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叹道:你仔细瞧瞧她们的睑。
姬冰雁摇了摇头,道:找不喜欢看女人,活的都不看,何况死的。
楚留香沉声道:你若仔细一瞧,就可发现她们的死法虽不同,但却有一样相同之处。
姬冰雁终于忍不住还是瞧了一眼,睑色忽然大变,失聋道:不错,这些少女都没有眉毛。
楚留香叹道:她们本来是有眉毛的,只不过被人削去了。
姬冰雁抽了口凉气,道:难道他杀人之前,先要将别人的眉毛削去么?
楚留香道:这只怕就是画眉鸟杀人的标志,看来他不但以杀人为享乐,而且还要使人都知道,人是也杀的。
姬冰雁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他这次杀人却是为了你,好歹总帮了你的忙,是么?
楚留香皱眉道:嗯!
姬冰雁又道:他为什么要帮你的忙?你认得他?
楚留香道:不认得。
姬冰雁道: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了就杀人,杀了人就走吧?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原因。
姬冰雁道:什么原因?
楚留香长叹一声,道:到目前为止,找简直连一点迹象都猜不出,但我相信,无论他的用心是好是坏,都不会就此一走了之的。
姬冰雁道:你想他不久会现身么?
楚留香道:说不定他时时刻刻都在等我们,只是我们都瞧不见他罢了。
姬冰唯只觉背后有些凉飕飕,忍不住叹了目气,道:像这样的人,我倒宁可永远莫要瞧见他才好。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无论如何,现在石观音的弟子,总算已死尽死绝了,我们已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他永远不会想到,外面还有致命的一刀,在等着他们哩!
当先领路的是曲无容。
但她却绝不是为了怕楚留香他们在这秘谷中迷失,她只是自己想快些离开这充满了惨痛回忆,充满血腥的地方。
她痴痴的走着,目光茫然直视前方,整个人像是已完全麻木,她的同伴全都死了,她却还活着。
她也许并不是为了她们的死而难受,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没有死而歉疚,她好像觉得自己本也应该死在这里的。
跟在她后面的,是一点红、姬冰雁,最后面才是楚留香,他们能活着走出这里,的确值得欢喜。
但也不知怎地,每个人心情却十分沉重。
就在这时,突见刀光一闪,向曲无容直劈下来。
曲无容竟然视而不见,完全不避不闪。
一点红大惊之下扑了上去,一把将她拉过来。
中原一点红身法之疾,反应之快,固然可称独步中原,但这一刀的来势之急,更非言语所能形容。一点红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他只有将曲无容拉倒在地上,自己也扑上去,以身子护卫着,反手向刀锋迎了上去。
只听喀嚓一声,鲜血箭一般标了出来。
他一条左臂已被生生砍断。
楚留香、姬冰雁,大惊之下,双双抢出。
只见刀锋如金芒闪电,又向他们砍了过来。
楚留香身形一曲,一闪,又抢入刀光中,向这人手臂向上一托、一拧,刀已到了他手里。
这一招的迅速、准确、灵活,当真已到了武功的颠峰。
姬冰雁立掌如刀,已向这人咽喉切了下去。
楚留香、姬冰雁,两人连手,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这一招出手双飞,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胡铁花一刀得手,力待乘胜追击,突觉疾风扑面,一人已抢入怀中,出招之险,竟是他生平未遇。
普天之下,有谁能在一招间就将胡铁花制住?胡铁花心念一闪,失声道:老臭虫。
这一声老臭虫叫了出来,楚留香和姬冰雁俱是大吃一惊,呛一声,楚留香掌中刀跌在地上。
姬冰雁切出去的手,也硬生生顿住.嗄声道:小胡,是你?
胡铁花道:除了我这倒楣鬼还有谁?
楚留香和姬冰雁跺了跺脚,一齐松开了手。
胡铁花站起来松了口气,笑道:好家伙,老臭虫你可真有两下子,但若非我已累得半死了,你们也休想这么快就得手。
楚留香.姬冰雁俱是面色沉重,闭口不语。
胡铁花笑道:你们没有杀了找,本该谢天谢地才是,为什么
也忽然觉出了气氛之沉重,这才想起方才自己那一刀,立刻也笑不出来,乾咳两声,讷讷道:刚刚刚刚刚刚
他嘴里刚刚说个不住,他仔像在敲锣一样。
楚留香叹道:你刚刚真是闯出祸来了。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悄声道:是谁受了伤?
楚留香还未答话,火光一闪,柳烟飞已亮起了火子,这时用不着楚留香再说,胡铁花也看见受伤的人了。
只见血泊中,一个白衣女子痴痴的坐着,动也不动,身上虽然溅满鲜血,但受伤的并不是她。
一个修长、黝黑,硬得像铁,冷得像冰的黑衣人,已缓缓自血泊中站了起来,他左臂的伤口远在滴着血,但苍白的睑上却全无表情,身子竟也能像枪一样站得笔直,看来你就算是砍断地两条腮,他也不会倒下去。
胡铁花瞧着也,也不知该说什么?一点红也在瞧着也,忽然一笑道:好刀法。
也若是埋怨怒骂,无论骂得多么凶,胡铁花也还觉得好受些,但这一声称赞,即令胡铁花脖子都红了。一点红缓缓道:你不必受,这不能怪你,我若是你,也得砍这一刀。
他越是不怪胡铁花,胡铁花越是觉得难受,这当然并不是胡铁花的错,但胡铁花现在却觉得自己实在错了。
姬冰雁忽然走过去,拍拍他肩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胡铁花长叹道:我只知道他是条好汉,天下少见的好汉。
姬冰雁道:他就是一点红。
胡铁花耸然道:中原一点红?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我真该死!懊死!懊死!
