大妹,勞駕你糾正她的想法。”
女的點頭同意,向左婷説:“這座大莊院,以及附近千頃良田,皆是家父的產業,也是咱們兄妹三人的。”
左婷一驚,訝然道:“原來你們是本宅的少主人,你們……”
“你還認為咱們做強盜為的是財麼?”
大漢接口道:“即使是為財,你們這些金子仍然是我的。”
門簾一掀,陳老人點杖而入,橫怒地大罵:“畜生!要不是我跟來,還不知你們竟然辱及祖先去做強盜呢?氣死找也!”
大議轉身怪叫道:“老頭子,你知道也好,不要你管。”
陳老人氣得渾身發抖,女的卻説:“老頭子你氣死了倒好,我們可以把宅院田產賣了,賣三兩千銀子招一羣亡命自成一夥,豈不更好?”
“你們這些無父無君的不孝畜生!”陳老人怒罵,舉杖便打。
大漢手一抄,撈住了杖一掀。
“砰!”陳老人摔倒在地。
大漢拍拍手,向外間走,一面説:“老頭子,你最好以趣些,少管咱們的閒事。在咱們打出天下之前死了,便沒福可享啦!”
兄妹倆出室而去,陳老人咬牙切齒地追出咒罵:“你們這些忤逆孽障,天雷怎不打你們?老天爺,報應他們啊……”
印-臉色冷厲,陰森森地説:“養兒女如斯,不如不養。此情此景,豈不令天下父母寒心?”
鄰居傳來輕微的叩擊聲,通知印-危機已過。
左婷就壁縫問道:“趙叔,你們那邊如何?”
趙奎的聲音傳來説:“一個逆子仗劍把守在咱們的房門外,咱們不想驚動他,目下已經撤走了。”
“趙叔,聽到這面的動靜麼?”
“聽到了,愚叔義憤填膺,幾乎忍不住要過去動手呢。逆子不死,大亂不止。”
印-接口道:“洞庭水賊插手,咱們仍有機會,請出外設法,透露些口風,讓二聖洲的人前來干預。”
“老大!一方的人已難應付,老弟你還想加上二聖洲的人,豈不更為棘手?”江百里惶然説。
印-卻輕鬆地笑道:“這叫做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哦!對,這就到外面走走。”
“逆子再來時,答應跟他們走,但不要答得太乾脆,以免引起他們的疑心。”印-再次叮嚀。
心中有了準備,應付自然綽有餘裕。
入暮時分逆子果然光臨,最後滿意地離去。
當晚,兩個不肖子與不孝女,輪流在門外把守,防止他們脱逃。
這一夜,印-睡得十分香甜。
左婷仍然放心不下,不時起牀探視。
一早,逆子前來催促登船。
為了拖延時刻,左婷不依,向逆子老二尖叫:“不,今天不能動身,傷勢沉重,移動了性命交關,須等兩天再説。”
老二怪眼一翻,揚刀説:“不行,太爺不能在此多留,今天非走不可。”
“不,他……”
“雷少堡信上説死活不論,你們要是不肯走,太爺就把你那漢子的腦袋砍下來帶走。”
左婷不讓步,冷笑道:“我這位郎君因傷勢過重,臉型已變。雷少堡主一代梟雄,疑心特大,要是認不出來,你豈不是有詐騙邀功之嫌?你吃得消?至於你的賞金將分文俱無。”
“這……”
左婷見對方意動,打鐵趁熱,搶着説:“緩一兩天走,對你並無損失,對不對?”
“不,夜長夢多……”
“急必憤事,古有明訓。這是你兄妹的千載難逢好機,不要錯過了。”
老二終於讓步,説:“好吧,明天再看看他有無起色。”
能拖儘量拖,一拖便是三天。
這天晚間,逆子老二前來提出最後警告,向四人兇狠地説:“明天好好準備動身上船,再賴着不走,太爺把你們全殺了,把腦袋用灰匣盛了帶走。”
這三天中,鎮上有了動靜。
一早,陳家的大門開處,首先大踏步出來了逆子老大,手握連鞘長劍威風凜凜。
接着是赤手空拳的趙奎和江百里,抬着臉色蒼白的印。
逆子老二挾了單刀,緊隨在後。
逆女仗劍押着捧了藥匣的左婷,寸步不離。
路旁草叢中青影乍現。兩名青衣大漢劍隱時後,攔住去路敞聲大笑,為首的人發話道:
“陳老大,留步。”
逆子老二一怔,粗眉一揚,説:“哦!原米是孟老九,少見少見,有何見教?”
