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興隆欣喜的轉身向前奔跑了幾步,縱身躍進水中逃命去了。
岸上弓矢一發,兩側船上的人也同時張開了弓箭,由此情形推斷,金永泰確實是計劃好了來的。
單面攻擊,童天罡只要守在船頭上,還能保得住箭不至於落在船上,如果由四面攻擊,童天罡防衞自身的安全之外就無法兼顧到船上。
金永泰只希望能把船上的童天罡及“棲鳳宮”的人逼下水去,只要他們落水,“金家堡”就等於勝利了。
四面齊攻,船板上、船篷上甚至連桅杆上,都開始中箭燃燒起來,但是,金永泰卻沒看到有“棲鳳宮”的人出來搶救。
烈火很快的從船尾向船頭蔓延過來,船頭上的金氏兄弟由於穴道被制,只有乾着急的份了。
童天罡仍然站在船頭上奮力掃揮着近身的帶火怒矢,由於四周火網熾密,童天罡也不敢冒然往岸上撲。
船開始往下沉,艙篷已完全被火舌吞沒了,熾熱的火舌薰得童天罡滿身是汗。
直到此時仍未見“棲鳳宮”的人出現,金永泰料定“火鳳凰”等人已不在船上了。
正當金永泰心中在猜測“棲鳳宮”的人的可能去向的時候,他東邊的弓箭手突然一陣大亂,同時聽到有人大叫:““棲鳳宮”的人上岸了。”
金永泰聞聲扭頭向東邊望去,幾乎在轉過頭去的同時,他看到了“火鳳凰”那身醒目的紅衣,接着又看到四散敗逃的“金家堡”的徒眾。
金永泰帶在身邊的全是些弓箭手,因為他得到的消息是“棲鳳宮”的人與童天罡在同條船上,因此,他才計劃一舉把他們消滅於湖上,根本沒做岸上搏擊的打算。
一個“火鳳凰”金永泰就沒取勝的把握,何況“火鳳凰”帶在身邊的個個都是頂尖的人物,處在這種人單勢孤的情況下,金水泰除了先退之外,別無他途。
岸上“金家堡”的徒眾見金永泰一逃,誰還敢留下,呼嘯聲中,剎那間逃得精光。
“火鳳凰”向湖面上望了一眼,見童天罡仍站在船頭上,遠遠望去,火好像已燒到童天罡背上了,心中一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紀松年脱口道:“宮主,我們射兩邊那些包圍的船,叫他們無暇攻擊。”
“火鳳凰”聞言猛一點頭,下令道:“用火攻。”
兩側那些“金家堡”的船,不防攻擊會來自岸上,等發現岸上火矢攻擊的目標轉向他們時,已經有不少的船起火燒着了,立時大亂起來。
童天罡劈下幾塊船頭的木板拋向湖中,飛身從船頭躍向湖中木板,當身子藉着拋出的木板墊腳再度拔起時,再拋下手中的第二塊,由於水面浮板不好借方,童天罡用了十二塊木板才渡過四五十丈的水路,登上“君山”。
“火鳳凰”急步迎上來道:“你沒傷着吧?”
童天罡揮袖拭着汗道:“再多耽誤片刻,我就被火吞沒了,多謝你呀。”
“火鳳凰”笑道:“別謝我,這個“圍魏救趙”的計謀是紀松年想出來的。”
童天罡轉向紀松年道:“多謝紀莊主了。”
紀松年謙卑的道:“不敢當,不敢當,要不是咱們宮主心慌意亂,哪還用得着紀松年多嘴。”
紀松年這番話本來是要表示“火鳳凰”智慧遠在自己之上,卻沒想到把“火鳳凰”當時的心境全表露出來了。
嬌靨泛上一片紅霞,“火鳳凰”急忙岔開話題:“咱們這就進“金家堡”嗎?”
童天罡點頭道:“好,不知咱們的人中,有沒有知道“金家堡”是在什麼地方?”
