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璃如愿以偿进了复兴中学,韩以晨考进了虹口中学,而裴尚轩也踩着最低录取线进了金融职校。仿佛一部电影,演着皆大欢喜的结局。
裴尚轩约黎璃暑假去游泳。黎璃是个旱鸭子,极度畏水,套着个救生圈还怕淹死的人。初二夏天他教过黎璃闭气和蛙泳,结果不知怎么她闭着闭着就沉了下去,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把她捞上了岸,黎璃死活都不敢再下水了。
去学校拿成绩单的那天,裴尚轩和黎璃在弄堂口碰巧遇见,像平日那样并肩往学校方向走去。他仿若无意,说起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同行。
黎璃一下子就伤感了。一朝聚首,转眼风流云散,十五岁的少年男女比起小学毕业那会儿的懵懂无知,更深刻体验到离情别绪带来的伤怀。朝夕相处的同伴,终有一天各自离散。茫茫人海,未来的人生不断会有新颜替代旧貌,谁能保证一辈子记得身边每一张脸。
中考之前最后一次班会,录音机里放着小虎队解散前最后一盘专辑,每一首歌都在祝福明天重聚,但同时无奈坦承分离不可避免。不管平日关系如何,这群同龄人泪流满面手拉着手唱《骊歌》,唱《放心去飞》,一笑泯恩仇。
那天放学,韩以晨的母亲接她去亲戚家吃饭,裴尚轩带着黎璃去黄埔公园吹风。
他打开书包,把原先被任课老师没收的东西全倒在草地上,仰面躺倒。“丫头,以后你会不会装作不认识我?”
“干吗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黎璃不解,慢条斯理替他捡起散了一地的杂物,一样样塞回他的书包。
他不言语,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口琴,胡乱擦了擦灰放到唇边。轻轻吹出一个音符,裴尚轩冲黎璃咧嘴一笑:“我送一首曲子给你,只送给你的。”
斜阳西沉,粼粼水波折射落日余辉,她静静听着《友谊天长地久》悠扬哀婉的曲调在耳畔低回,他的口琴吹得相当不错。音乐老师在教他们吹这首曲子时曾经说过,在苏格兰的酒馆里,乐队用它作为当晚营业结束的曲目。每一小节完成后,一个团员就会熄灭面前的蜡烛,等到烛光全部灭了,预示着离别。
那一天,她听懂了他藉着音乐传递给自己的讯息——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夏日无风,骄阳似火。裴尚轩转身面对她,仗着身高优势揉乱她的短发。“黎璃,我们去游泳,今年我非要教会你不可。”
她抬起头,他的手指在她的发丝间穿插,离去的时候有一两根头发绞着他的手指被一同带出,拉扯中很疼。“好。”黎璃简洁地答复。
他们去了虹口体育场的游泳池,排队的人很多。黎璃抱着鹅黄色的救生圈,像抓着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
“依赖救生圈,你一辈子都学不会游泳。”裴尚轩皱着眉头找救生圈的气门,打算把气放掉。
黎璃察觉了他的企图,连忙把气门转到自己胸前,紧紧压着不让他动手。“裴尚轩,你想谋杀我啊?”