孟老九哈哈狂笑,笑完説:“真人面前不説假話,兄弟向賢兄妹討個人情。”
“哦!你説吧。”
“請把這四位男女留下。”
逆子老二哼了一聲。怪叫道:“什麼?你要這四個男女?”
“是的,有何不妥麼?”
“哼!聽説你孟老九攀上了高枝兒……”
“令弟在二聖洲得意,雖算不了高枝兒,但總算差強人意,混得不錯。當然,比不上老兄稱孤道寡神氣。”
逆子老二傲然道:“你知道就好,你知道這幾個男女,是誰所要的人?”
“兄弟只知道,他們是二聖洲的佳客。”
“你老九膽子不小。”
“膽子小就不必在江湖上活現世。你陳老二兄妹隨鬧海夜叉在洞庭得意,馬坑鎮距洞庭遠着呢。江湖道義講的是井水不犯河水;陳老大,你是不是覺得,湖水搶吞了咱們的江水?”
逆子老二掃了兩人一眼,獰笑道:“假使説出所要的人是誰,你們便不敢嘴硬了。”
“真的?兄弟倒要聽聽,看嚇不嚇得死我孟老九?你就説吧。”
“西安天下第一堡雷家堡的雷少堡主。”逆子老二一字一吐地説,神氣萬分,得意洋洋。似乎雷少堡主四字,已抬高了他的身價。
孟老九嘻嘻笑,説:“抱歉,兄弟出道太晚,沒聽説過這號人物。”
“什麼?你……”
“兄弟只知道二聖洲乘風破浪鄭爺的名號。兄弟在鄭爺手下辦事,不管辦對與否,天掉下來有鄭爺頂着,不用兄弟耽心。”
陳老二見指出雷少堡主的名號唬不倒對方,便知不能善了,舉步逼進説:“看來咱們之間,必須決定誰是得主了。”
“對,半點不假。”孟老九傲然地説。
“憑你們兩塊料,陳大爺還沒將你們放在心上。”
孟老九仰天狂笑,舉手一揮説:“陳老二,你看誰來了?”
左、右、前三方,共站起十六名青衣人。
為首的人出現在前面,是個項門光光,留了一圈灰髮的人。尖頭尖嘴鷹勾鼻,小耳小眼山羊鬍,是屬於令人一見便難以忘懷的特殊人物。
“禿魚鷹範同!”逆子陳老大驚叫。
禿魚鷹咕咕笑,聲如鬼哭,笑完説:“陳老二,你們二兄妹乖乖自己下船滾蛋。”
“你……”
“你要老夫趕你走麼?”
陳老二一挺胸膛,咬牙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禿魚鷹,咱們劍上見真章。”
禿魚鷹怪笑道:“呵呵呵……想不到今天陳老大居然敢向我禿魚鷹遞劍,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陳老二冷笑道:“在下支持三五十招,並無困難。”
“三五十招以後呢?”禿魚鷹怪腔怪調地問。
“以後便用不着在下耽心了。”
“為何?”
“因為東湖頭領水蜈蚣便可起到了。”
屋角突傳出一陣刺耳狂笑,轉出一個怪眼如銀鈴,佩了蜈蚣鈎的中年人,郎聲道:“在下提前趕來了,用不着等三五十招之後啦!哈哈!禿魚鷹久違了,你好。”
禿魚鷹哈哈笑,説:“我好,還沒死。水蜈蚣,你只來了一個人?”
水蜈蚣舉手一揮,魚貫出現十個勁裝大漢,説:“數量相當,是吧?”
逆子老二膽氣一壯,大吼道:“殺!斃了這些下三濫的灰孫子。”
禿魚鷹口氣一軟,叫道:“水蜈蚣,咱們好好商量。”
水蜈蚣陰陰一笑也:“商量怎樣讓在下把人帶走麼?”