“金家堡”在“君山”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只是,沒有受過金永泰邀請的人,誰也進不了金家堡。”
童天罡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全都被問住了。
“火鳳凰”見狀道:“既沒人知道“金家堡”的所在地,我們只好找人問問了。”
除此之外,的確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童天罡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咱們走。”
眾人剛要動身,右側三十丈外突然響起桑天樵的聲音道:“宮主,請走這邊吧。”
漫漫蘆葦,廣如一片草海,要不是桑天樵提氣站在葦葉上,還真找不到方位呢。
商無華與歐陽滔仍與桑天樵在一起,“火鳳凰”一到就便問:“你們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
商無華忙道:“幸不辱命。”
雖然是在回答“火鳳凰”,眼睛卻望着童天罡,童天罡的目光則望向桑天樵。
“南霸”桑天樵忙補充道:“進行得意外順利。”
童天罡目光一凝道:“意外順利?”
桑天樵道:“金永泰顯然以為咱們就算能夠登上“君山”,也一定得先闖過他水上的截擊,所以,“金家堡”的大部份人手都調到湖邊來了。”
“火鳳凰”道:“總不會連個守門的都沒有吧?”
桑天樵道:“有守堡門的。”
柳眉一皺,“火鳳凰”道:“那你們是怎麼進去的?”
商無華接口道:“用買路錢買進去的。”
“火鳳凰”道:“能買得通?”
商無華道:“在往日,不要説“金家堡”的人,就是在湖上討生活的平常百姓也沒人敢做半點兒犯金永泰忌諱的事,可是,現在不同了,自從向晨旭與於瑞年敗走的消息傳開後,“金家堡”的徒眾已然是人人自危了,能撈點錢走路,誰不願意呢?”
“火鳳凰”立即道:“那兩個守門的走了沒有?”
桑天樵道:“他們答應留在那裏接應。”
“火鳳凰”道:“會不會溜掉呢?”
桑天樵道:“不會,因為事成之後,他們還可以到商無華那邊各領五百兩銀子。”
童天罡着了商無華一眼,“商無華,你費心了。”
商無華忙道:“只要童令主高興,小老兒再多費心思也是心甘情願的。”
童天罡笑笑道:“商無華,我替你解開受制的穴道吧?”
故作大方的聳聳肩,商無華道:“令主,急也不急在一時,還是等破了“金家堡”之後再説吧。”
童天罡點頭道:“也好。”
話落轉向歐陽滔道:““翠竹樓”在堡內什麼地方,江暮帆是不是真在那裏?”
驅陽滔肯定的點頭道:“確實在那裏,“翠竹樓”在堡內的最北端的一處竹林內,距離“金家堡”的大廳足足有百十丈遠。”
商無華補充道:“那裏沒有機關埋伏。”
童天罡的目光轉向“火鳳凰”,道:“咱們先進“翠竹樓”。”
“火鳳凰”道:“你擔心他們再-我三叔做人質要脅“棲鳳宮”?”
童天罡道:“金永泰的確會這麼做,而且一定有效。”
“火鳳凰”沉默片刻道:“那就先進“翠竹樓”吧。”
金錢的魔力的確很大,那兩個把大門的“金家堡”的漢子仍守在原處,金永泰沒增加守衞人手,不是來不及吩咐,而是自知這些人抵擋不住,把全部取勝的希望寄託於機關埋伏上,因此,童天罡等人沒受到任何阻擋便進了“翠竹樓”前的那片荒蕪的空地。
竹林是片大竹林,樓卻是座破樓,除了“金家堡”的人以外,任誰也想不到金碧輝煌的金家堡會有這等殘破的住處。
小樓前的破廊檐下,“九州一鞭”仇如海面對着童天罡等人,安詳的在一把破舊不堪的竹椅上,塵封已久的長鞭猶如一條冬眠的黑蛇般的盤放在他腳前的地板上。
人,加鞭一樣,也像塵封了一般,遲緩而落寂。
舉起枯瘦的手,仇如海向腦後撩掠一下散落額前的白髮,然後抬起微向前傾的臉,掃了空地上的眾人一眼。
“你們找錯地方了。”
童天罡平和的道:“這裏是“金家堡”的“翠竹樓”。”
仇如海淡漠的道:““翠竹樓”是在“金家堡”,但是,“翠竹樓”並不代表“金家堡”。”
童天罡點點頭道:“在下請教仇總管,“翠竹樓”裏可有個江暮帆?”
仇如海點頭道:“有。”
童天罡道:“是金永泰送他來的?”
