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锦姬看着我:“真的?”
我点头。
她点了一支烟,望着窗外,慢慢地抽,过了一会,说:“能告诉我,答应帮我的真实原因么?”
“和你一样,我想知道真相,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忍受,我爱的男人心里,隐藏着一个与女人有关的秘密,你知道,女人总是这样,明明知道真相的杀伤力有多强,却还是想知道。”事已到此,隐瞒她,毫无意义,而且,我们即将成为战友,须要同心协力去获取胜利。
我们坐在上午的阳光里,绸缪一个阴冷的计划,离开她家时,我的心里,装满了彷徨和惆怅,在隐隐间,我仿佛已看到了破碎,在我和丁朝阳之间。
从这天开始,门铃再也不会被按响了。
是夜,我和丁朝阳坐在阳台上,看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的手,从我腋下揽过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他心情不好,当他沮丧,他就会疯狂地做爱。
他说过,做爱可以把大脑掏空,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他抿着唇,很认真地看着海面,仿佛,那只在我胸口徘徊不去的手,与他没有关系。
我偷偷拿眼看他,他依然面沉似水,却抽出手,将我抱在膝上,依然是全神贯注看海的样子。
他又瘦又长的胳膊,那么有力,轻易地,就将我举了起来,望着那么远的地面,我尖叫了一声,他却笑了,缓慢地把我收回来。
我们就那么坐着,等我回头去觅他的唇时,见他,已泪流满面,他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小豌豆,我那么爱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负疚漫无边际地在胸中弥漫,他对我这样毫不设防地爱着,而我,却在做什么?
他擦了擦泪,抱起我,像抱起一个镶嵌在他身上的美丽瓷器,小心翼翼地回卧室。
很久了,我们没有这样静谧而美好地做爱过。
我却想到了背叛。
背叛阮锦姬,关于芝兰的真相,与我,有何干系,我为什么要拱手将这样美好的爱,给葬送了?
我哭了,哭得无比昏暗,丁朝阳狠狠地搂着我,不停的轻拍着我的背,他好像有些内疚,让我,承担了那么多惊吓。
哭着哭着,就睡了,醒来时,已是凌晨,我坐起来,看着歪在旁边的丁朝阳,他劳累过度的生殖器,垂头丧气地耷拉在两腿间,我细细地看着,突然觉得它丑陋,特别是想到它曾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进出过,它就更是丑陋无比。
心在一寸一寸地后退,退到渐渐坚硬。
我摇了摇丁朝阳,他惺忪地睁眼看我:“醒了?”
我嗯了一声,说有点冷。
他说是么?伸手来揽我,每当我说冷,他就会将我蜷起来,抱在怀里,说这样就暖了。
可是,蜷在他怀里,我依然是冷的,冷得发抖。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莫名说:“不热啊。”
我睁大眼:“你不觉得有股冷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坐起来,裸着身体,说没有啊,很正常。又转到我的方位,依然说很正常。
“是,我很冷,”我披着毛巾被,身体还在不停地哆嗦,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不是病了?我送你去看医生。”
我摇了摇头,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很久很久的后来,我听见一声尖叫,就醒了。
整个家,通火通明,而我,竟坐在梳妆台前,淡然地化着妆,我讶异地看着瞠目结舌的丁朝阳,问:“这是怎么了?”
几乎同时,他扑过来,一把夺下我的眉笔,厉声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是啊,我要干什么?我张张惶惶地站起来,上上下下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她几乎不再是我,冷眉冷眼,挺拔的鼻子,更要命的是,我身上的睡袍,不是我的,却似曾相识。
我盯着它,拼命想,终于,我想起了它的来处,是的,在一直紧锁着门的隔壁的衣橱里,是芝兰的睡袍。
我像被烫着一样,猛地跳起来,三把两把扯下它,扔在地上,直直地看了他说:“这是谁的睡袍?”