趙奎把握機會,大笑道:“禿魚鷹,乘風破浪叫你來請人,真是瞎了眼沒有知人之明。
你老了,回去吧,回去告訴乘風破浪,只要趙某一日不死,他休想睡一天太平大頭覺。”
陳老二回身,劍尖怒指着趙奎説:“你給我閉上你的臭嘴,這裏那有你説話的份?”
趙奎不為所動,冷笑道:“我説不説並無多少不同,反正你們雙方都要人,誰勝了咱們跟誰走,你怕什麼?”
禿魚鷹怒火上衝,點手叫:“水蜈蚣,咱們先分個高下,看誰是得主。”
水蜈蚣撤出蜈蚣鈎,冷笑道:“咱們確要分個高下,但並不能決定得主。不管在下是勝是負,人咱們必須帶走,在下作不了主。雷少堡主在武昌等候,人必須交到他手中。呔!”
喝聲中,揮鈎疾進,攔腰猛鈎,勢如雷霆。
禿魚鷹大喝一聲,沉劍疾進,“錚”一聲架偏了蜈蚣鈎,乘勢疾進採入,劍花驟吐,恍如電光一閃,鋒尖便迫近對方的胸口。
水蜈蚣一驚,扭身斜飄五尺,立還顏色回敬一鈎,反撲禿魚鷹的右膝。
兩人搭上手,便是一陣可怕的兇猛狂攻,雙方勢均力敵,各展所學生死相拼。
擔架已放在地上,印-突然大叫道:“哎唷!我的創口……”
江百里大喝道:“印老弟創口崩裂,誰也不能把他帶走。”
左婷勇敢地叫:“把人先抬進去,等他們決定後再説。”
逆女大妹伸手急攔,劍尖疾伸。
左婷一挺胸膛,冷笑道:“你要殺我,動手吧。”
逆子老二揮手低聲道:“大妹先把人抬進,以免被私梟們乘亂搶人,快!”
孟老九果然既然欲動,舉手一揮,帶了八個人向前急搶。
逆子陳老大也揮劍截出,大喝道:“動手,打發他們上路。”
殺聲震耳,雙方立即陷入混戰。
不久,禿魚鷹的人像潮水般退去。
水蜈蚣的人,也退入陳宅嚴加戒備。
路上,留下了六具屍體,有兩具是水蜈蚣的人。
第一次廝殺,誰也沒佔便宜。
一天中,雙方未再衝突。
禿魚鷹的人多,四周佈下天羅地網,但高手甚少,不敢輕舉妄動入宅搶人。
水蜈蚣在等侯,等候同伴趕來相助。
雙方在僵持。皆在等候援兵趕來聲援。
印-得其所哉,走下心神養傷等機會。
四人在室內秘密商量對策,門外有人把守,禁止他的外出,兵刃展行囊已全被抄走,唯一未被搜走的兵刃,是印-的青鋒錄。
這把神刃長僅八寸裹在傷巾內十分安全。
印-的看法是下行比上行安全得多,水寇們要將他們送往武昌,沿途大有希望,只要他不加反抗,水寇們便不會為難他。
但如果落在乘風破浪手中,後果要嚴重得多。也許乘風破浪也將他送交雷少堡主;但左婷與趙、江兩人,將是死路一條。
因此,他要求趙、江兩人,必要時可助水蜈蚣一臂之力,阻止禿魚鷹的人入侵,甚至不惜大開殺戒,以激怒雙方的人,以便從中取利。
情勢險惡,他必須殫精竭智以應付危難。
又拖了一天,當晚二聖洲來了幾位高手,告知禿魚鷹一羣人,乘風破浪在荊州有所耽擱,不久將加快趕來,無論如何。必須將人弄到手,決不可讓水寇們將人帶走,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三里初,全宅死寂。
四人已被安置在一間內房中。有兩個人嚴密看守,除了唯一的牀安頓印-之外,其他三人只好在壁角打地鋪,顯得極為擁擠。但他們仍然作了些必要的安排,隨時應付突如其來的變化。
房門拉開了,水蜈蚣當門而立,向身後的陳老人説:“帶了四個人,難逃對方的眼下,是麼?”