仇如海道:“是。”
童天罡道:“尊駕怎麼説“翠竹樓”與“金家堡”無關呢?”
仇如海淡漠道:“江暮帆是金永泰送給二夫人的,“翠竹樓”沒替他看守人質。”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二夫人要江暮帆何用呢?”
仇如海道:“金永泰説只要有江暮帆這個人質在“翠竹樓”,童天罡與“樓鳳宮”就不敢犯“翠竹樓”,二夫人相信金永泰是在盡孝。”
童天罡道:“那尊駕以為呢?”
仇如海冷冷的道:“天底下沒有主聽僕命行事的道理。”
童天罡道:“可否勞大駕入內稟報一聲,我等想見見二夫人。”
慢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仇如海拾起地上的長鞭,淡漠的道:“各位如果能過得了老夫這一關,二夫人自然會出來見各位。”
童天罡道:“尊駕有把握守得住?”
仇如海道:“沒有把握,只是克盡職責。”
“火鳳凰”道:“通報一聲,尊駕不就可以免去這一場沒把握的拼鬥了嗎?”
仇如海搖頭道:“免不了。”
的確免不了,因為,柴門開處,江暮帆正押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夫人站在那裏。
“火鳳凰”睹狀一怔,“三叔,你……”
深陷的雙目中,掠過一絲訝異的光芒,“毒劍天尊”上下打量了“火鳳凰”一陣,陰冷的笑着:“你的命可真大呀,哼哼!”
“火鳳凰”強自壓制着心中的委屈,盡量把聲音放平和,目注江暮帆道:“三叔,放開老夫人跟侄女走吧。”
“走?”
“毒劍天-”江暮帆突然揚聲大笑道:“哈……走,往哪裏走?黃泉地嶽?”
“火鳳凰”耐着性子道:“三叔,沒人會傷你,這是你回頭的最後機會了,三叔,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江暮帆頑強的冷笑道:“我的好侄女,跟三叔玩心機、弄手段,你還太嫩了,當年三叔縱橫扛湖,名動天下的時候,你都還沒趕到你娘肚子裏呢。”
“火鳳凰”粉臉一紅,怨聲道:“三叔,你……”
江暮帆老臉突然一沉。
“不要叫我三叔,你我叔侄之情早已不存在了。”
話落突然轉向“九州一鞭”仇如海冷冷的説道:“仇如海,聽説打從老堡主被他兒子謀害之後,你就一直忠心不二的守着這個主母以及這個最不得金永泰歡心的小孫子,現在是你表示忠心的時候了。”
老婆婆冷靜的道:“如海,不能聽他的,你已經守了我這麼多年了,現在,是你離開的時候了,你也是兒孫滿堂的人,“君山”金家氣數已盡,你即便留下來,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去吧,今天的事……”
江暮帆怒吼道:“住口。”
老婆婆冷漠的道:“江老三,你雖然已是發白如銀,在我眼中,你仍然是個孩子,老身要不是為了慕仁這孩子,早就離開這個污濁世界了,老身還怕死嗎?”