丁朝阳缓缓垂下眼皮,踢了踢它,把我抱进怀里:“小豌豆,你梦游了?”
我有点害怕,一头扎进他怀里:“我做了个梦,梦里的那个我,分明不是我的样子,可是,我却分明感觉那就是我,这是怎么了?”
他扣在我背上的手,有凛冽的冷汗,沿着我后背的皮肤,往下滴。许久,才说:“梦总是古怪的。”
“可是,为什么我要穿这件睡袍,它是从哪里来的?”我百思不地其解地看着他,又拉他到镜子前:“为什么我要化这么古怪的妆呢?”
他把我搂进怀里,说亲爱的没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站了一会,我忽然无限疲惫,就歪在他肩上,睡着了,过了一会,就觉得脸上热热的,不必睁眼,肯定是他在用热毛巾帮我擦掉希奇古怪的妆容。
擦完脸后,他在家里走来走去,甚至,我听到了他翻我书房抽屉和翻我手包的声音,他想知道睡袍是怎样跑到我身上的,他想找到那串钥匙,可是,他太不了解女人,女人如果打算恒守一个秘密,就会变成隐藏高手,在这点上,男人永远无法和女人匹敌。
我很放心地睡去了。
我渐渐变得乖戾,会在深夜里,猛然醒来,抓着他的胳膊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在他一头雾水醒来时,我却又昏昏睡去,还有些深夜,他会在厨房找到我,那时,我肯定在抱着一本菜谱正专心致志地烧菜,都是他爱吃的。
他会从背后圈过我,说:“亲爱的,睡觉了。”再牵着我,回到床上。
早晨,厨房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好像,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那些烧好的菜,被他痕迹不露地倒进了马桶,他曾在早晨试探着问我昨夜的景象,我竟莫知所以地看着他,说:“我有那么贤惠啊,深夜都起来烧菜给你吃?”
他目光忧郁地看着我,好像,我正在向着地狱的方向坠落,是的,那些菜,是芝兰爱烧的,我化的妆,也是芝兰的样子,甚至,我会在午夜里醒来,抱着他的手臂,哭得肝肠寸断,他愈是叫我小豌豆,我哭得愈凶,我说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叫小豌豆的女子?我是芝兰,你叫我芝兰。
他的脸色,腾地就白了,呆呆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握住我的手,缓缓松开。
我说亲爱的,你已不爱我了?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说小豌豆。
不要叫我小豌豆!!
他终于崩溃,哆嗦着手,燃了一支烟:“你究竟要我怎样?”
“你终于记起我了?”我看着他,一丝丝的冷,在心里缓慢升起,是的,我那么害怕,我真的不知要让他怎样,我只是遵循着阮锦姬的计谋,实施了一个貌似鬼混附身的把戏,让他说出心中的秘密。可,我演得那么逼真,有时,连自己都恍惚了。
“芝兰,这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骗我?”
“可是,你知道吗?我是爱你的。”
“那孩子,不是我的。”豆大的汗珠从丁朝阳额上滚下来,他的目光渐渐凶恶,仿佛,恨不能咬我成碎片:“我的产业,不需要一个杂种继承!”