“是的,確是不便。”陳老人答。
“帶四個腦袋,便容易得多了。”
“對,方便得多。”
“那麼,咱們為何不把他們砍了?”
“一切由頭領作主。”陳老人恭敬地説。
印-在牀上接口道:“假使你把咱們砍了,乘風破浪不全力攻襲你們才怪。咱們活着,禿魚鷹有了一線希望,還不至於迫得那麼緊。咱們一死,他還有甚希望?必定一口怨氣沒處出,急怒攻心之下,肯饒過你們?”
水蜈蚣冷笑道:“大爺還沒將那些私梟放在眼下。”
印-怪笑道:“人多人強,他們的人不斷趕來,萬一他們放上一把火,你們守得住麼?
當然,有咱們在,他有所顧忌;咱們一死,放把火對他們並無損失。”
曉以利害,水蜈蚣不無顧忌。
江百里接口道:“多了咱們四個人,事急咱們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們肯將兵刃給我門,咱們可以擋上一陣。”
“你們會助太爺?”
“為何不能助你?”
“你們沒有相助的理由。”
江百里輕鬆地微笑,説:“咱們如果落在他們手中,至二聖洲僅需一天。在你們手中,至武昌卻是十天半月的事。即使是傻瓜笨蛋,也知道活十天半月,比活一天強得多。老鼠,這理由夠充分了吧?”
印-接口道:“你聰明一世,不會糊塗一時而把咱們砍了,因為你不願墊咱們的棺材底,你願麼?”
水蜈蚣回頭就走,一面説:“好好看住他們,以後再説。”
眾賊一走,印-籲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他説:“總算又渡過一關,好險。”
左婷心中仍然餘悸猶在,苦笑道:“必須擺脱他們的控制,不然危險極了。”
印-拍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啦!吉人天相,咱們希望未絕呢。”
門外,突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江百里將印-從牀上搬下,放在壁角,立即拆散木牀,每人取一根牀腳柱作為兵刃,正好當短棍使用。
“熄燈。”趙奎低叫。
左婷吹熄油燈,守在印-身旁。
不久,兵刃交擊聲震耳,叱喝聲清晰,不時傳出三兩聲淒厲的叫號。顯然,入侵的人為數不少。
不久,門了外喝聲傳到:“快説,真是藏在這裏麼?”
“就在裏面。”是另一人的聲音。
“上了綁麼?”
“不知道……啊……”
接着,“砰”一聲大震,門被踢倒了。
門本來就是虛掩着的,人影急撞而入。
門右的趙奎悄然一棍劈下,“噗”一聲劈破了入侵者的頭顱,被左面的江百里抓住拖至一旁。
第二個黑影站在門外,叫道:“等我亮火摺子……”
趙奎貼門先滑出,一棍斜抽。
“噗!”正中對方的耳門。
人尚未倒下,便被江百里拖入房內。
“先取兵刃。”趙奎低叫。
獲得兩把單刀,如虎添翼。
江百里將兩具屍體橫擱在門外,低聲道:“小心,又有人來了。”
共來了兩個人,急急地奔來,在前面的人叫:“老八,這裏有人侵入麼?”
趙奎伏在屍旁,掩往口叫:“哎……哎唷……”
人影奔到,急叫:“老八,老八……”
天太黑,廊下更黑。房內往外看,星光依稀尚可分辨景物,外面的人卻一無所見。
“哎呀!”最先奔來的人被死屍所絆,驚叫着向前一栽。
趙奎扭身就是一刀,斗大的頭顱與脖子分家。
江百里斜衝暴起,貼地切入一刀斜掠。
“喀喀!”後到的人影雙腳齊膝而折,人向前撲。
趙奎仍仰卧在地,刀尖上吐。“嚓!”正好刺入倒下的斷腳人影的胸口。
兩人合作無間,配合得恰到好處。悄然襲擊百發百中,來一個殺一個,不管對方是哪一方的人,反正來人必定是敵非友。
江百里低叫道:“咱們該走了,快!”
事先早準備停當,江百里用被巾背起印-,趙奎領先開路,左婷斷後,悄然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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