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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走在人行道上,他俩都没有说话。格蕾注意到他几乎对周遭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事物都感到莫大的兴趣。他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常常停下来望着经过的车辆或是穿着迷你裙的女生发呆,看他脸上那股骇然震惊的神情,她还真的想相信他从未接触过这个世界。

来到一条街外的一家男士服饰店。“在这里,我们可以为你买一些比较不会惊世骇俗的衣物。”

“裁缝店?”他皱起眉抬头张望。

“不是裁缝店,这里只卖衣服。”

进入店内,看见货架上的衣裤,他不禁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这些衣服都已经做好了嘛!”他说道。

格蕾向走过来招呼他们的店员说道,“麻烦替他量尺,我们需要一些衣物。”说完后,她找张椅子坐下,假装在翻阅顺手取来的杂志,实际上目光一直在那人身上打转。

盔甲脱下之后,他身上只剩一件被汗水渗湿的麻质长袖衬衫。衣服紧贴在他的肌肤上,勾勒出他雄伟而坚实的身材曲线。

店员取来几件衬衫给他穿却一件也看不上眼,店员最后只得求助格蕾。

“有什幺不对?”她问道。

“这衣服一点都不美。”他皱着眉头。“色彩不多、又没有镶珠宝及刺绣。也许,应该找位女裁缝在衣服上绣一些!”

她忍不住笑着打断他的话。“这时代的女性啊!已经不太动针线啰!”那拿起一件式样不错的绵质衬衫。“试试看这一件吧!”格蕾以像是在哄小孩的口吻说道:“你瞧瞧这质料,多柔软呀!”

他颇不愿地让格蕾替他穿上了那件衬衫。

“走到镜子前面去看看嘛!”格蕾轻声说道。

她却完全没预料到他会有接下来的一些反应。他盯着那三面人齐高的大镜子,然后伸手摸上去。

“这是玻璃做的?”他以近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当然!不然你以为镜子还能用什幺其它的材料制成?”

他一言不发地从灯笼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月型的木制品给她。在扁平的木板上,镶着一面金属材质的镜子,她发觉自己映在上面的脸孔,根本就扭曲的近似变形。她抬起头,只见那人正审视他在镜中的影像,难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整个人?格蕾暗暗提醒自己,当然不是!他只是不记得了!

她站在他身后,免不了会看见镜中的自己,乍看之下,她不禁差点吓晕过去,那个人怎幺可能是她?

由于不断地哭泣,眼影被冲刷地干干净净不说,眼线便是黑漆漆地流了满脸,衣衫不整之外,满头乱发更是令人惨不忍睹。

格蕾转过身,含含糊糊地说道:“试穿裤子吧!”

不一会,她发现试衣室的门被稍稍打开一些,那人探出一颗脑袋来,她走过去。

“我弄不来。”他低声说道,然后打开门让格蕾进去。“这是什幺?”

她强迫自己别去想目前的情况,和一名陌生男子挤在小小的试衣间中,对方居然不知道拉链是什幺……

“来!像这样做就可以了!”她取来挂在一旁的另一条长裤,清清楚楚地示范一遍,确定他会做之后,转备出去。

“等一等!这是什幺?”他拿起一条内裤,拉扯裤腰上的松紧带。

“那叫松紧带。”见他一脸兴奋和新鲜的神情,格蕾的心情不由得好转许多,她笑着退出试衣间。“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一声。”

关上门,她仍是满脸笑意,店员已将盔甲、长剑、匕首等物小心地放进一只大型购物袋之内,格蕾走上前一提,袋子重的几乎提不起来。

那名男子走出来时,她两眼一亮,雪白的衬衫、灰色的长裤,使他看上去格外地英气逼人。

他走到穿衣镜前。“这玩意儿……”他扯动大腿后方的裤管。

“那叫长裤。”她说道。

“它并不合身嘛!我的腿都看不见了!”

她忍不住咯咯笑道:“现代的男人已经不作兴露出双腿,或是穿着齐膝的长袜,不过,你看起来真是不错!”

“我可没什幺把握,也许应该在腰间加一条链子。”

“那可不行。”她回答道:“相信我,这年头没有人会在自己腰上绑铁链。”

她为他挑了一条皮带、一双短袜“我们去别处为你买鞋子。”

两人来到收款机前,店员出示所购物品的总价,这时,尼凯忽然伸手取长剑,他这个举动可把格蕾夏坏了,幸好长剑被收在袋里,他未能很快地拿出来。

“他根本是在抢截嘛!”尼凯咆哮道。“这幺几件破烂东西,竟然索价如此高,就算我雇用十二个工人,也用不着这幺多钱!”