也瞧着地上的断手,简直快要哭了出来,只因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手,中原第一快剑,就是这只手使出来的。
天下又有几只这样的手。
现在这只手已被他砍断了,又有什么能够代替?又有什么能够补偿?胡铁花忽然拾起地上的刀,一刀向自己手臂上砍了下去。
但姬冰雁却拉住了他,道:你用不着这样做。
胡铁花嘶声道:你放手,我用不着你管。
姬冰雁叹道:你可知道,不只是你欠他一只手,我也欠他一条腿,但我们用不着现在急着就还他,以后等他需要时再还,岂非更好么?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笔帐,但愿你能还得清才好。
一点红忽然道:这不是帐,谁也用不着还的。
也拾起自已的断臂,瞧了半晌,忽又一笑道:这只手反正已杀得太多了,让它休息休息也好。
话说完了,他的人终于也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见了楚留香,姬冰雁见了石驼,自然也有一番惊喜,自然会将自己别后经过都说出来。
这时也们已离开那秘谷,曲无容坐在力竭昏迷的一点红身旁,痴痴的瞧着,像是直到现在才第一眼瞧见他似的。
胡铁花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道:画眉鸟,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琵琶公主道:他喜欢杀人,为什么不索性将石观音也一齐杀了?
姬冰雁道:也许他恰巧没有遇见石观音,也许他还要将石观音留给楚留香。
琵琶公主道:石观音又怎会恰巧不在呢?
姬冰雁瞧了曲无容一眼,道:据这位曲姑娘说,石观音并不是常常都在那里的,尤其是最近,她不在的时侯,反而比在的时侯多得多。
琵琶公主皱届道:邯么,平时她在什么地方呢?
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来了。
琵琶公主又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她这句话是向楚留香说的,大家这时才发现,楚留香闭着眼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也不知也在想些什么?只听也嘴俚念念有词,又好像是在念经,说的却是:华山七剑黄山世家皇甫高早石观音
大家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脸上渐渐发了光。
琵琶公主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石观音在那俚?
楚留香终于张开眼来,目中神光暴射,却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怔了怔,失笑道:你想什么想得发了呆,连石观音都忘了。
楚留香大笑道:有石观音即是没有石观音,没有石观音即是有石观音我从来也不曾记得,却叫我从何忘记?
琵琶公主又惊又笑道:这是什么话?找不懂。
楚留香道:你本来就不懂,这是禅机。
琵琶公主道:什么禅机?
楚留香摇头道:天机不可露,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琵琶公主笑道:你打什么机锋?忽然想做和尚了吗?
楚留香道:我正是忽然想起个和尚来。
琵琶公主道:谁?
楚留香微笑不语。
琵琶公主瞧了瞧胡铁花,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人有时实在可恨得很。
楚留香忽然又道:极乐之星现在在那里?
胡铁花道:我本来已交给她,她又还给我了。
楚留香道:你若真是知道了这极乐之星的密,又当如何?
胡铁花道:我既然已答应了王妃,自然要告诉她。
楚留香道:很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琵琶公主道:但但石观音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简直连肚子都要气破了,却又忍不住要笑,咬着嘴唇道:你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楚留香微笑道:你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咳嗽了一声,讷讷道:在下兄弟已有十余年未返华山,此刻楚香帅既然要去办别的事,在下兄弟就想就想告辞了。
楚留香神情忽然凝重起来,道:两位现在还不能走。
柳烟飞道:香帅莫非还有什么吩咐么?
楚留香沈吟了半晌,忽又笑了笑,道:两位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也沉吟了半晌,道:在下只求楚香帅答应一件事。
楚留香道:柳兄又有何吩咐?
柳烟飞叹道:在下倒无妨,但有些事,却是我皇甫大哥不愿说出,甚至连提都不愿提起的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若问起这些事,你们又不能不说,是么?
柳烟飞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只求楚香帅
楚留香道:你要我连问都莫问,是么?
柳烟飞黯然垂首,讷讷道:香帅若肯答应,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我现在可曾问过什么?
柳烟飞道:什么都未曾问起。
楚留香道:现在既未曾问,以后还会问么?
柳烟飞默然羊晌,叹道:不错,香帅现在既然还没有问,以后更不会问了。
楚留香笑道:你明白就好。
柳烟飞忽又道:但这些事,香帅本该问的,为何又不问了呢?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该问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实在又憋不住了,大声道:你该问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求求你,莫要打哑谜好么?
楚留香还未说话,突听远方响起了一片驼铃声。
断续的铃声在风中听来,显得那么苍凉,那么单调,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悦耳动听的声音。
胡铁花、柳烟飞等人俱是精神一震,就连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问那哑谜是什么了。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胡铁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但那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那是驼铃声,对不对?
琵琶公主却摇了摇头,道:那不是驼铃声。
胡铁花怔了怔,道:不是驼铃声?是什么声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听来,那简直就是水往杯子里倒的声音,肉在火上烤的聋晋
琵琶公主说的不错,在沙漠上,这单调的驼铃声,往往就象征着清水、食物.和温情。
因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是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们的帐蓬虽简陋,但即充满了温暖的友情。
他们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饥饿的旅人。
但这次,琵琶公主却似乎错了。
他们赶过去时,骆驼队已停了下来,数十匹骆驼,围成了一圈,有的人已开始扎营。
但四下却听不见有嘈吵的人声,更没有欢乐的笑声,在外面巡弋的几条大汉,瞧见有人来了,也没有表示出丝毫欢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严肃的面上,都露出了戒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