“不可理喻。你旁边的小学生都比你胆子大。”他双手抱胸冷哼,讽刺她一会儿干脆去娃娃池戏水得了。黎璃翻着白眼,不予理会。
她没有游泳证,先到了体检处检查身体。披着白大褂貌似医生的妇女翻了翻她的眼皮,确定没有砂眼当场就给盖了印章。黎璃拿着现办的游泳证大惑不解走回裴尚轩身边,狐疑地问这样的体检能查出什么毛病来。
“你管那么多干吗?快去换游泳衣。我在更衣室外面等你。”裴尚轩踹了一脚,把黎璃踢进女更衣室的门。
黎璃的游泳衣还是去年夏天小舅舅的女朋友陪她去体育用品商店买得,严丽明挑了一件桃红色底白色小碎花的泳衣,她只穿了一次就束之高阁了。
脱下衣服把自己塞进游泳衣,黎璃看着胸前的突起尴尬起来。去年她刚刚发育,还看不出端倪,今年就大不一样了。紧身的泳衣不比平常宽松的衣物,将她胸部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明显。
黎璃左右张望,偷偷比较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发现大家基本上都很有曲线的样子,她才稍稍安了点心。
冲湿了身体,黎璃套着救生圈跑出了更衣室。
裴尚轩正等得不耐烦,心想一会儿黎璃这丫头出来非得好好骂骂她像个乌龟,眼前突然跃入一抹鲜艳的桃红。
他定睛细看,确定那个女孩真的是黎璃。十五岁的少年愣了愣,第一次发现了被当作死党的女孩身体上的变化。
韩以晨的发育比黎璃早,去年和以晨游泳的时候他就已明白女性身躯会发生的改变。只是他压根没想过黎璃也会变,在他毫无所觉中有了起伏的线条。
“裴尚轩?”黎璃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顿时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她几乎想逃回更衣室,赶快换下这身丢人的游泳衣。
“哦。”男孩被叫回了魂,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顺势牵起她的手奔向游泳池。阳光暴晒下的水泥地面烫着脚心,两人跑得飞快。
“扑通”、“扑通”两声巨响,裴尚轩当先跳入池中,而黎璃则因为惯性和他的用力一拉跌了下来。
“救命啊!”黎璃闭着眼双手乱挥一气,根本忘了自己套着救生圈淹不死人。
裴尚轩扒着她的救生圈哈哈大笑,她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确定安全无虞,瞥见他得意洋洋的神情恶作剧之心顿起,掬起一捧水朝着他的面门泼了上去。
他没有防备被泼了个正着,龇牙咧嘴嚷嚷着要报复。黎璃赶紧蹬腿摆手划着水,想要尽快逃离。
裴尚轩抓住了黎璃,按着她的脑袋压入水中重新教她闭气。她挣扎了两下,探头上来悲戚说道:“裴尚轩,万一我死了,你记得要来拜拜我。”
“去你的。”他忍俊不禁,骂了一句脏话。
黎璃这次学游泳出乎意料的认真,把脑袋扎进水里半天没抬起来。他慌了神,刚想潜下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她却猛然抬头出了水面。
“裴尚轩。”黎璃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脸上的水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液体。“裴尚轩,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他的心头兴起一丝陌生的感觉,他明了黎璃在害怕什么,这同样也是他说不出口的担忧。那一天他在黄浦江边,只能用口琴诉说心里的忧郁,分别后的他们还是不是朋友?十五岁的少年抱着身躯微颤的女孩,为了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故意粗声粗气说道:“傻瓜,一辈子都不会变。”
游泳池人声鼎沸,在他开口瞬间黎璃的耳朵忽然隔绝了所有嘈杂,这句话无比清晰进入她耳中,继而刻入灵魂深处。
八月中旬黎璃接到复兴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前去报到并参加了军训,和即将共度三年的同窗有了初步的接触。全班同学原先差不多都是区里各校顶尖的学生,聚在一起谁也不服气谁。黎璃不声不响在一边观望,没有裴尚轩的地方让她意兴阑珊。
十天军训,黎璃和一个名叫李君的女孩成了熟人。她俩个头一般,列队时自然排在一起。李君是个开朗的女孩,比黎璃更胖还好吃。军训休息时一人一个肉包当点心,她吃完一个嚷嚷着才三分饱还不如不吃。
黎璃始终认为胖子通常都不是坏人,没什么科学根据,她就这么认为了。她的身材偏胖,肉鼓鼓的脸总瘦不下来,严格说来也能算是小胖子。反正她心眼不坏,又觉得但凡胖子整天想得莫过于多吃多睡一点,哪有空闲时间去琢磨整人这事?所以黎璃和胖嘟嘟的李君军训那几天混熟了,安排同桌时自然坐在了一起。