店员吓得紧贴墙壁,格蕾忙抢上前挡住他俩的中间。

“把钱给我。”她以坚定的口吻说道:“物价早已上涨许多,东西当然比以前贵。把钱给我。”

他虽然仍是一副余怒未息的模样,但却依言将装着硬币的皮质小袋交给格蕾,然后又从购物袋中其它的衣物口袋里翻出纸钞。

“他接受我们用纸来换这些衣服?”他压低嗓门问道,接着便咧嘴一笑。“这个傻瓜,要多少纸我都可以给他。”

“这是纸钞,其发行是以黄金做为基准的。”离开服饰店时,格蕾对他说道:“你甚至可以用纸钞去换黄金。”

“有人会愿意用黄金来换这些纸张?”

“任何一家银行都可以。”

“‘银行’是什幺?”

“就是你存钱的地方——尤其是那些你不必急着要用的期,你呢?都把钱存在何处?”

“在我的屋子里。”他面露茫然地回答说。

“噢!原来如此。”她嫣然一笑。“挖个洞,然后把钱埋进去。现代的人则是将钱存进银行以便赚取利息。”

“什幺是利息?”

格蕾暗暗叫苦。“咖啡馆到了,你饿不饿?”

“饿!”他一面说,一面为她推开门。

“欢迎光临。”柜台后面的一位女性说道。

“麻烦你,我们需要两杯茶,以及两枚小圆饼。”

“我们还有草莓奶油呢!”那位女性说道。

格蕾点点头,几秒钟之后,她俩所点的食物便已盛放在一只托盘中呈现在眼前,她付过钱后端起托盘。“找露天的座位如何?”

小小的花园里,砖墙爬满了藤枝,他们坐下来开始倒茶,尼凯则在花园中来回走动、仔细地研究四面的墙壁和各式的植物,格蕾将他唤回桌前坐下,递给他一杯茶、以及一枚圆饼。

他以试探的神情浅啜一口杯中的好茶,再喝两口之后,他以充满欢愉的目光望向格蕾,乐得她不禁大笑起来,并顺手斟满已然见底的茶背,再次递上那枚圆饼。

他拿起圆饼,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她于是将圆丙拿过来撕成两半,再将之涂上厚厚的鲜奶油,他咬了一口圆饼后开始慢慢咀嚼,那神情有如沉醉在爱河中的人一般甜蜜。

几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桌盎的奶茶和圆饼全被他一扫而空,她于是又回到店里每样各买一些。

“你为什幺会在教堂里哭的那幺伤心呢?”尼凯一面喝着茶一面问道。

“我……我不觉得这事与你有何相干?”

“如果我准备回去——事实上,我非回去不可——我就必须知道是什幺将我带来这个年代。”

格蕾放下吃了一半的圆饼。“你该不会又要来那一套吧?我认为啊!你很可能是专门研究伊莉莎白女王时代历史的学生,说不定还是博士班呢!可是你却走火入魔,被自己的研究冲昏了头,我父亲曾说过,他便常常发生这种现象,比方说,他镇日埋首于研究中古世纪的各项文献及手稿,结果却弄成有一阵子连现代文字都认不得。”

尼凯不悦地看着她。“我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以丝毫不带感情地语调说道:“至于你,妖女——”

她一听这话,起身便准备走开,但却在通往店内的门前被他拦住,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格蕾的手臂。

“你为什幺在教堂里面哭?”尼凯咄咄逼人地问道。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因为我被人弃之不顾。”她气呼呼地说道,最叫她难受的是不争气的泪水偏偏在这时夺眶而出。

他轻轻地挽着她走回桌前,然后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斟上另一杯奶茶。

“女士,是什幺原因市你的泪水有如断线珍珠般地落下呢?”他柔声问道。

格蕾并不想将洛柏和葛莉的事告诉任何人,更不愿说出自己了多大的委屈。奇怪的是,她竟不由自主地将一却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全盘托出。

“他丢下你一个人?不怕有坏人会欺负你?”

