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濯非強忍惡臭,沒法多做思考,一個勁地想推拖,於是信口說道:"五百萬兩白銀,外加一萬兩黃金。"
本料白英聽了縱不發怒,至少也會質疑,畢竟開的已是天價,遠遠超過行情。
誰想白英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好。"
徐濯非為之咋舌:"好?"苦笑:"敢問你用什麼付賬,能否預告?"白英取了一迭銀票,走近遞上。
徐濯非接過一瞧,當場愣住,問:"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白英說:"我是鼠竊狗盜之輩,這些東西在我手中,不亦尋常乎。"
徐濯非倒吸了一口冷氣,說:"也罷,算我服了你啦,我,接你的訂。"
白英微微拱手,以表謝意,說:"等我一等。"矮身從床下搬了一隻陶甕出來,揭開蓋子,甕裡盡是鹽巴。
緊接著,白英走近床鋪,就著那具乾屍,低語……徐濯非見狀退了幾步,心裡若有所悟。
啪!白英出手將乾屍的手骨,拗折而斷。啪!啪!又將其腿骨、肋骨,較長之處,一一折斷取出,置於甕中。
徐濯非心裡苦嘆:"好一堆材料。"腦裡想的,則是如何用之製成九截棍。
俄而白英開始抽出乾屍皮筋,嘶——嘶——一條一條地抽出,亦置甕中。須臾,白英跳下床來,封閉甕口,捧了走到徐濯非跟前:"依照我的-經驗-,這些材料,應該夠了。"
徐濯非看了床上擱置的殘屍,再看了眼前陶甕,一嘆:"我想也應該夠了。"
風雅、寬敞的大廳上,陽光正好,正首,擺了三把座椅,坐了"三頭馬車",並肩同位。
成排對列的堂柱,每根柱下,各立了一名刀手,或者劍客。他們全是漕幫三頭馬車帶來的貼身護衛。
還是漕幫總舵、都泰錦的私宅。
徐濯非還是坐於三頭馬車對面的客席。
唯一不同的是,這回,是他三人傾聽,由徐濯非轉述的故事,關於白英與紅伶的故事。
高大胖碩的都泰錦聽完,率先問道:"你收了他多少銀子?"徐濯非也不是什麼細節都轉述的,這一點,他就拒絕回答:"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船頭子您就別過問了。"
南宮晁在一旁得意地說:"他是借用我們家阿揆的工坊,打造兵器的。"
徐濯非點了下頭:"沒錯,也謝過南宮老總了。"
都泰錦又問:"我關心的,是你幫他打造的兵器,做好了沒?做得如何?"徐濯非說:"東西自然做好了,我也準備交貨了,只等……你們給個說法。"
三頭馬車面面相覷。
矮小瘦禿的王升奇道:"你要我們給什麼說法?"徐濯非取出那枚珍珠耳墜,置於王升與南宮晁中間的几上,說:"讓我傳話給白英,告訴他,誰是他的殺妻兇手,好教他別再濫殺無辜。如此一來,對你們、對他,都好。"
南宮晁搶在王升之前,拿起那枚耳墜端詳,沉吟道:"這個妓女是我們漕幫派人殺的?""我瞧瞧。"都泰錦一旁也來湊熱鬧,看個仔細,旋即"啊"的一聲,若有所悟。
南宮晁應之冷眼:"你啊個什麼?你曉得誰是兇手?"都泰錦靜默沉思了半晌,旋向左右詢問:"賀力煉到哪去了?"左右回答:"他到杭北分舵去了,今兒要選繼任的分舵主。"
都泰錦說:"派一個人,叫他立刻回來,他若問起,就說我有任務,其他的話別講。"
左右有人應答:"是!"旋即快步退下,傳令去也。
廳上寂靜了一陣。
南宮晁喊:"喂,你倒是說話呀。"
都泰錦這才說道:"你們可還記得,當年咱三人協議,共同治漕一事,其中經過多少次的破局。"
王升那頭說:"還不是從你的人殺了我侄兒開始?"王升指的是蔣天彰之死。
都泰錦點了頭:"而後,咱三家的人互有傷亡,公開械鬥的不算,可遭暗殺的嘛,總查不出元兇,弄得彼此間愈來愈難和解,眼看著,就快同歸於盡了。"
