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台之主微微一耸肩膀:“平旦是必须死的。夜半偷得行蛊分身,至少能够令它摆脱唐门和你鬼楼的掌握。若他还有一丝故旧之情,把东西给我,自然最好。若他不给,也让我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使本门扫清了一个叛徒,这样也算有所得,我本人没什么可抱怨的。可惜的却是鬼楼,你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魔人如今却给外人掌握,为他人做嫁衣裳,这样的事,我猜鬼楼也不常做吧。”
“……哼!”离台之主句句诛心,夜鬼方才的那一丝幸灾乐祸之情,此刻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怀的愤懑。
“离台之主,若离台和鬼楼联手,相信便是柳青原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难逃一死。”夜鬼沉声道。
“你要买柳青原的人头吗?”离台主人悠然道。
明明是离台的叛徒,夜鬼却要自己抢着买单,这让他感到极为郁闷,但是此时却再无他法可想:“好,我就买柳青原的人头。”
“告诉我当初是谁泄露了离台暗杀唐斗的情报,我就亲自为你出一次手。”离台主人淡淡说道,仿佛自己给了夜鬼天大的便宜。
“一言为定。”夜鬼斩钉截铁地说,随即又问,“至于事成之后行蛊分身……”
“到时候,就看离台和鬼楼谁更有本事。”离台主人露齿一笑。
赤鬼鲜血淋漓的尸体呈大字形仰天躺在扬州城外一处幽林之中,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一身蓝色苗服的鬼楼楼众。七八个被捣得稀烂的竹筐散落在尸体的旁边,筐中花花绿绿的蛇虫鼠蚁在草地上没头苍蝇一般疯狂爬动着。赤鬼周身要穴上布满了用竹签刺出的血洞,狰狞的污血染黑了他的蓝衫。他双眼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嘴大大地张着,似乎在临死前曾经声嘶力竭地惨号。能够让这样一位绝顶高手死得如此凄惨狰狞,不难想象下手之人的阴狠毒辣。
“鬼楼主人?”唐斗仔细检查完赤鬼的尸体,仰起头来,喃喃说道。
“不象,”在他身边鱼韶抱臂在胸,淡淡地说。赤鬼的尸体乃是乘风会风媒首先发现的,当值的彩翎风媒知道兹事体大,第一时间报告了鱼韶,所以风唐祖鱼四人之中,她是第一个到场的,“我已经检查过他周身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处于奇经八脉的要穴之上,以竹签刺血,辅以奇毒,这是江湖上流行的逼供技巧,有人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一些消息。”
“这符合鬼楼的行事手法阿。”唐斗争辩道,“赤鬼显然是因为弄丢了行蛊分身而受责于鬼楼主人。鬼楼主人想要知道行蛊分身被何人拿去,赤鬼不说,所以才遭酷刑。”
“但是他为什么不说呢?他和小师叔,还有我又不是亲戚。”一旁因为不忍目睹赤鬼惨状而双手捂脸的祖菁轻声问道。
“赤鬼乃是鬼楼双璧之一,对鬼楼主人忠心耿耿,怎会不说?”鱼韶淡然一笑,“而且,他身上受的刺穴多达六十处以上,他虽然是江湖上有数的绝顶高手,但是并非铁人,连续受六十下刺穴仍然不屈不挠,我有些不敢相信。很显然,行刑之人对他恨极,在问出消息之后,仍然痛下毒手折磨于他,直到他气绝身亡。这个江湖上,谁对他有这么大仇恨?”
“还是鬼楼主人阿。”唐斗执拗地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错,“他身负重任,居然把行蛊分身搞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鬼楼主人一生气……”
“又或者……”听着他胡搅蛮缠,一旁的风洛阳只感到头痛欲裂,忍不住插口道,“是岳环。”
鱼韶啪地一拍手,朝风洛阳甜甜一笑:“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剑,神思敏锐,不错,因为赤鬼的失误,连累他三个兄弟无辜被杀,他当然恨不得生食其肉。而且,他也需要知道是谁拿走了自己的行蛊分身,这才有这一番刑讯逼供。”
听到她毫不掩饰的奉承,风洛阳和唐斗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情。
“呼。”祖菁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胸脯,一脸轻松,“岳环真是太可怕了。幸好柳青原偷走了行蛊分身,岳环要找也会去找他,我们真是躲过一劫。”
她话一出口,唐斗,鱼韶和风洛阳都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妖怪。
“怎么了?”祖菁秀眉一挑,“我说的不对吗?”
“嘿嘿,小祖你真是……啊,这个……天真烂漫。”唐斗用扇子挠着后脑勺,“赤鬼只知道是你一剑斩断了三个行蛊分身,而且抢走了岳环的那一个,至于柳青原偷盗一事,他可还不知道。”
“啊,这么说……他,他会找我寻仇?”祖菁大吃一惊,睁圆了双眼脱口说道。
扬州镇恶堂在收到赤鬼惨死的消息之后就进入了一级戒备。乘风会的弟子在镇恶堂附近的大小街道上加强了巡查,桂花园,怀仁轩,悬红阁,东南西北四门之地也遍布了唐门的明桩暗哨。祖菁在风洛阳的陪同下,胆战心惊地呆在怀仁轩之中,不敢出厅堂一步。赤鬼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和他脸上死不瞑目的表情不停浮现在她的眼前,令她心慌意乱,如坐针毡。
“其实,我哪里知道那一剑刺出去会不小心割断那三个人偶,这也是无心之过嘛。”祖菁神经质地说着,“要怪就怪赤鬼到处作恶,终于引得小师叔和我为民除害。如果他老老实实的,我怎么会去找他的麻烦,也不会不小心弄死他三个兄弟。”
“最该怪的是鬼楼主人,他让人魔化也就罢了,还要做什么行蛊分身控制他们,如果不是这些行蛊分身,岳家三兄弟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他应该怪鬼楼主人嘛,和我一个女孩子过不去,太失身份了。”
“而且,我们弄明白行蛊分身的真相,也并没有加害于他,对他也算有恩,我不求他感激涕零,至少也该放过我吧?”