军训汇报在虹口体育场里举行,虹口区所有的高中都到了。黎璃在人群中发现了韩以晨,虹口中学和复兴一样的装束,白衬衣蓝线裤。多年后裴尚轩翻到黎璃高中时期第一张集体照,看着她军训时的装扮,撇了撇嘴不屑地评价——土得掉渣。
她没有告诉他那天韩以晨也这么穿,但这身装扮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她清楚记得军训汇演当天,长袖长裤害得自己汗流浃背叫苦连天,拿手当扇子拼命扇风。因此远远望着仿似对火热天气缺乏感觉的漂亮女孩,黎璃的不快更上一层楼,心想连老天都要欺负身材不苗条的人。她下意识躲到和自己一样热得冒烟的李君背后,希望韩以晨没瞧见自己。
韩以晨看到了黎璃,穿过人群向她走了过来。她可以感觉到与自己同一方阵的男生发出了不小的骚动,无奈叹了叹气,自觉迎上前去。
黎璃从小就认清了现实,外在的美丽比内在的聪慧更容易被人看到,因此美女一定比才女有市场受欢迎。
韩以晨很夸张地送给黎璃一个拥抱,她不需要顾忌形象气质这些于己无关的词汇,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她不清楚韩以晨是否知道那天裴尚轩带自己去游泳的事,有点心虚。
“我们的较量,从今天开始了。”韩以晨说道。
黎璃眨着眼,心虚到底气不足。她喜欢裴尚轩,还和他在游泳池里拥抱了,虽然只是朋友间最普通不过的那种抱法,她还是觉得像抢了人家的男朋友似的。尽管她认识裴尚轩远远早于韩以晨,黎璃仍然过意不去。
她后来渐渐明白:爱情这场战争,脸皮厚的人赢面占优。
韩以晨俏皮的对她吐吐舌头,笑容灿烂地说:“怎么样,老师的口吻我学得像不像?”黎璃想起报到第一天班主任说过类似意思的话,噗哧笑了出来。
韩以晨的同学在大声叫她回去,她招招手回转身看着黎璃,目光深远。“黎璃,有一句话我忘了告诉你,我很喜欢裴尚轩。”
黎璃私下里承认自己嫉妒韩以晨,不仅为了她漂亮的外表,还因为她能毫无顾忌得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亏得裴尚轩还夸她勇敢,她却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黎璃面无表情应声。
她走回自己的队列,李君好奇地问那个漂亮女生是不是她的朋友。黎璃抬起眼帘扫了一眼虹口中学的方阵,嘴角弯起讥诮一笑。
“不是。”她一口否定。韩以晨是来宣示主权的,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关于较量的那番话。一时间黎璃几乎要笑对方小题大做了,裴尚轩不过是教了自己几次游泳,居然能让美丽自信的韩以晨如临大敌?
黎璃看着李君,抬起手捏捏她的脸颊,慢悠悠叹息:“女人啊,一旦恋爱就会变成神经质。”
黎璃班里近视眼很多,每到上课一片哗啦啦开眼镜盒的声音,白发苍苍的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说下面的反光很耀眼。
黎璃便挺直身子四下望望,果然都是如自己这样的眼镜族,不禁产生了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很多年以后她回忆青葱岁月,黎璃想或许是自己先划下了一条看不见的界限:她在循规蹈矩中寻找同伴,固执地认为他是肆意飞翔的鸟。她认定彼此的世界不可能重合,便放弃了尝试。
那个总说她戴眼镜难看的少年不在身边了,她的同桌是李君,比她上课更认真听讲的好学生。黎璃默默翻开书本,强迫自己淡忘裴尚轩。
她的高中学习从一开始就很忙,复兴中学每年惊人的高考升学率一方面得益于资深教师的授课,另一方面也需要学生自身的配合。
黎国强和严丽明结婚的事也摆上了议事日程。黎璃在母亲结婚后一直寄住在外婆家,现在小舅舅要结婚了,她继续住着显然不太方便。
黎国强有些为难,舍不得从小疼爱的外甥女,可骨子里有上海男人的特性——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严丽明能忍受和婆婆住一起,但说什么也接受不了黎国强嫁出去的姐姐留下小孩和自己同住,她也有上海女人的特性——精明、小心眼。
住房问题成了黎家纷争的开始,黎美晴在夫家明里暗里受了柳千仁不少的气,实在不敢想象把黎璃带过去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子会说多少难听的话,她坚持要把女儿留在娘家。黎国强本来态度摇摆不定,黎美晴这一撒泼,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非要把黎璃赶到姐夫家去住,还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挟母亲站在自己这边。