格藟以餐巾纸用力擤一下鼻涕,然后点点头。“不仅是坏人而已,还有那种自以为是来自十六世纪的人呢!嗯!对不起。”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上最后一句。

不过,那人似乎只顾着在花园中散步,压根没听见她的话。“你只不过是跪在墓前——我的墓前——祈求上苍赐给你一位……”他凝眸望着格蕾。

“金甲武士。”

他微微一笑。“你唤我前来之时,我并未身穿盔甲。”

“我没有‘唤’你前来,一个人被辜零零地丢弃在教堂中,伤心而泣是很正常的反应。更何况,那个胖丫头还偷走了我的皮包,我连护照都没有,就连家里的人汇钱过来,我都不可能买了飞机票就可以回去,因为,我得先申请一本新的护照。”

“我还不是一样回不了家。”他说道。“话又说回来,你既然能把我弄来,便应该有办法把我弄回去。”

“我不是女巫,根本不懂得什幺叫做魔法,当然不知道如何将人在时光隧道里呼来唤去,这一切,都只是出于你的想象罢了。”

他挑高一道浓眉。“难怪你的心上会弃你而去,就凭你这种古怪的脾气,他不离开你才怪!”

“和洛柏在一起时,我从来没有古怪过。我爱他,所以一直都是以最甜蜜、最温柔的态度对待他。老实说,我不该老是埋怨葛莉的事;然而,她一再说谎话中伤我,我确实是忍无可忍。”

“你爱这位男士,他却弃你于不顾,甚至还容许他的女儿偷窃你的东西?”

“葛莉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且,洛柏或许根本不知道她偷了我的皮包。我只希望能够很快找到他们,拿回我的皮包,然后立刻回家。”

“听起来,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

格蕾放下空杯。“我们的目标并不尽相同,我更没有必要为着要等待你恢复记忆而连续几个月守在你身边。我们说好了的,一旦替你觅妥今晚住宿的地方,我便可大功告成。”话一说完,格蕾便发现他眼中喷出怒火。

“现代的女性都和你一样吗?”

“那倒不是,只有某些一而再、再而三受到伤害的女性不会。”格蕾的心情和语气都渐渐恢复平静。“你如果真是丧失了记忆力,就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在教堂里兴之所至地随便钓马子。此外,如果你这是在演戏,更应该去看医生,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并不需要我。”她端起托盘预备走回店里。

他却侧身挡在格蕾和门之间。“你难道不相信也许真是你的泪将我自另一个时间与空间唤到现代来!”

“当然不信!”她回答说。“你可以有千百种理由来解释为何你自认是来自十六世纪的人,但不论你的理由为何?都绝无法将我和女巫扯上任何关系,麻烦你让开好吗?我得先将这些东西放好,然后才能替你去找旅馆。”

格蕾向咖啡馆主人打听最近的旅店后,他俩双双步上大街。尼凯低着头,似是有着无比沉重的心事,他没有说,也没有像下午一样地东张西望不已。

“你喜欢新买的衣服吗?”格蕾不愿气氛太僵,于是没话找话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继续向前走。

旅店中只剩下一间空房,格蕾一面填写旅客登记簿,一面向他问道。“你仍然坚持你是戴尼凯?”

柜台后面的女服务生闻言一笑,顺手自架子上取来一张以教堂中的石墓为主题的风景明信片。“你的确和他长的很像,但却比他更具生气。”说完之后,她颇为自鸣得意地笑起来。“右手边的第一间,浴室在走道尽头。”

格蕾转过身看着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难过,彷佛觉得自己是一个狠心丢弃孩子的母亲。“你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力。”她说道:“这位小姐会告诉你去那里吃晚饭。”

“好吧!”格蕾感到有些泄气。“就称是点心吧!我敢打赌,你好好地睡一觉之后,任何事都会记得起来。”

“小姐!我没有忘记任何事,现在,你还不能走,因为只有你知道如何将我送回去。”

“你少来这一套,可以吗?麻烦你付我五十元,一切便……”说到这里,格蕾才发现五十美元只能折合三十英镑,算了!当初讲好的,她只好认了。“麻烦你付给我三十镑,我立刻就走。”

格蕾将钱袋交还给对方,只留下三十镑给自己。“祝你好运。”她说完之后再望他一眼——尤其是那一对盛满悲愁的湛蓝双眸。

离开旅店时,心头不但没有预期中的欣喜,反倒好似压着一团铅块般的沉重。她强迫自己抬头挺胸。天色已晚,她得快些找到过夜的地方——而且还必须价格低廉才行。接下来,她便得想想下一步该向何处去?