听着祖菁的念念有词,风洛阳不得不摇头苦笑:“菁儿,虽然说人不可轻易结怨,但是江湖子弟快意恩仇乃是平常之事。岳环此人凶狠毒辣,行事不留余地,已经是正派之敌,我们迟早要和他决一死战……”
“小师叔,你也说是我们要和他决一死战阿。现在是他要来找我决一死战。你看见赤鬼的样子啦,死得多难看。我才十八岁,还不想这么早就死,就算要死那也要死得够壮烈。生如春花,死如秋叶,你没听说过吗?”祖菁头脑混乱地说。
“菁儿,想当初我与人争天下第一剑,难免与人结怨,很多人也恨不得生食我肉。我刚开始和你一样,日夜心惊,睡不安寝。”风洛阳连忙开解道。
“小师叔你怎会和人结怨,你一向宽厚,下手都留余地阿?”听到风洛阳讲起当年之事,祖菁不禁来了兴致。
“但是那些争夺天下第一的剑客们不乏很多心胸狭窄之辈。有的人一时想不开,纵身一跃,跳崖自尽,有的人羞愧难当,横剑自刎,还有人干脆在比剑之时,飞身一扑,撞死在我的剑下。临死之前还穷形尽相地对我说:‘风洛阳,我的儿孙迟早会替我报仇。’”风洛阳说到这里,脸色也是一白,“当时我还真信了他的话,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后来才想起来,这家伙是个番僧,哪来的儿孙,番僧……是不能结婚的,对吧。”说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个寒颤,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这一段记忆晃出脑海。
“啊,小师叔,我真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么惊悚的过去。那你是怎么克服这种被人痛恨寻仇的恐惧的?教教我吧。”祖菁急切地问道。
“呃,也没什么具体的法子,刚开始谁都不适应,不过过个十年,也就看开了。”风洛阳挠着头说道。
“呃——!”祖菁哑着嗓子低吼一声,毫不掩饰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不再去看风洛阳。就在这时,怀仁轩的窗户突然无风自动,一个人影从窗口现出身形,阴恻恻地说:“祖菁,你的时辰到了。”
“阿!”祖菁用手捂住耳朵,尖叫一声。
“哈哈哈哈!”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顿时响遍了怀仁轩每个角落。
祖菁睁眼看去,顿时大怒:“阿斗,你再这么吓我,我以后都不再理你了!”
“嘿嘿,小祖息怒,我来是跟你说个好消息,想不想听?”唐斗双手扶住窗台,笑嘻嘻地说。
“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祖菁沮丧地问道。
“我已经将赤鬼被杀的消息托乘风会的人传遍江南。”唐斗笑道。
“这……和我有何关系?”祖菁闷声道。
“嘿嘿,岳环这样一个横行天下的魔头,现在可是香饽饽,我们几个傻瓜当初不知珍惜,但是想要他做小弟的家伙那可是大把。就说那个千方百计偷走行蛊分身的柳青原,现在他知道岳环要来找祖菁,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到咱们镇恶堂附近潜伏。”唐斗说到这里,摇头晃脑,格外得意。
“为什么?”祖菁奇怪地问。
“我明白了。柳青原为了控制岳环,必须向岳环出示人偶,以示自己是他的主人。如果见不到岳环,行蛊分身自然就成了废物。所以,知道岳环会在镇恶堂出现,他必然也会随之到来。”风洛阳沉声道。
“不错,当然,这还不是最有趣的。我又托乘风会的风媒散出消息,把行蛊分身的妙用昭示江湖,嘿嘿嘿嘿,两位,今日就和我一起看一场大戏便好。”唐斗说到这里,已经眉飞色舞,意兴湍飞。
“大少,莫非你还为柳青原安排了什么好节目不成?”看到唐斗的样子,与他相熟多年的风洛阳微微一笑,沉声问道。
“果然还是老风知我,这个柳青原,我早就想整他,今日他居然胆敢动你老风还有阿韶,我不整死他就不是唐门大少。”唐斗阴狠地说。
“说到阿韶姐,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祖菁好奇地问道。
她话音刚落,鱼韶一身红衣的身影已经宛若一道彩虹从远处疾驰而来。
“阿韶!”看到她由远及近,倏然而至,唐斗和风洛阳同时开口道。
“嗯。”鱼韶朝唐斗点点头,朝风洛阳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沉声道,“洛阳哥,年帮帮魁宋无痕已经公告天下,他想尽快和你在华山绝顶,一决胜负。”
“这么快!?”风洛阳接过鱼韶手中的书信,仔细一看,“宋先生这么快就已经交待好年帮帮务了?我以为他至少要等到明春才能摆脱俗务。”
“宋先生似乎非常急切,好像已经迫不及待。”鱼韶沉声道。
“那就在半月之后,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立刻起程去华山。”风洛阳道。
“好,依照唐斗的布置,岳环之祸不会持续多久。我这就去回复宋先生。”鱼韶点点头,深深望了一眼风洛阳,吸了一口气,又道,“洛阳哥,宋先生号称昨夜剑客,剑法之快,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当年和他比剑的高手几乎没人看到他的出手,仿佛刺入他们身上的长剑,一天之前就已经插在那里。他喜欢和人在夜半时分比剑,所以得了昨夜剑客的盛名。你千万小心。”
“我晓得。”风洛阳点点头,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