说完,他起身,去客厅,拿出一柄梳子,开始为我梳头,梳子一碰我的头发,我开始尖叫,那柄梳子,是桃木做的,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中了邪,特意买了这把桃木梳子,我必须尖叫着,像被从梦中惊醒,不然,这个精心导演的骗局就会被识破。
午夜凶铃以及我时常如鬼混附身的样子,已使他深信不疑,在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魂的,而且,那个叫许芝兰的鬼魂已经回来了,夜夜在身边徘徊。
我惊叫着逃避梳子的追击,一头倒在床上,假装沉沉睡去,在明天早晨,我依然会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从梦中醒来。
他伏在我脸上看了一会,叹息了一下,就睡下了。
次日一早,我去找阮锦姬,没人应,我才想起,她的美容院开张了。
我去美容院找她,刚刚开张的美容院到处弥漫着油漆味,生意有些萧条,她正百无聊赖地在电脑上玩扑克,见我来,就关了机,迎上前来。
她给我泡了杯茶,用充满了暖意的质询目光看着我。
我有点黯然,不知是否应当继续下去。
有一点,我可以断定,即使是丁朝阳谋杀了许芝兰,那么,必也是事出有因,而且,在许芝兰,已不仅是背叛的问题,她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阮锦姬说:“辛苦你了。”
我苦笑一下:“芝兰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有外遇。”
“外遇?!!”阮锦姬瞪大眼,好像听了个石破天惊的笑话:“她那么爱丁朝阳!如果她有外遇,就不会那么痛苦。”说着,她拉我走到电脑前,迅速打开网页:她的邮件,我一直留着。
她登陆信箱,我看到了那封邮件。
亲爱的小狐狸:
我要崩溃了,我觉得丁朝阳在外面有了人。为了摆脱我,他让我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我不知何去何从,是揭穿他,还是隐忍到底?
我很绝望。
芝兰
阮锦姬看着我的眼睛:“因为我的声音和下巴比较尖细,她就喜欢叫我小狐狸,这封邮件后,我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
“听丁朝阳的意思,好像是芝兰怀孕了,但,孩子不是他的。”
“他怎么断定不是他的?”
“不知道,但,他口气非常肯定而仇恨,如果真的像她以为的那样,丁朝阳有外遇了,而丁朝阳又那么肯定孩子不是他的,他不必为了摆脱她而下杀手呀,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提出离婚。”我分析道。
阮锦姬看着我,慢慢地笑了:“看来,他隐瞒了你,他当然不会离婚,你知道他的家业是怎样来的吗?”
我摇头。
“当年,他不过是个考上大学的乡下穷小子,毕业后留城,和芝兰结婚时,他平凡得就像一株路边的野草,这家服装公司是芝兰父亲的,芝兰是他唯一的女儿,去世前,他留下遗嘱,所有财产由芝兰继承,和丁朝阳没丝毫关系,如果他离婚,那么就等于心甘情愿放弃这唾手得来的若大家业,重新过回一株普通路边野草的生活,这对于连做梦都在奔向成功辉煌的男人来说,他是宁肯死,都不会放弃的。”
我哦,怅然地看着墙壁,心乱如麻,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却没有证据推翻阮锦姬的推论,为了新爱,为了家产,丁朝阳谋杀了芝兰。
“如果,真如你所想,他为了新欢,巧妙地谋杀了芝兰,那么,在芝兰死后,他为什么没有和新欢在一起呢?”
“这也是我在想的。”阮锦姬有些迷离的惆怅。过了一会,说别想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你做个美容吧。
说着,就拉我出去,招呼了一位美容师,给我做美容,我躺在床上,美容师柔软的小手在脸上滑来按去,很是舒适,很快,我就睡意沉沉了。
等醒来时,正午的阳光站满了我的脸。
我微微启动了一下眼皮,阮锦姬正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我,眼里,有冷冷的光芒,就像她深夜站在门外的样子。
我心下一抽,连忙假装翻个身,要醒来的样子。
等我睁开眼,阮锦姬已是满脸的阳光灿烂。
或许,她有理由恨我,因为我正同被她怀疑谋杀了密友的男人同床共枕。
我洗好脸,补了点妆,和她一起去街对面吃著名的黄泥螺,有点咸,并没有谣传中的美味,阮锦姬就笑着说:“谣传欺骗了我们的味蕾。”
我说是啊,很多流传甚广的小吃,都名不符其实,或许,是我们的味蕾不甚习惯,就像南方人吃米,而北方人习惯馒头。
然后,我再怎么办才好呢?我看着她,或许,真的是丁朝阳谋杀了芝兰,可是,我无法想像,揭开真相时,我该怎样面对丁朝阳,我利用他的爱与信任,一步步将他逼到了死地。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阮锦姬抱着一杯茶水,眯着眼睛笑。
我怏怏地看着别处。
她轻轻笑了几声,说不必勉强,随你吧。
我叹了口气。
下午,李长风打电话问晚上是否有时间。
我踌躇了一会,说:明天中午吧。
他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脾气,遇事非要刨根问底,这是我不能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很具娱乐记者的八卦气质。
我说晚上要写稿,他温和地笑了笑,说:“大作家,明天中午,李家老院子见。”
我应了,叫了辆出租车回家,在公寓楼下,看见古福利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正专心地叠一枚纸飞机,我喊了一声古先生。
古福利猛地抬起头,显然很不习惯被称古先生,望着我,憨憨地笑得有些吃惊:“丁太太回来了?”