尼凯对旅店房间里一切都倍感兴趣,虽然所有的陈设及家具都不及他自己家中来得华丽精致,但它们却具有一份说不出的朴实。来到房里不久,尼凯便开始找寻痰盂,但始终不见其踪迹,他于是只好下楼到后花园,却也没有看见任何可供如厕的所在。

“难道相隔四百多年,人世间便已有了这幺大的变化?”他嘀咕道,同时走到玫瑰花丛边方便。“没有那妖女,我一样可以应付得很好。”他自言自语地道,然后走回屋子里。

接下来连个人影都没有,尼凯来到一处大门敞开的房屋前,探头朝里望去。屋子里有一些式样奇特的家具,外层全部包裹着质料颇佳的织品。尼凯走进屋里坐下,顿时感受到椅垫的柔软及深富弹性。他不禁想起自己年迈的母亲;坐在这种椅子里,母亲定会感到舒适无比。

抬头望去,尼凯看见墙边有一具高大的目桌,桌子下面则有一张圆凳子。他走过去才发现盖子是可以掀开的;原来,这不是一张桌子,而是一种类似大键琴的东西。尼凯以手轻触琴键,只觉它所发生的声音和大键琴完全的一样。

尼凯在圆凳上坐下,试着按面前的乐谱在琴键上弹奏着。

“真美!”

尼凯转过身,只见女店东正站在他身后。

“我一直很喜欢‘月河’这首曲子,你对爵士乐有兴趣吗?”她从一张小桌子抽屉里抽出一份乐谱放在尼凯面前。

尼凯试过许多遍,才将这首曲子的效果弹的差强人意。不过,他一旦明了其中的诀窍后,弹奏起来便相当得心应手。

“喔,我的天,你的琴艺确实不凡。我相信你轻而易举便可在任何一间酒吧觅得一份工作。”

“我会考虑你这个建议。”尼凯一面起身,一面说道。“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倒还不急于要找工作。”正说着话时,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袭向自己,连忙伸手扶住一张椅背。

“你还好吗?”女店东以关切的口吻问道。

“只是有些疲累而已。”尼凯低声说。

“旅行一向最能使我感到疲累。今天的行程很远吗?”

“历经将近几百年的时间。”

女店东微笑说道:“每回出门旅行时,我同样也会有这种感觉,你还是上楼去,趁着晚饭前的这段空档先小睡片刻。”

“是啊!”尼凯的声音低得根本听不见。也许,明晨醒来后,才发觉今天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

回到房中,他缓缓褪下衣物,将它们整期地平放在另一张床上,心里却不断想着:那妖女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已回到她爱侣的怀抱?她既然有办法将他自四百年召唤到现代来,即表示她法力强大;因此,把一个临阵脱逃的心上人自几哩外叫回来,应该不是什幺太难的事。

尼凯一丝不挂地钻进被窝里,床单及薄被的柔软温适,令他一闭上眼便沉沉睡去,这一觉,他睡得又香又田,几乎是他毕生未曾有过的经历,就连窗外突降的倾盆大雨也没能将他吵醒。

几个小时后,他在不安的感觉中醒来,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屋顶上传来咚咚的雨滴声,尼凯摸索着想从床边的桌上找到火柴及蜡烛,但却什幺也没摸着。

“这是什幺鬼地方?”他气鼓鼓地说道。“既没有厕所,也没有烛火。”

正在嘀咕当儿,他突然抬起头,整个人如石雕般动也不动,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但却并非以言语的方式,他感觉得出其间所传达的紧急与迫切。

毫无疑问地,这一定是那名妖女,尼凯知道,若想抗拒这种呼唤,绝对是白费力气,黑暗中,他摸索着穿上衣裳,穿长裤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被拉炼所夹住。尼凯急匆匆地穿好上衣,凭着双手的触觉做为指引走出屋外。

一路上,多亏有路灯照明,否则尼凯又得摸黑前进。他对路旁一根根高柱上那些不怕风雨的灯光感到相当好奇,但却无暇去仔细研究;因为,那一声声的呼唤已愈来愈强。尼凯竖起衣领,并将脖子缩起来,以设法躲过一阵阵的大雨。

尼凯顶着风雨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进,有几次,他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想拔剑时,却发现它不在身上,明天,他得再出售一些硬币,以便有钱雇用贴身保镳随行,在呼唤声的引导中,尼凯捱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郊区,走过一片空地,爬过一道围墙,他终于来到一个小屋前面。

推开门,正巧一阵闪电袭过,照亮屋里的一切,只见她缩成虾球似的窝在到稻草堆上,正哭得好不伤心呢!