王升與南宮晁思及過往,亦為之心驚,頻頻點頭認同。
南宮晁問:"你真相信,這一切都是白英所為?"都泰錦搖了搖頭:"咱三家遭到暗殺的人數,豈止白英所說的那些,無論當年或現在,我始終懷疑有個大內奸,潛伏其中,專是破壞咱三家的情誼,挑撥離間。"
王、南宮二人均不再言,注目傾聽,等候都泰錦的揭幕。
都泰錦捏起那枚耳墜示眾,說了:"我知道那個大內奸是誰啦。"
徐濯非無端旁聽了這一段,心想:"這又是在演的哪一齣戲?"都泰錦續說:"當年,我有個主意,派人挑了一批紅牌妓女,勾搭江湖浪人、武林棄客,利用他們為我殺人、替我辦事。"
南宮晁冷嘲:"船頭子,你也太下流啦。"
都泰錦不予理會,續說:"那批妓女有的是貪財,有的是受迫,為防消息外洩,我還造冊管制,而這玩意……"高舉那枚耳墜,"正是我給她們的信物。"
這下子,王、南宮二人都明白了:"你所謂的大內奸,就在你身邊?""是哪一個傢伙?!"也在這當口,賀力煉走了進門,上前長揖:"船頭子,您找我有事?"都泰錦手指喝道:"來呀!把這廝給我拿下!"四周刀手劍客聞令,立刻動手,把賀力煉圍在核心,架在刀劍之下。
包括徐濯非在內,眾人驚道:"是他!""刀疤?"賀力煉亦驚:"主子,這是……"都泰錦走下座位,高舉耳墜,冷笑:"你還記得這玩意吧?"賀力煉?#91;起了雙眼,仔細瞧了,隨即點頭說:"這是咱-群花卉-的信物。"
"群花卉?"南宮晁一旁聽得啐罵:"好個香豔的名字,卻是用在如許陰損的東西上。"
賀力煉顧盼在場眾人,愣道:"主子?"都泰錦說:"你道白英是怎麼跟我們槓上的?嗯?就是你暗中搞的鬼!"旋將那枚耳墜擲向賀力煉,砸中賀的臉。
賀力煉眼珠子轉了幾轉,說:"我不明白……"都泰錦指斥:"是你盯上了白英,利用-群花卉-釣他,再利用他來殺人,挑逗漕幫三家內戰。"
賀力煉嘿嘿笑謂:"船頭子,-群花卉-是你要我籌設的,怎麼這會卻怪到了我頭上?"都泰錦沉下臉說:"相不相信,我有的是教你招供的手段。"
賀力煉先是氣勢昂揚,繼而,似乎想到什麼,一頓,還是垂頭喪氣,不敢再頂嘴了。
都泰錦逼問:"招不招認!?"賀力煉說:"當時,-群花卉-盯上的還不只斷門五虎的白英,尚有黑風寨的上官長風、嶺南十三劍的胡律斌……"南宮晁豁然起身,怒道:"胡律斌?難怪,我外甥就是被嶺南的-鵲尾劍-所殺。"
都泰錦點點頭:"幫我管賬的親堂弟,亦正是被上官長風所殺,上官長風后來還死在我的手裡。"
王升那頭也說:"兩年前,咱重新結盟時,胡律斌因為行刺我,被我的人圍殺,傷重而死。"
都泰錦轉向賀力煉質問:"這些,全是你謀畫的?"賀力煉陡然哈哈大笑,點了下頭,說:"可惜呀可惜,沒能教三頭馬車破局。"
都泰錦冷哼:"你總算肯招認啦,嗯?叛徒。"
賀力煉說:"叛徒?哼哼,當年你們三人,哪個不是人家的下屬,若無背叛,豈有今日的榮華富貴?身在漕幫,要想崢嶸,靠的原是背叛!"徐濯非那頭打岔:"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殺害白英身邊的那個妓女?她不聽話?"賀力煉嘴角揚了揚,移開目光,懶得回答。
倒是都泰錦說了:"我來替他講吧。哼,殺了那個女的,既能湮滅證據,又能激怒白英。要不,他還幹嘛在人家牆上寫字,故意說是漕幫乾的。"
徐濯非點頭領悟。
都泰錦走近徐濯非身邊:"你不是要我們給個說法,好去傳話?喏,這會我就給你一個說法。"低聲吩咐左右:"去我書房……"左右聽了吩咐,當即退下。
王升那頭來問:"船頭子,你想怎麼處置這叛徒?"都泰錦瞥了賀力煉一眼,說:"我不想處置他。"
王、南宮二人相視錯愕。
都泰錦回看徐濯非,續說:"我想把他交給別人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