江暮帆-她投辦法,只有轉向仇如海發狠:“仇如海,我命令你現在就下手。”
“九州一鞭”仇如海馴服的移步向童天罡等人走過來。
老婆婆急聲道:“如海,你一動手老身立刻嚼舌自盡。”
江暮帆伸手點了老婆子的軟穴,沉聲道:“仇如海,我已經點了她的軟穴,她死不了,動手。”
塵封多年的長鞭輕輕抖動了一下,雖然是個小小的動作,那條原本無生命的黑色長鞭,立刻就成了一條有靈性的靈蛇了。
戰鬥雖非仇如海所願,但仇如海必須捨命一拼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童天罡向前迎上去。
仇如海首先發動了攻勢,他是抱定捐軀報主的決心而來的,而且,由向、於倆人的敗跡他也自知決無勝算,因此,一上手便是拼命的打法。
長鞭起處,猶如一條怒海蛟龍,抽、掃、卷、點指的部位全是童天罡身上致命的要害。而“九州一鞭”的綽號不是自封的。
仇如海原本就是個中好手,拼命中的仇如海更如一隻拼命的狂獅。
童天罡在鞭影中飛躍騰挪,“天煞令”雖已出鞘,但卻由於近不了仇如海身邊而無法使用,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童天罡不忍心殺害仇如海。
江暮帆看得出童天罡不忍心殺仇如海,在這些人之中,他也相信唯一不會放過他的就是童天罡,因此,他也在等機會。
童天罡有好幾次被仇如海逼到廊檐下的柴門前,但只是一墊腳便跳開了,江暮帆需要的是十-十穩的一擊。
因此,每一次滑走的機會都令他懊惱、焦急,因為,如果童天罡一旦改變主意要置仇如海於死地,他就沒有活命的希望了。
當童天罡第七次被逼上廊檐下的時候,仇如海的鞭梢劃破了童天罡左胸口的衣服,這一次也距離柴門最近。江暮帆相信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當仇如海如影附形的躍近攻擊時,江暮帆也發動了突襲。
童天罡也在等這個機會。
“地煞令”插進了江暮帆的心窩,橫掃而至約長鞭則抽在童天罡腰上。
童天罡橫飛出一丈多,江暮帆則雙手抱住胸口倒在地板上。
“火鳳凰”的劍抵在仇如海的胸口,仇如海平靜的丟掉了手中的長鞭。
一切仍歸於寂靜,急劇的轉變令人不易接受。
坦然看看面前這張麗絕人寰卻帶着濃濃寒霜的臉兒,仇如海平和的道:“小姑娘,殺了我吧,老夫是該殺。”
“火鳳凰”的手臂在發抖,劍卻沒有因為發抖而停止向前送。
童天罡翻身坐在地上,淡淡的道:“放了他吧。”
“火鳳凰”轉臉向着童天罡,表情極其複雜。
童天罡站起身來,沉甸甸的道:“江湖上忠肝義膽的人雖然很多,但與邪惡的人比起來畢竟太少了。”
“火鳳凰”撤回劍來,然後移蓮步走向垂死的江暮帆。
仇如海-向童天罡,通:“老夫是“金家堡”的人。”
童天罡道:“我知道。”
仇如海道:“金永泰還有個小孫子在這裏,你打算怎麼處置?”
童天罡道:“如果童某打算斬草除根,就不會放過尊駕了。”
仇如海道:“老夫是“金家堡”的老僕,他現在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日後如果想學,我會教他,甚至另訪名師。”
童天罡道:“我知道。”
仇如海轉身走到柴門前老婆婆身邊,突然又轉向童天罡道:“我會把今天的情形以及你的話全告訴他。”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我知道尊駕一定會這麼做。”
俯身托起老婆婆,仇如海走進屋裏,同時掩上柴門。
像條離水的魚,江暮帆嘴巴張得大大的,但卻説不出一句話來。那雙失去了光芒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的“火鳳凰”,然後緩慢的抬起左手,指指左腰的腰帶。
順着江暮帆的手勢,“火鳳凰”在他腰間找到一張紙箋,由這張形同遺書的紙箋,“火鳳凰”知道江暮帆早已料知他可能有的下場了。
看完紙箋後,“火鳳凰”道:“你還有兩個兒子?”
江暮帆急忙點點頭。
“火鳳凰”道:“你不帶他們回“棲鳳宮”,是怕江家一旦後繼有人而處置你?”
江暮帆又點了一下頭。
“火鳳凰”長嘆了一聲道:“我會按照你寫的地方找到他們,然後,我還要把他們接回宮去。”
江暮帆點點頭,目光中仍有乞求之色。
“火鳳凰”想了想道:“我會善待並培植他們,江家的門户,日後仍屬江象的。”
如釋重擔般的長長的喘了口大氣,江暮帆緩慢的閉上雙目,垂下的眼皮,擠下兩顆豆大的淚珠。
※※※※※※
當“金家堡”的人發現他們視為銅牆鐵壁無人闖得進來的機關埋伏全都失去阻敵的功效的時候,原先同仇敵愾的氣焰立時化為烏有,猶如一羣站在薄冰上的烏合之眾,人人自顧,一片紛亂。
金氏兄弟相繼死於“火鳳凰”與桑天樵手中之後,“金家堡”的徒眾開始向外衝,有不少人搬箱、荷袋的往外逃,好像都想撈點兒金家的財物,樹倒猢猻散,片刻之差,形同兩個世界了。
金永泰只與眾人打了個照面,便退進廳內。
當童天罡一行穿廳進入後院之時,金永泰已率領家人進了裝設機關埋伏的“藏珍樓”,並且緊閉了樓門。
“藏珍樓”高有五層,金永泰站在最高層的欄杆上,向下望着童天罡叫道:“童天罡,老夫今天雖然栽在你這個小輩手裏,你也休想達到手刃親仇的心願。”
童天罡冷冷的道:“尊駕以為這座樓能擋得住童某?”