我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他侧着脸看我:“丁太太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就是有些闷,突然想和人说说话。”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顿了顿,又别着脸去看天空,像自言自语似地说:“其实,2207业主,我在台东商业区遇见过他几次,每次和他打招呼,他的反应都好像是我认错了人,一言不发,所以,我猜,或许他是不愿意让人认出来,才这样。”
我精神一振,突然想到,是啊,阮锦姬怎么租到他的房子呢?是他们早就认识还是他委托中介出租的?我问古福利:“他的房子是委托中介公司租出去的么?”
古福利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像,如果是委托中介公司,中介公司通常会带很多人来看房子,然后才能租掉,2207好像没有什么人来看过房子就租掉了,丁太太,为什么你对2207那吗感兴趣?”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总觉得2207有点神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古福利羞惭地红着脸说:“其实我不该多嘴,不过,丁太太,如果可能,希望你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他红着脸的样子很可爱,腼腆得像个女孩子。我说不会的,放心吧。“对了,能告诉我2207业主的名字吗?”
他从旁边捡起一截小树枝,一下一下地划出三个字:宣凌霄。划完,就快速抹乱了,仰头望着天空,一副不想再多说了的样子。
我识趣地说了谢谢,将那三个字,牢牢刻在心里,我想知道,他真的曾在黑夜里听到隐隐的哭泣声来自丁朝阳的家么?
是夜,入睡前,丁朝阳突然拿出那柄桃木梳子,拢过我的长发,边为我梳边说:“你的长发真美。”
我用摄人心魄的妩媚眼神看他,其实,我知,他并非是想为我梳头发,而是,他在找个借口,将这把桃木梳子放在床上辟邪。
他以坚定地认为,我时常在夜里中了一个叫芝兰的女子的邪。
我假做什么都不晓得,任由他摆布,反正我想好好睡一觉,我甚至开始怀疑,即使真正的芝兰的鬼魂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说什么。
在他缓缓的梳理下,我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醒来时,我摸了一下,梳子在我枕头底下。我笑了笑,继续睡。
第二天中午,我去见李长风,他早就等在那里了,看样子,为见我,他特意打扮了一下,只是,牛仔裤和小格子衬衣搭配得不伦不类。
给我拖开椅子,就自嘲说:“我就喜欢到李家老院子吃饭,感觉像我家开的。”
我打趣他虚荣,他没反驳,问我想吃什么,我要了一份麻辣小龙虾,他看看我,说:“吃这个啊,有肺吸虫的,知道吗?”
“知道,在吃上,我素来勇敢。”
他又添了两个菜,给我倒上一杯啤酒:陪老同学喝一杯。
没头买脑地扯了很多话,末了,他试探性地问:“还一个人吗?”