“唉!女士。”他说道。“你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找来,这一回你想要什幺?”

“走开!”她啜泣不断。“别管我!”

尼凯本有满腔怒火,此刻却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吃来,她牙齿发颤,显然整个人都被冻坏了。尼凯弯下腰抱起她。“真不是谁比较孤立无援——是你还是我?”

“放开我!”格蕾口里虽然这幺说,但她却并未真正地有所挣扎,反而哭得更加伤心。“我找不到投宿的地方,英国一切都贵的要命,我不知道洛柏在哪里?也许,我终究得打电话向丽莎求救,她一定又会将此事当笑话来说。”

尼凯没有说话,只是紧抱着她翻过围墙继续向前走。格蕾仍旧哭个不停,双手向下滑,圈住尼凯的脖子。“我不属于任何地方,全家人除了我以外,个个都极端优秀。噢,尼凯,我该怎幺办?”

“首先,女士,你不可以叫我尼凯,不过,叫我可林倒没关系,另外,我可否请问芳名呢?”

“我叫格蕾。”她说道:“孟格蕾。”

“嗯!好名字!”

推开旅店大门,尼凯发现女店东正坐在一张椅子里等着他,“你回来了!”她说道。“我听见你出去,就知道一定有什幺事不对劲,喔!可怜的小东西,你们两个都成了落汤鸡,快抱她到楼上洗热水澡。”

尼凯随女店东上楼,来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房间,里面有一些很大、很奇怪的瓷质制品,其中之一是浴缸,但附近并没有水桶。

女店东转动某个门把似的东西,清水随即源源流出,见此光景,尼凯惊讶地差点忘了怀里还有人——天啊!他们竟然有办法把喷泉搬进屋子里面。

“过一会儿便有热水,替她脱下湿衣服再将她放进浴缸里,我去拿干净的毛巾。”女店东说完后便走开。

尼凯以颇感兴趣的眼神望着格蕾。

“你别痴心妄想。”她语带警告地说道。“我洗澡的时候,你必须出去。”

他放下她,转身朝四周张望。“这个地方是做什幺用的?”

“这叫浴室。”

“这个我知道是浴缸,这个是什幺呢?还有这个?”

格蕾真想问他,如果不知道为何物?,他是如何方便呢?然而,她忍住了没问,走上前一一向他解释脸盆及马桶的用途。

女店东捧着几条浴巾回来,外带一件棉质的花睡袍,“我留意到你没带多少行李。”

“搭机时弄丢了。”格蕾忙说道。

“我想也是,嗯,晚安了,两位!”

“谢谢!”女店东离去后,浴室里只剩下她和尼凯两个人。“你也请出去吧!我很快便会洗好的。”目送尼凯出去之后,格蕾关上门、褪去衣服,滑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浑身感到舒服极了。

尼凯是怎幺找到她的呢?

两人分开后,她在一家小店中吃了一顿价值六镑的晚餐,然后便开始步行,希望能到邻村找到一处便宜的旅店,但老天爷似乎有意跟她过不去,天色愈来愈暗,最后竟下起倾盆大雨,格蕾被霖得狼狈不堪,遍寻不着旅店,结果落得在郊区的工寮里栖身,她曾缩在稻草堆里睡了一阵子,但却发现自己哭着醒来,接下来,便是在泪眼迷蒙中看到他的出现。

格蕾爬出浴缸,擦干身子,穿上花睡袍,然后有些羞怯地轻轻一敲门,穿着长裤的尼凯前来开门。,格蕾对他说。“该你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冷硬,丝毫没有一点温柔的意味,“上床去,别到处乱跑,我可不想再冒雨出来找你。”

格蕾缩在被窝里,有心等他回来后问问他,他怎幺知道她在哪里?又如何在漆黑的雨夜里找到她?但——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才眯了一下眼,谁知醒来时却已是次日清晨,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见到尼凯背对她站在窗前,格蕾于是坐起身。

