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洛阳神色严肃地用手扶着柳青原的脉门,仔细探查着他体内真气的走向,良久之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高手!”
“怎样?”在一旁观看的鱼韶,祖菁同时问道。
“柳兄身上中的寒阴掌力已经彻底改变了你体内的明玉功劲力,现在你奇经八脉都已经被明玉劫的寒阴劲力所霸占,再过得几盏茶时间,这些劲力就会因为功法的不合而产生反噬,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风洛阳沉声道。
“那柳公子还有救吗?”祖菁担心地问道。
风洛阳看了一眼柳青原,欲言又止。
“风兄,生死有命,有话还请讲当面,我心里有数。”柳青原优雅地一笑,淡淡说道。
“昆仑魔功和天山绝技正邪对抗已有数百年,互有胜负。昆仑明玉劫和天山六阳功说不出谁更优胜。只是……我风洛阳的天山功法乃是半路出家,加起来只有十三年的功力。而柳兄自少修习明玉功,已有二十年功力,真气充沛。如今这些真气都被敌人的寒阴掌转为明玉劫气劲,充盈气海,若是与之对抗,败多胜少,前途未卜。而且,即使我能够成功击散你体内的明玉劫,你的全身将会散功,毕生修炼的武功就要化为流水。”风洛阳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悲怆之色,同情地看了柳青原一眼。
“柳公子……”虽然对柳青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是堂堂名动江湖的超海公子,将会成为身无武功的废人,鱼韶和祖菁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
只有唐斗嘿嘿一笑,喃喃说道:“柳青原竟会被废去武功?这真是晚上做梦都会……”
“阿斗!”祖菁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呃,我是说都会被吓醒,柳兄节哀顺变。”唐斗讪笑一声,语气一转,毫无真心地敷衍道。
“既然难逃一死,不如各位与我开几坛好酒,让我快快活活活过这几盏茶的时间。”柳青原听到风洛阳的话,仰天长笑一声,朗声道。
“慢,柳兄千万不要自暴自弃。”风洛阳一把拦住他想要坐起的身形,沉声道,“我就算不能击散你体内的明玉劫,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的六阳真气就会保你一线生机。与此同时,镇恶堂内正好有一个来自昆仑的高手,名叫捷率。他精通昆仑武功,对于明玉劫的机理比我们更加熟悉,也许他有更加有效的散功法门。再不行,我们可以飞鸽传书,让吊命神医姜楠来查看你的伤势。姜神医妙手回春,定有办法。”
说到这里,他不由分说,一把抓起柳青原的右掌,与自己的左掌相抵,气沉丹田,将一股纯阳真气输入柳青原体内,开始运功疗伤。
“风兄!你何必冒此奇险,如果明玉劫破了你的六阳功,你我将会同归于尽。”柳青原惊道。
“我们只能期望这种事不会发生!”风洛阳吐出一口气,左掌的真气又加了一成,柳青原全身顿时被一股淡黄色的晕光笼罩,显示天山六阳功此刻已经被风洛阳催发到了极点。
柳青原无奈之下,也只能闭上眼,全身放松,任凭风洛阳全力输入六阳真气。
“小师叔,我立刻飞鸽传书,让姜神医立刻赶来扬州!”祖菁看到风洛阳以身赴险,心中顿时焦急如火,立刻冲出门去。
“我去找捷率!”唐斗收起折扇,风风火火跟在祖菁身后,冲出房门。
“洛阳哥,不必担心,我在这里护法,决不会有人打搅你。”鱼韶抬手擎出龙锦凤剑,护立在风洛阳身边,沉声道。
唐斗和祖菁走后,怀仁堂内只剩下柳青原,风洛阳和鱼韶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风洛阳全力催动六阳真气,浑身蒸腾如火,头上蚕豆大小的汗珠一滴一滴涌将出来,顺着他的额头滚滚流下。
鱼韶看在眼里,心中一阵温柔的怜惜,不禁将凤剑还入鞘中,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唉……”一声轻柔的叹息突如其来地传入她耳中,令她不禁转过头去,迷惑地望向柳青原。
“……爱要怎么说出口,十三年来,这个问题一定把你折磨得很惨。”柳青原淡淡说道。
鱼韶万万想不到柳青原忽然会说出这句话,她慌忙回头看了风洛阳一眼,却见他虽然圆睁着双眼,却仿佛对刚才的话充耳不闻。
“放心,风兄此刻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全力施展六阳功,我们的话他完全听不见。他非常容易专注精神,这对于很多聪明人来说,一向难以达到,难怪他在十八岁的年纪就能够称冠天下。”柳青原悠然说道。
“你……你竟然会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鱼韶感到整个魂魄都被柳青原刚才所说的话摄住,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
“哦,我怎会不知?唐斗,风洛阳夜闯越女宫,我当时在外阁亲眼所见。越女宫的女弟子们已经为对这件事议论了整整十年。女人最喜欢聊的就是这样的男女是非,十年来我知道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柳青原微笑着用自己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鱼韶。
鱼韶忽然有一阵莫名其妙的恍惚,她听到自己开口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喜欢他?当时闯宫的,乃是唐斗,洛阳哥只是协助他。”
“这是很简单的选择,只要有一些常识的人都应该很容易猜到。当时大名鼎鼎的鄱阳三剑客说到底,只有三个人。鱼韶你既然不中意唐斗,自然是中意风洛阳,难道不是吗?”柳青原轻柔地说,“这也许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不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迷了十三年,仍然懵懵懂懂。”鱼韶痴痴地说。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现在就让他对你说出真心话,说出他到底爱不爱你。你要不要听?”柳青原轻声道。
“我……我……我!”鱼韶心底深处深深感到有些事情出了错,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懒得去思考,她的整个心神都纠结在柳青原的诱惑之中,“我……要听,我要听!”她忍不住低声道。
“嘶……”柳青原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精光四射,直视入风洛阳的眼瞳深处,用一种朦胧轻细的语音说道,“风兄,辛苦了,请休息休息。”
“休息……休息……”风洛阳喃喃重复着柳青原的话,迟滞地抬起头,用一双失神的眼睛回望向柳青原。
“现在请跟我回到一年前,一年前的今天,你在哪儿?”柳青原柔声道。
“梧桐岭。”风洛阳用木然的语音回答道。
“现在请回到五年前,五年前的今天,你在哪儿?”柳青原继续问道。
“梧桐岭。”
“现在请回到十年前,十年前的今天,你在哪儿?”