“你觉得呢?”我瞥着他,反问。
“有才气,又漂亮,没道理一个人。”说完,他紧紧地盯着我,我笑笑,算做承认,我不想否定丁朝阳的存在,无论将来结局如何,撒谎是件累人的事,何况,对一个对自己情有所期的人隐瞒感情状态,是不道德的。
对我的默认,他有些失落,举起杯子,说喝酒喝酒。
他喝得有点高,基本已不能自如地控制眼神,它们一遍遍地从我脸上扫过,带着炙热的忧伤,我有点惭愧,如果不是为了弄清宣凌霄的底细,大约,我是不会见他的。
落花有意,流水明明无情还要与落花相遇,对落花,是种残酷。
当我说出宣凌霄的名字时,我感觉到了鄙夷,对自己的鄙夷:“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户籍登记情况?”
李长风斜眼看着我递去的纸片,说了声我靠。
我一惊,脱口问:“你认识他?”
李长风用食指点着纸上的名字:“化成灰我也认识他,喏,该不是你正和他恋爱吧?”
“这是那里跟哪里呀?”我急了。
李长风松口气:“没和他恋爱就好。”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见过,印象深刻。”他用深深的目光看着我:“有天晚上,正巧我值班,他父母跑到局里报案,我让他打110,他们说打了,但110管不了,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跑到局里来,非拽着我去他儿子的住处,也不说为什么,如果我不去他妈妈就要一头撞死在局里的走廊上,我只好去了,到了才知道,他们的儿子的床上有个男人,咱国家虽然不支持同性恋,但也没说同性恋是犯法的,110当然没法管,老两口都快疯掉了,宣凌霄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父亲的家具公司,在本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偏偏摊上这样一儿子。”
我只觉得脊背发冷,愣愣地看着李长风,说不出一句话。
李长风突然攥住了我的手,声线无限温暖地问:“豌豆……”
我受惊一样抽回手,脸,腾地就红了。喃喃说:“长风,别,有些事,你不知道。”
他讪讪地撤回手,有点难为情地看着我,伤感说:“其实,我知道,感情的事,一个人的坚持是没用的,可我就是放不下你。”
我不知怎样回答才能使他不受伤,只好低着头,在桌下默默地摆弄手指,过了好久,他才用恢复了正常的朗声说:是我不好,让你难为情了,希望你不会因此而躲着不见我。
我有那么一点感动,就冲他笑了笑。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跟我询问宣凌霄,我只希望他和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嗯?他直直地看着我:“还有,适当和他保持距离,我觉得他有暴力倾向,那天晚上,因为他父母带着我硬闯进去,他竟然恼羞成怒,把电视机砸了个稀烂。”
我笑着说知道了,我都不认识他,只是偶然间听人说起,他做什么职业?
“开了间叫西南园的酒吧,生意还不错。”说完,李长风就警觉地看了我一眼:“你不会去找他吧?”
“哈哈,我既不是男人又不是同性恋,更不想做试图挽救他肉身以及灵魂的救世主。”我笑得有点狂,李长风有点不好意思了,只会看着我傻笑,找不到话说,我看看表,问他是不是该回局里上班了。
他噢了一声,说是啊,埋了单,我们一起往外走,转过街角时,李长风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希望能常常接到你电话。”
我莞尔。
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试图梳理清楚阮锦姬和宣凌霄和芝兰之间的关系,理了半天,没一点头绪,但是,直觉隐隐告诉我,阮锦姬是认识宣凌霄的,而当年,宣凌霄号称在深夜里曾听见芝兰若隐若现的哭声,也是不是能说明,他和芝兰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瓜葛?
有人说,灵异事件的陷入者,大多,因为内心惶恐产生的幻觉,而不喜欢女人的宣凌霄为什么会听见芝兰的哭泣呢?他曾对她,做过什么?
而阮锦姬,真的是如她自己所言,是芝兰密友,她的出现与蓄谋,只是为查询芝兰失踪真相么?她的真名,究竟叫什么?
这些说不清、理还乱的头绪,想得我脑壳生疼,晚上,丁朝阳回来,见我郁郁,便问怎了?