黎璃沉默旁观,索然无味。来找她叙旧的裴尚轩站在门口听到里间骂骂咧咧的声音,皱了皱眉头。她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厨房走了出来,关门的时候动作幅度过大,砰然巨响。
“走吧。”黎璃抬起头,脸上不见阴霾,爽爽朗朗的笑。
他觉得她并不快乐,像是压抑了什么似的。爱情令粗心的男孩变得细腻,连带着对自己的死党也关怀备至。
裴尚轩停住脚步,按着黎璃的肩膀要她抬起头来。她听话照做,等他说话。
“黎璃,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少年表情严肃。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好朋友这三个字让黎璃又是高兴又是黯然,既欣喜于友情不曾褪色,又为了不可能改变的关系难过不已。
“所以黎璃,你在我面前不要装了。”明亮的眼眸中闪过心疼,他猜测这个女孩是不是一直用笑脸掩饰着心酸,连哭泣都只在无人的角落?就像那天寂静的教室,她一个人流泪。那抹孤单的影像深深刻于心版,居然想忘也忘不掉,因此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启示:作为黎璃的好朋友,自己有义务让她快乐起来。
黎璃明白他在说什么,裴尚轩的温柔她不能要,这会让她越来越依赖他。成年后的女子审视着自己走过的十五年,惊讶地发现竟难得有真情流露的时刻。于是茫然中微笑,如寂寞盛开得花。
“不知所谓的笨蛋。”她倔强地仰着头,嘴角弧度咧得更大,“裴尚轩,你是不是和韩以晨甜言蜜语说太多了?”
意外的,裴尚轩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他用手按着黎璃的头压向胸口,像当日教她游泳那样不肯放手。黎璃挣扎了一阵,忽然放弃了抵抗,抱住裴尚轩的腰低低啜泣。
她断断续续将最近家里把自己当作皮球踢来踢去的事情告诉了他,少年冲动地捏紧了拳头。“太过分了,黎璃,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尤其是你妈,你是她的女儿啊!”说着他就准备转身冲向黎璃家,找那几个不讲理的大人理论去。
黎璃死死抱住裴尚轩,“笨蛋,你发什么神经!要你来多管闲事!”右手握拳,猛地捶击他的胸膛,力道之猛让他吃痛不小。裴尚轩手按前胸,忿忿瞧着黎璃。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人的事情我还懒得管呢。”甩开她的手,少年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开。
他生气了。黎璃望着迎向夕阳大步而行的少年背影,咬紧了嘴唇。若是他回头看见,一定会说“你怎么又自虐”了,但是裴尚轩没有回头。
黎璃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离别之后,她要隔上很久才重新见到了他。而等到他们再度相遇,一切又都不同了。
黎璃是从邓剑峰那里听说裴尚轩出事了。邓剑峰这位不求上进的主儿和裴尚轩进了同一所职校,因着初中同班的缘故关系比一般人都铁。学校周边的小混混领教过这两人联手的厉害,甘拜下风跟着他们两个混。
黎璃忙着整理自己的书籍和衣物,春节之前她就要搬到柳家和母亲一起生活。黎美晴终究理亏,和柳之贤商量后把客厅外的阳台封闭了,专门辟了一个小格间给黎璃摆了一张床和狭小的两层衣柜。至于她读书写作业,就不得不到柳千仁的房间与他共用一张书桌了。
黎璃一声不吭接受了这个决定,暗中提醒自己以后在学校就得把功课做完。她的沉默让黎国强很是愧疚,觉得外甥女一下子同自己疏远了。
为了在黎璃走之前尽力弥补未来妻子的不近情理造成的裂痕,黎国强特意在休息天带黎璃上街买运动鞋。他们就是在市百一店Nike的专柜遇到了邓剑峰。
黎璃和邓剑峰并不熟络,初中同班的男生她就只和裴尚轩关系融洽。见到邓剑峰,黎璃笑着打了个招呼,想起裴尚轩好久不见,便问了一句他的近况。
邓剑峰一脸惊诧,“你不知道啊?你和裴尚轩关系这么好都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心跳突突加快,有不祥的预感。“我很久没见到他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裴尚轩被抓起来了,听说要送到少教所去。”
黎璃如遭雷击,连小舅舅叫自己的声音都没听到。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邓剑峰道别,又是如何跟着黎国强回到家里,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才过了一个半月,怎么会变成这样?