金永泰鐵青着臉道:“老夫在門下堆有硝石,不信你向內沖沖看。”
童天罡冷冷的道:“童某相信尊駕確實會如此做。”
微微一怔,金永泰道:“你打算跟老夫這麼耗下去麼?”
童天罡冷冷道:“童某沒有這麼閒的工夫,因為,尊駕這座樓不是磚石建造的,而是木造的。”
金永泰老臉立時一變道:“放火?”
“是的。”
童天罡冷冰冰的道:“金永泰,放火照樣能殺得了尊駕,與童某手刃親仇沒有什麼兩樣。”
金永泰怔忡良久,怒視着童天罡:“童天罡,老夫這座樓內,除了老夫的妻妾兒媳之外,尚有許多丫環、婆子,放火燒樓你不怕令天下同道齒冷?”
童天罡冷冷的道:“尊駕是在要脅童某?”
金永泰冷聲道:“老夫説的是實情。”
童天罡冷聲道:“金永泰,有道是好漢做事好漢當,尊駕當年既然有那種勇氣向童家下手,今天就該有勇氣自己獨挑。”
金永泰冷聲道:“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老夫不上當。”
童天罡道:“童某自己與尊駕比高下。”
金永泰冷笑道:“童天罡,你騙不了老夫。”
臉色一寒,童天罡冰冷的道:“金永泰,童某再奉告尊駕最後一次,童某要的是尊駕的一顆人頭,不要連累她們。”
金永泰冷哼了一聲,“童小兒,任你舌燦蓮花,老夫也不上你的當。”
點點頭,童天罡道:“很好,童某就燒給你看。”
商無華倒還真怕金永泰死不了,聞言忙道:“令主,我知道金家哪裏有油。”
童天罡道:“勞駕。”
金永泰破口大罵了起來:“商無華,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老賊,老夫死後化成鬼,第一個先找你。”
商無華抬頭道:“堡主,你不死,小老兒這一輩子都活不安穩,實在對不住。”
話落,轉身就走。
“火鳳凰”又叫歐陽滔與紀松年去幫着商無華抬油。
三大桶油分別澆在“藏珍樓”的板牆上之後,童天罡晃燃了火折,至此,金永泰才算完全沒轍了。
怒吼一聲,金永泰抽身躲進樓內,接着樓內開始有婦女、丫頭、婆子,從高廊上往下跳的慘呼哀號,一片淒厲慘景。
“火鳳凰”不安的道:“她們好像都不會武功,看樣子,金永泰是要自焚了。”
童天罡道:“接住她們吧,但要留神有詐。”
“火鳳凰”也正有此意,聞言親率“棲鳳宮”的人在下面接應跳下來的人,一時之間,亂成一片。
一聲轟然大響,樓門炸得粉碎,木樓立時由底層猛烈的燃燒起來。
在樓門炸開的同時,金永泰乘亂溜出了“金家堡”。
※※※※※※
急如喪家犬、漏網魚,金永泰邊跑邊回頭,惶惶然的奔到湖邊,此地離“金家堡”少説也有半里地。
湖邊停靠着一艘長有十多丈的雙桅快船,這種形式的船,金永泰有五艘,這是其中最小的一艘,其他四艘仍停在金家堡後的港灣內。
金永泰飛身躍上船頭,水師總管“金背蛟”徐謙已恭迎在那裏了。
兩腳剛站實,金水泰立即道:“東西全搬到了沒有?”