“梧桐岭。”
“很好,现在请闭上眼,回到十三年前,十三年前,你在哪儿?”柳青原眼中光华一闪,淡淡问道。
“我在鄱阳湖,和阿韶,大少在一起。”风洛阳用一种梦幻般的语气低沉地说。
“真是好日子,不是吗?”柳青原微笑道。
“是啊,携酒游湖,雨中漫步,凭栏夜啸,好日子。”风洛阳柔声道。
“现在我们回到最初见到鱼韶的时光,当时你在哪儿?她在哪儿?”柳青原压低了嗓音,用一种满是诱惑的声音问道。
“我在湖畔树荫之下,她乘着一只小舟,一身红衣如火,翩然而至,仿佛一朵……”说到这里,风洛阳的眉头一皱,忽然恍然一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停地吟诵十分不舍剑两记禁招的原因:秋波婉转欲倾城,回眸羞见水中花。”
“她就是你的水中花?”柳青原剑眉微挑,柔声问道。
“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花朵。”风洛阳温柔地低声道。
“你对她……是否……”眼看着柳青原就要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他忽然停顿了下来。
“为什么不再问了?”一旁的鱼韶痴痴地望着风洛阳,不禁问道。
“前三日,你们是否得到一个胸前写着岳环字样的人偶?”柳青原忽然问道。
“是。”鱼韶点头道。
“你需要把它给我。”柳青原沉声道。
鱼韶点点头,立刻起身从怀仁轩书桌上的暗格之中取出乘风会密匣,双手摆到柳青原的跟前。
柳青原微微点点头,面向风洛阳,继续柔声道:“你对她是否一见倾心?”
听到柳青原的问话,鱼韶和风洛阳同时吸了一口气。
“一见倾心……谁不是这样。那样的鱼韶,在那样的雨色之中,谁不会为之疯狂?和唐斗一样,我对她有狂热的迷恋。”风洛阳轻声道。
“洛阳哥……”听到风洛阳的话,鱼韶欣喜地欢呼了起来。
“但是你并没有表露出来,为什么?”柳青原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只右掌瞬间转为玄冰一般的青色,右臂用力一挣,想要挣脱风洛阳的手掌,但是风洛阳的左掌仿佛粘在了他的掌心上,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他不得不继续问道。
“她会喜欢我吗?一个整日只会背诵剑谱的呆子,每天只能傻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的蠢人。她和我会开心吗?她和我会幸福吗?数月之后,我就要去天山,她会和我一起去吗?我值得她为我抛家弃业,倾心以赴吗?三年之后,她会在哪儿?我会在哪儿?”风洛阳颤声道。
“对于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你想得的确很多。”柳青原仍然在不动声色地试图摆脱风洛阳的手掌,却兀自难以办到,无奈之下不得不继续说道。
“人总要取得平衡,说得既然不多,自然会想得很多。和我不同的是,大少是个快乐的少年,野心勃勃,信心满满,对自己对人生都充满了希望,他喜欢阿韶,而且我相信他会给她幸福。这不是很好?”风洛阳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于是你三缄其口,闭口不谈自己对鱼韶的感情?”柳青原问道。
“这还不够,我必须把这段情感彻底忘掉,否则我会失去两个朋友,我必须这么做。”风洛阳轻声道。
“你怎么让自己忘掉……难道你也会……?”听到这里,柳青原破天荒第一次对风洛阳的话感到了一丝兴趣,忍不住问道。
“鄱阳湖畔有一座神庙,神庙前有一尊石碑,碑上刻着一些对某位古人歌功颂德的文字。我将心中终将沉淀一生的秘密刻在了石碑之上,然后定下心来,转身而去。”风洛阳小声说道。
“以碑铭志,好办法,这样你只需要把这块石碑忘记,你就忘记了一切,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在石碑上写了一些什么。”柳青原赞叹道。
“现在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风洛阳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柳青原仰天大笑,看了一眼风洛阳:“十三年前你迷恋鱼韶却不敢开口。”他又看了一眼鱼韶:“十三年前你喜欢风洛阳却不屑开口。如今你们一个对之前种种已经忘记,一个却有口难言。哈哈,唉,青春,青春……”柳青原说到这里,剑眉微皱希望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一旁已经泪水盈眶的鱼韶此刻忽然想起了自己最爱的名言:“青春……只合虚度。”
“正是!”柳青原的俊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猛地一挺胸,一只左手忽然从他雪白的武士服内破衣而出,抬手一掌印在风洛阳的胸口。风洛阳颓然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昏迷了过去。
柳青原借式挣脱出自己的右掌,长袖一卷,一记铁袖风打在鱼韶胸前,鱼韶婴宁一声,也昏倒在地。
柳青原抬手捡起了鱼韶放在他身边的密匣,铁指一捏,捏碎了盒盖,从里面取出岳环的行蛊分身,揣入怀中,纵身跳出从窗户跳出房门,一个纵跃飞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