我慵懒地看着他,想了一会,就问:“许芝兰传言中的情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显然,我的问,出乎丁朝阳意料,他看着我,讷讷说:“你知道她名字啊。”
我嗯了一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其实,我非常不想知道,也不想问你,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家发生的这一切太蹊跷了。”
事到如今,阮锦姬,丁朝阳,我不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站在同一战壕里,我试图,不动声色地抽身事外,冷静地审视整个局面。
丁朝阳在我身边,颓然地垂着头坐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和她好的,究竟是谁,但是,她确实有情人,因为她怀孕了,她以为我不知情,还兴奋地告诉我我要做爸爸了,我捧着她的脸,微笑着问真的吗?她使劲点头,给我看医院的化验报告,问我是不是不高兴,我说高兴,可是,她不知道我内心的苍凉有多重,结婚四年了,她没怀孕,我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我不可能有孩子的,我觉得对不起她,很内疚,一直不敢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却告诉我,有了我的孩子,我明知这是个对我有着巨大伤害的谎言,却没有力量戳破,我说我高兴得都懵了,我是多么虚伪啊。”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我握着他冰冷的手。
他望着吊灯:“在爱情中,知道的越少,就越容易幸福。”
“有些事,是回避不了的,该来的,早晚都会来,后来,你对芝兰怎样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这一点都不重要,我很想知道她后来怎样了?”
“再后来,她专心孕育宝宝,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怀孕快四个月时,她突然变得焦躁,问她为什么,也不说,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发现她不见了。”
“或许,她已经回来了。”我不动声色。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只是失踪而已。”我屏住呼吸,他的脸开始煞白,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看见,他的手指,在神经质地微微颤抖。
“她的离开,是不是和你的外遇有关?”
丁朝阳一下子就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我:“我?外遇?”
我笑,轻轻地。
“在她之后,在你之前,我从未爱上任何人。”有点激动使他显得愤怒,我知道,该打住了,一下子掏空所有秘密,容易让人穷凶极恶地失控。
我走到他身后,温柔地圈着他的腰:我只想和你相安到老,不希望远去的往事回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但,如果她真的回来,我不会令你为难。这么说着,心就酸楚了起来,眼泪滑出了眼眶。
他捂着我的手,掌心很冷,但很用力,那天晚上,我们只吃了一点水果,谁都没心思吃饭。
我辞掉了保险公司的工作,接了电台的一档心理热线节目,我喜欢阅读别人的心灵,可以帮助我积累素材,反正不必坐班,只要每晚9点钟坐在直播间里,倾听别人的心事,然后疏通他们的心结,至于一番简单的对话,是否能起到打开心结的作用,我不知道,反正,有些人的心里,养育着太多的忧伤与疼痛,没途径发泄,就会被憋疯。
阮锦姬每天都收听我的节目,戏称我为精神垃圾桶。
我告诉她,我很少半夜起来装神弄鬼了,因为起不到任何做用,关于丁朝阳后来告诉我的芝兰的事,我没和她讲,她那么迫切地挖掘真相,当然会认为是丁朝阳为开脱自己而捏造的谎言,在她的陈述里,芝兰是个温柔而善良的女子,可与天使媲美。
有时,她会婉转地说到丁朝阳,并竭力掩饰对他的鄙视,可,我心细若瓷。
我不能阻止她的仇恨,她怀疑他谋杀了她最好的朋友,于是,我们的友谊显得有些乖戾。
有天中午,她突然对我摊开手,说:“我真没用。”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大约是,她想要知道的真相,总也打不开缺口,我转移话题:“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她无谓地耸了耸肩,又看看我:“他真坚强。”
她言下所指,是丁朝阳。
“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会是怎样呢?”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也耸耸肩:“我尽力了,但是,一无所获。”