“金背蛟”徐謙忙回道:“稟堡主,全送到了,一共二十一箱。”
金永泰沉聲道:“開船。”
船上的水手原本就已奉令戒備好了。
徐謙揮刀斬斷系船的繩索,一聲令下,雙桅船立時快速的向湖中馳去,直到船離岸六十多丈之後,金永泰才慢慢平靜下來,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好險。”
徐謙忙道:“是呀,屬下聽搬東西上船的堡丁説堡主被困在“藏珍樓”內,正替堡主擔心着呢。”
金永泰冷笑一聲道:“老夫的確進了“藏珍樓”,不過,不是被困,而是故意造成被困之勢而已。”
徐謙一怔道:“那堡主是怎麼出來的呢?”
金永泰得意的大笑道:“有道是,狡兔三窟,僅免一死,老夫“藏珍樓”內另有一條進出的秘道。”
徐謙道:“聽説堡主連同家屬全都帶進去了,怎麼不見她們與堡主同來?”
金永泰道:“童天罡年紀雖然不大,但卻狡詐如鬼,老夫之所以要帶家人進去,就是要取信於他,老夫如果連他們一起帶來,那老夫的計劃豈不全完了。”
徐謙一怔道:“那夫人她們……”
金永泰坦然的道:“她們在樓下起火時,自然會從二樓或三樓的窗口往外跳,童天罡這些人平日全都是以俠義自居之輩,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這些不會武功的人被摔死,而且,經他們這麼奮不顧身的往外一跳,更能使童天罡等人相信老夫確實已被炸死在樓上,絕無倖免了。”
徐謙擔心的道:“要是童天罡他們不伸援手呢?”
金永泰不加考慮的脱口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那是他們命該如此了。”
徐謙臉色微微一變,茫茫然的“嗯”了兩聲。
金永泰機警的補充道:“當然,這筆帳老夫一定會討回來。”
徐謙也很機警的改口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金永泰伸手拍拍徐謙的肩胛道:“這話有理,徐謙,老夫身邊只要有你在,洞庭這片水域,日後仍是咱們爺兒們的。”
徐謙笑道:“全靠堡主賞識與栽培了。”
金永泰大笑道:“哈哈……你我兄弟談什麼賞識與栽培,那不是太見外了嗎?”
至近者莫若妻子,金永泰能置自己妻妾的生死與不顧,徐謙不能不多加小心,因此他不敢過份拒絕金永泰,唯唯虛應了一聲,忙轉變話題道:“堡主,開往何處?”
金永泰心中暗自冷笑一聲,道:“進揚子江。”
徐謙道:“順江而下?”
金永泰想都沒想,點頭道:“對,順江而下。”
徐謙已看出金永泰言不由心,他故作不知的問道:“堡主一夜勞頓,要不要先進艙歇一下?”
金永泰道:“你也進來休息一下吧。”
徐謙忙推辭道:“屬下得……”
金永泰搶口道:“這些人全是在洞庭長大的,只要吩咐他們怎麼走就行了,你跟我來,我還有工作與你商量。”
心頭一震,徐謙只得硬着頭皮應了聲是,吩咐好水手,與金永泰並肩走進艙內了。
徐謙左腳剛踏進艙門,“氣海穴”上已被金永泰重重點了一指,一跤跌在地板上。
從容的從徐謙身上跨過去,金永泰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目注六尺外的徐謙道:“徐謙,你不該懷疑我的?”
咬緊牙齒,徐謙盤坐在地板上,抬頭望着金永泰,眼光中滿含憤怒道:“怎麼不乾脆殺了我?”
金永泰淡淡的道:“還不到殺你的時候。”
徐謙冷笑道:“怕水手們背叛你?”
金永泰點頭道:“不錯,你相當聰明,因此,你一定知道怎麼合作活命機會會比較大,當然,你也可能不合作。”
一陣辛酸,徐謙幾乎掉下淚來。
他長嘆一聲道:“螞蟻尚且貪生,我別無選擇。”
金永泰笑道:“起來,對面坐,在他們的眼中,我待你且猶如手足啊,對嗎,你説對嗎,哈哈……”
忍着痛,徐謙馴服的起身走到金永泰對面的桌邊坐下來。
金永泰轉身面向着徐謙,原本還想再威脅一番,突然發現桌面上多了一把劍,一把他非常熟悉的劍。
豁然站了起來,金永泰雙眼發直的盯着桌上的劍,驚駭萬狀。
““天煞令”?”