尼凯听见声享转过身来。“你醒了。”他以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起床吧!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格蕾抓起皱成一团的衣物走进浴室,抬眼望着镜中自己,心里不由得想道,若是所有人都必须面对上帝所给她们的那张脸,恐怕这世界上会多出不少女性的自杀案件。

梳洗完毕,她走出浴室,他已在走廊上等着她。“女士,我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好好地谈一谈。”

早餐十分丰盛,格蕾吃的好痛快,但和尼凯比起来,她的食量可真逊色不少,他几乎吃光了桌上的每一样食物,可是,他所用的餐具却只限于汤匙以及他的手指,偶尔,他会用刀来切割肉食,但从来不去碰叉子。

餐后,尼凯向女店东道过谢,随即抓着格蕾来到门外。

“我们要去哪里呀?”她问道,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刷牙、没洗头,她觉得浑身不对劲。

“先去教堂,”他说。“到那再做详细计划!”

来到教堂石墓前,她坐着一声不吭,尼凯则背着手来回踱步。“孟小姐,据我看来,你我彼此都需要对方,似乎上帝为着某种理由而将你我放在一起。”

“我还以为是我施了魔咒的关系呢!”她以讽刺口吻说道。

“起初我的确是那幺认为,不过,自你在雨中召唤我之后,我一直未曾入睡,因而有时间静下来思考。”

“我召唤你?我压根没想起你,就算有吧,工寮附近没有电话,我总不至于用吼叫将你召来吧!”

“话虽不错,但你的确召唤过我,是你将我唤醒的。”

“噢!”格蕾开始觉得有些生气。“历史又重演了,是不是?你先认为我以魔咒将你自坟墓中召唤来此,现在又说我在雨中唤醒你,老兄,我受够了,我现在就走!”

她正欲起身,尼凯却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按在浮手上,将她整个人“锁”在椅子里。“你相信与否,对我都不重要。昨天早上我醒来时,日期是一五六四年,而今早上却已变成……”

“一九八八年。”格蕾说。

“对!已经过了四百多年,而你,妖女,便是带我来此的关键,也唯有你才将我送回去。”

“请相信我,如果我办得到,绝对会设法送你回去,我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找一个包袱——”

他凑上前,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你敢说我是你的包袱,早知道,我就兵该任你在荒郊野地担忧受怕。”

“你只不过计偶了我一次而已。”她以赌气的口吻说,然后突然声音一轻。“你怎幺会见…我呼唤你呢?”

他站直身子走到石墓前。“你我之间有着一个无形的系结——一个不寻常的结,我听见你呼唤我……那种感觉使我自睡梦中醒来,并引导我找到你。”

“你是说,我们之间有着某种的心电感应?”见对方一脸茫然,她于是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能看穿对方脑子里所想的东西。”

“大概是吧!”他凝望石墓。“我似听见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她倔傲地说道。

“为了某种理由,我来到这个陌生而奇怪的年代及第眼,你必需帮助我找到答案。”

“对不起,我爱莫能助。”

“对你而言,我的生与死只不过是一场笑话,但我却不这幺认为!”

“可是,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呀!”

“不!女士,我躺在那里。”他的目光定在石墓上。

格蕾两手一摊,神情颇为无奈。“你打算怎幺办呢?”

“我帮你找到你的心上人,但是你必须帮助我找出我来这里的原因。”

“你如何帮我找到洛柏?”

“在找到他之前,我负责你的一切费用。”

“好吧!假设我们找到了洛柏,你要我怎幺做才能张助你回去?”

他沉吟半晌,然后开口道:“对于过去所发生射,一定会有所记载的,对不对?”

“嗯!”格藟笑着说道:“对于过去所发生的事,一定会有所记载的,对不对?”

“说不定我应该从你开始才对。”他走到格蕾前面站定。“你对伊莉莎白女王知道多少?是谁告诉她,我养了一支军队准备推翻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老兄,你何必回去呢?留在现代不是很好吗?”

“我必须回去!”尼凯低声说道,双手紧握在一起。“我个人的荣辱,整个戴氏家族的声誉及未来都危在旦夕,我若不回去,一切都会被没收。”

“没收?”格蕾说道。“通常,贵族的产业被国王、或是被女王没收,都是因为……”她愈说声音愈小,他转过身来望着他。“他被控叛国。”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听不见。“你……是怎么死的?”

“我猜想是被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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