黎璃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跑过四条弄堂来到裴尚轩的家里。她按着门铃,又怕楼上的人听不到,同时用力打门并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很快,有人下楼来打开了门,是裴父。
“黎璃。”他叫着她的名字,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表情凝重叹了口气。
“叔叔,尚轩呢?我听说他出事了,上次见到他还好好的。”黎璃看到裴父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颗心不住往下沉,那“万一是玩笑”的念头也已支离破碎。她急出了眼泪。
“上去再说,你顺便劝劝阿姨别太难过了。”裴父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黎璃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上。推开门,俊朗高大的少年不在房里。
“小璃。”裴母看到黎璃,把她抱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呜说道:“我可怎么办哦,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现在要送去坐牢了。”
坐牢这两个字,让黎璃的心猛然一颤。她急切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小狐狸精,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尚轩要给她害死了。”裴母咬牙切齿道。她是谁?韩以晨吗?黎璃茫然不解。
事情并不复杂,裴尚轩和韩以晨偷尝禁果时被韩以晨的爸爸发现了,他坚持报警。因为韩以晨还是未成年人,裴尚轩的行为遂被认定是强暴。
了解来龙去脉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说不出心头空荡荡的感觉从何而来。十五岁的少女对“性”一知半解,《青少年保护条例》中关于性侵害的部分在班会上也是匆匆带过,她实在没弄明白裴尚轩和韩以晨明明两情相悦怎么就扯到了强暴?这个罪名她听新闻里提过,相当严重。
黎璃用牙疼做借口请了病假,去虹口中学找韩以晨。打电话到她家,一听到她的声音韩以晨就直接挂电话,根本不给黎璃开口的机会。
黎璃无计可施,只能找到学校去。她拿着复兴中学的校徽给门卫看,声称是来联系工作的,顺顺利利进了校门。
她不知道韩以晨所在的班级,在高一年级的走廊上随便找了个男同学询问。漂亮女生在校园里是惹人注目的存在,果然男生告诉她韩以晨在5班。
她在教室门口看到了望着窗外发呆的韩以晨。黎璃大叫一声,韩以晨回转过头。
她的脸很白,无血色的白。黎璃看着这张脸,心头泛起了恐惧。她有预感,韩以晨也救不了裴尚轩。
“我无能为力。”韩以晨细声细气说道,美丽的脸像没有生命的娃娃,省去了一切表情。“我求过爸爸,没有用。”
“你不能这样对尚轩。你忘了你对我说过,你很喜欢他?”黎璃不顾一切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韩以晨,你去告诉警察,他没做坏事。你去啊!”
韩以晨被摇得头发散乱,她无动于衷等待黎璃无力为止。黎璃的希望一点一滴泯灭,眼前这个神情空洞的漂亮女孩令她绝望,她放开手退后一步。
“黎璃,我把他还给你。是我害了他,替我说句对不起。”说完,她转过身向教学楼走去。
黎璃站在虹口中学的操场上,上课的铃声震得她耳膜疼痛。她像是站在孤岛,周围是茫然无边际的大海,盼望着海平面能出现希望的风帆。
天空飞过排列整齐的雁群,迁徙的季节又到了。
无力的挫败感刹那间击中了黎璃,她在陌生的校园蹲下身子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