她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嗯。”
“对了,你觉得宣凌霄这个人怎样?”我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指甲。
她脸色一震:“宣凌霄?哦……没什么,挺绅士的。”
“挺可惜的。”我喝茶。
她笑笑,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
坐了一会,我告辞说要酝酿晚上做精神垃圾桶的情绪。她起身相送。
从直播间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半,丁朝阳电话问要不要来接,我说要和电台的朋友去喝茶,顺便探讨一下节目形式。
其实,我去了西南园酒吧,夜晚十点后是酒吧上客的点,墙壁上到处都是用油画颜料画上去的向日葵,向日葵呈现的是绚烂之后的低迷忧伤。
在人声鼎沸里,我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了,叫了一杯啤酒。
然后,我转动高脚凳,试图在人群中寻觅宣凌霄,虽然我不认识他,我想他应该有郁郁而深邃的眼。
事实告诉我,我被电影误导了,那只是我的想像,宣凌霄的眼神一点都不郁郁,甚至很是硬朗。
听见有人喊宣老板时,我顺着声音找过去,就看见了正在一张桌子上抽雪茄的宣凌霄,他高而结实,像优秀的高尔夫球手。
我从未在男人面前使用主动,尽管我知,在他面前主动也没用。我一直抱着杯子,认真地看他。
显然,他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微微笑了一下,又和人说话去了。我继续看他。
直到凌晨1点,我都在看他,除了礼貌的微笑,他没有和我说话。期间,有几个男人试图和我搭讪,我用礼貌的缄默,抵挡了过去。
离开酒吧时,我有点醉,歪歪斜斜地往外走时,突然,宣凌霄从身边一闪而出,站在街上,为我叫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时,低声说:“单身女孩子不要在酒吧呆得太晚,这里,不适合你。”
我在路灯下认真地看他的脸,方正,落拓,坚硬,我说了谢谢就钻进车里,出租车滑进夜色,我回头去望时,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西南园门口,我在心里笑了一下,想真是有泡吧泡到疯狂的人呢,都几点了还往酒吧里杀。
可,待我看见出租车里钻出的人时,我一下子就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古福利。
我喊司机停车,司机有些不情愿,我说我愿为这段不行驶的时间付钱。
显然,宣凌霄也有些愣,他看了古福利一会,不知说了句什么,原本就期期艾艾的古福利,好像很忧伤,他垂着头,跟在宣凌霄身后,宣凌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约是示意他离开。
古福利很受伤,好像鼓了好大勇气,才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边摇他胳膊边说什么,宣凌霄皱着眉头,看他,猛地抽出胳膊,匆匆进了酒吧。
古福利在路灯下傻傻地站了一会,就坐在马路丫子上,捂着脸,伏在膝盖上。
我突然想起,他有些怪的眼神,和容易因羞涩发红的脸,叹了口气,说走吧。
已是凌晨,大约丁朝阳已睡着了,我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开门,蹑手蹑脚进去。
黑暗中,听丁朝阳在压抑着嗓音窃窃低语。我站定了,屏声去听。
丁朝阳说:“我不认识你,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说着,就砰地扣了电话。
我吁了口气,故意把鞋柜拉得很响,卧室的灯,就啪地亮了。披着睡衣的丁朝阳跑出来,一把抱起我,在头发上蹭了蹭脸:“你回来了?”
我故意调笑:“刚才和谁电话呢?”
他踟躇说:“不认识,打错电话了吧。”又掰着我下巴,用力嗅嗅:“怎么喝酒了?”
“呵,他们非要喝,推不过,就喝了一小杯。”我故意逗他:“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和其他女人调情,不巧被我听见了就说打错电话了?”
他竖起右手,做指天发誓状,我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亲昵地伏在他胸口,然后,就偷听到了他尚未回到平静的激越心跳。
早晨,丁朝阳走后,我飞快看了看电话机,来电显示上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我犹豫了一下,按了回拨。
震铃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我喂了一声。
对方没说话也没收线,回应我的,是长长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