從慌亂中閃進腦海的頭一個念頭使金永泰飛身衝向艙門,到了門口,他又停下來,人回頭向艙內直望了一眼。
他發現凌亂的大小箱已把船艙的另一個出口全塞住了,顯然是有人不希望他走這道門似的。
急速退回到艙內,直到背抵住那堆箱子,金永泰才壓住了聲音盤問道:“徐謙,有沒有非本堡的人上船?”
徐謙茫然的道:“沒……沒有呀!”
目凝殺機,金永泰道:“你敢騙我?”
“金永泰,我就在你後面。”
童天罡的聲音,發聲處確實就在金永泰身後。
腿一軟,金永泰幾乎軟跌下來。
“向前走兩步,金永泰,你沒機會,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茫然的向前走了兩步,當金永泰站定腳步的時候,童天罡已躍身擋在他前面五尺的地方了。
星眸中凝着冷芒,童天罡道:“金永泰,在水上,你比我強,因此,童某不得不在此等你。”
心緒乎和了許多,金永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半晌,他才道:“童天罡,你很瞭解老夫。”
童天罡冷冷的道:“尊駕過獎了,論心術,尊駕的確堪稱狡兔,要不是尊駕至死不捨得錢財,童某絕找不到你這第三窟。”
金永泰一呆,道:“有人向你告密?”
童天罡冷冷的道:“告密的就是尊駕自己,金永泰,在洞庭百里內,二歲孩童都知道金堡主的威風,有道是,虎瘦雄威在,在你金永泰沒斷氣之前,就有金家堡的徒眾搶金堡主的財物,乍看起來,是個趁火打劫的局面,骨子裏則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怪事,你説是嗎?金堡主。”
金永泰心中暗自一嘆道:“你就是跟着他們來的?”
童天罡道:“童某還替你扛了一箱來。”
金永泰頹然長嘆了一聲道:“童天罡,老夫認輸了。”
童天罡冷酷的道:“尊駕一直想據為己有的天煞令。童某已經放在桌子上了,怎麼做,尊駕清楚。”
猶豫半晌,金永泰終於移步走到桌前,抓起“天煞令”,然後抽劍在手,雙目盯着冷芒閃射的劍鋒道:“老夫功敗垂成,落得如此下場,死有未甘。”
話落猛然舉劍向頭上橫抹過去。
劍到頸邊,身子突然一側,“天煞令”從他項下直射出去,閃電奔向童天罡心口,動作乾淨俐落,毫不牽強。
金永泰雖然預料童天罡不會對他這樣一個完全泄氣的老人預作防備,但為了萬全之計,在“天煞令”脱手飛射向童天罡的同時,他仍然全力飛身撲向右側的窗户。
雙掌向頭上一舉,剛想躍身撞向木窗時,一道寒光突如其來的攔遮在前,向前一躍,白光勢必要從腋下側穿過去。
在金永泰煞住前衞之勢的同時,白芒“嘟”的一聲插入窗框中,直沒入柄。
“金永泰,童某一直相信你是隻狡兔。”
聲音就起在金永泰身後四尺之內。
至此,金永泰完全泄氣了。
停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金永泰終於開口道:“童天罡,你比老夫想像中的要陰沉得多。”
童天罡冷漠的道:“不管尊駕是恭維還是嘲笑都與尊駕的命運無關了。”
金永泰長嘆一聲道:“老夫知道。”
話落移步走向窗前,伸手握住插入窗框中的“天煞令”。
然後才慢慢的拔出來,儘管他表現得像個提得起,放得下的江湖英豪,他的手仍在顫抖着:“這是開始?”
童天罡冷漠的道:“尊駕説呢?”
金永泰搖頭道:“老夫不想説什麼,除非……”
童天罡冷冷的道:“金永泰,對尊駕而言,“除非”二字,早已派不上用場了。”
金永泰點了點頭。
把鋒利的劍往自己的脖子上架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金永泰還是架上去了,金永泰終究是個見過場面的人,因此,他知道怎麼處理別無選擇的事情。
鮮血隨着從頸上拖開的“天煞令”噴射在金永泰面對着的窗上,“鐵血君山”金永泰終於用鐵與血抹去了綽號與名聲,也用鐵與血償清了他用鐵與血換來的一身債務,浩瀚的洞庭也暫時失去跺腳足以興起濤天波浪的魔王。
童天罡走過去從金永泰手中-回“天煞令”,歸劍入鞘,然後轉向徐謙:“尊駕能不能送-某一裎?”
