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雲還在轉動眼珠尋找逃跑的路線,向瓦牙已經嘶啞地吼了一嗓子,揮舞著他的長劍,衝著最近的一名騎兵迎了上去。那匹馬沒有收住腳步,歪斜著腳步斜刺裡跳了開去,劍在火下閃著光。風行雲聽到了一聲響亮的撞擊聲。血像珊瑚一樣從馬腹下的傷口中噴湧而出。另一名騎兵拉馬打起了轉,他在馬背上憤怒地呼喝著,轉動手腕,銳利的光芒在他手上顯現。他拉起馬頭,跳過被摔落在地的第一名武士,朝向瓦牙撲去。
向瓦牙奮力揮舞著那把死亡沼澤中撿來的長劍,他的胸中洶湧著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力量,可怕的憤怒像火山熔岩一樣衝上頭部,讓他對死亡,對鋼鐵,或是跳動的馬,兇狠的武士,或是一切都無畏無懼,他覺得此刻手中的長劍在他手上跳動,輕盈得像沒有重量一樣。嚓地一聲輕響,那個蠻族人手中的彎刀斷成了兩截,刀頭直飛入藍熒熒的夜空之中。
馬暴烈地撅著蹄子,把座上的蠻族人抖動得像團面口袋。他使勁地夾住馬,走到了空地邊緣,在那兒,火光能夠映紅他的臉半和邊肩膀。他在那兒不相信地瞪著自己的肚子,鮮血像一道彩虹,正潺潺地從那兒噴射出來。
向瓦牙緊緊地捏著他的劍。一種低低的埋藏在野獸嗓底的怒吼聲迴盪在黑暗的空地上,他不知道那是從他的劍還是從他的喉嚨中發出來的。
風行雲驚魂未定地想起那第三名騎士,他回頭看去,那個林木掩映的通道里黑黝黝的,不時讓被風撩起的大火晃亮。裡面根本就沒有黑馬和騎士,彷彿從來就沒有過人在那出現過一樣。而向瓦牙根本就沒有注意那個通道,實際上在任何時候,他都沒有在那看到過什麼。
風行雲望著地上蜷曲的死屍發呆,當鮮血從身上流盡以後,當黝黑的皮膚蒼白起來以後,他們看上去和自己並沒什麼不同。從馬上掉落讓這些蠻族人顯得格外矮小,他們趴伏在泥土之中,看上去不像兇惡的敵人,倒像是堆殘破的木偶。
我們殺了人了。他說,中了魔一般盯著一名蠻族人左肋下被戰劍割開的巨大傷口。巨大的樹幹冒著火焰從高處墜下,天空被打開了,許多星星在流動。
在以後的無窮歲月裡,有無數人的鮮血染紅過他的手,無數失去姓名的身軀被他踏過。然而這具屍體上的巨口,將會在他心裡一直低聲哀號,一直流淌著鮮血。我們殺了人。風行雲說。
那又怎麼樣。向瓦牙嘶啞著嗓子回答,血從他的手上滴在枯焦的土地上。他的眼珠通紅,像是漆黑的夜中野獸心底燃起的不可撲滅的念頭。
風行雲突然起了種感覺,他覺得向瓦牙變了很多。這種變化甚至在更早的時候就顯露了出來。那是從林子中開始的,從找到那把劍開始,從那時侯起,瓦牙的手始終都沒有離開過劍柄。那把劍彷彿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他變得憤怒,暴躁,衝動,決不退縮。
瓦牙,你累嗎?風行雲說,伸手去碰他的手,把你的劍放下吧。你需要休息一下。別碰它。向瓦牙咆哮了起來,他撥開了他的手,力氣是這麼地大,以至於風行雲打了個趔趄。
瓦牙,你怎麼了?風行雲後退了一步,把手抱在胸前。
向瓦牙的眼睛在黑暗中閃了閃,那可能是一絲抱歉的神色。他把劍插在地上,突然蹲下身,抱著頭喊道:我受不了他們這樣對我的羊。我受不了。他洶湧地哭出了聲來,鼻涕和眼淚在大花臉又抹出了一道道的骯髒痕跡。他張開手給風行雲看,風行雲看到他的手掌中深深地映著一個火焰的符號,像烙鐵烙在掌心中一樣。他們起先都沒有注意到,劍柄上確實有這麼一個銘刻,使勁地握住劍柄,這個紋記就會深深地印在掌心。
殺戮的大門已經打開了,就沒有辦法再把它掩上。
一小隊騎兵的蹄聲就在幾十步外響起,它們如同密集的雨腳,被風吹成一線,漸行漸遠,連綿而過那些熊熊燃燒的樹屋,被遺棄的灌木隱映的性口棚,沒心沒肺地流淌著的一葦溪,直向遠處而去。向瓦牙像聽到信號一樣一躍而起,他伸手拔出了插在泥土中的劍。
瓦牙?風行雲不相信地喊道,看著他衝到一匹剛剛失去主人的戰馬前,伸手拉住它的嚼子,你不要去追他們,你瘋了嗎?你沒聽見嗎?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你別去了。我不信。我不信。向瓦牙喊到,舉著他的劍,跳上了馬。馬彷彿也被劍的重量壓跨了,在他的屁股下垂頭喪氣地倒騰著腳步。向瓦牙看都沒看風行雲一眼,縱馬直衝了出去。
風行雲懊惱地嘿了一聲,轉頭看見另一匹馬拖著長長的韁繩,正在空地的邊緣遊蕩。他跑上去拉住了韁繩,扳住鞍橋,剛剛翻上馬背,那匹馬卻猛烈地踢騰著後腿來。只一下子,風行雲就騰雲駕霧般飛上了樹梢,臉朝下摔在地上。
風行雲躺在泥地裡,骨頭好象散了架,一時間動彈不得。他聽著向瓦牙蹄聲追著那些紛亂的馬蹄漸行漸遠,突然又圈轉了回來。
他抬起頭,就看見向瓦牙勒馬站在他的面前,那把劍橫在馬鞍上,黑沉沉的。
如果如果向瓦牙低聲說道,聲音又猶豫又短促,如果你看到了她,就把這東西交給她吧。他把一個布包扔了過來,再次掉轉馬頭,跑入到黑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