徐謙目注童天罡逋:“然後呢?”
童天罡道:“各走各的路。”
徐謙道:“老夫已是個殘廢人了。”
童天罡向他身後堆放的那些箱子望了一眼道:“尊駕要多少?”
徐謙道:“連同船上的二十名水手,老夫要兩箱。”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如果尊駕能替童某辦一件事,尊駕連同船上的水手可以多-一倍,如何?”
徐謙在童天罡臉上打量了一陣道:“請令主吩咐。”
“送童某到對岸之後,把東西交給仍在“金家堡”的“棲鳳宮”宮主“火鳳凰”,她知道怎麼處理這些東西。”
徐謙一怔道:“那令主你……”
童天罡道:“童某殺金永泰不是想發橫財。”
着實出乎徐謙意料之外,出了一陣子神,才斷然決定。
徐謙道:“衝着您這一句話,徐謙沒有理由再多收一倍,我會當面與“棲鳳宮”宮王開箱驗清,我只取最少的兩箱。”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尊駕最好多想想,等到了地頭再説也可以。”
徐謙堅決的道:“童令主,徐謙雖不敢以君子自居,但生平從未出言而又反悔過,令主,我在什麼地方向您覆命?”
童天罡笑笑道:“不用覆命。”
徐謙道:“令主不怕……”
童天罡笑道:“尊駕是江湖人,江湖人不可能不知道江湖上的那股無形的枷鎖。”
徐謙緩緩的點了點頭。
因為,金永泰就是死於這付枷鎖下的實例。
※※※※※※
雙桅快船迎着偏西豔陽破浪向岳陽的方向飛馳着,背倚在近船頭方向的桅杆上,商無華望着徐謙。
“徐老大,你真不知道童令主到哪裏去了?”
徐謙聳聳肩道:“商莊主,你看着兄弟我夠資格盤問童令主的去向嗎?”
話落又道:“不過,童令主要我轉告你他沒有點你什麼穴道的話倒是真的。”
商無華無奈的説道:“我知道是真的,我想見他是……是……”
站在船舷上-望着湖水的“火鳳凰”突然轉過嬌軀來道:“商無華,我知道你想叮嚀他什麼。”
商無華心頭一震。
他忙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小老兒只是覺得朋友一場,竟然連個地主之誼都沒盡到就讓他走了,心裏不是滋味。”
“火鳳凰”笑道:“商大俠,我也會點人穴道,而且是真的,商大俠要不要也對本宮盡點兒地主之誼?”
“火鳳凰”的話中之意只有商無華心裏清楚,不由急出一身冷汗。
“宮主,你……”
“火鳳凰”笑道:“當然,如果商大俠有什麼不方便,本宮也不敢勉強,更不會真個-點穴來威脅你,而且,我自信也具有像童天罡一樣的替朋友保守……”
商無華老臉立時變色,忙搶口道:“宮主言重了,貴宮的人如肯光臨寒舍,小老兒歡迎還來不及呢,怎肯推拒呢?”
“火鳳凰”在笑,沒有開口。
猜不透“火鳳凰”笑的含意。
商無華焦慮的補充一句道:“其實在小老兒心目中,宮主您與童令主沒任何差別,小老兒怎麼待童令主也同樣的會那麼待宮主您的。”
“火鳳凰”聞言不得不表現出欣喜的樣子。
“南霸”桑天樵插嘴岔開話題道:“宮主,此間的事已經結束了,咱們……”
“火鳳凰”道:“先去把我三叔的兩個孩子找回來。”
“南霸”桑天樵追問道:“然後呢?”
“火鳳凰”漫聲道:“先完成這件事之後再説,只要“棲鳳宮”後繼有人,以後的事有充分的時日可以去從長計議。”
目光從“火鳳凰”嬌豔的臉上轉向茫茫湖面。
“南霸”桑天樵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道:“後繼有人,確實是件可喜之事,我是想得太遠了。”
豔陽偏斜的角度更大了,湖波反射着日光,反射的日光映在“火鳳凰”花樣的嬌靨上,“火鳳凰”的美目正遙望着無限的天際,似乎已忘了身在船中,人在湖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